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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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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0 章

    洛溦小時候住在藥廬時, 景辰每逢旬日無課,都會走山路去探望她。

    河邊樹下,她教他辨草識藥,他教她作畫下棋。

    有時遇到下雨, 她也會帶他去藥廬。

    藥廬裏, 郗隐老臉賊厚地摻合小孩子的游戲, 景辰便會悄悄站到旁邊,給洛溦打手勢,幫她把郗隐殺得片甲不留。

    此刻她望向他指尖輕觸艙柱的動作,又垂眸看了眼棋盤,當即便明白過來他的暗示。

    她還有些生着氣,不想承他的情,但已經看懂了的提示到底印進了腦子裏,落棋的一瞬,總不能刻意往錯的方向走。

    下意識的,就還是依了他,換了方位。

    一旁長樂盯着洛溦的步驟, 微微詫然,但還是不懼, 挑了下眉,跟進下一步。

    又輪到了闵琳。

    這次闵琳落完棋, 仍舊回頭看了眼景辰。

    景辰也依舊鼓勵笑笑, 手繼續扶在柱子上,移目凝觀棋局。

    王琬音接了下一步,學着闵琳的模樣, 也回頭看了眼沈逍。

    沈逍坐在茶案後,握着茶杯, 眼都沒擡一下。

    王琬音垂目掩去眼中尴尬,姿态端莊地轉回身,坐得筆直沉默。

    再下來,輪到洛溦。

    這次她學乖了,從一開始就不去看景辰,哪怕餘光瞥見他撐在柱子上的手又動了動。

    但就是不看!

    憑着自己的想法,胡亂下了一步。

    旁邊長樂看着她落棋的地方,立即嗤笑了下,迅速跟進,贏面驟增。

    最後一輪。

    闵琳照例轉頭去看景辰,卻見探花郎似有些走神,不知在想着什麽,手扶着艙柱,眉眼輕垂。

    她回過頭,研究棋局,身邊王琬音卻已接了下一手,贏出一枚棋子。

    幾人下棋的實力,到底還是有差距的。

    一局結束,長樂贏五棋為勝,闵琳三棋居中,洛溦與王琬音各一棋并輸。

    蕭佑合扇支頤,笑道:“那就請堂兄和表兄領罰吧!”

    按規矩,贏方的酒官,可以指定輸方受罰的酒種。

    豫王對齊王這個眼中釘自是不想手軟,但礙于沈逍也要受罰,折中選了不算特別醉人的寒潭釀。

    宮人奉上酒盞。

    洛溦轉過身,有些抱歉地看了眼蕭元胤。

    蕭元胤笑笑,伸手取過盞,一飲而盡。

    茶案旁,沈逍也接過了酒,一語不發地飲了。

    王琬音暗攥衣袖,想開口致歉,卻又連沈逍的眼神都捕捉不到,只得下決心再不能輸。

    罰完了酒,第二局便又開始。

    洛溦頭一局僥幸贏出了一枚棋子,算是摸到了點門路。

    雙陸的下法,越是開始的步驟,越為重要。

    因她頭一手用了景辰的策略,局布得不錯,後面亂走也沒有錯的一塌糊塗。

    思及此,她忍不住掀起眼簾,朝柱畔望去。

    景辰也正看向她,溫和神色中又有些難以言繪的艱澀複雜。

    洛溦垂了眼,想起之前小艇上他攬着自己,也是這般的神情。

    還問她知不知道慶老六的下落……

    就是想擒到洛水案的人證,幫太後掩蓋罪行對吧?

    又或者,把人送去交給太後,讨好獻媚?

    洛溦被蕭佑催促着,擲骰,落棋,心緒一片混亂。

    轉念忽而又想到,太史令一向跟齊王不睦,既然扣住了洛水案的人證,為什麽……沒有交給太後呢?

    洛溦對朝政之事,向來不怎麽關心,如今因為景辰的緣故,方才開始細細思量。

    待回過神來,棋局已經進到第三輪。

    低頭一看,自己馬上就要輸了!

    洛溦忙凝目研究棋盤,可腦子裏翻來覆去的還是洛水案、栖山教、慶老六……

    驀然間,紛雜中又似有一道光亮閃過。

    若說太史令扣住人證不放,是另有所圖。

    那景辰明明知道人證就在沈逍手裏,卻也沒有告訴太後,而是悄悄向自己詢問所在,是不是……

    也有他的打算?

    洛溦揚起眼眸。

    朱柱畔,景辰見她再次望來,恍然又有了活氣,手指沿着柱面迅速滑動一瞬,輕敲了兩下。

    洛溦咬着嘴角,睨着他,怨他,也自怨。

    半晌,終是照着他所示,将手中的棋子落了下去。

    這一步,算是力挽狂瀾,将原本必敗的局勢給拉了回來。

    一局結束,長樂贏,王琬音輸,闵琳和洛溦居中前後。

    王琬音這下連端莊的坐姿都快維系不住了。

    沈逍卻神色淡淡,接了宮人奉上的酒,再度飲下。

    豫王在京中甚為倚仗沈逍,不想得罪,對長樂半開玩笑說道:

    “皇妹也別總逮着王家表妹贏,換個人試試不好嗎?”

    長樂自是更想讓宋洛溦吃癟,但也不知怎的,那丫頭嘴上說自己不會雙陸,下起來卻時而錯的離譜,時而又妙的出奇。

    簡直沒有章法!

    第三局開始,長樂開始轉而阻截洛溦,每一步,都往她的棋路上堵。

    洛溦也意識到了。

    她剛才既然已經看了景辰,用了他的暗示,眼下便再沒了矯情回避的道理,反正心裏想着亂七八糟的事,也懶得自己下了。

    他怎麽指揮,她就怎麽落棋,一路順暢無比。

    這一局,長樂的全副心思都用在了阻截洛溦上,反倒失了以往必占的贏面。

    三輪過後,輸的人,依舊是王琬音。

    但贏家,竟卻成了洛溦。

    蕭佑終于等到好戲上場,忙興奮催促道:

    “齊王兄,你是宋姑娘的酒官,快選酒,幫宋姑娘罰沈表兄!”

    洛溦沒敢相信自己竟贏了長樂,回過神,忙扭頭去看蕭元胤。

    蕭元胤常年混跡軍中,對各種烈酒都熟的很,沒等洛溦吭聲就已吩咐下去:

    “拿玉薤吧。”

    玉薤乃是前朝名酒,別名“千日醉不醒”,軍中有人要做截肢接骨手術時方才會拿出來用上,一飲必醉。

    洛溦對酒不了解,但聽蕭佑笑着抽了口冷氣,猜測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轉頭去看沈逍。

    宮人捧着酒盞,恭奉上前。

    沈逍依舊神情疏漠,伸手取盞,舉至唇邊,一口飲盡。

    放回酒盞的一剎,眼簾微掀,朝蕭元胤和洛溦的方向看了眼,眸色冰冷。

    洛溦的心不禁快跳起來。

    明明覺着沈逍是在回對齊王的挑釁,可偏又感覺那目光像是直勾勾落在了自己身上。

    吓得她先前腦子裏的那些胡思亂想,也都一瞬蒸發掉了!

    她不想得罪沈逍。

    絕對不想。

    他是她的頂頭上峰,是給了她官身的大恩人,她從沒想讓他吃苦頭。

    可誰知道齊王就這麽幼稚,非得把游戲玩成這樣……

    不能怪她吧?

    洛溦慫慫垂頭,強裝鎮定地排擺着棋盤裏的棋子。

    新局又啓。

    蕭佑轉向王琬音,正要開口讓她起局,卻見沈逍素袍輕展,站起身來。

    “骰子。”

    沈逍停到王琬音的身側,朝她伸出手。

    王琬音愣了下,有些不敢置信。

    這種結對的雙陸博戲,确實允許酒官幫忙擲骰。

    但如此配合的玩法因為顯得太過親密,尋常關系的男女間極少這樣做的。

    而且就算他幫忙擲骰,下棋的人還是自己,萬一再輸,錯也還是在自己身上……

    王琬音心思缭亂,盯着沈逍伸來的手,到底沒法拒絕,面色微赧地将兩顆骰子放進他掌心。

    琉璃燈下,男子手指漂亮遒勁,撚住白玉骰子,輕輕擲出。

    一個三,一個五。

    王琬音定了定神,按着點數,移動棋盤裏的棋子。

    洛溦擡起眼,再次去捕捉景辰的提示,卻發覺如今沈逍站到了案側,恰将斜後方的朱柱擋了個嚴嚴實實。

    根本看不到景辰!

    那這……

    她咬了下唇角,只能重新低頭,按着自己的想法挪棋布局。

    她之後,長樂,闵琳,依舊是正常發揮的水平。

    再次輪到王琬音的時候,沈逍又撚了骰子,幫她擲出。

    一個二,一個六。

    數目不大。

    但對王琬音而言,卻是剛剛好!

    雙陸走棋一半靠運氣,一半靠策略,但這種多人快速的博局,能用的策略不外乎三種,那麽把點數分別用到兩枚棋子上,要麽在同一棋子上做兩次移動,這其中又有點數相反t的兩種選擇。

    王琬音自己都不曾覺察到,她其實一直有個走法選擇上的習慣。雙點差距低于三時,會用第一種運棋策略,而大于三時,便會使用第三種的走法。

    此刻她看到沈逍擲出的點數,下意識輔入第三種策略,當即便看出棋局中的機會,禁不住地微微吸了口氣,連忙落了棋!

    這一步,幾乎斷了接下來洛溦的生路。

    不管擲到什麽數,好像……都沒什麽贏面。

    蕭元胤負手站在她身後,笑了笑:

    “随便下,天塌了本王給你頂着。”

    蕭佑合扇抵颌,迫不及待等着看好戲。

    可洛溦胡亂下了一通,一局結束,贏的人是王琬音,輸的……

    卻是闵琳。

    蕭佑亦有些愣住,但還是照規矩詢問沈逍:

    “太史令打算讓景探花喝什麽?”

    沈逍淡淡道:“玉薤。”

    宮人捧着酒盞走了過來。

    洛溦不着痕跡地歪頭探頸,試圖看清景辰那邊的情況。

    可沈逍還站在原處,擋住了視線,她只能看見景辰伸手從托盤裏取了酒盞,飲盡後,又放了回去。

    既然太史令喝了這什麽玉薤,還能面不改色地幫王琬音擲骰,那應該……不是特別烈吧?

    洛溦在心裏自我寬慰着。

    一旁豫王笑道:“沈表弟跟王家表妹很是心意相通啊,配合得這般默契十足!”

    王琬音聞言,立刻羞赧地低了頭。

    沈逍卻面無表情,待衆人的關注移去旁處,方才微擡眼皮,朝洛溦的方向掃了眼。

    女孩卻似根本沒有留意,像是卯足了勁,開始全神貫注地研究起了棋盤,數着盤上的畫格,時不時還回頭詢問蕭元胤幾句。

    這次她可真得用心下了!

    新局再啓。

    沈逍依舊幫王琬音擲骰。

    修長手指探出,收回,蜷握。

    洛溦聚精會神,全副心思地思索運棋。

    可誰知第三輪王琬音又得了個絕佳的點數,一下子就坐穩了局首!洛溦忙想退而求末,幫闵琳擋住最後一名的厄運,然而卡在中間,進退不得。

    闵琳,又成了輸家。

    宮人再次端來玉薤,奉至景辰面前。

    洛溦有些坐不住了,裝作跟齊王說話,把身子偏出去一大截,回首時,瞥了眼景辰的方向。

    景辰已将飲空的酒盞放回托盤,撐了下朱柱,穩住身形。

    洛溦的臉,也唰一下子開始泛白。

    賭氣歸賭氣,但她知道,景辰從小在佛寺長大,平時滴酒不沾的,讀書後或許因與同窗應酬、學着能喝一點,但這什麽玉薤酒,顯然比她原先想的厲害許多!

    新局又啓。

    又是王琬音贏,闵琳輸。

    又是玉薤。

    洛溦這下終于隐約意識到什麽,擡頭看向旁邊的沈逍,欲言又止:

    “太史令……”

    沈逍卻垂着眼,将棋骰扔回盒中,看也沒看她。

    身後蕭元胤似有所悟,不覺挑眉冷笑。

    “下局你輸吧。”

    他俯身撐着桌案,湊近洛溦,輕着聲:“從一開始就輸,我等着喝酒,省得你這般魂不守舍的。”

    洛溦聽懂了他的意思,既窘迫,又有些澀然。

    趁着送酒罰酒時的混亂,她轉過身,對齊王道:

    “那……等殿下去了雍州,我會日夜祈禱突厥人不在邊境生事的。”

    她能回報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蕭元胤看着女孩一臉認真的模樣,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餘光瞥見沈逍冷幽幽的視線,對洛溦輕嘆了聲:

    “你就是個傻的!”

    蕭佑再次宣布開局。

    這一次,洛溦上來就開始亂下,也不管別人,就只顧自己往死局裏鑽。

    一顆棋子,都沒法逃出生天。

    可沒想到,跟她同樣處境的,還有闵琳。

    她是自求死路,闵琳卻是用盡了辦法,還是被堵了回去,一顆棋也沒逃出去。

    如此一來,贏的還是王琬音。

    輸的,卻是洛溦和闵琳兩個人。

    闵琳扭頭看了眼景辰,再摁不住滿眼擔憂。

    玉薤她是知道的。

    再喝下去,會死人的!

    闵琳轉向豫王,“大表哥,要不……我們玩別的游戲吧?”

    豫王等了半天,連口酒都還沒喝上,也不知是該歡喜還是沮喪。

    “不是說要滿十局嘛,再等等。”

    他看了眼景辰,“我看探花郎還好的很,不礙事!”

    他常年走馬章臺、眠花宿柳,來往賓客都是喝得發癫張狂才算盡興,景辰既然還能自持,那在豫王看來就根本沒醉!

    豫王發了話,闵琳也不敢再說些什麽。

    洛溦原本想開的口,也再開不了。

    郡主女兒求情都不管用,何況是她?

    眼見着宮人又端來兩杯玉薤,分別送去了齊王和景辰的面前。

    景辰再次接過,端着酒盞的手,險些不穩。

    蕭元胤看着宮人奉來的酒盞,正要伸手,卻不料洛溦倏地站起了身,搶先一步,将酒拿進了手裏:

    “這酒聞着挺香,殿下可否讓我也嘗嘗?”

    說完也不等齊王反應,便揚頭将酒一飲而盡,空盞撂回了托盤上。

    一股辛辣自腹間竄起,胸臆間全是翻湧的灼燒酒氣,随即狂咳不止。

    蕭元胤回過神,咒罵出聲,連忙扶着洛溦拍她脊背,又讓宮人去取解酒藥。

    洛溦咳得昏天黑地,意識也瞬間恍惚。

    她發誓,她真沒想到,這玉薤酒會是這般兇猛!

    她只是想借機裝裝醉什麽的,好讓這棋局散了去……

    渾渾噩噩間,聽見齊王還在罵自己。

    可她又有什麽辦法呢?

    一屋子的皇親權貴,她總得有個理由,才能拒絕繼續玩下去吧?

    洛溦支肘撐到案沿,努力穩住身形,但眼前的事物越來越天旋地轉,整個人都像是飄起來了一般。

    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撐着案沿的手肘一折,整個人遽然歪倒了下去。

    ~

    意識浮在半空,蕩漾了許久。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身體仿佛恢複了幾分清醒,卻仍舊覺得整個天地都在晃動。

    車聲辚辚,馬蹄輕敲。

    晃得這麽厲害,像是……在行走的馬車裏。

    可身體又被固定得緊緊的,連腦袋都枕在堅實的臂彎裏,一呼一吸都是有些熟悉的味道。

    洛溦朦朦胧胧地睜開眼,蹙着眉。

    眼前是一片素白重錦的衣料,映着窗縫間投入的月光,細密的織紋隐約可見。

    再往上,視線影影綽綽地,掃過男子琢玉般的脖頸和下颌,撞進了一雙寒潭似的墨眸。

    洛溦覺得自己好像認出了他,又有些醉眼惺忪的沒法确認。

    恍惚間,記起自己心裏最關心的事,嘟囔着開口問道:

    “景辰他……沒再喝酒了吧?”

    宮舫上的那什麽游戲,應該也散了吧?

    那居高臨下的男子,瞳仁透着冷意,一語不發地凝視着她。

    半晌,緩緩撤開抱着她的手。

    馬車一晃,洛溦身體失了憑附。

    “咚!”的一聲,跌滾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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