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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六月中旬的清晨不冷不熱，沁人心脾的微風中還透露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但是在這麽美好的周三早晨，新知青的扛把子卧龍大哥姚三江是被餓醒的。

    姚三江昨天是後幾批被送去村民們家裏的，當他被兩個老知青領到了伍磊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

    伍磊家的空屋子确實是多，他讓姚三江自己挑，姚三江就挑選了前院兒的一間空置廂房。

    之後姚三江點了根兒煙坐在廂房門口兒開始抽，伍磊就從廚房給他端來了兩個玉米餅子和一盤子涼拌蔬菜。

    伍磊說：“吃完自己把碗筷刷幹淨，能幹吧？”

    姚三江擡頭兒戲谑的瞧着這個壯實的農家漢子，似笑非笑的點了下頭兒。

    姚三江以為伍磊還會再囑咐些什麽，他以前住過的農戶就是對他又好奇又防備，還想從他身上掙點兒小錢，但是姚三江的錢都用來買煙了，所以前任戶主的願望最終落空，之後便也再沒怎麽煩過他了。

    但是伍磊的反應很是出人意料，伍磊見姚三江點頭兒，便轉過身，徑直往堂屋兒走去了。

    姚三江等了等，見這個農家漢子進屋之後竟然真的直接關門睡覺了，才大聲兒的問了一句：“有別的要交代的嗎？”

    伍磊的聽力很好，隔着牆和窗也聽清了姚三江的話。

    伍磊說：“別惹事，我不喜歡麻煩。”

    姚三江愣了愣，完後手指頭夾着煙回屋兒吃飯去了。

    但是姚三江不知道，其實這個農家漢子也想從他身上得到點兒錢，但是他的價值早就被明碼标價過了。

    在伍磊的眼裏，姚三江整個人就代表着一個信息——

    一個月十塊，能掙倆到仨月。

    一夜很快過去，姚三江是壯年的大小夥子，就昨天晚上的那倆玉米餅子夠幹啥的，早上天剛亮就被餓醒了，他之前在供銷社把所有的錢都用來買煙了，所以身上是沒有啥存貨的。

    姚三江昨天睡覺連衣裳都沒脫，早上睜眼之後直接就推門兒出去了，他瞅見伍磊正在院子裏喂小豬崽兒，就問道：“這位大哥，咱們早上幾點吃飯，我餓了。”

    沒錯兒，都住到人家家裏了，這二位鐵血硬漢都還沒互通過姓名呢。

    伍磊說：“我叫伍磊，幾點吃不知道，得看隔壁，我一個人做飯不劃算，隔壁的小丫頭替我做飯，回頭我修屋子幹體力活兒還回去，小丫頭的爹去年死了。”

    這個理由是伍磊之前跟蘇穎商量好的，蘇穎怕她們兩家老這麽合着夥兒的吃飯，萬一有人知道了說閑話，劉蘭香聽了難受，正所謂堵不如疏，所以開了春兒之後，蘇穎幹脆就拽着伍磊和隔壁的孫大媽三人，上王大力家給這個事兒挑明白了。

    天兒熱了，伍磊一個人要是不用燒炕，還得一天兩三頓的開火燒竈臺确實不合适，于是王大力就跟孫大媽一起，給兩家人做了見證。

    伍磊以後負責幫助蘇穎家修繕房屋以及提供一定量的冬季柴火，他們這邊兒冬天需要的柴火量大，一個女人家帶着幾個孩子要儲備這麽多的柴火确實有點兒費勁兒，完後伍磊把糧食按月交給蘇穎家，到時候蘇穎每天負責給伍磊送飯。

    其實伍磊家的糧食早在去年就已經送到蘇穎家了，不過大家都不知道。

    蘇穎找大隊長王大力，是因為王大力在村兒裏很有威信，大家都服他，同時大隊長這個身份也代表了公家立場，要再有人敢說閑話就得掂量掂量了。

    而蘇穎還叫上了隔壁的孫大媽，主要是孫大媽愛湊熱鬧，而且消息靈通，人脈也廣，又是她家十幾年的老鄰居，萬一要是真有人傳劉蘭香的閑話，孫大媽能非常快速的知道，并且幫着劉蘭香吵回去，劉蘭香不大會吵架。

    但當然了，蘇穎确實是承諾了孫大媽2塊錢的好處費，私下給的。

    區區2塊錢，就能把孫大媽這個傳閑話的最大威脅給化敵為友，多麽的實惠，看來孫大媽和大堂哥蘇謀是一個級別的。

    其實認真說來，這個事件的整個過程需要進行接觸的就只有伍磊和蘇穎倆人，不涉及劉蘭香什麽事兒，又有大隊長王大力和老鄰居孫大媽給作證，所以最後就定性成了鄰裏間的互幫互助，不涉及什麽不正當的男女關系，甚至後來開春兒時候全村開春耕的動員會，大隊還當着所有社員的面兒表揚了這兩家的互幫互助行為。

    有時候當事人表現的比較坦蕩，看熱鬧的人就不好再多說什麽了，果然後來雖然有些人由于好奇問過幾次這個事兒，但是最後還真沒傳出什麽特別過分的閑話出來。

    然後到了現在，村兒裏人的注意力早都被新的熱鬧給轉移了，比如新知青和知青點兒。

    但此時剛知道這個噩耗的新知青扛把子卧龍大哥姚三江：“…”

    姚三江很郁悶。

    姚三江就地又坐到門檻兒上了，完後掏兜兒掏半天，最後掏出來一包兒煙和一盒洋火。

    點着了一根兒煙之後，姚三江顫抖着拿煙的手問伍磊：“伍大哥，我叫姚三江，咱能上門兒催一催不，我餓得都站不住了…”

    沒錯，姚三江很能打，但是飯量大，非常容易出現低血糖的症狀。

    但伍磊瞅他那個慫樣兒：“…”

    伍磊想了想說：“我家有酸菜，我給你弄個熱湯吧。”

    他一個大男人，肯定是不好直接上門的，姚三江也是男的，上門也很容易傳出閑話來，隔壁的小丫頭知道又該罵人了。

    從去年到現在，蘇穎罵過伍磊的話包括但不限于：胡子拉碴，被罩兒全是陳年的油哈喇味兒，不愛洗澡，非要讓小狗子上炕…and so on。

    所以伍磊反正是不願意再加上一條兒的。

    這會兒姚三江餓得眼珠子前頭都快出虛影兒了，一聽伍磊說要搞熱湯，哪兒還顧得上挑剔，立馬兒說好。

    然後沒多久過去，伍磊喂完了小豬崽兒，又開始喂豬，但是姚三江卻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酸菜湯繼續坐在廂房的門檻兒上稀溜溜兒。

    純純酸白菜的菜葉子煮的熱湯，沒有被切過的那種，因為伍磊着急喂雞，所以懶得切絲了，而且還是一丁點兒鹽都沒放，因為伍磊家沒有。

    姚三江嗚嗚嗚，酸酸的，很健康，但是越喝越餓，越喝兩眼越發黑。

    好在沒過多久蘇穎就端着裝飯的大搪瓷盆兒過來了，然後給姚三江和伍大叔分了早飯。

    蘇谕今天早上是用他二哥蘇茂昨天放學回來路上挖的野菜燙熟了做了個熱湯，然後還準備了玉米餅子每人兩個，玉米面是昨天晚上睡覺之前蘇谕就發上了的，這會兒吃起來喧喧軟軟，還帶着絲絲的回甜，很好入口。

    但姚三江端着飯碗子苦哈哈，能打如他現在也要被個小女娃壓制。

    姚三江擠出來了慘兮兮的笑容，完全沒了昨天下午的悠然，跟蘇穎商量道：“小丫頭，咱商量個事兒成不，以後每頓飯多送一個餅子過來，哥哥飯量大，就倆餅子吃不飽…”

    蘇穎上下打量了兩眼姚三江，然後說：“你昨天沒看見過我。”

    姚三江當下就明白啥意思了，不就是撒謊給保密嗎？為了吃飽飯他可以的！

    姚三江立即就保證道：“我昨天沒見過你，今天是第一回！絕對的！”

    反正就可上道兒了。

    蘇穎這才點了點頭，回答道：“那你等着的，姚叔叔。”

    姚三江，姚叔叔：“…”

    行吧，都是為了吃。

    完後過了不到一分鐘，卧龍大哥姚三江終于得到了額外的玉米餅子＋1。

    整個人就是很歡喜。

    蘇穎回家之後，便開始跟自家人一起在堂屋兒吃早飯，剛才她都先把吃的給後院兒的寧娟送過了。

    寧娟怕狗，蘇穎還特意拽着蘇小五和蘇小六過去認過了人，蘇小五這個狗子精當即就露出了肚皮開始打滾兒賣萌，果然混到了寧娟手裏的小餅幹一大塊兒。

    哼，狗東西。

    不過因為這個寧娟倒是稍稍也沒有那麽嚴重的害怕了，蘇穎就沒有跟蘇小五計較。

    吃過了早飯以後，各人自然是開始各自出家門兒，上學的上學，上工的上工，家裏很快就只剩下兩個閑散人士，蘇谕和他三哥蘇茂。

    蘇穎離開之前還記得提醒過寧娟，沒事少說話，大隊長讓幹啥幹啥，千萬別跟其他人提錢，中午下工立馬兒跟上劉蘭香回家。

    寧娟給頭點得嗯嗯的，蘇穎才放心離開。

    今天是要開始建設知青點兒的第一天，所有人員都得重新分配工作，壯勞力要被調配去建房，所以劉蘭香帶着寧娟一起來到曬谷場上之後，先是去隔壁的大隊部領取了大隊發給她家這個月的十塊錢食宿費，完後就開始跟寧娟一起等在原地了。

    當下時間就是各家平時上工的那個點兒，所以沒多久社員們和知青們就都陸陸續續的到齊了。

    但是當大隊長王大力站上了曬谷場的高臺之後，先說的卻并不是大家以為的人員分配問題。

    王大力臉上的表情很嚴肅。

    王大力說：“就在昨天晚上，咱們村兒發生了一件極其惡劣的事件，李大嫂子家兩只未成年的小母雞兒又被人給偷了，到底是誰幹的，現在咱們還沒查到，但是從今天晚上開始，大隊決定恢複去年的巡邏隊，人選以各家自願報名為先，人數不夠再由大隊安排。”

    大隊長王大力這話一出，再場的許多人都炸了。

    大家剛剛結束了春耕，現在好不容易想歇一歇喘口氣兒的吧，又得給新知青們建知青點兒，完後晚上還得巡邏！

    白天白天歇不了，晚上晚上歇不了，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上半年都沒事兒的，怎麽新知青一來就出了偷雞的事兒？偷雞賊肯定就在新知青裏！”

    “我看也是，之前的老知青們都來了這麽久，啥事兒都沒出過，咱們大隊的社員也不會幹這種事兒，肯定是新知青幹的！”

    當下在場所有的知青們臉上的表情都不怎麽好看，尤其是之前就再村兒裏待着的老知青們，老知青們可是清楚的知道村兒裏并不需要也不歡迎他們的，他們能得到現在在村兒裏的地位，以及與村民們的和諧關系，可都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的，結果這新知青們才來了一天，這局面就給改變了！那以後要是牽連到他們怎麽辦？！

    其實王大力心裏也覺得偷雞賊是在新知青裏的，并且他心中也逐漸有了懷疑的對象，這種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作風和手法，聽起來很是熟悉嘛…而丢失兩只可憐小母雞兒的李大嬸家附近，距離最近的新知青，正是何建設！

    但是沒辦法，就像是以前丢東西的所有事主一樣，王大力沒有證據，不能現在就把何建設給抓起來。

    于是此刻，王大力也只能咬着後槽牙忍耐。

    王大力接着道：“今天想報名巡邏隊的人跟各個生産小隊的小隊長彙報，大隊補給每個隊員8個工分兒，并且第二天可以調休，報名時間截止到今天下午下工之前。然後下面公布下抽調去建設知青點兒的人員名單…”

    青山大隊是按照8個工分制來核算的，8個工分就是一個壯勞力能夠得到的最高工分數值了，再加上第二天還能休息一天，大隊的這個政策總算是暫時平息了衆人的怒火。

    王大力公布完去建房的人名單兒之後，很快就散會了。

    劉蘭香和寧娟體力差，自然是被分去地裏除草耪地了，伍磊和姚三江這種一看就很能幹的體格兒，也沒什麽懸念的被挑走去建房子了。

    姚三江來的時候是跟伍磊一起來的，別的人他也不認識，去的地方兒又一樣，倆人便是一塊兒走的。

    其實也不完全算是一塊兒的啦，姚三江已經很高了，但是伍磊比姚三江還要高半個頭，伍磊這會兒正老大哥一般沉默的走在前頭，而姚三江就順道跟在了後頭，主要是姚三江也不認識地兒。

    但恰好倆人就一塊兒路過了陳大剛的娘陳婆子正在囑咐兒子。

    陳婆子就這麽一個兒子，可是寶貝的很，她拉着陳大剛的手殷切的道：“大剛啊，你幹活兒時候可得離這些雜七雜八的知青們遠一些啊，尤其是這幾個新來的，媽瞅着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咱們老陳家就你這麽一個寶貝蛋子，你可不能有事兒啊…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陳大剛內裏頭虛不虛的不知道，但是外表長得确實很唬人，高高壯壯小肚子還有點兒胖，家裏頭好吃的東西全都進了他的肚子裏去了，反正在這個幾乎人人都吃不飽飯的年代，陳大剛不被分去幹體力活兒建房子才是不正常的。

    這會兒陳大剛氣憤的道：“媽你放心，我肯定不搭理他們，我瞅他們一個個的就都像偷雞賊！個不要臉的臭東西，幹什麽不好偷雞摸狗！”

    真的很讨厭，敗壞他曉娟妹妹的名聲！

    沒錯，陳大剛就還跟張曉娟兒搞在一起呢，張曉娟兒也是知青，剛才大家猜偷雞賊是新知青，但是要是別人傳話的時候肯定不會分個新老知青，就反正這壞事兒是知青們幹的，這不就敗壞了知青張曉娟兒的名聲了嗎。

    陳大剛今年都29了，原本要是張曉娟兒沒一直吊着他，說不好陳大剛就要開始認命，放棄找個城裏漂亮姑娘的幻想，說一個踏踏實實的農村姑娘過日子了。

    但反正就現在他是還單着呢，29歲的單身大夥子，跟村兒裏的正常單身小夥子都差輩分了，而且他還愛往臉上和頭發上抹油兒，成天搞得油膩膩油膩膩的，肥豬肉看了都得甘拜下風的那種，就其實張曉娟為了搞事業也是挺拼的，連這種情況都下得去嘴，只能說一句生活所迫啊，不過反正村兒裏人看見陳大剛都覺得這人腦瓜蛋子有毛病，是要躲着他走的。

    就像是此刻，陳大剛說完話之後，随便的斜楞着眼把視線瞟向了周圍，但他周圍方圓十米恨不能都沒人，因為陳大剛不愛洗澡洗臉洗腳還愛出油，太臭。

    但是新知青的扛把子姚三江不知道哇，也沒有人跟他叨叨過這個，反正伍磊快速走過以後，姚三江聽見了陳婆子跟陳大剛的話就一直關注着這邊兒呢，誰讓母子倆一直在罵新知青呢。

    結果就是姚三江走得越來越慢，就這麽落在了距離陳大剛最近的位置。

    完後這會兒的，卧龍就跟陳臭臭的視線相遇了，卧龍大哥還剛好看到了陳臭臭在翻白眼兒，就差不多沖着他的方向。

    其實這個事兒是真的冤枉陳大剛了，因為陳大剛現在連新知青是誰都還沒認明白呢，只不過在他方圓十一米的範圍內，除了他老娘陳婆子，那就只剩下卧龍大哥姚三江了，這人的視線他就是下意識的要找到一個聚焦點的，就反正就就這麽着，就發生了這個油膩且惡臭的誤會。

    卧龍之所以是卧龍，就是因為桀骜不屈，脾氣還硬得很，而卧龍大哥姚三江雖然講理，但是揍人是不分男女老少的，不惹他沒關系，可只要是惹到了他，那大哥絕對是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幹的啊！

    這會兒卧龍大哥姚三江也和以前一樣撸起了雙臂上的袖子，同時自信滿滿的邪魅一笑。

    哼，小老弟，你惹錯了人了！

    不過嗯？

    卧龍大哥姚三江用力的往前沖去，他本來是想先使用一個無影腳讓對方知道他的厲害，但怎麽他明明剛才都助跑過了，卻沒能跳起來呢？？？

    卧龍大哥察覺到了自己胳膊上的阻礙物——一只粗糙的大手。

    順着大手往上看去，姚三江發現了手的主人正是他的現任房東伍磊。

    但這會是問題嗎？能夠阻攔卧龍前去教訓嘴臭的混蛋嗎？

    一開始姚三江是覺得不會的，他可是身經百戰過的，比他長得壯的沒他能打太正常了。

    于是姚三江繼續邪魅一笑，說了個“哼”，然後便開始再次發力。

    但是卧龍助跑了再助跑，用力向前沖了又沖，等到腳下恨不能都讓他給刨出大坑了，可整個人卻愣是沒能移動位置分毫！

    然後伍磊用餘光掃了眼周圍的行人，發現大家都快走得差不多了，伍磊怕待會兒遲到扣工分兒，就幹脆的結束了跟租客的這次小游戲。

    伍磊輕輕一拉，姚三江就被拽走了，地上果然留下了一個被鞋底子刨出來的小潛坑兒。

    新知青的扛把子卧龍同志姚三江：“……？”

    不是這個村兒裏的漢子都這麽厲害的嘛？

    媽的，草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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