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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盡管全力以赴, 張辛的速度依然不快。
他缺失了大量的器官,又長期營養不良,行動能力喪失了大半。
哪怕是這拼盡全力、帶着滿腔的怒火和絕望的一擊, 在戰鬥義體齊全的德裏克、甚至是唐陽的眼中,都像是刻意放緩的慢動作一樣。
姜嘉克制不住地驚呼出聲!
——張辛他是瘋了嗎!
這可是襲警!
在臨星城, 因為義體的普及型、特殊性和危險性, 導致大街上任何一個看似無害的人,都可能是戰鬥力爆表的義體人,甚至是越界者。
正因如此,長期以來, 警察的傷亡率居高不下,導致大家都不願意幹這行了。後來, 法律修改,只要有人出現了襲警行為, 警察都可以無條件擊斃他!
換句話說, 身上沒有任何戰鬥義體、還殘疾的張辛膽敢做出襲警行為,根本就是在找死!
唐陽反應極快。
他作為刑事偵查部一隊隊長, 單純論戰鬥力, 在整個第六區治安管理局都能排得上號,自然不會把張辛這種可笑的行為放在眼裏。
……不過又是一個把自己的不幸遷怒于警察的廢物罷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思考,便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舉起了手中的槍。
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張辛的眉心, 在智能手槍的顯示屏上打出了一個血紅的準星。
就在他扣下扳機的瞬間, 他眼角的餘光看見一個影子閃過,随後他手腕一痛, 槍口被打歪!
“啪!”
智能手槍的自瞄系統被擾亂, 子彈打進了被海水浸透的鹽堿地裏。
唐陽錯愕地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德裏克,後者順手打掉了他手裏舉着的槍, 而後另一只手輕松抓住了張辛抓着石頭、砸向他腦袋的手。
“死——死啊——死啊!!”張辛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不住掙紮着。
然而德裏克的手卻像是鐵鉗一樣死死锢住他的手腕,讓他無法寸進。
張辛瘋狂掙紮着,他的肢體本就殘破,在這樣的動作下,他的口鼻間很快開始溢出鮮血來。
然而,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張辛很快就意識到,他不可能碰到眼前這個與他堪稱雲泥之別的人了。
于是,最開始憑借着一鼓作氣生出的勇氣,在恐懼與疼痛的圍攻下,驟然消散開來。
被他刻意壓抑的恐懼、慌亂和絕望,在勇氣退潮之後,被赤裸裸地暴露在礁石上。
他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手中的石頭落在了地面上,他像是融化了般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像是他僅剩的不到一半的肺葉在拼命試圖撐起這具殘破身軀的運行。他的嘴唇因為恐懼而顫抖,嘴中喃喃說道:“我……我……對不起,我……”
姜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跑過去想要扶起張辛。
德裏克後退了兩步,與滿臉恐懼、不敢再看他的張辛拉開了距離。
“你瘋了嗎!”姜嘉後怕地說道,“你這是……你可能會死的!”
張辛滿臉恐懼,聽了姜嘉的話後,他卻忽然平靜下來了。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無奈的、釋然的慘笑。
唐陽的手腕還在因為剛才被德裏克用手刀劈砍了一下而震顫不已,他按住了手腕,怒氣沖天吼道:“真他媽找死!也不看看剛才是誰把你從那個破地方救出來的,你們這幫人是不是腦子發育不健全!沒被打死算你運氣好!”
運氣好?
張辛盯着髒兮兮的地面,神色逐漸空洞,一言不發。
唐陽罵他是找死,是啊,他就是在找死。
他無非就是想借着“襲警”這個名頭,讓這些全副武裝的警察給他一個痛快罷了。
然而人類面對死亡的勇氣只能持續一瞬,在熱血上頭的瞬間消逝之後,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恐懼就如同附在骨子裏的本能,自內向外吞沒了他的全部理智。
……他能活下來,還真多虧了這位“好心”的局長。
這位在平日裏,他根本就見不到、也沒有任何渠道建立溝通的、高高在上的大官。
然而,張辛甚至看都不願意看他,更遑論對他說一聲“謝謝”了。
沒什麽可謝的。
他的餘生,不過是從一劍穿心變成了鈍刀子淩遲而已。
真可笑啊,他這個只有匹夫之勇的、無比懦弱的可憐蟲。
活下來倒也不是壞事,他或許應該回去之後就和妻子離婚……這樣,至少不需要她背負自己死後的債務。
一旁的姜嘉卻還是擡起頭,看向德裏克,說道:“謝謝您救了他,德裏克局長。”
德裏克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向一個方向,一動不動。
就像是他職業生涯的無數個讓他記憶猶新的至暗瞬間一樣,他又一次意識到,自己誰都拯救不了。
他将這些受害者短暫地帶出地獄,短暫地逃離死亡。
可在這個根本找不到天堂的第六區,他所救出來的這些人,又能往哪裏去呢?
身為艾森,他救不了小卷。
身為德裏克局長,他救不了第六區。
這并不是會令觀衆滿意的複仇戲碼,那些有如白日夢般的暢快永遠只是個夢。
他殺光了負隅頑抗的惡人,可暴力能夠解決的,永遠只是最淺表層的問題。
藏在幕後的一切,會像臨星城這陰郁潮濕的雨,慢慢地将苦痛和麻木,鏽到每一根骨頭的縫隙中。
德裏克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麽表情,但姜嘉卻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德裏克局長似乎……和剛才不太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了?
就在此刻,德裏克開口了。
“唐陽,剛才為什麽開槍?”
唐陽愣了一下。他還沉浸在剛才德裏克一記手刀劈歪他手腕的震撼中,這位已經不太出外勤的局長的戰鬥力還是一樣生猛,讓他有些洩氣。
此刻一聽見自己被點名,唐陽立刻下意識說道:“他襲警——我是說,我看見他想襲擊您。”
“你覺得,憑借他現在的狀态,能對我造成嚴重傷害?是覺得他實力達到了Beta以上級別,還是……”
唐陽一聽,呆住。危機感驟然浮上心頭,他張了張嘴,居然說不出話來。
“還是你覺得,我是個廢人?”
“我——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唐陽一下子就慌了,連忙辯解道,“我只是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刑事偵查部一隊隊長要求絕對的冷靜,敏銳的洞察力和精準的判斷力。”德裏克語氣平靜,“你還得再練練,和柏妮斯交換職務吧。”
唐陽愣住了,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德裏克。
柏妮斯是刑事偵查部三隊的隊長,他們互換,就相當于是降了他的職,讓柏妮斯那個讨厭的女人來當一隊隊長!
“可是局長,我……難道就因為我開了這t一槍?”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幾乎快吼出來了。
“效率低下、判斷失誤、情緒管理不到位——你自己反思去。”德裏克不再看一旁臉都漲紅了的唐陽,轉而對姜嘉說道:“運輸車很快就來,麻煩你照顧下他。”
姜嘉扶着張辛站了起來,點了點頭:“好的。”
她安慰神思恍惚的張辛:“別擔心,神會護佑我們的。”
張辛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些許不一樣的神色來,他看了一眼姜嘉,而後者給予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随後她又看了一眼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唐陽,默默挪開了目光,選擇了無視,帶着張辛進了臨時棚屋。
在唐陽離開之後,姜嘉走了出來,試探着走到了德裏克身邊。
她小心翼翼問道:“德裏克局長,占星師大人呢?”
德裏克看向了她。
一陣片刻的沉默後,他說道:“她……死了。為了救我。”
姜嘉愣住了。
她就像是抓住了什麽線索一樣,明白了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
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德裏克局長沒有什麽表情,是因為他的性格本就內斂冷酷,一張撲克臉能夠做到泰山崩于前色不變。然而在那內斂的背後,是有着燃燒的熱情的。
……而此時此刻,那種內斂的裏側,什麽都沒有了。
至于德裏克局長所說的“占星師死了”……
姜嘉說道:“占星師大人是不會死的……我知道您的意思,對于群星之子而言,死的概念一定與常理不通,對吧?”
德裏克動作略顯遲鈍地看向她。
姜嘉就像是在宣告着什麽真理一樣,無比堅定地說道:“占星師大人是神靈的代行者,是祂意志的化身,她會回到那片群星閃耀的地方去,但——她絕不會消亡。”
德裏克看着姜嘉,良久,他緩緩呼出一口氣。
……絕不會消亡啊。
在聽到這毫無依據、卻又如此确信的話語的片刻間,德裏克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所以,這大概就是那些在第六區飽經苦難的人們,如此狂熱地投身到星空信仰中去的理由吧。
信仰的力量太過強大了,甚至強大到超越了生死,讓人即便深陷現實的泥沼中,依然有仰望星空的勇氣和堅持。
——哪怕那只是自我安慰。
是啊,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不過是自我安慰,可他的心髒卻怦怦跳動起來,手指神經質地痙攣了一下。
神靈的代行者,意志的化身,絕不會消亡……
她都已經複活過一次了,那有沒有可能……
如果他向那位“神”祈求的話……
德裏克驟然閉上了眼睛,阻斷了自己的思維。再度睜眼時,他又一次恢複了之前的冷靜。
……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運輸車內,伊芙看着義眼屏幕上警局內部頻道的信息,嘆了口氣,對坐在對面的夏年道:“自從德裏克局長上臺之後,這種大規模的惡性案子雖說少了一些,但總歸隔三岔五就會冒出來。”
夏年有些心不在焉。
她聽見那個名字之後,才回過神來,重複道:“德裏克局長?”
“嗯。”伊芙點了點頭,“現任的第六區分局長。”
“他的全名叫什麽?”
雖然不知道夏年為什麽突然問這個,伊芙卻也回答了:“艾森·德裏克。”
……那就沒錯了。夏年想着,居然真的是艾森。他當年居然沒有死在大漲潮中,到底是逃了出去。
而且這麽多年了,他居然還記得小卷。
這讓夏年感覺有些莫名的感動。或許人對童年、故鄉相關的記憶總是格外深刻,哪怕那些記憶不一定有多美好。
【你有沒有想過,你死在他面前兩次了?】
夏年:【……謝謝提醒,還真是這樣。】
【鐵打的人都要被你整出心理陰影了。尤其是像他這樣的人。】
夏年:……
她一時半會還真沒考慮這個問題。
“這次的案子也是德裏克局長查出來的。”伊芙繼續說道,“他一個人就幾乎把整個窩點給端掉了。”
“他這麽厲害?”夏年問道。
伊芙寬容地笑了笑,就像夏年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似的。
“當然。他以前是刑事偵查部部長,實戰能力已經到Alpha級別了。在當局長之前被聯合軍警總指揮部和特勤部邀請過,但他沒去,光憑這一點,就能讓局裏大多數人都服他。那可是去第二區的機會。”伊芙說道,“而且他不僅僅是能打,他當局長之後,第六區治安狀況都好了不少。”
……雖然這個“好了不少”指得是一百分的卷子從二十分漲到了三十分,但至少也是在進步。
夏年:“那第六區在他上臺之前是有多糟糕?”
“……黑警橫行,公然索賄,玩忽職守。兩個月前龍牙幫和暴雨幫的大規模沖突,在過去是常态的水平。”
夏年若有所思:“治安管理局的經費應該是沒有太大調整的,警力不變的情況下能做到這一點,看來德裏克局長的斡旋能力很強。”
伊芙非常老實地說道:“我不太懂這些。”
夏年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那這次為什麽會帶上我?按理說,如果只是器官販賣的受害者,普通的醫院就足夠了。”
“因為出現了非生命失控體。”伊芙說道。
“……那倒是罕見了。”夏年摸了摸下巴,“你們應該通知感染科醫生協會或者中央學院,他們會很喜歡這種稀有案例的。他們甚至專門有一個叫危險感染收容中心的機構,收容了各種非生命失控體。”
“我們沒有這個義務。”伊芙搖了搖頭,她眼中帶笑地看着夏年,“我們只需要通知你。”
……
說話間,浮空運輸車已經抵達了目的地。
夏年拎着她的醫療箱走下了運輸車,她的目光在這片荒涼的鹽堿地上掃了一圈。
來的浮空運輸車不止她這一輛,其他運輸車內還帶着不少醫護人員。這些醫護人員很快就對受害者們展開了救援,而夏年則是在伊芙的帶領下,進入了車站的地下站廳。
“局長。”伊芙來到儲藏室旁,很快在門口找到了目标,“感染科醫生來了。”
“嗯。”德裏克回過頭,看向了夏年。
夏年也正在瞧他。
……這還是她第一次通過這雙屬于生者的眼睛,看見這個“故人”呢。
随後,她就看見,在視線接觸的瞬間,德裏克明顯渾身一僵,瞳孔驟縮。
然後,他上前兩步,迅速拉近了與夏年之間的安全社交距離。
他的速度快到伊芙都吓了一跳,錯愕地看着自己的大領導。後者死死盯着夏年,就像是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奇觀一樣,完全挪不開眼睛。
……很奇怪。
明明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為什麽……
那種怪異的、隐秘的、難以捉摸的即視感和熟悉感,像是若隐若現的薄霧般籠罩在他的神志周圍,讓他竟短暫地無法通過理智洞察現實世界的現象。
“你……”他眉頭緊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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