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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三合一
傅清玄說完那句話就放開了蘇清妤, 倚回靠墩上,語氣輕描淡寫:
“陸夫人,等你學會了如此伺候男人, 再來說伺候本相吧, 你一副被強迫的模樣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趣。”
蘇清妤怔住, 纖手不禁緊緊地捂着胸前的衣襟,滿臉羞愧窘迫。他疏離的自稱,清明的眼神都透出一個訊息, 其實今夜他根本不想與她發生什麽, 又或許他從來不想過和她有肉/體上的接觸, 方才一番舉動不過是為了戲弄她, 看她的笑話罷了。
他想戲弄她便戲弄吧,總比真的發生些什麽好, 蘇清妤垂首收斂情緒,再擡起來時臉上浮起一淡淡的,略顯溫婉的笑容, 而後佯裝恭敬:“既然大人不需要妾身,那妾身便回去了。”
對于她臉上不覺流露出的種種反應,傅清玄選擇視而不見。
“嗯。”傅清玄似乎有些疲倦了, 一腿屈膝, 将手肘靠在上頭,手抵着太陽穴, 頭微微一歪閉目養神起來, 這樣随性懶散的動作與他優雅尊貴的氣質不大相符, 讓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也正是因為多看這幾眼,蘇清妤錯過了離開的最佳時間。
傅清玄突然睜開眼眸, 目光莫測地看着她,好像在思索着什麽,裏面的晦暗不明之色讓蘇清妤內心隐隐感到不安。
“明日午時你再來此處,會有人教你如何伺候人。”說到此處,他唇角一彎,笑得溫潤随和,“陸夫人,我等着你學有所成。”
他又自稱“我”了,可蘇清妤寧可他自稱“本相”,對她冷漠疏離一些,也好過像現在這般,看似親昵,實則捉摸不透,暗藏危險。
他這番話有點“想一出是一出”的味道,蘇清妤後悔自己剛才沒有趕快沖出去。
蘇清妤悶不吭聲,只想當做沒聽到他句話。其實就算她方才走了,難不成就沒事了?傅清玄幫她救了她父親,又安排他們父女二人見面,這筆債他自然是要從她身上讨回的,只不過是早晚罷了,這麽一想,蘇清妤那股懊惱的情緒逐漸得到平定。
“陸夫人不願意麽?”傅清玄目光微微凝起,卻很“好心”地補了句:“陸夫人若不願意,本相也不勉強你。”
蘇清妤還沒有傻到認為他真的好心。他是不會用言語勉強她,但他會耍弄陰詭手段逼她就範。
“妾身知曉了。”蘇清妤低眉順眼,隐忍到眼睛泛紅。有朝一日,他若虎落平陽,她一定當條咬人的瘋狗。念頭剛起,她心底一陣苦笑,她真是被這陰險狡詐的男人氣得失去了理智。
* * *
夜深露重,月色沉沉。元冬守在閣樓底下,一會兒來回踱步,一會兒擔憂地看向屋裏面,直到看到蘇清妤從裏面出來,她滿是愁結的眉眼才添了一絲喜色。
“小姐,傅大人沒有難為您吧?”她目光在落在蘇清妤身上,見她衣着齊整,鬓發未亂,猜測兩人應該沒有發生什麽,心中略感放心。
只是她和傅清玄在裏面待的時間着實有些長,也不知道他們二人在裏面說了什麽。
蘇清妤輕搖了搖頭,眉眼間的愁意自來時就不曾散去,而今更加濃重。想到明日還得來紅苑,而且還要學如何伺候人,她內心便愈發沉甸甸的。
她身為名門世族之女,自嫁人後,始終端莊持重,循規蹈矩,學那些伺候男人的手段?沒羞沒臊,沒臉沒皮的事她才不肯做。
元冬這會兒正想着事情,也沒留意到蘇清妤別扭的神情,她猶豫了下,終究還是忍不住道:
“小姐,奴婢方才看到一個人從裏面出來,雖然他遮着臉,但看着有點像是咱們老爺。”
蘇清妤心咯噔狂跳了下,事關重大,她不敢與元冬說實情,“元冬,你看錯了,那個人是來修屋頂的工匠。”
“哦。那應該就是奴婢看錯了。”元冬也沒多想,又擔心自家小姐憂心,就沒有再繼續提她父親的事。
蘇清妤坐上轎子,原路離去。
此時已是更深人靜時分,但紅苑裏頭仍舊燈火通明,檀板絲竹聲悠悠傳過來。
“咦……”
蘇清妤昨夜不曾睡好,此刻在搖搖晃晃的轎子裏昏昏欲睡,聽到元冬的輕呼聲,她星眼懶懶擡起,看過去,“怎麽了?”
元冬放下窗帷,支支吾吾地道:“小姐,奴婢好像看到了姑爺。”
蘇清妤怔了怔,陸文旻今天與她說要去部裏值夜,原來是騙她的。她們夫妻二人齊齊出現在紅苑,倒像是老天故意安排似的,蘇清妤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抹嘲諷。
“夜裏光線不好,你興許看走了眼。”蘇清妤已經懶得去計較此事,她也沒有這個臉面再去計較,畢竟她自身都已經不正。
元冬委屈地嘟囔,“奴婢這次真沒看走眼,他還和一女子在一起,小姐不信的話可以自己看。”
“夠了,元冬。”蘇清妤定定地看着她,臉色有幾分嚴肅,“你今後只需知曉,他想做什麽,與我無幹,我們管好自己就行了。”
元冬原本還有些替蘇清妤感到不平,而後突然想到她們主仆二人當下所做的事,心中一虛,低頭不說話了。
“陸郎,怎麽了?”
涼亭中,鄭蓁倚在陸文旻懷中,見他目光落向遠處,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樣,便開口詢問。
陸文旻回過神,微笑:“沒什麽。”他方才看到一頂轎子過去,隐隐覺得有些熟悉,就不禁多看了幾眼。
涼亭外種着幾棵海棠花,這會兒正開得熱烈,旁邊有一方池,月映水中,銀波粼粼。與心上之人花前月下,鄭蓁心中只覺得甚是滿足。
陸文旻前幾日答應在紅苑過夜,直至今日才兌現自己的承諾,只是他人雖在此處,心卻不在此處。
連看到一頂轎子他都能想到自己的妻子,他這是怎麽了?陸文旻望着池中那一輪清冷的月,心中有些茫然。
“陸郎,我前幾日交了一位朋友。”鄭蓁忽然想起一事,便想要與陸文旻分享,但陸文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沒聽見她說話。
“陸郎?”鄭蓁黛眉輕蹙,有些不高興。
陸文旻低頭看向她,見她眼裏有嗔意,不禁有些慚愧,“你方才說什麽?”
鄭蓁本想與他說自己和蘇清妤的事,見他興致缺缺,便覺得有些掃興,“沒說什麽。”鄭蓁從他懷裏起身,嗔怪:“你今日怎麽了,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不願意陪我?”
每當鄭蓁露出這般似怨似怒的神色時,眉眼間會有幾分蘇清妤的影子,陸文旻心口一軟,将人擁入懷中安慰:“怎麽會?你別瞎想。”
陸文旻語氣柔軟,目光卻透出糾結,他擔心蘇清妤知曉自己和鄭蓁的事會生他的氣,原本這趟來是想和鄭蓁做個了斷的,可見她這番模樣,突然又不忍心說了。
* * *
翌日,蘇清妤沒有和往常一般起床梳洗,而是躺床上裝起病來。
昨夜她屈服于傅清玄的淫威,不得不答應他提出的要求,回到府裏後,她思來想去覺得這一趟不能夠去。
她這幾天幾乎日日出門,已經惹得陸老太太很是不滿,底下的人估計也有搬弄唇舌的,今天她要在青天白日,堂而皇之地去紅苑,她就是傻了,瘋了,不要命了。
裝病,這是她昨夜輾轉反側想出來不去紅苑的法子。
而陸家有傅清玄的眼線,她也只能裝個徹底。若傅清玄知道她生了病,還逼着她去學什麽伺候人的法子,那他就是禽獸不如,該天打五雷轟。
蘇清妤躺在床上,無事可做,便把自己和傅清玄重逢之後發生的種種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心頭五味雜陳,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詛咒他以後娶不到妻子,就算娶了妻子,也生不出孩子,死後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蘇清妤自認為自己并不是一個歹毒之人,但傅清玄卻讓她對自己産生了懷疑。他擁有谪仙般的容貌氣度,可這樣一個人,總是能夠容易地激出她心底的惡。
這樣的人是仙?不,他是修羅。
此刻,被蘇清妤詛咒的人在宮中正準備給小皇帝講治國韬略。
年僅八t歲的小皇帝埋首書案前,拿着一本厚厚的經典。
書案上卷帙堆疊,背後書籍盈架,這在小皇帝眼裏全都是壓在他身上的負擔,待會兒他還得應對先生的各種提問,雖然先生說話溫柔,又很有耐心,不像其他朝臣,說話就說話,非要争得臉紅脖子粗。
可盡管如此,小皇帝還是莫名地害怕他。
當皇帝可真難啊。
他的小腦袋偷偷探出書本,見傅清玄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專注地看着奏折,大大的眼珠子滴溜一轉,落向案上那盤精致誘人的點心。
“陛下,怎麽了?”
小皇帝剛伸出的圓滾滾的小手一頓,一擡眼,對上傅清玄溫和的眼波,他默默收回小手,佯裝沉穩:“先生可曾用過早膳?”
“還未曾。”傅清玄目光輕掠他案上的茶點,而後奏折放下。
宮女剛送來點心和熱香騰騰的茶,傅清玄沒動。
小皇帝這時想起來自己母後的囑咐,連忙道:“先生,母後擔心您餓着肚子來給朕講學,特地讓禦廚給做了些點心,您嘗一嘗,看合不合胃口?”
傅清玄見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點心,不由莞爾,伸手拿起一塊點心,不緊不慢地嘗了一口,“嗯,不錯。”
小皇帝見他吃了,這才放心地拿起一塊,正要一口吃掉,忽然想起他母後叮囑,連忙學着傅清玄的模樣,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卻覺沒滋沒味,于是張嘴一口吃完了。
“陛下慢些吃。”傅清玄提醒。
小皇帝小嘴撅起,“先生連吃個東西都賞心悅目,朕實在做不到像先生這般。”
傅清玄問言目光微凝,這種話不像是從小皇帝口中說出的,“陛下無需像臣這般。”他從容一笑。
“可母後卻要朕學先生。先生,您說朕該聽誰的呢?”小皇帝一臉憂愁,那句話的确不是出自他口,只因有一次他與母後一同用膳,他母後覺得他吃相不佳,将他訓了一頓,而後提起傅清玄,說了那樣的話。
小皇帝到底還是一個小孩子,童言無忌。
看出小皇帝并無為難他的意思,傅清玄修長玉白的手抵着唇,輕咳了聲,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先生,你生病了麽?”小皇帝關心道。
傅清玄微微一笑,“只是嗓子有些不适,不礙事。”
小皇帝不疑有他,“先生可要保重身體啊。”
“嗯,多謝陛下關心。”傅清玄端起茶,淺抿一口。
小皇帝不想念書,腦子一轉,“先生,罪臣蘇邕可有下落?”
傅清玄看穿了小皇帝的心思,卻不曾戳破,耐心地回:“朝廷已派人去搜尋,還不曾發現的蘇邕的蹤跡。”
小皇帝小拳頭往案上一砸,“到底是何人膽敢欺君罔上,殺人滅口,等抓到了他,朕一定要狠狠地懲治他!”
他的母後與他說,蘇邕是個罪臣,死了就死了,無需再繼續查下去,可小皇帝心裏很不高興。他母後說,他貴為天子,天底下所有人都得聽他的,可如今有人膽敢與他對抗,豈不是等同謀逆?
小皇帝稚嫩的面龐閃過抹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戾色,傅清玄看在眼裏,目光靜若深水,波瀾不起。
* * *
紅苑。
閣樓的露臺上,柳瑟柔媚地倚着榻,拿起食盒裏的一塊百花糕,嘗了下,十分香甜可口。
傅清玄并不喜歡吃甜的東西,所以從宮裏帶回來的糕點就落入了她的口。
“宮裏的廚子到底還是不一樣。大人,你說宮中那一位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柳瑟美眸掠向欄杆處的身影,一襲雪色大襟寬袖衫,墨發半挽,绾了只白玉曲項式簪,光看着背影,便覺清雅絕倫。
傅清玄收回視線,臉上并不顯露一絲情緒,“不可妄言。”
怎會是妄言呢?傅清玄對一個年輕守寡,獨守深宮幾乎見不到什麽男人的女人而言意味着什麽,她可是清楚得很。
柳瑟又拿起一塊糕點,并不吃,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傅清玄,“大人,多少女人惦記着您,您難道不知曉?”說着将桂花糕送進嘴裏,津津有味地品嘗起來。
傅清玄輕搖了搖頭,沒有理會她的揶揄,轉而談起正事:“人安排出城了麽?”
他每次來此除了正事之外就再無別的了,柳瑟在心底嘆了口氣,“放心,我們的人已經将人平安送出城。”
傅清玄微颔首。
“大人留着他究竟有何用?莫不是真為了你那位陸夫人?”柳瑟纖眉輕挑,意味深長地笑。
傅清玄對柳瑟多有縱容,平時與她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的,好像從來不懂生氣為何物,以至于她在他面前膽子越來越大。
柳瑟有時候會故意說一些刺激人的話,想要看看他生氣或者羞赧的模樣,不過都沒辦法得逞。
如果忽略他所行之事,光看他與人相處的模樣,就會讓人心生一股錯覺,他是仙人下凡吧,不然怎麽會沒有人類的情緒呢?
其實柳瑟并不相信這世上有神仙,也清楚傅清玄為何如此。
不在意,自然就不會有情緒。
她只是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傅清玄對于柳瑟的調侃不過付諸一笑,并未向她解釋自己的意圖,而後看了眼天色,語氣平淡地說了句讓柳瑟茫然不解的話:“午時已經過了。”
* * *
阿瑾來的時候,蘇清妤仍舊躺在床上。
元冬忐忑不安地看了眼床上的影子,很擔心事情敗露。
掀開珠簾,阿瑾來到床旁邊。
“小姐,阿瑾姑娘來了。”元冬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将帳簾搭在鈎上。
蘇清妤背對着兩人,伏在繡床枕頭上,擁着一床錦被,聽到聲音,她突然劇烈地咳了下,咳得香肩顫抖,仿佛随時會暈厥過去一般。
她虛弱地撐起身子,元冬趕忙上前扶住她起身,讓她靠坐在床頭。
她臉上未曾塗抹脂粉,面容憔悴,看着的确像是生病的模樣。
“阿瑾姑娘,你來了。”
一句話剛說完,她立刻抓起壓在掌心的羅帕,黛眉蹙颦,掩唇咳了幾下,“阿瑾姑娘,你別離我太近,恐把病傳染給你。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在床上說話吧。”
元冬不可思議地看着蘇清妤。心中不敢相信自家小姐竟然如此會做戲。
蘇清妤沒嘗試過這般惺惺作态,只是實在被傅清玄逼到了窮途末路上,才硬着頭皮上的。
蘇清妤戲做絕了,阿瑾自然看不出一丁半點的破綻,“夫人保重身體,您生病之事,奴婢會代為轉達給吳峰。”
“有勞。”蘇清妤虛弱無力地道,說完又不停地咳嗽起來。
阿瑾關切地道:“夫人,奴婢看您這樣似乎有些嚴重,還是趕緊請大夫吧。”
“嗯,我會讓元冬去請的。”蘇清妤扶着額,“我這會兒頭暈目眩,身子亦困倦得很,想躺下休息會兒,阿瑾姑娘,你回吧。”
“夫人好生歇息。”阿瑾言罷告退離去。
元冬将阿瑾送出門口,立刻轉回了卧室,笑嘻嘻道:“小姐,您這病裝得實在太像,奴婢都差點信了。”
“你別高興得太早。”蘇清妤嘆了口氣,高興不起來,聽阿瑾方才的話,她這不請大夫已經說不過去了,傅清玄那人并不是好糊弄的,這個謊還得接着圓。
蘇清妤無可奈何,只能讓元冬去請了大夫。
大夫來了之後,給她診了下脈,倒是真給她瞧出了一些病症。
大夫說她脾胃虛弱,氣血兩虛,若不及時治療,只怕将來會成大病,便給她開了健脾補胃,益氣補血的藥方。
大夫走後,元冬拿着藥方看了看,也看不懂上頭的字,“小姐,這大夫不會是庸醫吧,我看您身體挺好的,哪裏像是有病的樣子。”
蘇清妤搖了搖頭,“便聽大夫說的,你拿藥方去藥鋪抓藥吧。”其實蘇清妤這陣子身體的确有些不舒服,夜裏容易心悸,還容易頭暈眼花,想來是自己這陣子思慮太過,郁結于心的緣故。
元冬只好拿着藥方去了。
蘇清妤這邊忙着裝病,陸老太太那邊卻在忙着給陸文旻挑選納妾的對象。
自從蘇清妤的娘家出事之後,陸老太太就有了這個念頭,一直忍到現在才實施。她等抱孫子等了那麽多年,如今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她讓自己的心腹丫鬟找來了媒婆,與媒婆說了自己的要求:“不需要什麽富貴大族的,只要那丫頭家世清白,幹幹淨淨的便行。還有,別太瘦,太瘦不好生養。”陸老太太想了想,又補了句:“生t得最好秀氣一些,太醜陋也不行。”陸老太太倒是想要個相貌平凡的,只是她怕納進來後陸文旻不肯碰人家。
陸文旻回府時恰與媒婆在照壁處迎面撞上,見她眼生,陸文旻叫住了她,問她是做什麽的。
那媒婆也不知道陸老太太是瞞着兒子給他納妾的,便如實相告了,陸文旻當即氣得讓她不準再來,随後面色難看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打算換一身衣服後去找他母親拒絕納妾一事。
剛回到院子,還沒踏進門,就聞到一股藥味。
進了屋,看到蘇清妤臉色蒼白,坐在榻上,幾上放着一碗仍舊冒着熱氣的藥。
“夫人,你身子不舒服?”陸文旻關切地詢問。
蘇清妤伸手抵唇,咳了聲,随後點點頭。
蘇清妤忽然想到,今晚她可以以生病為由讓陸文旻到書房裏睡。之前陸文旻為了安靜,也會到書房睡,這些日子不知怎的,倒是常常回屋裏睡,攪她睡也睡不安穩,這般想着,蘇清妤又故意劇咳幾下。
“昨夜還好好的……”陸文旻喃喃道,随後坐到她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也不見發熱,“可曾用過晚膳了?”
蘇清妤方才差點想推開他的手,好歹忍住了,“夫君,你別離我太近,妾身擔心會把病氣過給你。”她往後挪了挪身子,“已經吃了些粥,夫君吃過了麽?”
“與幾名同僚在外頭吃了。”陸文旻站起身,“夫人,我進去換身衣服,再去母親那裏一趟。”陸文旻擔心蘇清妤不高興,沒敢将他母親自作主張要給他納妾的事告訴她。
“嗯。”蘇清妤面含淺笑。
陸文旻進了內室,蘇清妤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陸文旻方才擡手碰到她額頭時,她在他身上聞到一股很熟悉的脂粉香氣,那股香氣她在鄭蓁身上也聞到過。
他騙了她,他沒有和同僚在一起,而是去了紅苑。蘇清妤內心倒是沒有不滿,反而幸好自己沒有去紅苑,否則要是與陸文旻撞見,也不知該如何做解釋。
陸文旻換了衣服,來到陸老太太的院裏,見她坐在廳子裏一邊吃茶一邊與嬷嬷說話,隐約聽得什麽大胖小子。
見到陸文旻,陸老太太立刻住了嘴,喜笑顏開地讓他坐下,又讓丫鬟奉茶。
“你怎麽過來了?”陸老太太高興道。
陸文旻沉下臉,“母親且說說您今日見了誰?”
陸老太太一聽他這話便知道他是興師問罪來了,當即垮下臉,不悅道:“我便說你無事不登三寶殿,原來是來向我問罪來了。
“母親不該瞞着我找媒婆來。”陸文旻皺眉,語氣堅決,“我不會納妾的,母親不必費這個心。”如今蘇清妤家逢變故,他立刻納了妾,讓外頭的人如何看待他?讓蘇清妤如何看待他?
陸老太太被他氣得半死。“我這也是為了你好,你家那位是個不會下蛋母雞,你又是陸家的獨苗,你不納妾,難不成要斷了陸家的香火?”
陸文旻聽到那句“不會下蛋的母雞”只覺得刺耳得很,“母親,你不該這麽說清妤的。”
陸文旻越是替蘇清妤說話,陸老太太越是厭惡她,冷笑道:“難道我說錯她了,她嫁過來幾年了?一個蛋也蹦不出來,還期待她以後能蹦?我話撂在此,這個妾你不納也得納,明年我若是抱不到孫子,我便不活了。”陸老太太說着說着,開始捶胸頓足。
陸老太太一番不可理喻的行為讓陸文旻很是頭疼,勸不動她,最終也只能倉皇而逃。
陸文旻留宿在了書房,蘇清妤安穩地度過了一夜。
次日,蘇清妤梳洗時從元冬那裏聽到了一件事,陸老太太正張羅着給陸文旻納妾,昨日連媒婆都找來了,結果陸文旻得知後大發雷霆,不僅将媒婆趕走了,還去找陸老太太理論一番,結果陸老太太要死要活地威脅他,把陸文旻吓跑了。
蘇清妤聽着元冬添油加醋地将昨日發生的事情一一敘說,臉色平常,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她昨夜見陸文旻從老太太的院子裏回來後臉色不大好看,原來是這個原因。
蘇清妤拿起妝臺上的一玉蓮花簪,放在發髻上比劃了下,覺得不襯今日穿的衣服,便放了回去。
“你怎麽知曉此事的?”蘇清妤随口問,又拿起另一個簪子。
“海棠悄悄告訴我的。”元冬道,海棠是陸老太太院子裏做雜活的,兩人平日裏關系還算不錯,元冬有什麽好吃的好用的都會惦記着她,所以海棠給她說了不少陸老太太院子裏的事,甚至可以說,海棠就是元冬在陸老太太院子裏的耳目。
蘇清妤也知道她們兩人的關系,微微一笑,并未說什麽。
“小姐,您說姑爺他會不會禁不住老太太的施壓,同意納妾?”元冬憂心忡忡,一旦陸文旻納了妾,又有了孩子,她家小姐在陸家的處境只怕更艱難了。
經過這陣子與陸老太太的針鋒相對,蘇清妤也清楚了一點,陸老太太想要做的事無人能阻攔。陸老太太倚老賣老,軟硬不吃,陸文旻重孝道,妥協只是時間上的事罷了。
不過真要納妾的話……蘇清妤不禁想到鄭蓁,比起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入府,倒不如找一個知根知底的。
蘇清妤吃了早膳,又喝了藥,只覺得精神恹恹,便沒有出屋子。
她斜靠着榻上的引枕,閉眼養神,腦子裏卻不禁思索着有關陸文旻納妾一事。
元冬拿着錦皮包袱從外頭走進來,“小姐。”
蘇清妤睜開眼眸,看到她手上的東西,有些疑惑,“你拿了什麽?”
元冬搖了搖頭,“奴婢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東西。這是阿瑾姑娘拿過來的,說是那邊給您的。”
蘇清妤心咯噔一下,本來以為可以靠着裝病安生幾日,沒想到只是妄想,她無聲嘆氣,接過錦皮包袱,裏面的東西有些堅硬,不是很厚,像是書籍之類的東西。
蘇清妤就沒想過這裏面會是什麽好東西,可當她打開包袱,翻開裏面的東西一看,還是吓得差點将東西丢了出去,面皮漲得通紅,連耳根都未能幸免。
“小姐,裏面是什麽東西啊?”元冬見她臉色怪異,好像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不由十分好奇地探過頭去。
蘇清妤連忙合上那畫冊,方才她不過随意一翻,就看到上頭畫着一對赤條條的男女在榻上做着那沒廉恥的勾當。
“一群妖魔鬼怪。”蘇清妤回答道,腦子裏不禁浮起方才映入眼中的畫面,心髒不由得撲通亂跳,她憤恨不已,将那畫冊塞入底下,眼不見為淨。
除了畫冊,還有一本書,書籍裝幀十分雅致,上面明晃晃地寫了《醉花蔭》幾個字,她打開一頁看了下,是個話本。看了前面的畫冊,蘇清妤可不認為這會是什麽正經話本。
她沒有往下看,将東西重新裹好,有種想将它“毀屍滅跡”的沖動,可到底沒敢。
蘇清妤沒想到傅清玄如此放蕩無恥,他不止藏了這些污穢的東西,還把這些東西拿給她看。
他這是要她從上面學伺候人的手段?蘇清妤羞憤得捏緊拳頭,卻又無可奈何,她真是瞎了眼,從前竟然喜歡這樣一個人。
* * *
自收到傅清玄讓阿瑾轉交的畫冊至今,已經過去兩日,這兩日傅清玄那邊并無任何動靜,蘇清妤猜測他大概是忙于朝政,無暇理會她這邊。
蘇清妤忐忑不安的心逐漸平定。畫冊與書籍已經被她藏在了一個隐秘的地方,還用鎖将它鎖上了,她不打算看那污穢的東西,更不打算從上面學伺候人的手段。
她已經打定主意,對于傅清玄要求她做的事,盡可能地敷衍了事,直到他逐漸遺忘她,不再為難她,又或者失去耐心,用更狠毒的手段對付她。
就在蘇清妤安于現狀之時,開始計劃着去見鄭蓁時,發生了一件事情。
陸文旻被朝廷指派為巡鹽禦史,即将外派到揚州去,這個消息讓蘇清妤震驚不已。
這些年陸文旻一直在京中任職,從未被外派到地方去,這讓蘇清妤不得不懷疑,這出自于傅清玄的手筆。
陸文旻告知蘇清妤此事後,她心亂如麻,沉默了許久,才開口:“朝廷為何突然有此決定?你之前從未到地方去,又不熟悉此道,難道朝廷就沒有別的官員能去了麽?”
蘇清雖然懷疑這是傅清玄的手筆,卻不敢直接問,只能用言語試探。
陸文旻搖了搖頭,一聲嘆息。他與t蘇清妤有同樣的懷疑,只是卻無證據,他問過自己的頂頭上司,他也無法給他确切的答案,只說是上面的人指派的。
上面的人,除了傅清玄,陸文旻想不到還有何人想對付他。
夫妻二人相對無言,氣氛慘然。蘇清妤擔心的是傅清玄為了報複她不聽話故意針對陸文旻,陸文旻則擔心此趟差事會有陰謀等着他。
“此事沒有轉圜餘地了麽?”蘇清妤如今雖然對陸文旻已經沒了情分,但二人畢竟還是夫妻,她還懷着一點榮辱與共的想法。
陸文旻本來內心還有些沉重,見蘇清妤面露愁容,便安撫道:“夫人不必擔心,不過去幾個月而已。”
蘇清妤點點頭,內心的憂慮未能消除,她打算去一趟相府,問明此事,若真是因為她違拗了傅清玄的原因,或許還有轉圜餘地。
傍晚時分,陸文旻出了門,蘇清妤後腳也跟着他出了門。乘着轎子,一路往相府方向而去。到了相府,卻從門子那裏得知傅清玄并不在府中。
以往這個時候傅清玄已經回到府中,今日卻不在,這讓蘇清妤不禁懷疑門子說謊,又或者傅清玄知道她會來所以故意沒回府,讓她焦急等待。
畢竟這種事他不是沒做過。
蘇清妤無功而返,次日不甘心又去了一趟,結果仍舊吃了閉門羹,而這次門子給出的理由是傅清玄與幾名官員在商議要事,無暇見她。
蘇清妤連着兩次被拒之門外,終于确定傅清玄就是不想見她,便沒臉再上門。
城郊,秋風亭。
連着下了兩日的雨仍舊未停,官道上到處都是坑坑窪窪,寸步難行,蘇清妤從馬車上下來到亭子裏短短幾步路,衣裙濺了許多泥濘。
其實蘇清妤原本不想來送行的,不過陸老太太非逼着她來,她來了,她又看她不順眼,始終沒給她和陸文旻說話的機會,一直和陸文旻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蘇清妤望着外頭綿綿細雨出神。一直到今日,蘇清妤都未能見到傅清玄一面,這幾日蘇清妤終于深刻地明白,和傅清玄對抗,無異于以卵擊石,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屈服于他。
陸老太太慘烈的哭聲在蘇清妤耳畔響起,讓人實在無法忽視,她扭頭看了一眼,看着陸老太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她心中未能感同身受,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當然她不會真笑出來,畢竟她還是分得清楚場合的。
陸文旻的身邊站着一畏畏怯怯的丫鬟,容貌秀氣,身材纖秾合度,這是陸老太太新買來的丫頭,特地安排到陸文旻身邊,專門照顧他飲食起居。
陸老太太這樣的安排可謂是司馬昭之心,盡管蘇清妤和陸文旻都心知肚明,卻無法反抗陸老太太。蘇清妤心中不滿,卻知道反對無用,所以什麽都沒說,假裝不知道陸老太太的意圖。陸文旻倒是拒絕過帶丫鬟同行,卻被陸老太太以死相逼,最終妥協。
這個結果蘇清妤早已料到。
陸文旻沒告訴老太太他和鄭蓁的事,蘇清妤這些天也沒有見過鄭蓁,所以不清楚他們二人如今是何情形。
不過……蘇清妤視線轉向不遠處的虬松,底下停着一輛馬車,馬車的主人并未露面,只有一車夫倚着車廂打盹。
除了蘇清妤,亭中似乎所有人都沒注意到那裏有一輛馬車。
亭外的雨漸漸停了。陸文旻來到蘇清妤身邊,他神色似乎有些不舍,但礙着陸老太太在的緣故,也不好與蘇清妤太過親近,只是攜起她的手,說些不痛不癢的話。
蘇清妤內心不覺得感傷,但在陸老太太如虎似狼的目光下,只能做咽噎之态,細細叮咛,最後才說上一路:“夫君,一路保重。”說着眼眶中的淚水适時劃過面龐,她覺得自己越來越會做戲了。
“等我歸來。”陸文旻說完才依依不舍地帶着随行一幹人等出了亭子,上了馬車。
蘇清妤目送着陸文旻等人離去,待馬車的影子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她才松了一口氣。一開始陸文旻原想帶她一同前往的,不過陸老太太怕她誤事,以府中事務需要她幫辦為由,不許她同往。蘇清妤對此并未有所不滿,反倒慶幸。
* * *
轉眼間陸文旻離開京已有幾日,蘇清妤仍舊沒有等到傅清玄的召見,仿佛她已經被此人遺忘,若是換在陸文旻未被外派時,她會感到高興,但如今她只覺得不安,這種不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不斷加深。
陸文旻在之時,陸老太太還有些顧忌,縱然對蘇清妤心懷不滿,也不好太過分,但自從他走後,陸老太太心情不快,有事沒事便将她喚到院中刁難她,弄得蘇清妤苦不堪言。
這一日蘇清妤從老太太的院中歸來,正覺得心中煩躁,無法排解之際,忽然收到閨友沈姚華的來信,心中一喜,連忙打開信。
三日後秦王要在莊園裏設櫻桃宴,遍邀群臣,秦王之愛女蕭嫣然與沈瑤華交好,邀請了沈瑤華參加櫻桃宴,并同意沈瑤華帶閨友參加,于是沈瑤華便寫信請蘇清妤同去。
蘇清妤如今的身份是罪臣之女,她不大想去,恐惹人非議,又擔心牽累閨友,不過一想到傅清玄也有可能會出現,她又有些猶豫。考慮了一日後,她答應了閨友的邀請。
轉眼就到了宴會當日,蘇清妤瞞着陸老太太悄悄地帶着元冬出了門,一路往城外的櫻桃莊園去。
因為今晨被陸老太太叫到跟前申饬了一番,蘇清妤沒能按約定時間來到莊園,也沒有時間精心打扮一番。
讓她沒想到的是,來到莊園大門口,就和傅清玄撞個正着。
傅清玄并非獨自前來,他還帶了一個人,一個女人,蘇清妤見過,兩人之前在紅苑裏有過一面之緣,因為她生得花容月貌,風情萬種,而且似乎對她有些敵意,所以蘇清妤對她印象頗深。
兩人并肩而行,仿佛神仙眷侶,天作之合。
看到蘇清妤,傅清玄臉上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并不認識她一般,他收回目光,側目與那女子相視一笑,一同進入莊園。
原來他和那女子真有首尾。
既如此,他為何還要招惹她,就算只是侮辱戲弄,也不該做出那樣暧昧的行為吧?
蘇清妤怔怔地站在原地,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好像有些難堪,有些悵然,還幾分別扭,這些日子她一直以為他在折磨她,不曾想人家根本不在意。從頭到尾,都只有她一個在自顧自地瞎想。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蘇清妤吓了一跳,回過神來,一回頭見是沈瑤華。
“妤兒,你在想什麽,我喚了你好幾聲,你都沒理我。”
沈瑤華和一般貴女不同,她不喜歡受禮教約束,喜歡着男裝,配長劍,一副武士打扮,這在當今世道上是尤為出格的,不過她出身武将世家,她的父親乃是國之棟梁,這些年一直守着北邊海域,防止外族入侵,他手上有一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軍隊。有他在,便如同有了一枚定海神針。有這樣一個父親,誰又敢對沈姚華指指點點呢?
沈瑤華英姿飒爽,不拘小節,很有她父親的風範。而蘇清妤在外人眼中,知書達禮,溫婉端莊,是人人都稱贊的大家閨秀,誰也想不到這兩人會成為關系甚密,無話不說的閨友。
自知失态,蘇清妤忙收斂心神,沖着她溫婉一笑:“華姐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沈姚華也沒多想,打量她的面龐,見她消瘦許多,不由有些心疼,“瘦了。那日與你通了消息後,我便得到了外祖母病重的消息,無奈之下只能陪着母親匆匆去了娘家,前幾日才回到京城,一回京我便聽說了你的事……”沈瑤華頓了下,心中有些慚愧沒能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沒能陪在她身邊,“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一切都過去了。”蘇清妤反過來安慰她,其實就算她在京,也沒辦法改變什麽。對蘇清妤而言,她寧可去求傅清玄,也不願意求沈姚華,她不想讓她為難,也不想牽累她。
“華姐姐,你們怎麽還在外頭,讓我好找。”
一女子風風火火地從莊園裏頭走出來,也不攜婢女,單單她一人。
她看着十六七歲的模樣,穿着一身華貴服飾,珠翠盈頭,行走間釵環首飾叮咚作響,發髻上的簪子經不住她的大動作,漸漸松動,欲墜不墜。
看她的穿着打扮以及矜貴氣派,應該是沈姚華口中的蕭郡主了。
她無拘無束的模樣映入蘇清妤的眼簾,令她不t禁想起自己以前還在娘家做姑娘時,但凡她這般走路,定會被她的母親訓斥。
有些規矩似乎就是專為她們這種所謂好門第的女子制定的,像蕭嫣然這種擁有皇族血脈,或是沈瑤華這種武将世家出身的,又或是市井鄉裏的女兒家,她們根本不會将那些規則當做一回事。
“我在等妤兒呢。”沈姚華等她來到了跟前,才回話。見她跑得鼻子和額頭都是細細密密的小汗珠,不由打趣她,“你這是跑了多久?”
“都怪這身衣服太繁重,我不想穿,我母親非要我穿。”蕭嫣然抱怨完将視線投到了蘇清妤身上,見她穿着一身棗紅色樣式中規中矩的衣裙,頭上也沒什麽亮眼的飾物,略施粉黛而已,這讓她顯得明媚不足,黯淡有餘,更兼舉止端莊,神色矜持,了無趣味,一看就是那種循規蹈矩的閨秀夫人。
“這就是你總是挂在嘴邊的閨友,看起來也不如何。”蕭嫣然嘴巴毒,若不是顧及她與沈姚華關系匪淺,她能說出更毒辣的話,她說着一扭頭,一副不屑一顧的神色,也因為這個動作,她頭上那搖搖欲墜的簪子終于掉落在地。
蘇清妤來時已經做足受到冷眼的準備,她心中雖然不悅,但不想令沈姚華為難,便撿起地上的簪子,禮貌遞給蕭嫣然,主動向她示好:“郡主,你的簪子掉了。”
沈瑤華性情豪邁直爽,交友甚廣。而蘇清妤也就只有她一個知心的朋友而已,她格外珍惜。
蕭嫣然早已習慣了她人的獻殷勤,見狀更為不屑,“沾了塵土的東西,本郡主才不要,你喜歡的話就賞你了。”
蘇清妤心中再有準備,此刻也禁不住僵了面色。
“嫣然。”沈姚華面含怒色,拿過蘇清妤的簪子,猛地塞到她手中,“拿着。你再這樣,我們以後就不要再說話了。”
蕭嫣然欺軟怕硬,見沈姚華真的動了怒,便收斂了氣焰,只是不甘心地撇撇櫻桃小嘴,“華姐姐,你不是不知曉,我這人就這樣,其實沒惡意。”
沈姚華擔憂了地看了蘇清妤一眼,卻換來她安慰的眼神,不禁嘆氣,本想着帶她來散心解悶,不成想剛來就鬧了這事,心中好不懊悔。
三人進入莊園,一路緩行,來到設宴的所在,只見堂內裏裏外外都鋪設得富麗豪華、金碧輝煌,寬闊的場地足足可容納幾百人。桌上金盤玉盞上堆滿了山珍海味,最讓人垂涎欲滴的還是那串串紅豔豔,水嫩嫩的櫻桃。
此時的席位已經坐了一大半,賓客有男有女,個個着錦衣華服,一看便知身份不俗。
蘇清妤一眼便看到坐在角落裏獨自品嘗櫻桃的傅清玄,并非她刻意尋找,而是他可媲美神祇的容貌氣度實在讓人難以忽視。
與他同來的女子并不在。周遭的紛擾喧鬧仿佛與他全然無關,他撚起一枚飽滿水潤的櫻桃送入口中,大概是品嘗到最美妙的滋味,他唇邊挂起抹淡淡的笑容。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那種油然而生的、清澈明朗微笑。原來他喜歡吃櫻桃。
蘇清妤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他笑容微凝,目光落向某處,好像發現了什麽一般,她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蘇迎雪,她的妹妹。傅清玄果然還認得蘇迎雪。
此刻的她正與幾名女子在堂內為在座的權貴們跳舞助興,和其他笑意盈盈的女子不一樣,她柳眉颦蹙,眸凝哀怨,似有滿腔心事,她的目光亦若有似無的瞟向傅清玄所在的席位。
“妤兒,我們出去摘櫻桃吃的,自己摘的可比別人摘的好吃。”沈姚華見蘇清妤眉眼凝愁,只道她不願意在人多的地方待,便開口提議。
蕭嫣然在一旁附和:“對對對,吃櫻桃嘛,就要吃剛剛從樹上摘下來的,這才新鮮甜美。”
于是三人轉向外頭,往櫻桃林而去。
穿過一處樓臺亭閣,再上一座白玉拱橋,便隐隐看見一片郁郁茂樹。橋對面行來一隊侍女,手上捧着珍馐佳釀。
蕭嫣然只顧着和沈姚華說話,沒看到前方有人,她走路又快,結果差點撞到前面帶隊的婢女,幸好沈姚華及時拽住了她。而對面的婢女見是蕭嫣然,擔心沖撞了她,慌張之下只顧往旁邊躲,不成想撞到蘇清妤,不小心将酒水灑在了蘇清妤的衣服上,弄濕了一大片。
蕭嫣然見狀十分不悅,“真是掃興。”也不知道是在怪誰。
蘇清妤只是個客人,旁邊又是身份尊貴的郡主,面對這飛來的橫禍,她不好說什麽,只能僵着身子站立原處。
“沒事吧?”沈姚華握着她的手臂,問。
蘇清妤只是搖了搖頭。
幾名婢女誠惶誠恐,連聲告罪。
蕭嫣然煩躁不已,一揮手,“退下吧。”
幾名婢女倉惶離去。蕭嫣然看了眼蘇清妤,心中雖然不爽,但礙着沈姚華在,也沒出言抱怨,只是回頭與自己的婢女道:“将本郡主備換的衣服拿一套過來,給陸夫人換上。”
蘇清妤婉拒:“多謝郡主好意,只是妾身帶了備換衣物。”
蕭嫣然見她拒絕自己,滿心不快,“你那衣服端莊老氣了,我不喜歡,都不想與你走在一起了。”
蘇清妤啞然,她身上穿的這身衣服是為了應付陸老太太的,因為時間倉促,出門時沒來及換,不成想遭到蕭嫣然這般嫌棄。
蘇清妤拿着蕭嫣然給的衣服來到一閣子裏,閣子寬敞明淨,桌椅齊全,博古格擺放着珍奇古玩,牆壁上挂着很多名人的字畫,桌上還放着茶果點心,很明顯,這是供客人游玩累了休息的地方。這裏面還有一小室,室內放着一張貴妃榻,也是供客人在此小憩的。
室內有一面窗,窗外頭池沼碧波,茂樹成蔭,流莺亂飛,甚是靜谧幽深,窗左側有一扇小門可直通外頭,這會兒已經從裏頭上了闩。
蘇清妤帶着元冬進入了小室,關上窗子,換好衣服後正要出去,卻聽到外頭的門“呀”的一響,有腳步聲進入,本以為是沈姚華和蕭嫣然等及了來催促她,不想一聲柔柔怯怯的“傅大人”驀然傳到她的耳朵裏,讓她一驚。
竟然是傅清玄和蘇迎雪。
蘇清妤頓時不敢出聲了。
他們二人不會舊情重燃,不管不顧地在這個閣子裏亂來吧?蘇清妤太陽穴一陣狂跳,她對着一旁茫然的元冬搖了搖頭,示意她千萬別出聲。
明明什麽都沒做,蘇清妤的心卻如同揣了頭小鹿砰砰亂撞,很擔心被他們二人發現自己的存在。
蘇清妤和元冬一坐一站,相對無言,外頭兩人在說話,說什麽聽得不清楚。蘇清妤有些好奇,想走到門口聽一聽,但當着元冬的面,又不好意思做那趴牆角有失禮儀的事。
過了一會兒,外頭突然傳來一女子高昂的聲音:“迎雪,你在哪裏呢?王爺找你,快快随我前去。”
兩人話音停下,很快,門聲再次響起,過了一會兒,外頭安靜下來,兩人大概已經出去了。
蘇清妤等了一會兒,才放心地讓元冬開門,一腳剛要跨出門,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傅清玄,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門口的方向,聽到動靜,他收回目光向她投以淡淡一眼,對于她的存在,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蘇清妤頓時尴尬得不知所措,僵了片刻後,她定定神,臉上卻挂起抱歉的笑容,“傅大人,實在抱歉,妾身不知道你與我妹妹會出現在此,您且放心,妾身并未聽到你們的對話,也絕不會将你們二人見面的此事說出去。”她誠懇地做出保證。
傅清玄聽完她所說的話,修眉微不可察地皺了下,卻沉默不語。
蘇清妤心中忐忑,猶豫片刻行至他跟前,見桌上放着兩杯茶,兩人方才應該打算對飲的,但還沒來得及喝蘇迎雪就被叫走了。
因為陸文旻的事,蘇清妤此刻對他有很深的忌憚,此刻他神色莫測,蘇清妤惶恐無措,擔心傅清玄怪罪于她,便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妾身以茶代酒,向傅大人賠罪。”
她端起茶,以袖做遮掩,将茶一飲而盡。
傅清玄依舊一語不發,只是看着她,那雙深如寒潭的眼眸,将她所有反應都盡受他的眼底,逼得人無法直視,蘇清妤一慌,低下頭拿起茶壺,又倒了一杯茶,飲盡後又倒一杯。一共三杯,足見她的誠意了吧?
蘇清妤此刻心底有點私心,很擔心被他窺破,所以才更加慌亂,她想等傅清玄心情看着好一些,t适時地提一下陸文旻的事,畢竟這才是她此趟的目的。
傅清玄終于啓唇,只是說出來的不是什麽好話,“陸夫人,你有些自以為是了吧。”他微笑,這人總是喜歡用輕柔的口吻說出讓人難堪的話。
蘇清妤胸口一陣起伏,正要回話,突然感覺身子有些不妥,她的頭開始有些暈,體內也随之湧起一股莫名的燥意,那股燥意自小腹而起,逐漸漫及全身。
她低頭看了眼空杯,她喝的明明是茶,不是酒啊。
這時傅清玄也發現了她的異常,她白皙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起兩團紅暈,脖子耳根也紅了,眼眸濕潤迷離,好似醉了酒,卻又有微妙的不同,她纖秀的眉微微蹙起,似在承受着某種難以啓齒的苦楚。
傅清玄的目光也落在她身前的空茶杯上,他很清楚,她喝的是茶,不是酒,所以不可能有這樣的反應。
那麽……他目光微凝,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生成。
當眼前這張俊美的臉讓她心猿意馬時,蘇清妤意識到自己身體奇怪的反應并非由于醉酒,而是因為她所喝的茶,茶裏被下了藥。
她吓到了,也顧不得是誰下的藥,一心只想着趕緊離去,以免在傅清玄面前出醜,然一扭頭便踢到一旁的椅子,她雙腿一軟,跌倒在地。
蘇清妤疼得哼吟一聲,剛想要掙紮爬起,背後卻有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她身子猛地一顫,雙腿更加軟麻,卻不自覺地跌進身後人的懷中。
“站不穩?”傅清玄的唇在她的耳畔吐息,壓低的聲音盡是故意的撩撥與蠱惑。
蘇清妤知道這是自己的邪念在作祟,“別碰我。”她想推開他,可被男性氣息密密地纏繞着,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體內仿佛有騰騰的火,将她的血液燒得沸騰,呼吸急促得仿佛快要喘不過氣來。
“陸夫人無需逞強。”傅清玄的聲音從她身後傳過來,聽不出是什麽情緒,蘇清妤也沒有這個精力分辨,她只是覺得很空虛,很想要抱緊他,渴望着有什麽東西填滿自己,念頭一起,便如同洪水決堤,再也無法遏止。
“求你了,放開我吧。”蘇清妤忍着痛楚,淚眼汪汪,腦海中殘留的一絲理智令她掙紮着想要從那危險的懷抱中逃脫。
傅清玄松開了手,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她徒勞無功的掙紮,這時,外頭外頭有人影閃過,他神色一冷,當機立斷地将蘇清妤打橫抱起,避入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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