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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血戰雁門關
柳柒被司不憂封住穴道強行帶回了馬車裏, 他清楚地聽見雁門關的鐵門正在徐徐合攏,悶沉的聲響如鼓槌般叩擊在心頭,幾欲将他的五髒六腑震碎了。
司不憂心底亦不好受, 他艱澀地閉了閉眼, 對柳逢道:“走吧。”
陳小果看向那道即将合攏的鐵門, 蕭家軍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怔然間, 他想起了昨日觀星時算的那一卦——行路難,荊棘重,出門逢兇皆不順, 名利兩般不由人, 十死無生。
此為坎卦, 大兇。
蕭煦國父子并非愚忠,他們有的是機會退回雁門關, 然而古話有雲,“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當今皇帝鐵了心要除掉他們, 就算他們僥幸逃過了這一劫,日後也不會好過,甚至還會背上怯戰的罵名。
這對武将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寧死,也不可屈。
“道長, 該走了。”柳逢的一聲吆喝打斷了陳小果的思緒, 再回神時, 鐵門已然閉合。
他讷讷地跳上車轅, 駕着馬車往前駛去。
柳柒被封了兩處穴道, 不能動亦不能言, 棠兒趴在司不憂的肩上望着他不斷地喊着“爹爹”, 柳柒無法回應,眼眶濕潤微紅,額角青筋也猙獰畢現。
馬車辘辘前行,早已将雁門關抛諸身後。司不憂側首看向柳柒,語重心長地說道:“為師知道你難受,可你心裏應該清楚,今日這樣的困境皆因那個昏君而起,他不想放過老侯爺,就算他們退回雁門關了,皇帝也會找其他的理由戕害蕭家。君臣之間一旦有了猜忌和嫌隙,必生殺戮。
“權利這個東西,能殺人,也能救人。而你沒有權利,就誰都保護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上位者濫殺無辜,殘害忠良。”
柳柒的眼瞳布了滿血絲,嘴唇劇烈顫抖。
司不憂嘆息了一聲,将亂爬亂動的棠兒緊緊抱住,又道,“以往我總在想,你這種性子的人為何要生在帝王家?當權者個個都心狠手辣,你的心軟和他們格格不入,善良也只會給自己帶來不幸。而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柳柒不可否認師父說的話,如果當初他不顧舊情将趙律白的所作所為昭告天下,便不會有後面這些事發生,他的寬容和仁慈反而成了趙律白變本加厲的籌碼。
可是現在後悔又有何用?
柳柒倒行逆施,将體內真氣悉數打亂,良久後,他終于沖破穴位的禁锢,身體恢複行動之際也吐了一口鮮血。
“硯書?!”司不憂驚駭地看向他,“你怎麽能——”
話音未落,便見柳柒沖出馬車,身體猝不及防地跌落在官道上。
“硯書!硯書!”
馬車沒能及時停下,司不憂的呼喊從身後傳來,柳柒卻恍若未聞,從滾滾黃土中爬了起來,瘋怔般往回跑去。
關外塵土飛揚,北狄的七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雁門關挺進。
蕭煦國和二子、三子、四子常年鎮守雁門關,曾在這裏歷經了數十場戰役,早已對此地了如指掌。眼下他們雖然只剩了不足兩千的兵,但蕭煦國一如既往地沉着,利用各處關隘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設下防守點。
“爹,東面山口已經布下了巨石陣。”蕭楚逸道,“那些石頭還是兩年前準備的,沒想到會在今天派上用場。”
蕭煦國點了點頭,回頭對蕭千塵道:“雁門關的地勢對你和戎兒來說頗為陌生,你們兄弟倆就跟在我身邊正面迎敵吧,楚逸、君安以及韞生則帶兵前去設伏,若是敵不過就盡快撤回,莫要戀戰。”
三子齊聲道:“是!”
一兩千的将士對抗七萬北狄軍無異于以卵擊石,好在長城外面地勢險峻,蕭煦國還能再抵抗一段時間。
不多時,述律英的赤色旗幟出現在衆人視野裏,浩浩蕩蕩的北狄鐵騎正迅速朝這邊趕來。
入關途中要經過一處狹隘的山口,此處只容得下一輛戰車通過,蕭楚逸等人便是在這裏設下了巨石陣,等候敵軍的到來。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北狄大軍仿佛早有準備,在他們投石之前就已架起了木槾做防禦,蕭君安蹙了蹙眉,看向蕭楚逸道:“二哥,他們怎麽知道此地有埋伏?”
蕭楚逸道:“述律英此人年紀雖小,但他自幼熟讀兵書,對中原的各處關隘和軍隊都略有了解,自然知道我們會在這裏設伏。”
簫韞生道:“趕在他們過來之前投石吧,就算傷不了人,也能阻止戰車的攻進。”
蕭楚逸點頭道:“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倘若他們敢清路障,便将其射殺。”
說罷下令山上的将士們松開閘閥放下滾石,巨大的青石自黃沙土坡上滾落,聲響震天,仿佛整座山體都在顫動。
然而滾石數量有限,弓弩亦不足以對抗數以萬計的敵軍,擋路的巨石很快便被清理殆盡,簫韞生等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北狄大軍繼續前進。
“撤退!”蕭楚逸不得不下令退兵,回到蕭煦國身旁與他共同迎敵。
半盞茶後,述律英率領大軍進入了舒家坳,與駐守峽口的蕭家軍遙遙相望。
蕭煦國早過了花甲之年,長達半年的作戰幾乎耗盡了他的體能,盔帽下的頭發已然發白。然而歲月不掩铮铮鐵骨,他緊握長戟守護大邺疆土的模樣一如年輕時那般巍然。
述律英勒馬止步,目光凝在那面破損的“簫”字軍旗上,朗聲說道:“簫侯爺,前方便是雁門關,若您退出關外,可免于一死,亦或是歸降北狄,封王受賞,流芳百世。”
蕭煦國道:“你已經追到此地了,還不明白老夫的意思嗎?”
述律英道:“本王敬您是位英雄,所以才百般勸降,若您執迷不悟,就莫怪本王不留情了。”
關外的風格外凜烈,吹動旌旗嘩嘩作響,連同盔帽上的紅纓也在獵獵翻飛。蕭煦國眯了眯眼,問向身後的一衆将士:“今日一戰,十死無生,你們當中可有誰願意歸降北狄,自此享受高官俸祿,榮華一生?”
将士們身上的盔甲被一層金芒籠罩,仿佛平添了幾許剛毅之色。
老侯爺的問話沒有得到任何一人的回答,幾息後,蕭煦國又問,“諸位是否願意與老夫死戰禦敵?”
“守衛疆土,萬死不辭!”
“守衛疆土,萬死不辭!”
“守衛疆土,萬死不辭!”
明明此處只有一千多個将士,可洪亮如鐘聲的回話卻響徹了整個山坳,一陣陣地灌入述律英的耳朵裏。
蕭煦國笑道:“我們簫家軍沒有一個孬種,述律殿下,請戰——”
述律載厚蹙了蹙眉,對身側的少年道:“殿下,出兵罷。”
述律英繃緊下颌,喉結滾了又滾。
今日進攻雁門關的北狄大将除了述律載厚之外還有兩員猛将,他們曾是北狄統一草原七部的主力,骁勇善戰,果敢威猛。
見他心生猶豫,另外一位将軍道:“殿下趕快下令吧,前方就是雁門關,邺軍随時都會打過來,今日若不除了簫家父子,他日這些人就會攻破臨潢府,踏滅我們整個草原!”
述律英握緊缰繩,銳利的眼眸裏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幾位将軍齊齊催促着他,半晌後,述律英啞聲道:“殺。”
一聲令下,北狄大軍呼嘯而來,蕭煦國吩咐衆人迎戰,山坳裏很快便漾開了厮殺聲。
永安後蕭煦國歸降建德帝之前曾是前朝名将,剛過弱冠之年就已積下了不朽的戰功。歸降大邺後,他奉建德帝之命出征大夏國,在玉門關外三次擊退敵軍,被世人尊稱為“戰神”。
其長子蕭千塵便是在玉門關出生的,他的母親臨産之前還在随軍作戰,産子時正值沙暴,蕭煦國一拍腦門便給他起名為“千塵”。後來他春闱落榜随父出征,累下戰功後就與義弟李戎駐守在玉門關。
另外幾子的戰績雖不如他這位兄長來得豐厚,卻也是能過獨當一面的良将。
本該享萬世功業的簫家軍,卻在出征北狄收複燕雲十六州時損兵折将,如今又受困于這一處山坳之中,與七萬敵軍浴血奮戰。
時至此可,述律英已經不需要排兵布陣了,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待就能将簫家父子六人耗死在這裏。
可他沒想到的是,負隅頑抗的蜉蝣也能在臨死之前傾盡全力,大有撼樹之姿。
沖鋒陷陣的北狄軍漸次倒下,很快又有新的血液充斥其中,與筋疲力竭的蕭家軍拼殺。
舒家坳內陳屍滿地,一千多名蕭家軍僅剩了不到百人,而浩浩蕩蕩的北狄大軍竟已死傷過萬!
述律英不再進攻,而是命人布下箭陣,冷銳的箭矢直指向渾身浴血的蕭家軍。
“保護侯爺和公子們!”人群中不知是誰開了口,傷痕累累的将士們頓時排成數列,圍擋在了簫家父子身前。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箭矢破空而來,山坳裏很快就響起了悶沉的“噗噗”聲。
——那是箭羽貫穿□□時發出的聲響。
最前列的将士逐一倒下,而北狄人的箭卻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緊接着,又有一列将士倒了下來。
第三列……
第四列……
司不憂卸下馬車的馬匹,載着柳柒返回至雁門關。
柳柒倒行逆施沖破了穴道,與體內的餘毒起了沖突,司不憂若再強行把人帶回,只會讓他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不得已之下只能陪他同往。
馬兒嘶鳴一聲後停了下來,柳柒迅速下馬對守關的将領道:“開門,開門放我出去!”
那将領方才授了蕭煦國的命令,讓他嚴守關門,不可放柳柒出關,所以對于他的懇請充耳不聞。
柳柒求了幾聲未果,毫不猶豫地奔向了城樓。
司不憂緊随其後,本以為他想在此處查看關外的狀況,哪成想柳柒上了城樓後縱身一跳,竟從數丈高的長城上一躍而下。
“硯書!”司不憂臉色蒼白,不做他想地施展輕功也跳了下去。
柳柒落地時并未受傷,他腳不停歇地往來時路跑去,塞外的風呼嘯入目,刺得他眼睛生疼。
約莫一盞茶後,他來到舒家坳的入口處,還未進入山坳,就有一股濃濃的血腥氣撲了臉來,幾欲讓人作嘔。
他不敢設想前方戰況如何,卻也知曉一兩千人對戰數萬敵軍的勝算有多低。
雙腿已經疲累到沒了知覺,柳柒麻木地、機械地朝前奔去,直到看見了滿地橫屍,他終是難忍痛苦跌倒在地。
萬千北狄軍前,僅剩六人還活着。
述律英終是不忍殺掉簫家父子,遂停止了射殺,眼裏透出幾分悲涼。
蕭煦國傷痕累累地立于滿地屍體之中,次子蕭楚逸與四子蕭君安一左一右地攙扶着他,神色異常從容。
述律英張了張嘴,正要下令撤軍,卻在這時發現一道湖色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裏,極目瞧去,正是去而複返的柳柒。
柳柒跌倒在地,但已經爬不起來了,他遠遠地望向這邊,嘶聲力竭地喊道:“述律英,不要殺他們!不要!”
蕭煦國父子齊齊回頭,臉上俱露出了震愕之色。
述律載厚見述律英起了動搖之心,此刻也顧不得僭越,朗聲下令道:“放箭!殺了他們!”
述律英還未來得及出聲制止,身旁的弓箭手們已經松開了弓弦,将手中箭羽悉數射了出去。
“不要——”柳柒的聲音陡然變得嘶啞,視線也被水霧模糊了去,他抓住地皮試圖往前爬行,可身體卻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般癱軟在此,難以挪動分毫。
密密麻麻的箭羽貫穿了蕭煦國的身體,他身旁的蕭楚逸、簫韞生和蕭君安也同樣被萬箭穿心。
李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了蕭千塵,為他擋下了長箭的攻勢。
蕭千塵趔趄後退了好幾步,眼前一片空白,雙耳也如同失聰,再難聽見半點聲響。
他被李戎撲着往後倒去,所有的箭矢都射在了李戎的身上。
“哥哥……”李戎張了張嘴,鮮血如柱湧出,全落在了蕭千塵的臉上,“哥哥不要……不要推開我,好好……好好……活着……”
那一刻,蕭千塵的世界仿佛死掉了,他的眼角不斷有淚水在溢出,餘光所及之處,父親與另外三位弟弟的身體仍舊巍然伫立。
只是,他們的身體裏都插滿了箭,再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喚他一聲“泊舟”,或者“大哥”。
不……
不……
不……
柳柒如同失了聲,喉嚨裏再難吐出一個字來,他無力地爬行着,直到司不憂趕來将他扶起,他才又活了過來,踉踉跄跄地跑了過去。
述律載厚還想下令殺掉柳柒,卻見述律英忽然拔刀架住他的脖子,怒吼道:“誰允許你發號施令了?!”
述律載厚憤憤地看向少年,沒再說一句話。
“侯爺……侯爺……”柳柒來到蕭煦國身前,視線落在那幾雙未能合上的眼眸上,眼淚如決堤般溢了出來。
他撲通一聲跪在蕭煦國身前,掩面恸哭。
司不憂擔心北狄軍對柳柒不利,便緊緊地擋在了他的身後。
山坳裏的風無休無止,捎來了春的溫暖,卻拂不盡這漫山遍野的血腥氣。
述律英沒有撤兵,亦未再下殺令,止靜靜地看向那道瘦削的身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地面隐隐傳來了顫抖的動靜,司不憂滿懷希冀地看向雁門關的方向,不出片刻,“邺”字軍旗赫然入目。
“是大邺的援軍!”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呼喝。
衛斂率領十萬援軍出了雁門關,直奔舒家坳而來。
他的視線掃過滿地的屍體,最終凝在那幾道插滿了箭,卻沒有倒地的身影之上。
衛斂眼眶一熱,沉聲道:“給我殺!”
千軍萬馬自柳柒身旁疾馳而過,濺起的塵土裏滿是血的味道。
恍惚間,一匹駿馬在他眼前驟然停下,震天的厮殺聲裏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柒郎!”
雲時卿自馬背上一躍而下,俯身擁他入懷,“柒郎,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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