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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老唐恩走下了他的車, 帶着被放置在手提箱中的大腦。
他的步伐是前所未有的輕盈,像是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與燈塔約定的地點是在第六區郊外一處已經被廢棄了的倉庫內;這裏是曾經的第七區的範圍,處于第七區地勢較高的區域, 也正因為如此,才在最近那次徹底摧毀了第七區的大漲潮中幸存了下來。
但倉庫內的庫存也在那一次大漲潮中被破壞, 最終導致倉庫的老板破産。在退潮之後, 倉庫所在區域成為了第七區僅有的不到百分之五的陸地區域,也是臨星城荒廢得最徹底的區域。
這裏的一切基礎設施都在大漲潮中被破壞了,沒有居民,沒有監控, 沒有警察,有的只是荒蕪的鹽堿地、陰冷潮濕的空氣、爬了滿地的苔藓與腐爛海草, 以及空氣中若有似無地彌漫開來的腐臭和魚腥味。
老唐恩朝着遠方望去,黑沉沉的海面蔓延到看不見的遠方。
在他人生的大部分時間裏, 他都呆在第六區, 被鋼筋水泥的現代主義建築包裹在一個外表光鮮內在破敗的都市囚籠中。
他很少會走出這個囚籠,也就很少看見大海。
大海——大漲潮的元兇, 讓臨星城變成了一個孤島的罪魁禍首, 将全世界切割成了十二個超級都市、相互阻隔,最終化為了十二個中等規模城邦國度的根源。
他不禁想着,在這樣漆黑的、陰沉的、恐怖的大海的包圍下, 人類還能支撐多久呢?
第七區被蠶食, 那麽接下來就輪到第六區了。
到了數百年、甚至上千年之後,會不會處于臨星城最頂端的第一區也會被徹底吞沒?
所以燈塔才會如此恐慌?他們希望在這一天到來之前, 真正意義上克服義體病的問題, 克服大腦的技術壁壘,将人類徹底化為機械, 擺脫無用軀殼的束縛,靈魂去往無盡的數字世界。
就在他思考着這些往日他從不會費心去琢磨的問題的時候,天空中的密雲再度聚集,凝固成一團沉重到仿佛要墜落下來的灰色。雨點開始密密麻麻落下,冰冷刺骨。
他擡起頭,望向天空。
他恍惚間想起,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被慈祥的曾祖父抱在懷中,曾祖父指着黑沉沉的天空,說道:“在我很小的時候啊,天上是有很多星星的……那時候,你的曾曾祖母,也就是我的媽媽,通過了嚴格的篩查,差點就坐上了太空飛船,去宇宙探險啦。”
……然而曾曾祖母終究是沒能完成她宇宙探險的夙願。初次大漲潮帶來了烏雲層,烏雲層隔斷了天空與陸地,化作無法跨越的天塹。人類飛天的夢想暫時破滅,直到兩百年後的今天,依舊如此。
在這座城市裏、這個星球上來來去去那麽多代人,或許貫穿他們一生的主題從未更改。
遺憾、悔恨與無可奈何。
他收回了目光,走向了倉庫。
倉庫門外已經有兩個人在等待着了,他們帶着金屬的面罩——或許那并不是面罩,而是他們被改造之後的、一模一樣的臉。
他們給老唐恩進行安檢和搜身,确定他沒有攜帶任何危險物品入內。
在檢查到盛放了大腦的箱子時,老唐恩冷冷道:“那是你們老板要的東西。”
兩個沒有面容的面罩人似乎是理解了什麽,放開了老唐恩,對他開啓了進入內部的大門。
……其實,他們也并不覺得這樣的安全檢查有何必要。
不過是一個感染科義體醫生而已。
他身上沒有安裝任何義體,又何來威脅性可言?路邊任何一個拿着刀的小孩子都能輕易置他于死地。
倉庫內擺放着一張會議桌,此刻會議桌上已經坐着五個人,其中一人便是康奈爾。
見老唐恩進來,康奈爾便示意他坐下。
“唐恩醫生,久仰。很高興你能表現出加入燈塔的興趣。”
其中一個陌生的燈塔成員說道,他似乎是五人中地位相對最高的那個,坐在最中間:“但在這之前,我們還是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你。”
老唐恩将手提箱放在了身邊,在會議桌旁坐了下來。
他感覺自己的手心在出汗,于是他深呼吸,嘗試着讓自己的心跳平複下來。
“問吧。”他說道。
另一個燈塔的成員立刻就開口了:“據我所知,你和我們燈塔之間曾經有過一些摩擦,能談談你是怎麽克服心理障礙的嗎?”
“關于這一點,我已經和你們的同事交流過了。”老唐恩說道,“我不想重複第二遍。”
康奈爾看向提出問題的成員,輕輕點了點頭。
“你作為第六區唯一的感染科醫生,為什麽願意放棄掉自己的事業?”地位相對最高的那位燈塔成員問道,“你選擇成為第六區的感染科義體醫生,想必也是出于醫學援助相關的考量。那你也應該知道,如果你走了,第六區就沒有感染科了。”
老唐恩說道:“不,會有另一個感染科義體醫生繼承我的事業。”
“你确定你的繼承者願意到第六區來?”
“我确定。”
康奈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是夏醫生?她已經拿到執照了?”
老唐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與今天的事情無關。”
然而康奈爾此言一出,會議室立刻掀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夏醫生?是那個夏年?”
“她重新拿回執照了?”
“她才二十歲吧,真是個天才!”
“這樣的人留在第六區,是否有點太過浪費了?”
在一陣騷動中,坐在中間的領頭人問老唐恩:“你與夏年的關系很親密嗎?”
老唐恩皺着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你指的繼承人是夏年,那就好辦了。”領頭人身邊的另一個燈塔成員說道,“不如你回去說服夏年,讓她加入我們,你繼續去當你的感染科義體醫生,如何?”
“你什麽意思?”老唐恩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夏年可是個天才,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她的身份有點特殊,恐怕柏塔都會看上她。”陌生的燈塔成員說道,“哦,沒有任何冒犯你的意思,唐恩醫生,你也是個很優秀的醫生,但你也知道的,滿電量的電池和電量告急的電池,可不是同一個價值啊。”
……感染科義體t醫生在他們口中就這麽輕易地被物化成了電池。老唐恩感覺到了一種令他憤怒的羞辱。
他的手指觸碰到了一旁的手提箱,這才讓他的憤怒稍微消退了一些。
但他還是敏銳捕捉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信息。
“身份特殊?”他問道。
“你說夏年?”那個燈塔成員說道,他似乎是來了點興致,“哈,說到他們夏家,你應該知道夏望的事情吧?就是她叔叔。據我所知,夏望那事兒可不像外界傳的那樣,柏塔……”
“好了!”領頭人喝道,打斷了這個多嘴的燈塔成員,“這件事情以後再說,我們繼續面試。”
老唐恩皺了皺眉。
“我以為今天會有更多的人來。”他說道。
“我們幾個人已經足夠了。”康奈爾說道。
“不介紹一下嗎?”
“在這裏的基本都是人造大腦項目的核心成員。”康奈爾說道。
“那想必你們對大腦的研究是走在前沿的,既然如此,你們認為我女兒的大腦還有修複的希望嗎?”老唐恩問道。
……他自己都驚訝于自己語氣的平靜。
五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
領頭的人說道:“目前比較困難。”
“但我們總會找到辦法的。”另一個人說道,“科技總是在不斷進步的,至少不會退步,不是嗎?”
老唐恩覺得有點可笑。
他再次想起了自己在屋外擡起頭看見的被烏雲層覆蓋的天空。
科技不會退步?那為何自從大漲潮之後,人類從此就無法再踏出大氣層半步了?
“所以你們治不好她。”老唐恩說道。
“這個結論從何而來?”領頭人說道,“而且這也不是我們今天的議題,我們言歸正傳吧——”
“這就是今天的議題。”老唐恩打斷了領頭人的話,“告訴我,如果我們全心投入到大腦修複的項目中去,我們多少年可以取得突破?”
康奈爾輕笑了一聲,其他的幾個成員也都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來。
“唐恩醫生,我們實驗室的主要課題,是人造大腦,而不是原始大腦。”領頭人說道,他的臉上也露出了些許輕慢的笑容來,“對原始大腦研究只是附帶的産物,我們不會全心投入的。如果你加入我們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修複原始大腦這種無用之物,那麽一開始你就不應該浪費我們的時間。”
“無用之物?”老唐恩說道,“你們認為人類的大腦是無用之物?”
“它太過脆弱了。”康奈爾說道,她的語氣已經出現了一些不耐,“限制了人類的思考能力,記憶能力,理解能力,甚至還要被一些不必要的負面性格和情感所幹擾。”
領頭人說道:“好了,唐恩醫生,雖然我們是雙向選擇,但也不該是你一直向我們提問。”
“這就是你們殺了我的女兒,将她變成了我生命中的一個陌生人的理由。”老唐恩喃喃說道。
“什麽?”領頭人沒能聽清。
“我帶來了你們想要的東西。”老唐恩說道,他将手中的手提箱放在了桌面上,站起了身,“看來我們确實不合适,燈塔給不了我想要的。東西你們拿走吧,我就不奉陪了。”
說完,他便轉過身,想要離開倉庫。
“等等。”領頭人說道。
老唐恩停下了腳步。
倉庫門口,那兩個一直守在門外的面罩人也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看着老唐恩。
“我們要先檢查一下義體大腦是否有損傷。”康奈爾解釋道,“如果數據受損或者硬件受損,我們是有權力要求你賠償的,這畢竟是燈塔的財産。”
那個被打斷了夏年叔叔八卦的燈塔成員則語氣吊兒郎當道:“你最好祈禱沒有損傷,因為這玩意兒可比你那女兒沒用的原始大腦的維護費用貴多了。以後要是人們都說,老唐恩在第六區賺的醫療費都用來給燈塔償還債務了,那名頭可就不好聽咯。”
老唐恩深吸了口氣,平息他心中翻湧着的怒火。
“你們要現在檢查?”他問道,“這裏連儀器和設備都沒有。”
“不需要那麽複雜。”康奈爾說道,“我們有微縮設備,可以大致檢查一下。”
“如果你們需要仔細檢查,我可以陪同你們去有大型設備的地方。”老唐恩說道。
康奈爾笑了起來。
“不。”她說道,“燈塔的總部可是保密的,我們不可能帶你過去。”
老唐恩內心有點失望。
他的目光掃過了倉庫內的五人,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兩個面罩人。
“也行吧。”他自言自語地說道,随後他提高了嗓音,“抛開你們做的那些能把老子惡心吐的畜生事不談,我還挺佩服你們的義體工藝,你們這義體大腦的外殼的防窺能力真的是臨星城數一數二的強。”
“畢竟這可是劃時代的産品。”康奈爾頗為自傲地說道,“若是讓人随随便便開啓義眼掃描透視,就把裏面的構造全都給抄了去,那可就沒意思了。”
“如果讓臨星城所有的保密櫃都用上這種技術,那可就有樂子看了。”老唐恩說道,“畢竟,只要不打開它,就永遠沒有人知道,裏面到底裝着什麽。”
“你什麽意思?”
老唐恩笑了笑。
那個笑容很複雜,像是在遺憾,又像是釋然。
“至少在這個時刻,”他說道,“我們是平等的。”
他這句話一出口,領頭人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倉庫內似乎是出現了一瞬間的寂靜,随後——
“轟——!!!”
爆炸聲轟然響起,火光瞬間吞沒了一切!
就在被爆炸的沖擊波吞沒的那一瞬間,老唐恩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在此時此刻顯得有些可笑的念頭。
……作為一個醫生,他本該是拯救生命的。
可此時此刻,他卻要奪走他人的生命,完成複仇。
這是否算是背棄了他自己的誓言?
他會不會遭到天譴,遭到神罰,在死之後被罰入地獄呢?
不,不會的。
……因為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神。
若是神靈真的存在,祂怎麽忍心看着好人受難,看着惡人得意,看着這被異化的、被腐蝕的世界一點點走向災難的深淵,看着苦痛與絕望的哀嚎如潮水般淹沒人性中最後一點點光輝的色彩?
他的思維停滞了。
他感覺到一陣劇痛,随後劇痛消失,他從未覺得自己的思緒如此輕盈,靈魂如此自由。
……
“轟——!!!”
夏年從被她挾持的出租車上跳了下來,朝着倉庫的方向拼命狂奔。然而,她還沒能接近倉庫,爆炸的火光就已經沖天而起,沖擊波造成的巨大的風浪将她逼退了好幾步!
【太遲了。】
系統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冷酷無情地響起。
【你來晚了一步,太遲了。】
夏年的頭腦空白了那麽幾秒,随後,她擦了擦臉上被飛濺的碎屑刮破而流下的血,一步步朝着倉庫的廢墟走了過去。
【那邊很危險!】系統警告道,【不要過去!】
夏年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
戰栗的轟鳴聲響徹她的腦海,在她的顱骨內演奏着盛大的交響樂。
如同歡慶着命運的降臨。
就這麽短短幾十步的路程,她似乎轉瞬即至,又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她無端地想起了很多很多東西。
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老唐恩時那頑固暴躁的老醫生臉上不信任的表情,想起他在聽聞自己見義勇為後稍微有些松動的态度,想起他知道她沒有住所時板着臉批給她的假期。
她想起偶爾加班時會在桌子上發現的三明治、面包和蛋白棒,想起自己在面對病人的質問不知所措時将她轟出病房的指令,想起自己險些喪生在失控體手下時那憤怒而又擔憂的責怪。
她想起了老唐恩曾經給她展示過的家庭合照,想起照片上年幼的小黛比和她那板着臉的父親。
她聽見老唐恩的聲音說道:“我就只剩下這一個女兒了,我這輩子不就為她活嗎?”
無數碎片化的記憶在她的腦海中如同潮水般湧來。
最終,那些潮水化作了被打翻在地的威士忌,灼熱、辛辣。
她仿佛看見老唐恩拿着那瓶酒時露出的微笑。
……那是一種釋然的、放心的、安詳的微笑。
她終于再次成為了感染科義體醫生。
于是,老唐恩最放不下的感染科義體診所,也終于找到了它的繼承者。
夏年終于走進了倉庫。
她踏過碎石和鋼筋,t無視了滿地的廢墟和鮮血,一步步走到了老唐恩的身邊。
她跪坐在地,一言不發地将壓在他身上的碎石清理掉,随後,她伸出手摸向他那沾滿了鮮血和灰燼的頸部動脈。
一片死寂。
她恍惚間感覺自己仿佛在荒原上拔足狂奔,拼命而又徒勞地呼救着,而荒原回應以永恒的沉默。
“……對不起。”她說道,“我來晚了。”
她來晚了。
她來得太遲了。
如果她能夠早一點攢夠信仰值,如果她願意冒險告知老唐恩自己有救回黛比的方法,如果她能夠更加激進一點——
夏年不願意再繼續往下想了。
【這不是你的錯。】系統說道。
夏年沒有回答。
這不是你的錯。你不可能救下每一個人。
系統未将這些話說出口。
它能感覺到夏年的情緒已經在失控的邊緣。
它的宿主,它這位在虛拟的時空中行走過漫長旅途的宿主,早就已經嘗遍了這個世界的苦澀、悲傷和絕望。
很多時候,它都以為她已經麻木了。
但似乎又總是有一顆遍布着傷疤的灼熱心髒,在她的胸腔裏,艱難而又倔強地怦然跳動着。
——我們還要忍受這樣的黑暗多久?
夏年忽然有此疑問。
……她究竟,還要忍受多久?
……
就在此時,夏年突然聽見了這片寂靜的廢墟裏傳來了輕微的聲響。
“咔噠,咔噠……”
機械的聲音窸窸窣窣地響起,廢墟中的石塊被一一掀開。
滿臉灰塵的康奈爾從廢墟中爬了起來,她吐出一口混雜着鮮血、灰塵和碎石的唾液,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夏年一動不動地坐在老唐恩尚還溫熱的屍體旁邊,看着慢慢站起身的康奈爾。
……以及從廢墟中陸續站起的每一個燈塔的成員。
“真他媽的見鬼!”最後一個站起來的燈塔成員罵道,“這幫沒腦子的第六區賤人,就為了這點破事拼命!這炸彈絕對是龍牙幫給這老匹夫的!草——還好我有個備用心髒,不然今天就交待在這了!”
康奈爾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來罵道:“媽的,我才換的新肺葉,柏塔最新款——壞掉了!”
“這個人真是個瘋子,他居然把炸彈塞在他女兒的腦子裏面帶進來!”
“媽的,這下可真是倒黴,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義體大腦沒了,咱們還得給自己換一身的零件兒!”
“咦?”在咒罵聲中,終于有人注意到了此刻不應該出現的人,“……夏醫生?”
夏年安靜地跪坐在老唐恩的屍體旁。
她低下頭,看見了老唐恩臉上殘留着的微笑。
唐恩醫生啊,你想用自己生命終結悲劇的願望,在科技與財富巨人的腳下,被踩為了齑粉。
“……你們怎麽還能活着呢?”她說道。
然而沒有人在乎她說了些什麽。
“好啊,夏醫生,你和老唐恩合謀起來要殺死我們是吧!”康奈爾的表情完全扭曲了,“現在是不是很失望啊?哈,就憑你們這點下三濫的招數也想傷到我們,做夢吧!”
“這個女人肯定是一直躲在旁邊,就等着來給我們收屍吧!不然怎麽會這麽快出現在這裏!”
“把她殺了算了!”
“嘿,別沖動啊!抓回去洗腦得了,這家夥的腦子可比黛比那個蠢貨的腦子有價值多了。”
夏年像是完全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麽。
她只是很疑惑地說道:“你們怎麽還能活着呢?”
……
就在這一瞬間,系統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它感覺一種難以描述的恐怖的壓迫感自另一個連它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維度傳來,一如它誕生之刻所感受到的深邃、浩瀚與無窮無盡。
夏年站起了身。
她于廢墟中緩緩站起,站在殘垣斷壁之上,擡起頭,俯視着那些因為爆炸而喪失了部分肢體、露出了機械構造的義體改造人們。
與此同時,系統所一直注視着的密教界面發生了變化。
信仰等級、信仰值依然保持着原樣,唯有恒定不變的、意義不明的“降臨值”,在這一瞬間,實現了從無到有的突破。
那個從未變化過的“0”,在系統的注視下,變為了“1”。
戰栗感傳遞到了系統無形生命的每個感官。
它在蜂擁而至的威壓中覺察到了那最至關重要的變化。
“祂”,降臨了。
……
與此同時,在遠方,一個陌生的、狹窄的、蒼白的空間內,一雙青色的眼睛睜開。
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不知從何而起,蔓延了他全身。
伴随着耳畔忽然響起的尖銳蜂鳴,他的七竅緩慢地溢出鮮血。
那雙迷茫如同幼童般的眼睛望向了房間的窗外。
半晌後,他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道:“你生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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