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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情思歸寄夢
“當啷——”
銅盆跌落震出了刺耳的聲響, 熱水濺了滿地,甚是狼藉。
雲時卿循聲回頭,與房門口的小厮四目相對。
幾息後, 小厮似回了神, 疾步往這邊奔來:“大膽雲時卿, 你竟敢以下犯上, 對王爺不敬!”
雲時卿揪緊趙律白的衣襟不松手,還想将他喚醒問個清楚,卻被那小厮猛地推開。
“王爺, 王爺!”小厮摟着趙律白仔細檢查了一番, 确認他只是吃醉熟睡而非受到傷害, 這才舒了口氣。
雲時卿起身,徑自往屋外走去, 那小厮豁然擡眸,正想厲斥幾句, 冷不丁對上他深沉如海的臉,頓時洩了氣焰。
雲時卿回到寝室猛灌幾杯涼茶, 又用冷水沖了臉,酒氣散去後,人也清醒了不少。
沐扶霜二十七年前來到京城,若下蠱之人是在那時與他結的情誼, 那麽此人的年歲定然已過不惑之年。
趙律白年僅二十, 上月剛在太廟辦了冠禮, 他久居深宮, 十六歲方才入朝參政, 斷不會與沐扶霜有這等交情。
雲時卿自诩不是個沖動的性子, 孰料吃了酒便有些失控, 柳柒那句“我不僅要提他,還要你好好照顧他”不斷回蕩在腦海裏,攪得他心煩氣躁。
翌日晨間,休整了一宿的邺軍自樂蟠縣出發前往慶州城。
趙律白昨晚飲酒良多,難免有宿醉之症,今日一睜眼,那小厮便向他告狀,言雲時卿昨晚如何對他不敬,如何兇神惡煞。
趙律白毫無記憶,便沒将此事放在心上。
過了樂蟠縣往北行八十裏就是慶州城,西北黃沙滾滾,地表炙熱不堪,行軍途中難免口幹舌燥,衆人攜帶的飲水很快便消耗殆盡。
雲時卿和衛斂曾在河西走廊一帶待過半年之久,對西北邊境的土壤了如指掌,諸多地表水都無法飲用,故而只能撐到入城再尋水源。
慶州城外的村鎮早已被回元大軍劫掠一空,四處皆是殘垣斷壁,毫無半點生命的跡象,令本就貧瘠的黃沙地更顯荒涼。
一陣熱風掃過,卷起層層沙浪,雲時卿一手握緊缰繩一手捂住口鼻,回頭看了看趙律白乘坐的馬車,轉而對随行的士卒說道:“前方有一片胡楊林,你去問問王爺,是否需要在此歇歇腳。”
士卒轉瞬折回:“禀大人,王爺說入林暫歇片刻。”
出了這片胡楊林再行五裏便可抵達慶州城,林內有一條水渠,為引流灌溉所用。
渠水清冽,取自地下,無鹹堿之氣,可飲之。
趙律白命人前去水渠取水放馬,雲時卿則抱劍倚在一株胡楊林旁,警惕地捕捉四周的風吹草動。
他微一側眸,便見趙律白席地而坐,手裏把玩着一枚镂刻有蘭花紋路的青玉扇墜。
柳柒喜玉,身上随時佩戴着玉飾,這枚青玉蘭花紋扇墜正是他最鐘愛的十二骨烏木折扇所系。
雲時卿蹙着眉,眸光翕動。
“高忠高大人在樂蟠當了五年的縣令,”趙律白漫不經心地捏着扇墜,似是随口一提,“本王記得,他兩年前入京述職時,曾在雲生結海樓宴請過師中書和雲大人。”
彼時雲時卿剛晉升了右相一職,朝中有不少權貴正忙着結交他。
雲時卿笑道:“太過久遠,下官有些記不清了。”
趙律白也淡淡一笑,再開口時,已将話頭轉開了:“聽覃玉說,昨晚是雲大人送本王回衙門的。”
雲時卿的目光落在他手裏的扇墜兒上,不冷不熱地道:“順路罷了。”
趙律白似有所覺,舉着青玉扇墜問道:“你識得此物?”
雲時卿漠然地挪開視線:“不認得。”
趙律白遂将那扇墜收妥,還想說些什麽,忽見一名侍衛急匆匆走來:“王爺,方才去水渠喂馬之人與十幾名回元人交了手,此地恐有埋伏!”
趙律白當即站起身來,問道:“可有傷亡之人?”
侍衛道:“有三人受了輕傷,但都無礙。”
“應是回元的探子,不能讓他們輕易跑了。”雲時卿說罷翻身上馬,對趙律白拱了拱手,“下官帶人前去将他們阻截,王爺莫再耽擱了,趕緊啓程往慶州城行去。”
他帶人去追殺那批回元探子,趙律白和衛斂則率領大軍前往慶州城,片刻也不敢耽擱。
*
一支冷箭不知從何處射來,穿透了雲時卿的心髒,鮮血噴湧,觸目驚心。
柳柒猝然睜開眼,胸膛劇烈起伏,頸側布滿了潮汗。
外間很快有腳步聲響起,柳逢掌着一盞油燈走将進來,隔着帳幔擔憂地問道:“公子可是做噩夢了?”
柳柒的呼吸甚是急促,發根如同泡了水,濕淋淋一片。
他緩和良久方才坐起身,旋即挑開帳幔看向窗口,啞聲問道:“什麽時辰了?”
“三更一點。”柳逢道,“今日不必如朝,公子再睡會兒罷。”
柳柒的寝衣被汗漬浸透,黏糊糊地貼在身上,極不好受。他擡手按了按眉心,淡聲道:“備些熱水,我要沐浴。”
洗掉滿身熱汗後,柳柒已然無心入睡,他披着外袍去書房抄寫經書,柳逢知道自家公子心情不佳,便沒有多問,兢兢業業地替他研墨。
少卿,他聽見公子開口發問了:“昨日可有來信?”
柳逢搖頭:“沒有。”
見他面色沉凝,柳逢又道,“您當初給那些暗衛交代過,倘若王爺有什麽異樣,務必急信回京。除了那日在樂蟠縣吃醉酒之外并無信件送回京城,可見王爺一切安好。”
柳柒無聲蹙緊了眉,連經文抄錯了也渾然不覺。
方才那個夢太過真實了,雲時卿被一箭穿心,鮮血噴湧,仿佛全部濺至他的臉上。
他提筆沾墨,溫聲說道:“無礙便好。”
柳逢審時度勢地觀察他的臉色,而後說道:“想必雲大人也平安無恙。”
柳柒擡眸瞧了他一眼,又沾了些墨汁在狼毫上,繼續抄寫經文。
柳逢道:“已經初十了,公子的蠱毒複發在即,需盡快服一枚延緩蠱發的藥丸。”
經他一提醒,柳柒這才意識到已經快到月中了:“那藥丸克制諸多毒物,可短暫地消耗身體,催人欲睡。用過早膳後我要進宮一趟,若是精神欠佳,恐惹陛下惱怒,還是入睡之前再服飲罷。”
巳時左右,柳柒入宮面聖。
六月的天氣炎熱不堪,宮中已經用上了冰塊兒降暑,甫一邁進禦書房,撲面而來的涼爽氣息頓時驅散了周身的燥意,莫名舒爽。
柳柒對昭元帝揖禮後,立馬有內侍官替他看座,就連今春的峨眉雪芽也已備妥。
落座後 ,他往禦桌上瞥了一眼,上面除了堆積如山的奏折之外,還有幾卷畫軸。
昭元帝道:“今日傳柳相入宮,是想同你商議商議淮南王的親事。男子而立,便可娶妻生子,珩兒如今封了王,也該替他納個王妃了。柳相與珩兒有交情,對他的喜好應該有所了解,我這裏有幾位世家女子,個個都品貌端莊、賢良淑德,嫁入皇家,應當不算虧待她們。”
話音落,內侍省都都知覃涪立刻命人将桌上畫卷一一展開,柳柒極目看過去,将畫中女子與落款的閨名喜好等全都瞧了一遍。
須臾,他微笑道:“漠北侯之女自幼習武,脾性剛烈、身手不凡。王爺每日都需練武,如今有了伴兒,應當是歡喜的。”
昭元帝的眉心跳了跳,旋即指向另外一副畫:“這位呢?”
柳柒道:“杜侍郎的千金才貌雙全溫柔可人,若是嫁給王爺,定能與王爺琴瑟和鳴。只是據臣所了解,杜姑娘似乎先天不足,每隔兩月便需吃藥調補,也不知她能否适應淮南的天氣。”
杜姑娘的身體為其次,最主要的是她母親的姨母的婆母與師家已故的老太太是表親關系,兩家如今雖不怎麽來往了,但是這層關系卻輕易抹不掉。
昭元帝搖搖頭,嘆息道:“朕原本相中了陸尚書的孫女,那丫頭機敏聰慧,又生得俊俏,與珩兒也熟識,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青梅竹馬。只可惜那丫頭已經有了心上人,上月剛定了親事。”
說罷又看向第三幅畫,問道,“這姑娘如何?”
柳柒凝目瞧了瞧,說道:“武威侯的掌上明珠,溫柔賢淑、飽讀詩書,還有一手好丹青,其精湛技藝與雲大人不相上下,若她為王妃,定能輔佐王爺治理好淮南兩路。”
武威侯身份顯赫,手中握有十萬兵權,如果趙律白能娶到他的女兒,無異于錦上添花。
皇家的親事從來都由不得自己挑選,無論妻妾,必然是利益大于情意。
以趙律白如今的處境,的确需要一門好親事來穩固身份。
昭元帝笑道:“硯書的眼光甚是毒辣。”
柳柒道:“陛下折煞臣了。”
他在禦書房內吃了兩杯香茗方才離去,眼下已是正午,太陽毒辣焦熱,烤得人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回到府上時,柳逢立刻呈了一封信給他,柳柒拆開一觀,信上所述,趙律白等人已經順利進入慶州城,與八萬駐軍會和。
信上還說,他們在入城之前遇到了一隊回元探子的騷擾,雲時卿率人前去阻截,雖把敵方探子殺之殆盡,但他也因此受了傷。
回元蠻子陰險狡詐,在武器上塗了劇毒,好在那傷口不深,及時吸掉毒血後,險險保住了雲時卿的一條命。
信上止寥寥幾筆便将前因後果給帶過去了,然個中之艱辛,恐怕只有當局者方能體會。
柳柒冷不防回想起今日淩晨做的那個夢,雲時卿被一箭射穿心髒,瞪大雙目躺在他的腳下……
他将信箋折好塞回柳逢手裏,平靜地道:“王爺沒事就好。”
柳逢見他眉宇深鎖,卻是什麽也沒說,只默默跟在他身後回到寝室。
腹中的胎兒日漸增大,開始與蠱蟲分食、甚至是争奪柳柒身體的養分,以至于柳柒對陽氣的需求也在不斷增加,白日裏嗜睡困乏之症愈來愈嚴重。
奈何遠水止不了近渴,他只能服藥延緩蠱發 。
柳柒打開拔步床一側的暗屜,取出一枚藥丸吞服下肚。
卻在放回藥瓶時意外發現抽屜裏側藏有兩張皮影,赫然是雲時卿為他表演《狐緣》的妖媚男狐以及不谙世事的小道士。
皮影下還有一只毛絨絨的白狐制品,此物乃春蒐回城後,雲時卿強勢塞給他的。
除這之外,抽屜底部還壓着一張紙條。
上書一行狂狷不羁的字:柒郎可得仔細照料自己的身子,若有任何差池,為夫凱旋後定不饒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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