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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入
陸霁塵沒想到她追上樓只是因為怕他生氣, 更沒想到她會用“哄”這個詞。
意外之餘,想起她撒謊時的臉不紅心不跳,陸霁塵嘴角勾起一絲無奈:“我什麽時候說我生氣了?”
真是嘴硬。
歲櫻擡頭瞧了他一眼:“你生沒生氣, 臉上寫得可清楚了。”
陸霁塵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喜怒于色的人。
但是經她這麽一說, 他臉上更顯平靜了:“那是因為你知道自己做的事會讓我生氣, 先入為主而已。”
辯論賽, 他肯定場場第一!
歲櫻一點都不想和他争,“你如果真沒生氣,那你笑一個給我看看。”
陸霁塵慶幸她不是自己的學生, 不然, 他真不知要拿這種學生怎麽辦才好。
他說:“如果我的笑不能讓你滿意,那你豈不是要說我敷衍你?”
“但你不笑的話,就是連敷衍都不願敷衍我。”
不相處真的要被她乖巧的皮囊騙到。
陸霁塵抿了抿唇, 忍不住笑了一下, 意識到自己的誤打誤撞遂了她的意, 他無奈嘆氣:“可以了嗎?”
歲櫻這才滿意了, 視線剛越過他肩膀,陸霁塵就往旁邊站了站:“進來吧。”
二樓的房型是個套間,進門是客廳, 右手邊是書房, 朝南那間是卧室,但陸霁塵有随手關門的習慣, 所以歲櫻能看見的也就面積不過二十平的客廳。
東西不多,僅放着一個抽紙盒的木質茶幾, 淺色的雙人布藝沙發, 半人高的落地燈,鑲在牆裏的陳列櫃裏, 擺着很多個相框,繁而不亂。
歲櫻走近看了看,全是風景照。
小叔說過,他很喜歡攝影。
“這些都是你自己拍的嗎?”
陸霁塵跟在她身後,輕“嗯”一聲。
歲櫻指着其中一張日出照,回頭看他:“這張是哪裏呀?”
“霾山。”
歲櫻皺了皺眉,沒聽過。
她問:“遠嗎?”
“北方的一個小鎮,不出名。”
他喜歡去一些不出名的地方,拍一些鮮少被人發現的美。
歲櫻嘆氣:“我一直都想看日出,從初中想到現在。”
“那怎麽沒去?”
“這不是出意外了嗎,不然現在我已經在梅裏雪山了。”歲櫻扭頭看他:“梅裏雪山你去過嗎?”
陸霁塵點頭:“去過。”
歲櫻立馬轉過身來:“是不是真像網上說的那樣,日出的時候,萬丈金光從天而降?”
她眼睛裏的光太過期待,讓人不忍心敲碎,但陸霁塵說:“你說的日照金山,需要特定的時間和地點才能有幸看到,我去的時候,天氣不太好,所以沒能看見。”
“那真可惜。”
一秒失落的語氣,讓人很想擡手摸摸她的發頂安撫兩句。
陸霁塵雙手插兜:“沒什麽可惜的,等你腳好了以後,可以去看更多的風景。”
歲櫻被他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笑:“你平時也都這麽說話嗎?”
陸霁塵不認為自己說的話有什麽不妥,蹙眉的同時,他眼角有淺淺眯起的痕跡,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但是歲櫻并沒有細說,目光在客廳裏轉了轉,然後指着其中一扇門:“那間是書房嗎?”
陸霁塵點頭:“要去看看嗎?”
“可以嗎?”
“當然,”陸霁塵走到書房門口,手握門把将門敞開的時候,他臉偏了偏:“進來吧。”
正對門是落地窗,右手邊的那面牆做了通頂的書櫃,一眼望過去全是書。
旁邊還有一把登高的梯子。相比客廳的簡潔,他書房裏的東西明顯多了很多,但是每一樣都整理的井井有條,不管是書還是擺件,又或者是立于牆邊的那把吉他,放的位置好像都經過了精心的整理和歸納,讓人有一種,拿起就很難再放回原位的錯覺。
目光從那張估摸有兩米長的胡桃色書桌上收回,歲櫻扭頭看他,“你昨天答應我的還作數吧?”
陸霁塵知道她的意思:“作數,”說完他看了眼她的腳:“但是我擔心上下樓會不方便,你剛剛不是還說上樓的時候腳疼的嗎?”t
歲櫻嗓子裏一噎:“還、還好啦,也不是多疼......”
未能從他臉上看出過多表情,歲櫻心裏生出忐忑,默了幾秒,她幹脆耍起了無賴:“我不管,你既然答應了就不能食言!”
陸霁塵沒再說什麽,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眼外賣送到的時間。
“馬上就能吃飯了,先下樓吧。”
為了證明自己上下樓不是問題,歲櫻一點都沒讓他扶着。
但是陸霁塵擔心她下樓不穩,很小心地走在她前面兩個臺階,垂于身側的兩只胳膊微微擡起,随時做好護住她的準備。
到了樓下,他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倒是歲櫻,“咦”出一聲,“腳一點也不疼了诶!”
所以之前說的那聲“疼”是假的,是為了讓他心軟不生氣而故意說給他聽的喽?
陸霁塵也沒拆穿她的小把戲:“去洗手準備吃飯。”
等她洗完手,剛好看見陸霁塵撐着一把傘從窗外經過。
“外面下雨了?”
陸霁塵将手裏的外賣袋放到餐桌上:“我起床的時候就已經在下了,不過是小雨。”
“幾點?”
“七點。”
歲櫻抿嘴笑:“放假你怎麽——”她嘴角的笑痕陡然停住。
七點就起床了?
那快十一點的時候,他還跟她說他也剛起床?
歲櫻開始回想之前和他的那段對話,想到陸霁塵把所有的飯盒都打開,把筷子遞到她面前。
“別想了,快吃吧。”
已經捋出一點眉目的歲櫻,小臉一垮。
這人是長了一雙透視眼嗎?
一頓飯,歲櫻吃的魂不守舍,滿腦子都是她說的那些漏洞百出的話。
他那麽細心的人,肯定知道她撒謊了。
他是老師,做老師的都一個樣,最不喜歡學生撒謊!
慘了、糟糕了、死定了......
他現在對她的印象一定差到極點!
怎麽辦,要怎麽挽回在他心裏的形象?
見她埋着頭,一粒粒地挑着米飯也不夾菜,陸霁塵停下手裏的動作:“不合口嗎?”
“啊?”她擡頭,表情懵懵的:“什麽?”
陸霁塵看着她空洞洞的眼睛,便又問了一遍:“是飯菜不合口嗎?”
歲櫻忙搖頭:“很好吃!”
可她一塊菜都還沒有夾到碗裏。
陸霁塵沒有說破:“好吃就多吃點。”
等他把碗裏的飯吃完,歲櫻碗裏的米飯還剩一大半。
陸霁塵放下筷子後沒有立即起身:“你昨天說你朋友今天會過來,有說具體時間嗎?”
歲櫻忙拿起旁邊的手機:“我來問問她。”
“先吃飯吧,我不是催你的意思。”
剛摸到手機的手又縮了回去。
歲櫻已經心不由己地開始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說着話,小心翼翼地去觀察陸霁塵的表情。
生怕自己哪裏一個不小心就引來他秋後算賬。
對,乖一點,聽話一點,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一定不能再頂嘴。
确定好接下來的戰略,歲櫻這才輕松一點點。
見他坐着不動,歲櫻猜他應該是想等她吃完收拾餐桌。
“陸叔叔,你先忙你的吧,等吃完我來收拾。”
陸霁塵當然不會讓她一個客人收拾東西,而且她行動不便。
“沒事,你慢慢吃。”
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刻意在等,陸霁塵掏出手機來看。
歲櫻一邊吃着一邊偷偷瞄他,眼看他目光頓住,眉心也有輕褶——
“你先吃,我上樓回個郵件。”
“好!”
碗裏的米飯被歲櫻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把所有的餐盒收拾到袋子裏後,歲櫻又去廚房拿了抹布過來将桌子擦得幹幹淨淨。
等陸霁塵從樓上.下來,歲櫻已經坐在沙發裏了。
看了眼餐桌,以及擺放整齊的餐椅,陸霁塵面露意外,不是意外她收拾桌子,而是意外她這麽快就吃完了。
他看了眼時間,只十分鐘不到。
“吃飽了嗎?”陸霁塵走過去。
歲櫻忙點頭:“我剛剛給我朋友打電話,她說她剛從學校走。”
陸霁塵說好:“那你看會兒電視。”
他轉身回到餐桌前,拿起被系好放在餐桌上的袋子出門。
歲櫻眼巴巴地看着窗外,看他出去再回來。
“陸叔叔,你下午準備幹嘛?”
“會一直在書房。”
歲櫻輕“哦”一聲,看着他走到廚房,看着他打開冰箱,等他轉身,歲櫻忙轉過頭來。
嘩嘩水聲響在耳邊,歲櫻也沒敢看他在洗些什麽。
直到水聲停。
陸霁塵端着一盤水果和兩瓶玻璃瓶裝的礦泉水放到茶幾上:“我先上樓了。”
歲櫻謹記乖巧一次,甜甜應了聲“好”。
目光從他沾了水漬的手背擡到他臉上,歲櫻忙彎腰抽了兩張紙巾給他。
“謝謝。”
和他的熟絡突然就被打回到最初剛見面時的生疏。
看着他步調輕緩上樓的背影,歲櫻心裏又是一陣惱。
惱到了邱黎黎上門。
“我現在都想一頭撞在枕頭上!”
邱黎黎坐在沙發裏,眼睛直直盯着對面的‘書牆’:“把書當背景牆,這個創意好诶!”
“我感覺現在在他面前就是一個沒穿衣服的小醜,你說他當時為什麽就不拆穿我呢,還是說等着我哪裏出錯,然後跟我一起算舊賬?”
“一個男人的房子,竟然收拾的這麽幹淨,”邱黎黎用手肘搗了她一下:“他是自己收拾的還是請的保潔啊?”
歲櫻小眼神瞪她:“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邱黎黎習慣一心二用:“沒戳破你不挺好的嗎,說明他這人不拘小節!”
“不拘小節?”歲櫻在心裏翻騰着這個成語的意思,想想覺得不對。
“這不符合他的人設啊!”
邱黎黎看她:“他什麽人設?”
“老師的人設啊!”
邱黎黎說拜托:“他是教授,不是你九年義務教育的班主任,但凡你犯點錯就把你叫到辦公室一頓苦口婆心諄諄教導。”
“只是這樣?”歲櫻不理解。
邱黎黎說:“不過以後你還是不要再撒謊了,不管是不是老師,都不喜歡別人撒謊,再說了,睡懶覺又不是什麽丢臉的事,我就不信他不睡懶覺!”
被她這麽一開導,歲櫻心裏舒坦多了。
邱黎黎又開始在客廳裏四處張望:“你睡的房間呢,帶我去看看呀!”
昨晚電話裏,歲櫻跟她說過陸霁塵同意她用樓上的書房了,見她拄着拐杖,邱黎黎皺眉:“你這樣能爬樓梯嗎?”
“當然了!”為了證明給她看,歲櫻瞥了眼樓上,聲音悄咪咪:“你幫我拿着。”
邱黎黎不知她意,接過她拐杖:“你要幹嘛?”
歲櫻朝她“噓”了一聲後,“看好了啊!”
她兩手扶着樓梯扶手,右腿一彎,用着巧勁輕松上了一個臺階。
邱黎黎無語:“你也不怕一個不小心摔下來!”
歲櫻小心翼翼轉過身來,打了石膏的腳完全不沾地的輕松颠到平地上。
怕樓上那位聽見,她聲音壓的比剛剛還要低:“真要是摔下來,那我這後半生剛好就砸他手裏了!”
邱黎黎:“......”
這一趟過來,邱黎黎把歲櫻衣櫃裏所有的夏裝都帶來了,包括她要的化妝品。
歲櫻坐在書桌前看着她在那幫她收拾。
“雲南你真不去啦?”
邱黎黎搖頭:“你不在,去了也沒意思!”
歲櫻笑了聲:“真是患難見真情啊!”
“少來!”邱黎黎剜了他一眼:“欠我的這一趟旅行,限你一年內還我!”
“放心,到時候姐把你的吃穿住行包圓了!”
邱黎黎指了指樓上:“我來這事,他有沒有不高興啊?”
“沒有啊!”歲櫻把陸霁塵昨天說的話學一遍給她聽:“所以你以後可以多來幾次!”
邱黎黎嘆氣:“我買了晚上回老家的車票,短時間內來不了了。”
雖說邱黎黎和歲櫻一樣都不是本地人,但她知道歲櫻的爸爸在本地給她買了房子。
而她的家庭情況,歲櫻也都知道。
“是阿姨讓你回去的還是那個男人?”歲櫻口中的‘那個男人’指的是她的後爸。
邱黎黎扁了扁嘴:“我媽早上給我打電話,說他被車撞了,讓我回去看看。”
歲櫻知道她媽媽一直都想讓她畢業後就回老家,但邱黎黎不想。
“那你就先回去住幾天,要是住的不開心就早點回來!”
“早點回來幹嘛,”邱黎黎一臉委屈和失落:“你又不在寝室!”
歲櫻朝她勾了勾手:“我上次不是跟你t說我爸給我買了一個房子嗎?”
“所以呢?”
歲櫻用手指在房間裏繞了一圈:“也是這個小區!”
“這麽巧?”邱黎黎眼睛瞪大。
“正好這個暑假沒事,我準備把設計圖畫出來,估計也就一個星期,到時候找個裝修公司把房子裝了,你不是不考研嗎,這個小區交通特別方便,到時候你就從宿舍搬進去,這樣咱倆就能做鄰居了!”
“鄰居?”邱黎黎反應了幾秒:“你是說,你住這,我住你爸給你買的房子?”
“對呀!”
八字都沒一撇,她就開始做夢翻身當女主人了。
邱黎黎把寝室裏她床上的那只長耳兔扔她身上:“那我以後是不是得改口喊你教授夫人了?”
歲櫻抱着長耳兔,晃悠着右腳:“教授夫人就免了,陸太太就行。”
兩個女孩子在房間裏嘻嘻哈哈到了四點。
把邱黎黎送走後,歲櫻回到客廳樓梯口。
要不要現在上去呢?
不知他現在還在不在書房,還是說累了在卧室裏休息。
糾結了好一會兒,歲櫻決定回房間給他發個短信,剛一轉身,聽見下樓的腳步聲。
歲櫻忙轉過身來,看見他,歲櫻眼睛驟然一亮:“陸叔叔!”
因為不想她的朋友看見他而拘謹,所以這幾個小時陸霁塵都沒有下樓,但太久沒露面,陸霁塵又擔心小姑娘多想,誰知剛從書桌前起身就看見她朋友從院子裏經過。
看見茶幾上果盤裏的水果似乎未動,兩瓶水也和之前一樣,緊挨着放。
陸霁塵收回視線:“怎麽沒留你朋友在這吃晚飯?”
“吃晚飯?”歲櫻抿嘴笑:“你做嗎?”
他廚藝有限,自然不會在家做。
“你朋友應該還沒走遠,你把她打個電話,晚上我帶你們出去吃。”
“不用了,”歲櫻可不想給他添這種麻煩:“她今晚要回老家,七點多的高鐵。”
那就沒辦法了。
陸霁塵點頭:“那下次吧。”
“陸叔叔,”歲櫻抿了抿唇:“我現在也沒事,能去你樓上的書房裏學習嗎?”
陸霁塵點頭:“可以,要幫你拿什麽去樓上嗎?”
“電腦,鼠标,還有我桌上的那個黑色的鍵盤包,”說完,她還不忘墜一聲謝謝。
等陸霁塵拎着她要的東西從房間裏出來,樓梯口的人已經不見了。
陸霁塵左右看了眼客廳和廚房,還有敞開的衛生間的門。
他皺了皺眉,這麽快就上樓了?
他三步并兩步地邁上樓梯。
歲櫻站在房間門口,他不在,她沒有貿貿然進去。
陸霁塵看了眼她的腳:“你動作倒是快。”
歲櫻彎了彎她那很是迷惑人的嘴角:“也沒幾個臺階嘛!”
門開,陸霁塵先她兩步進了書房,把東西放在桌上後,問她:“是坐在我對面還是這邊?”
他說的‘這邊’指的是他右手邊的位置。
坐他對面的話,那豈不是所有的動作都能被他看見?
于是歲櫻選擇了他的右手邊。
書桌足夠長,筆記本電腦放上去,離他的鼠标還有半米遠。
“你黑色的包裏裝的是什麽,挺沉。”
歲櫻拉開黑色包的拉鏈,小心翼翼地将裏面的鍵盤用雙手捧出來,如陸霁塵說的,太沉,單手的話太吃力,磕了碰了那就戰損了。
“鍵盤?”陸霁塵覺得不可思議:“鍵盤怎麽這麽重?”
是夠重的,七八斤呢!
歲櫻把鍵盤背面展示給他看:“看見沒,這一大塊是銅配,”鍵盤轉過來放到桌上的時候,悶出“咚”的一聲響,歲櫻又給他介紹:“除了鍵帽,還有鍵帽下面的軸啊、軸下墊之類的,其他全是鋁,能不重嗎?”
這套組裝下來将近五千塊的鍵盤,其實歲櫻都看膩了,但因為陸霁塵的新奇,讓歲櫻對它重新燃起了興趣。
“是不是超可愛的?”
粉色的鍵盤,粉色的鍵帽。
陸霁塵笑着點了點頭:“那你平時出門用電腦的話會帶它嗎?”
歲櫻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帶來帶去的,萬一磕到了就不好賣了!”
“賣?”陸霁塵又皺眉。
鍵圈水太深,歲櫻覺得十句八句都解釋不了一二,但是難得遇到他不了解,而她又深谙的領域,歲櫻的分享欲被激出來了。
“小黃魚知道吧?”
陸霁塵懂了:“當二手物品再轉賣?”
“對,而且能賣的比我買的時候還高!”
陸霁塵又不懂了:“比原價高的話,那別人為什麽不買新的來買你用過的二手?”
“因為它是客制化呀,只出一批,沒有新的在市場上再售。”
陸霁塵是一點就通的那一撥人:“懂了。”
本來歲櫻還想往深處細說的,見他視線回到他對面的電腦屏幕上,歲櫻在心裏撇了撇嘴。
真是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書房裏陷入一陣零碎、吵鬧的‘安靜’,除了敲擊鍵盤的聲音,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響。
開始的時候,歲櫻有些走神,視線總是越過筆記本一側,落在那只時常覆上鼠标的手背。
随着食指滾動鼠标齒輪,清晰可見他手背上的指骨,數最中間的那道最為鋒利,等他把手再放到鍵盤上時,一黑一白強烈的顏色反差,再配上他标準的指法......
抓着人的眼球,根本就移不開。
好在歲櫻坐着的位置,讓她偷瞄的眼神很能避影匿形,多次未被發現後,她開始得意忘形、也得寸進尺。
身體的某個部位被盯着看,可能無法挑引起主人的注意,但若是盯着對方的眼睛看......
陸霁塵放在鍵盤上的手指沒有停:“我臉上有東西嗎?”
歲櫻心髒一緊,但她反應更快:“陸叔叔,你都是教授了,那學習一定很好,為什麽都沒近視啊?”
陸霁塵側過頭看她:“能考上985,證明你的成績也很不錯,那你有近視嗎?”
他這是在誇她嗎?
歲櫻嘴角抿出不太明顯的笑痕,語氣頗有幾分得意:“我當然不近視了!”
“所以說,成績和近視并沒有直接的關系。”
這人可真會用事實說話。
歲櫻嘆氣:“老實說,你長的這麽好看,戴眼鏡肯定別有一番味道。”
陸霁塵搖了搖頭,失笑:“你們女孩子是不是都特別喜歡看男人戴眼鏡?”
這話不能細品。
歲櫻眯着眼看他,帶着審視的目光定在他臉上,光明正大且直白:“還有別的女人對你說過這樣的話?”
雖說她不是自己的親侄女,但被她【陸叔叔陸叔叔】地喊了這麽久,輩分像是一道警戒線,橫在了兩人中間。
陸霁塵扭頭看她,身下的轉椅也跟着側過來幾分。
目光對上,歲櫻不由得坐正了:“我說的不對嗎?”她眼睛眨出了她自己才知道的心虛:“你自己想想你剛剛說的話。”
陸霁塵眼眸微轉,在心裏回味着自己剛剛的措辭。
沒覺得哪裏不妥。
但每個人思考問題的角度各異。
陸霁塵說了聲抱歉:“我收回剛剛說的話。”
“哪有你這樣的!”歲櫻皺眉:“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所以呢?”陸霁塵笑了笑,饒有興趣。
“所以你就直接回答我就好啦!”
可是這要怎麽回答?
難道說有段時間,他小叔開始戴眼鏡,陸霁塵以為他近視了,結果一問才知道,是他新交的女朋友說喜歡看男人戴眼鏡的樣子。
陸霁塵不喜歡背後議論,無論好的還是不好的。
他朝電腦屏幕投了個眼神,“網上看來的一些段子。”
歲櫻才不信:“你就編吧,”她哼了聲:“我可不是三歲小孩。”
陸霁塵一只胳膊壓在桌沿,側身看她嘟得老高的嘴巴,問:“是不是你剛剛問我的問題,我回答是,你就相信了?”
那當然,因為那是最合理的答案,雖然會讓她心情不好一丢丢。
等等!
歲櫻眼波一頓,難道他是不想她誤會,所以才編了剛剛那個理由?
都說面對喜歡的人,都會忍不住自我攻略,可是他和她才相處幾天啊,怎麽可能會因為不想她吃醋就編一個理由讓她開心?
就算那個理由真的是編的,十有八九也是因為真正的理由不能告訴她。
歲櫻雖然感性,但理性更多。
瞥了眼陸霁塵的電腦屏幕,白底黑色,很明顯是文字處理器。
“哎呀t,”歲櫻快速結束這個百分之九十九讨論不出結果的話題:“你快寫你的吧!”
陸霁塵沒再說什麽,身子轉回去,那雙修長的、不算寬厚的手放在鍵盤上,只有短暫幾秒的停頓,他手指又回到之前的輕盈跳躍。
好像剛剛的對話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而歲櫻,一只手搭在鍵盤邊緣,一只手覆在鼠标上,她的電腦屏幕還停留在從網上下載下來的桌面壁紙界面。
萬丈金光照射下的梅裏雪山之巅。
歲櫻有一個小習慣,喜歡在便利簽上寫寫畫畫。
那天晚上,那個只有巴掌大,但卻有一指厚的粉底便利簽的第二頁,多了三個字。
【陸霁塵。】
如果他是人人向往的雪山之巅,那她就做從天而降的萬丈金光。
邱黎黎問她:“所以接下來你要怎麽做?”
日出平地起,第一縷陽光會照亮山脈的一部分,随着太陽不斷升起,金光才會逐漸擴散,直到覆蓋整座山峰。
所以她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一點一點浸入他的生活。
邱黎黎以為她要放什麽大招呢,笑道:“那得猴年馬月啊?”
歲櫻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她說:“你難道不知道,一個習慣的養成只需要二十一天嗎?”
邱黎黎問:“所以你要給他養成一個什麽習慣?”
那自然是睜眼閉眼都會看見他的習慣!
所以,她不能只每天被動地進入他的書房了。
十點,陸霁塵給歲櫻發來一條短信:【要不要加一下我的微信?】
竟然自己送上門來,歲櫻簡直不敢相信,“蹭”的坐起身。
剛打出【好呀】,歲櫻又覺得不妥,再直戳她的心窩,也不能表現得這麽明顯,想了想,歲櫻換成:【ok,我的微信號就是我的手機號。】
雖說意思都差不多,但給人的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
歲櫻在心裏默讀了好幾遍才發出去。
很快,通訊錄那裏多了一個好友申請,申請裏寫着:我是陸霁塵。
真夠一本正經的。
歲櫻一邊嘴角偷笑地點了通過,一邊又嫌棄地默念他的微信昵稱:霁色。
人如其名。
剛點進他朋友圈,手機震了一下,歲櫻退回到聊天界面,看見他發來:【明天中午我不在家,午飯有沒有想吃的,我給你點。】
歲櫻想起他之前說的周六中午要回一趟家。
歲櫻:【不用,你忙你的,外賣我自己點就可以了。】
以為他會再客氣一下,結果人家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看着他發來的三個字:【那好吧】,歲櫻“哼”了聲。
真是直男一枚。
雖然對他的直男行為生了一肚子的抱怨,但這并不影響歲櫻在睡眠嚴重不足的情況下,打着哈欠流着生理眼淚早起。
聽見門開合的聲音,陸霁塵從窗前側過身來。
見她坐在輪椅上,一手捂着嘴巴在打哈欠,一手握着操控杆,陸霁塵嘴角彎出輕淺的笑:“早。”
打了一半的哈欠戛然而止。
團在眼底的生理眼淚因她嘴巴一點點合上,被模糊的影子開始變得清晰。
筆直的站姿,深邃的臉部輪廓,包括他端着杯子的手......
真是被上帝格外眷顧的一張臉,不止臉,還有他雖瘦卻又挺拔的身高。
哪怕他只是站在那裏,也絲毫不減他的迢迢風姿。
如果不是他離自己有些遠,歲櫻真擔心他會聽見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早.....”
歲櫻回了他一個看似自然,實則心如擂鼓的招呼。
陸霁塵沒有再在窗前站着,一步步走過來。
“才七點多一點,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昨天的謊言被他洞悉,歲櫻回答他的一定會是:我一向都起這麽早啊!
但她現在哪還有這樣的底氣。
“昨晚和朋友打電話打久了,睡得有些晚......”
雖然陸霁塵有早起的習慣,但不會因為她住進來就去幹擾她的作息。
陸霁塵走到她面前:“睡得晚了該多睡一會兒才是。”
歲櫻仰頭看他。
不理解。
昨天不逮着她撒的謊戳穿她,今天倒是挑她話裏的漏洞了。
“我、我就是口渴了想出來喝點水,”歲櫻幹脆順着他的話:“等、等下還要繼續回去睡的。”
陸霁塵“哦”她一聲,去廚房,水壺裏的水他剛燒開沒一會,倒了一多半在冷水壺裏,裏面還留了一些。
他兌了一杯溫熱的水遞給她:“剛好可以喝。”
歲櫻說“謝謝”,伸手接過。
陸霁塵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後,握着輪椅的後把手将她推進卧室。
“等下我去買早飯,等你睡醒了起來吃。”
把歲櫻推到床邊後,他問:“需要我扶你起來嗎?”
歲櫻搖頭:“我自己可以的。”
陸霁塵獨居慣了,沒有跟人報備行程的習慣,但她現在住進來,他覺得還是要跟她說一聲。
“我十點半出門,大概四點左右能回來。”
歲櫻兩手抱着他倒的那杯水,點頭:“你昨晚不是跟我說過了嘛。”
陸霁塵笑了笑:“那你睡一會兒,我去買早飯。”
“好。”
門被他帶上,只有落鎖時很輕的一聲響。
歲櫻低頭看着手裏的水杯。
小時候如果爸爸媽媽出門留她一個人在家,她總會繞着客廳高興地跑上好幾圈。
長大了,有了真正的自由,反倒懷念起被人管束的日子了。
歲櫻可太了解自己了,她哪是真的想被人管着呀,她就是想做某人的小尾巴。
*
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斂了今天半數的暑氣。
陸霁塵出門的時候,歲櫻正托腮坐在書桌前。看見一閃而過的人影,歲櫻忙勾着腦袋往外看,可惜窗戶朝東,她連他的背影都沒抓着。
本就失落的心這下直接墜到了谷底。
都怪這只壞腳,連追出門跟他說聲再見的時間都來不及。
但是轉念一想,要怪也得怪他,走了都不跟她打聲招呼!
帶着這股子的怨氣,歲櫻給邱黎黎連發了十幾條短信,邱黎黎被她的牢騷逗笑。
邱黎黎:【也許他是覺得你還在睡覺,沒有打擾你呢?】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邱黎黎的這條短信簡直就是醍醐灌頂。
把歲櫻頭頂的大片烏雲頓時驅趕得幹幹淨淨。
歲櫻:【你說,要是讓他知道因為他不在,我連午飯都沒吃,他會不會特別自責特別愧疚呀?】
邱黎黎:【我覺得不會,說不定他會覺得你特別不會照顧自己。】
歲櫻現在哪受得了這種打擊,一連“呸”了好幾聲後,她摸了摸自己的胃,還真有點餓了。
陸霁塵從來都不會踩着飯點趕到老宅,但今天因為去買洗發水和沐浴露耽擱了時間,所以半路接到爺爺的電話。
“中午回來吃飯嗎?”
陸霁塵說:“已經到小區門口了。”
聽他這麽說,爺爺便沒再說其他的:“那你好好開車,我先挂了。”
昨天接到沈确的感謝電話,所以老爺子已經知道陸霁塵把人接到家裏照顧這件事。
眼看他只身而來,老爺子略感意外:“怎麽就你自己?”
陸霁塵一愣:“還要帶誰嗎?”
“沈确那個小侄女呀,她現在不是住在你那嗎?沈确說她腳不能走路,你這麽走了,人家怎麽吃飯呀?”
陸霁塵無奈搖頭:“您現在和沈确的聯系已經這麽頻繁了嗎?”
在此之前,老爺子還真和沈确沒什麽交集,僅有的一次因為著作權打的官司,也都是陸霁塵準備齊資料,和沈确做一切的溝通。
但老爺子一直想對沈确表達他的感謝,這次算是誤打誤撞。
“既然你沒把人帶來,那等會兒就讓小王單獨做幾道菜,你給帶回去。”
陸霁塵說不用:“中午她會自己點外賣的。”
老爺子略有不滿:“把人一個人丢家裏不管不問的,不好。”
陸霁塵沒說話。
剛好施蓉從樓上.下來,陸霁塵朝她颔首:“媽。”
施蓉話不多,但只要一開口,嘴角都是笑着的:“洗手吃飯吧。”
餐桌上的座位主次有序,陸霁塵坐在施蓉對面:“爸出差還沒回來嗎?”
施蓉點頭:“這次估計要半個月。”
父親一向都很忙,身為外交官,出差是常事,陸霁塵清楚的記得,初中到高中那t幾年,他見到父親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長期的異地,卻從來都沒有讓父母之間的感情有所減少。
見母親拿起手機,将桌上的飯菜拍照,陸霁塵見怪不怪地笑了聲:“又發給爸?”
“對呀,”施蓉将手機卡到一邊:“不發的話,他下午一準要問我中午是不是沒吃飯。”
午飯後,陸霁塵和爺爺坐到棋桌前。
“那個小姑娘叫什麽來着?”
“歲櫻。”
“歲櫻......”老爺子念了聲:“這個姓氏倒是不多見。”
陸霁塵點頭:“的确,百家姓裏沒有這個姓氏,不過有一個叫歲坡村的地方,當地人多以這個姓氏為主。”
老爺子叮囑:“雖然你是老師,但平時不要端什麽架子,既然把人接過去照顧,就要照顧妥當,不要讓好事變成壞事。”
陸霁塵點頭說知道的同時,将【士】支在了九宮上角。
老爺子擡頭看他:“又來?”
陸霁塵聳肩:“爺爺,上次的殘局您還沒破。”
老爺子已經過了争強好勝的年紀,他扭頭朝廚房喊:“小王,菜好了嗎?”
這麽多年,陸霁塵從未有過一盤棋都還沒下完就被爺爺‘攆走’的情況。
“快走吧,讓人一小姑娘點外賣像什麽話。”
陸霁塵失笑:“爺爺,您這是耍賴。”
老爺子也是要面子的,不接他這話茬:“下周把人帶回來吃飯,別落人閑話。”
話落,陸霁塵被關在了門外,他低頭看了看手裏的保溫桶,又看了眼時間,剛十二點過半。
不知她叫了外賣沒有。
陸霁塵掏出手機,點開微信,給歲櫻發過去一條信息:【吃飯了嗎?】
之後他回到車裏,車子啓動後,他又看一眼手機屏幕,不見回複。
他又順手點開歲櫻的朋友圈。
【今日份午餐】,還有一張照片,是他早上出門買的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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