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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路遙知馬力
四月十五, 昭元帝攜群臣前往大名府天鹿苑圍獵。
柳柒體內的蠱毒不到月中便不會止歇,雲時卿在相府待了足足四天,兩人幾乎很少離開後院, 柳逢擔心他們身體受不住, 便吩咐後廚在膳食裏添了些滋補之物。
今日晨間, 朱岩特意送了一套衣物來相府供他家少爺換洗, 待洗沐結束主仆二人适才從後門離開。
辰時七刻,柳柒從相府乘馬車出發,至曹門處與百官彙合。
此去大名府足足有千餘裏, 車馬浩浩蕩蕩, 行進速度較緩, 恐要兩三日方能抵達。
暮春時節萬物蒼翠,氣候早已轉暖, 還未及正午便有了些微的暖意。柳柒打從坐上馬車伊始就倚在引枕上合眼小眠了,直到半途歇息時才悠悠轉醒。
柳逢将水壺遞與他:“公子, 喝點水罷。”
柳柒飲幾口水潤了嗓,而後下馬車前去聖駕前問安。
然而還未走出兩步就被柳逢叫住了:“公子, 您……”
他回頭問道:“怎麽了?”
幸而此時沒人注意這邊,柳逢道一聲“得罪”後當即為他提了提領口,将頸側的痕跡遮得更嚴實些。
柳柒面色平靜地走向禦駕,早已在心裏将雲時卿痛罵了千百回。
此番春蒐之行除了百官群臣之外, 頗得聖寵的師貴妃也在随行之列, 柳柒問安昭元帝時, 三皇子趙律衍正在陪昭元帝下棋解悶, 師貴妃坐在其子身側, 眉宇間盡是溫馨笑意。
二皇子趙律白與五皇子趙律桓在一旁烹茶, 少頃, 趙律白将點好的茶呈給昭元帝:“陛下,請用茶。”
“先放着。”昭元帝漫不經心地應了他,旋即笑道,“衍兒,你确定要落這一子?”
趙律白奉着茶無聲立在一旁,五皇子尚年幼,百無聊賴地撥弄着茶餅,并未參與這邊的棋局。
趙律衍目不轉睛地分析了當下的局勢,面上露出幾分悔意:“父皇……”
昭元帝笑意不減:“落子無悔。”
趙律衍眼珠一轉,而後從趙律白手裏接過茶盞遞給他:“容兒臣借二哥的花獻佛,還請父皇看在這碗茶的份上讓兒臣一回。”
“此茶是你二哥親點,與你何幹?”雖是這般說,昭元帝卻欣然接受,含笑飲盡。
——柳柒到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二皇子趙律白雖是德仁淑惠皇後嫡出,然而皇後走得早,母族業已沒落,遠不如母妃建在、外戚強大的三皇子得寵。
昭元帝遲遲不立太子,除了明面上與先帝手足情深、放不下先帝遺孤這樣堂皇正大的理由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二皇子身上。
立長立嫡乃是宗法祖訓,二皇子賢德仁厚、文韬武略,上孝君父下憐萬民,是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
偏偏昭元帝不喜歡他。
瞥見柳柒到來,趙律白笑着喚了一聲“柳相”。
柳柒幾步近前,躬身揖禮:“臣柳柒問陛下安、問貴妃娘娘安、問三位殿下安。”
昭元帝眉眼間的笑意愈發濃烈:“硯書棋藝精湛,你來指點指點三殿下,免叫他落了子又要反悔。”
柳柒微笑道:“師中書的棋藝聞名遐迩,三殿下得中書令教誨,臣這點微末及倆豈敢在三殿下面前獻拙。”
趙律衍漸漸斂去唇角笑意,昭元帝似是沒有察覺,淡定地道:“罷了罷了,這棋留着日後再下。禦廚應當已經備好了膳食,硯書留下與幾位殿下一同用膳罷。”
柳柒拱手道:“陛下賜宴臣感激不盡,只是臣前些日子在瓊林宴貪吃了幾杯酒,身體染恙至今未愈,只能食些清粥寡菜,一遇葷腥便頗為不适。為免擾了陛下、娘娘及三位殿下的雅興,臣便不叨擾了。”
昭元帝道:“既如此,朕也不便強留,你且退下罷,途中仔細着身體,若有不适記得傳喚醫官及時診治,年紀輕輕的,可別落了病根兒。”
柳柒道:“謝陛下。”
離開行帳後,柳柒揣揣不安地回到了馬車裏。
二殿下冠禮在即,若陛下不借此機會冊立太子,那麽二殿下以後的路會很難走。
趙律衍的德行雖不如二殿下,可他有母族庇佑,更何況中書令師旦權勢滔天、黨羽衆多,願意追随趙律衍的人不勝枚舉,他日陛下如果真想立三皇子為太子,恐将回天乏術。
天下乃萬民的天下,天下共主理當心系萬民,顯然三殿下趙律衍不會是心系萬民的那個人。
柳柒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正煩憂時,腹部竟隐隐作痛,他低頭瞧向平坦的小腹,不知是蠱蟲作祟還是胎兒在躁動,遲疑幾息後用掌心輕輕按住,那股疼痛只持續片刻便逐漸消散了。
他撩開車簾,目光四下逡巡,在不遠處發現了皇城司指揮師徐靖的身影,正想去問問他祭司之事查得如何了,就見一名內侍官提着一個食盒屜子往這邊走來。
內侍官對他揖禮道:“這是禦廚按照柳相您的要求備的膳食,還請柳相慢用。”
柳逢接過食盒打開瞧了瞧,裏面有一碗時蔬小米粥、一碟過油醬菜、一碟酸榨木瓜絲,以及一盤櫻桃蜜煎,的确符合他家公子的口味。
柳柒視線落進食盒裏,問道:“是你告訴禦廚的?”
柳逢搖了搖頭,柳柒還想問點什麽,餘光瞥見幾丈開外的椿樹上倚着一名身着玄色錦袍的男子,對方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湖泊上,側顏輪廓格外淩銳。
柳柒頓時反應過來,放下車簾淡聲道:“不餓,不吃。”
內侍官愣在當下,顯得十分為難。柳逢道了句“有勞這位大人了”,那內侍官當即會意,對他揖了一禮轉而離去。
柳柒的确沒有半點饑餓感,他被孕症折磨了一個多月,每日只食些清粥糕點,除了被雲時卿折騰的這幾日,平素幾乎察覺不到饑餓,更甭提饞嘴什麽食物了。
當然,偏酸口的山櫻桃除外。
思及此,柳柒道:“把那碟櫻桃煎留下。”
一路走走停停,春蒐隊伍總算在兩天後抵達了皇家獵場天鹿苑。
彼時已近黃昏,紅霞漫天,山麓景色旖旎秀美,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和翰林院的學士們還未邁入行宮便忍不住吟詩賦詞、抒情述志。柳柒腹中揣着孩子,今次颠簸了一路,頗有些疲乏,便沒有參與附庸風雅之事,在行宮官吏的帶領下去了西苑的房間歇腳。
他坐在桌前,單手撐着額頭,模樣甚是疲憊。柳逢要了一壺開水倒與他服下,擔憂道:“公子您還好嗎?”
腹中的孩子無論如何也打不掉,柳柒索性不把他當回事,故而沒将最信賴的孟大夫帶在身旁,這會兒受了颠簸,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來,也不知是疲憊所致還是身體出了狀況。
他搖搖頭,輕聲應道:“無礙。”
柳逢不敢輕易去找太醫過來為他號脈,猶豫片刻後謹慎開口:“是否讓雲大人過來為公子瞧一瞧?”
柳柒心下不悅:“找他做甚,嫌我活得太久了?”
柳逢立刻認錯:“屬下一時口快,公子莫要在意。”
暮色至,微風漸起,山麓氣溫稍降,行宮略有些清涼。
柳逢從行李中取出一件湖綠色氅衣披在自家公子的身上,不多時便有內侍官來此傳膳。
天鹿苑行宮分東南西北四苑,北苑為昭元帝及妃嫔的下榻之處、東苑供三位皇子栖身、西苑為三品以上重臣的住所、南苑則是四品及以下官吏的落腳之處。
柳柒隔壁住着中書令師旦,出門時正好與對方打了個照面。師旦捋須一笑:“柳相今日氣色欠佳,想來是水土不服罷。書生文弱,難免嬌氣了些。”
柳柒微笑道:“師中書也是文官出身,何來嬌氣一說?”
師旦不露聲色地引開話鋒:“陛下傳膳了,柳相請吧——”
柳柒回了一禮,沒與他客氣,拂袖大步離去。
今日的晚宴從簡,止幾道清淡小菜并兩壺清酒,昭元帝下了旨,待明日衆人狩得獵物再辦豐盛筵席。
柳柒胃口欠佳,随意吃了幾口小菜便做罷了,散席回西苑時,趙律白見他面色有異,遂關切道:“硯書,方才你在席間飲食甚少,可是菜肴不合口味?”
柳柒泰然道:“勞殿下擔憂了,臣這身子骨不太争氣,極容易水土不服。”
趙律白輕蹙着眉頭:“當真如此?”
柳柒笑道:“臣何時騙過殿下?”
“既如此,你回去早些歇息吧。”趙律白叮囑道,“若夜裏有何不适,定要傳喚太醫,可別諱疾忌醫。”
“臣領命。”正欲離開時,柳柒似又想起了什麽,低聲說道,“殿下今晚務必派人守好馬廄,切莫讓有心人作了手腳。”
馬是明日圍獵的關鍵,若沒了寶馬良駒,縱然趙律白的騎射技藝再高明,恐怕也無濟于事。
趙律白面色沉凝,旋即點頭:“嗯,我知道了。”
兩人就此別過,柳柒緩步前往西苑,途徑石亭時,竟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內侍官的帶領下往東苑行去,他仔細瞧了瞧,那人正是不久前金榜題名的探花郎祝煜,如今正任職禮部司員外郎,是柳柒的一員下屬。
祝探花生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一襲白衣風度翩翩,眉目清冷盡顯疏離,實打實的文人書生,傲骨天存。
如此人物,去皇子落腳的處所做甚?
柳柒搖搖頭,很快便壓下了好奇,轉身回到西苑。
戌時過半,苑內燈火通明。現下時候尚早,衆人似乎都沒什麽睡意,吏部、刑部、戶部幾位尚書大人以及禦史臺的韓錦秋韓大夫正聚在一處玩骨牌,不以財帛上賭桌,輸家只需吟詩作賦即可,甚是風雅。
柳柒原本有些困乏,見此情景便有些管不住手,也與他們玩了幾局,輸得最多的是那幾位老尚書,獨他和韓禦史勝券在握。
直至亥時五刻,幾位老尚書疲乏困倦時方才止歇。
回到寝室後,柳柒草草洗漱了一番,正欲上床入睡時,驚覺屋內房梁上有生人的氣息,他不便暴露自己會武功的事實,當即攏緊衣袍疾步往房門口走去。
就在柳柒張嘴呼救時,梁上那人已無聲落在他的身後。
長劍出鞘,寒芒畢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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