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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吓
背着包裹到前街時, 前街的鋪子大多還沒開門,霧氣蒙蒙,幾無行人, 陸時硯背着包裹, 踽踽獨行。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書坊開門。
聽到裏頭傳出來的腳步聲時, 陸時硯便整理了衣擺。
“陸老弟?”書坊的付掌櫃, 剛打開門, 就看到陸時硯站在外面,一臉驚訝, 而後驚喜道:“快進來,來好久了?”
陸時硯淡淡笑道:“剛到。”
付掌櫃還是真驚訝:“怎麽這麽早過來?”
陸時硯一邊進書坊一邊笑着道:“一個故人今日新店開業,去慶祝了。”
付掌櫃笑了:“我說呢, 還以為你是知道竹筆賣完了,一大早來給我送貨呢!”
正在把包裹解下來的陸時硯手一頓,擡頭看過來:“都賣完了?”
語氣甚驚訝。
之前送來了兩次,那麽多,少數也得賣個大半年。
甚至大半年能賣出去, 陸時硯都覺得很好了。
這才多久,已經賣完了?
付掌櫃笑着道:“是啊, 前兒就賣完了, 你之前就說那幾支雕花的會有人喜歡, 果真受歡迎,連同你兌給我的那些普通竹筆, 都一塊被買走了。”
爐子上的水開了, 付掌櫃拎起水壺給陸時硯倒了杯熱水:“我忖着,你這兩日要是沒空來, 我還想讓人去給你捎個口信呢。”
雖說是寄賣,但他也掙了錢了,還有他從陸時硯那裏收來的普通竹筆,也小掙了一筆。
雖然不是很懂,但估摸着就是有些千金小姐喜歡這些東西,花錢也大方,問都沒問,直接包t圓了。
不過那竹筆上的雕花确實精致,陸老弟的字也好,滿城找不出幾個這麽飄逸的行楷,之前就有人想買他幾幅字回家練習呢。
想到這,付掌櫃便道:“你空了寫幾張字帖,之前就有人來找我打聽了,只是見不到你人,也不曉得你有沒有空,上次忘了和你說了。”
陸時硯還在想竹筆的事,聽到這話,他點了點頭:“倒是可以,過幾日寫了送來。”
付掌櫃開心道:“那感情好,再有人來問我就可以應承了。”
陸時硯卻道:“竹筆賣完了,是很多人來買麽?”
陸時硯有些奇怪:“很多人來買麽?”
竹筆并不是那麽受歡迎,只有少數人喜歡,就算生意好,也不該賣得這麽快。
付掌櫃笑着道:“不是,是一個小丫鬟買完了,我估摸着是哪家小姐特別喜歡,就讓下人來買的。”
陸時硯,眉心一跳:“多大的小丫鬟?”
付掌櫃:“六七歲?七八歲?反正年紀不大。”
陸時硯:“長什麽樣子還記得麽?”
付掌櫃搖頭:“這我哪裏記得清,不過挺瘦的,膽子有點小,說話聲音也小,哦對……我記得她左邊額頭青了一塊,我問她,她說是摔的。”
陸時硯不說話了。
付掌櫃:“別管這個了,你這次帶了多少過來?”
陸時硯突然就不想把包裹拿出來了。
他懷疑,付兄口中的小丫鬟,有可能是總跟在陳熙身後那個叫明月的女娃。
不是他自作多情,是這東西真沒那麽好賣。
他上次過來時,第一次放在書坊的竹筆,就只賣出去了零散幾支。
這才隔了幾日,就全賣完了?
他不能不多想。
然而沒等他想出個章程來 ,手裏的包裹就被付掌櫃直接拿走:“在發什麽呆?跟你說話呢?怎麽總是心不在焉的……”
“我看看……”
付掌櫃把包裹打開一看,笑着道:“還挺多,我給你過個數。”
陸時硯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他看着付掌櫃在那裏數,突然就渾身不自在。
“這些不賣了。”他上前一步,把包裹合上。
付掌櫃數到一半被打斷,奇怪地看着他:“不賣了?為什麽?你背了這麽多來,不就是……哦,我知道了,你跟別家合作了是不是?”
陸時硯沉默地系包裹,沒回答,付掌櫃一把按住,故意哼了一聲:“陸時硯,我生氣了啊。”
陸時硯擡頭看他。
付掌櫃皺着眉頭:“你欠別人人情了?非得拿去別處賣?”
他了解陸時硯,不可能是因為別人給他的價錢高,竹筆的價格很透明,他給他的價不低,寄賣的那幾支,也是他幫着賣,不收他一分錢,賣了多少他給陸時硯多少,陸時硯現在情況困難,他清楚,不會有人比他還公道還盡心了。
除非,他在外頭欠人人情了。
“沒有。”陸時硯也知道自己不好解釋,他只是不想賣了。
不想讓陳熙再通過這種方式給他錢。
他是缺錢,但不想這麽掙。
“那你這又是在幹什麽?”付掌櫃不明白了:“我得罪你了?”
陸時硯搖頭:“怎麽會,我很感謝付兄。”
“那就在我這裏賣,”付掌櫃一把搶過包裹:“再拉扯我真生氣了啊。”
一大早就在門口等着了,現在說不賣了,他才不信。
他突然想到什麽:“是上次來買的人有問題?”
要不然,他真想不出,他為什麽不願意賣了。
“沒有,”不好再拿回來,陸時硯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主動問道:“字帖要幾本?”
付掌櫃:“七八本先試試。”
陸時硯了然:“好。”
付掌櫃過了數,要給他結賬。
這次的,還有上次寄賣的那些。
陸時硯沉默片刻:“拿些紙冊,一根桐墨,別忘了從裏面扣掉。”
付掌櫃哎了一聲,從給陸時硯的錢裏,把紙冊和墨錠的錢拿出來。
“數一數,”付掌櫃道:“雕花六支賣了四兩銀子,今天又送來了二十支,去掉墨錠紙冊,給你三兩半錢銀子。”
陸時硯接過後,并沒有數,直接收了起來:“多謝付兄,既無事,就不叨擾了。”
說着他就要走。
付掌櫃想了一會兒,追出來:“陸老弟!”
陸時硯已經走到街上了,轉頭看他。
付掌櫃沖他招了招手:“想起來一件事跟你說……“
陸時硯折回。
“……是這樣,”付掌櫃道:“快過年了,話本子緊俏,你有沒有空寫一兩本來?”
陸時硯看着他。
付掌櫃又道:“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要是得空,就當幫我個忙,老秦……”
他下巴朝南面點了點:“不知道從哪裏找了個厲害的人,話本子賣的火熱,我生意都冷清了大半,你也寫一兩本,我不虧待你,就當是幫我個忙了。”
臨近年下,學子們也忙着年終課業,他是真找不到旁人了——主要也是他信不太過旁人,陸時硯他是最信任的。
見他是認真的,不是特意尋了這個由頭幫襯自己,陸時硯便點了頭:“我試試。”
他沒寫過。
“要什麽樣的故事?”陸時硯又問。
付掌櫃自己也說不清,他從筐裏撿了兩本遞給陸時硯:“差不多這樣的,最好比這些更刺激更曲折,越曲折越蕩氣回腸越好,你拿回去看看。”
陸時硯接過:“好。”
等人離開,付掌櫃往太師椅上一躺,開心地直哼曲。
他也有了幫手,看老秦還怎麽在他面前神氣!
從書坊離開的時候,臨街的鋪子已經開了大半,行人也多了起來,陸時硯沒有再往六道巷子那邊去。
陳記今天生意好,陳熙忙得很,他還是不過去添亂了。
壓根不知道陸時硯今兒一大早就進了城,還圍觀了她開張的陳熙,确實很忙。
忙得恨不能一個人分兩個人使。
但忙也開心。
開業大酬賓,雖然優惠多,但客流大,總體利潤也很客觀。
尤其是今日新推出的夫妻肺片和鴨貨,反饋也很不錯,有錢進賬,再忙也不覺得累,反而越忙越亢奮,越忙越精神。
她還借用了電商搞活動推出的滿減優惠手段。
菜品,滿一百文,減十五文。
辣椒油、菌菇醬,滿十五兩,減一兩。
從古至今,大家想法都是一樣,自己一個人買不夠的,可以和其他食客一起湊單,享受優惠。
一時間,鋪子裏下單的,四處找湊單的,盤算着怎麽湊單更劃算的,吵吵嚷嚷,熱鬧非凡。
路過的行人,見鋪子裏這般熱鬧,總有人會忍不住好奇問一聲,被解釋後,偶爾也有行人進來湊熱鬧下單。
一整天下來,足足進賬一百二十四兩。
當然大頭還是辣椒油和菌菇醬,趕着優惠,買的人不少。
不過這也不是每天都有的,開業酬賓只有前三天,而且辣椒油和菌菇醬這些東西,不是今天買了明天還會買,耐吃的緊,總要吃上個一個月才會再采買。
這樣的情況,不會天天都有。
但饒是如此,陳熙也很開心。
去掉成本,第一天能掙七十多兩,已經非常好了。
到了傍晚,收拾鋪子時,陳熙都合不攏嘴。
有錢就有底氣,陸時硯現在就算是把人參當蘿蔔吃,她都不慌。
當然,陸時硯現在好多了,也不需要這麽多人參。
晚間陳記不營業,一家人收拾好,準備了明天的食材後,便早早睡了。
第二天生意雖然比不上開張頭一天,但也很是不錯。
但陳熙清楚,真正的考驗是開業大酬賓活動結束後。
頭幾天沖着優惠以及嘗鮮來的人不少,能不能留住顧客,得往後看。
第四天人果然少了不少,但因為還是新店,嘗鮮的人也不少,上座率還算不錯,三天之後,客流基本穩住。
到第七天,陳熙終于松了一口氣——穩住了。
雖不是在小說電視劇裏看到的那樣,穿越女主,開店生意就天天爆滿,但在陳熙眼裏,她已經十分滿意。
這段時間,又要忙鋪子又要再打烊後,做慶芳樓定的辣椒油和菌菇醬,除此之外,還要準備給齊禛約定的貨,陳熙忙得不可開交。
就連吃飯時,腦子裏都在想事情。
十八娘有幾次來找她,看到她這樣,心疼之餘,也替她開心,但總這樣也不成,時間長了人都要累壞了。
“請幾個小工吧。”十八娘提議:“鋪子裏生意已經穩住了,陳叔陳嬸能顧上,不用你一直盯着,請幾個小工,做些零碎活,你也能歇歇。”
陳熙正在盤算給京中柳三小姐的貨,要不要提前送過去——下個月中,齊家有一隊商隊進京,她跟齊禛說過了,可以給她捎一車貨送過去。t
聽到十八娘的話,陳熙回神,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明月雖然年紀不大,但人聰明又勤快,似乎是怕她把她送走,每日裏都在拼命幹活,很多事她都放手交給明月來做了,但明月再能幹,也是一個人,也有些太小了。
給齊家的貨,她、明月還有陳母一起準備,這樣的話,鋪子這邊,就少了人手。
她自己都勸十八娘盤鋪子多掙錢的人,自然不會不懂花小錢解放自己的雙手掙大錢的道理。
當即她就跟陳父陳母說了,讓他們去請四個小工回來,主要負責傳菜洗刷還有備菜的活計。
重要的活還是自己人上手——比如調湯底,收銀,采買等。
正好來送縣學明日點的外送單的嚴彬,聽到這話,眼珠轉了轉,在陳熙給他結算了當天的工錢後,欲言又止,在櫃臺前站着。
陳熙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怎麽了?”
嚴彬:“沒、沒事。”
陳熙:“有話就說吧,沒事的。”
嚴彬平日裏大大咧咧,不是扭捏驕矜的人,他這樣,必然有緣由。
“陳老板,”嚴彬想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我剛剛聽到你說想要招小工……”
陳熙笑着點頭:“是要招幾個人,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有靠譜的人介紹?”
問及招工,除了這個也沒旁的了。
嚴彬點了點頭:“我是覺得,中午正忙,陳伯父往縣學裏送吃食,有些麻煩,這本也不費事,就是費時間,陳老板若是信得過,我家中有一雙弟妹,機靈勤快,倒是可以中午的時候跑這一趟。”
說完,他馬上又道:“不用給他們工錢,只要管他們倆一頓飯就成。”
“陳老板若是覺得小孩子辦事不太放心,”嚴彬又道:“就明日後日,先試用一下,覺得可以,就讓他們出來跑跑。”
話落,他就屏住了呼吸,靜靜看着陳熙。
陳熙看着他,勾唇笑了:“可以啊,你明日讓他們來吧,若是真入你說的那麽機靈,我倒還有別的活安排他們。”
嚴彬被她笑得晃了下眼,本就有些窘迫的心緒,驀然大亂。
“嗯!”他重重點頭:“我一會兒就回去交代他們,一定不給陳老板添亂。”
陳熙笑着擺手:“添什麽亂,我本來也需要人手,機靈能幹的好手,哪裏都歡迎。”
嚴彬就是個能幹的。
她不太清楚,他在縣學裏是如何讓人點單的,反正縣學每天的外送單子不少,同樣,嚴彬每日的提成也不低,當然這都是他該拿的。
她很清楚,讀書人自帶傲氣,倒不是貶義,就是說大部分人拉不下臉,在同窗面前做這些事,但嚴彬能做,還做得游刃有餘,不見絲毫窘态,這份心性,在這個年紀,很難得,陳熙也挺佩服他的,這樣的人,就算一時窘困,也不會差了。
一時的困境不算什麽。
而且,陳記現在能這麽出名,嚴彬的貢獻也不可忽視。
縣學裏多是年輕學子,又是來自各鄉各村,嚴彬不遺餘力地推銷陳記的美食,也無形中給陳記打了廣告。
更別說學子們向來愛吟詩作賦,陳記現在都收到了好幾首詩,嚴彬送來後,她就特意請人裱起來,挂在鋪子裏——文雅一下也不是壞事。
多條宣傳渠道,就多條路子嘛,多多益善!
“還是要多謝陳老板。”嚴彬知道,陳熙是心善,願意幫他這個忙。
否則,她拿着哪裏招不到小工,非得招他年幼的弟妹?
“客氣了,”陳熙道:“我還要多謝嚴大哥為陳記這麽盡心呢,這一大半的名聲都是靠着嚴大哥在縣學裏幫着宣傳來的。”
聽到這話,嚴彬臉有點紅:“陳記本就味道好,沒有我,別人也會知道,陳老板才是擡舉我了。”
“沒有啊。”陳熙認真道:“我這個人向來有一說一,從來不誇大,我到現在都慶幸,招了嚴大哥這麽個好幫手。”
嚴彬心裏暖滋滋的,但在他心裏,陳熙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願意用他,于他有恩。
只不過這話說出去讓人笑話,他就只藏在心裏,哪怕感謝也從不說這樣的話。
他自己知道就成了。
“沒吃晚飯的吧,”陳熙從後廚端了一份面:“剛剛員工餐,剩了許多,嚴大哥算半個編外人員,吃完再回去。”
得力員工,就要好好拉攏住。
嚴彬心跳都快了不少。
道謝的話他沒再說,說多了,顯得他只是個嘴子精。
等嚴彬走了,陳熙又要帶着明月去廚具鋪子定雙耳罐,她自己畫了圖紙,設計了個陳記的圖标,這樣齊家商鋪推貨的時候,也能給她的陳記打打廣告,也能增強一下陳記的品牌價值和影響力。
定制的就要貴一些,但這個錢是必須要花的,雖然畫了團,也有細節需要再談,等談妥後,天都快黑了,陳熙回到鋪子又開始忙活,準備等三日後就開始做和齊家談好的貨。
這幾日可以先做準備工作。
忙碌的日子總是又充實,過得又快。
陳熙現在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睡前數錢。
財富日漸增加,怎能不開心?
她打算等忙過了這幾日,就去尋摸尋摸,買個宅子。
等招了人,在鋪子守夜,就得安排住宿,鋪子後面的幾間屋子就住不開了。
其實現在他們就住不開了。
陳耀住堂屋,明月跟她住一個屋子,都不是很方便。
她想買個帶院子的大宅子,最好能是三進的,她自己住一院,又有卧室又有客廳又有衣帽間,想想就開心。
可能是租房住隔間住出了心理陰影,她現在就想買個大宅子住——現在有錢了,又不是沒錢,沒必要委屈自己。
掙了錢不享受,不成守財奴了麽。
一想到要有帶花園帶小橋流水的宅子住,陳熙就開心得睡不着。
以後她再買個莊子,過過悠哉的歸園田居生活。
越想越美,陳熙忍不住在床上滾了兩圈。
“東家?”跟陳熙睡一屋的明月,從自己床上坐起來,朝裏看了看:“是不是渴了?”
陳熙咳了一聲:“沒有,你快睡吧,不用管我。”
明月又探頭看了看,見東家臉上帶着笑不知道在想什麽,她也抿唇笑了,哦了一聲後,又重新躺回去。
她覺得自己碰上這樣良善的主家可真幸運。
吃飽飯不說,還給買好多新衣裳,還給發月錢,天天都能吃肉,她一定要好好報答東家。
懷揣着這個心思,明月美滋滋地睡了——明天一早還要早起幹活呢。
十八娘再來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陳熙,你瘦了好多!”
陳熙自己倒是沒發現:“是麽?”
“是!”十八娘捧着她的臉看了看:“以前是圓臉,現在都成瓜子臉了,這裏都尖的……”
陳熙是有一些嬰兒肥,之前确實是個圓臉,笑起來特別有親和力。
她去後面,對着水盆照了照:“好像臉是瘦了哈。”
說着她又對十八娘道:“也可能是我抽條了!”
長大了也會褪去嬰兒肥。
十八娘:“就是瘦了,你最近太累了,得多注意身體,千萬別累着了。”
陳熙笑着點頭,而後又對着水盆照了照:“瘦了還挺好看的。”
十八娘:“……”
“是吧?”陳熙沖十八娘眨眼睛。
十八娘哭笑不得:“是是是,你最好看,最美了。”
平心而論,陳熙确實長得挺好看的,圓臉圓眼睛,皮膚也白,笑起來眉眼彎彎。
陳熙滿意了,對她說道:“你們鋪子安排好了嗎?不耽誤夏二哥吧?”
“不耽誤,”說到正事,十八娘也不跟她打趣了:“我就是來跟你說,二哥已經收拾好了,随時都能走,看你這邊時間方便。”
“我也早就收拾好了,”陳熙道:“這就走吧,回去還有好多事呢,路上也要不少時間。”
要準備給齊家的貨了,菌子這些她都是從鄉鄰手裏收,這次需要的量大,而且還是頭一批銷往別處的貨,品質萬萬不能出錯,雖然知道李山也很盡職盡責,她還是不太放心,想回去盯一盯。
夏二哥知道陳熙很重視這批貨,就說也一塊回去,幫她盯着,十八味現在有十八娘和林嬸,忙得過來,他可以抽幾天時間幫忙。
陳熙自然求之不得。
鋪子這邊也忙得很,能抽出一天時間,已經是她的極限,現在有夏二哥把關她就徹底放心了。
正好明天回來時,再從梁大爺家拉兩個大摏,大批量處理食材方便,現在鋪子裏只有個小摏,平日用用可以,大批量供貨,就小了。
多買兩個以備後續業務擴大開展用。
見她已經收拾好了,十八娘就準備回去告訴二哥,臨走,她t突然跟陳熙說道:“也不知道陸哥兒近來怎麽樣了,正好二哥回去可以去看看,剛剛二哥還去濟善堂又抓了幾服藥。”
陳熙聽着這話有點奇怪。
十八娘什麽時候這麽關心陸時硯了?
林琅叮囑她的?
肯定是了。
林琅快把陸時硯當親兄弟看了,也不知道當年陸時硯到底是幫了林琅什麽,讓林琅如此挂念。
“他最近不都在家養病,”陳熙道:“估摸着該養好了。”
十八娘看她一眼,見她不是很關心的樣子,又覺得很奇怪。
陳熙不在乎陸時硯了?
“等回去就見到了。”陳熙又道:“我跟你說啊,陸時硯,倔的很。”
十八娘眉頭一挑:“怎麽說?”
陳熙想了想,最後嗐了一聲:“沒法說,反正就是很倔,倔驢一個!”
十八娘噗嗤一聲樂了。
陳熙又道:“你不覺得?”
十八娘搖搖頭:“沒留意。”
說完,她又道:“陸哥兒有跟你說什麽了麽?”
“說什麽?”陳熙正在櫃臺後面用錢袋子裝銅板和碎銀子,聞言擡頭看她:“他不是許久不出門了?我也好久沒見他了。”
十八娘眨了眨眼。
陸時硯還沒跟陳熙說實話?
不過也是,他都多久沒進城了,陳熙店鋪新開業一直忙着,也沒顧上回村子,兩人都沒見面,能說什麽?
“沒什麽,”十八娘笑了笑道:“我去二哥說,這就走吧?”
陳熙應了一聲:“好,我也這就好。”
把錢裝好,從櫃臺出來的時候,瞥見櫃臺上放着的翠竹屏擺。
上面‘大吉大利八方來財’四個字特別顯眼。
又好看又顯眼。
陳熙這才意識到,她确實有日子沒見到陸時硯了。
不過夏二哥偶爾會回去,李山也幾乎天天進城,他們都沒說陸時硯有什麽事,想來他這些天乖乖在家養病,恢複得應該還不錯。
雖這般想着,陳熙進屋去拿收拾好的衣物時,還是又往箱子裏裝了一包十八娘前兩日送給她的燕窩。
除此之外,往城門口去時,路過成衣鋪,她又去買了兩套厚一些的棉衣,一套給明月,一套給陸時硯。
都立冬了,天也越來越冷,要不是剛剛十八娘提起陸時硯,她都快把這人給忘了——實在是這段時間太忙太累了,除了鋪子生意,都沒精力去想別的。
沒想到出城的時候,還在城外遇上了熟人。
老牛嬸看到他們開心得不得了。
她今兒進城來扯布,準備給外孫女添妝的,但趁的車人有急事先回了,她沒辦法,只能自己徒步走回去。
“哎,”一坐上車,老牛嬸就長籲短嘆:“幸好遇到了你們,要不然,我要走到大半夜哦!”
說完又罵了一聲白老頭坑人。
陳熙笑笑:“李山大哥至少每兩日都會進趟城,嬸子可以提前和李山大哥說,趁車進城出城,都一個村的,肯定不會忘了。”
老牛嬸又喜笑顏開:“還是小熙你有心,打小我就瞧着你不錯,長大了果然出息得很,我那幾個外孫女要有你一成出息,老婆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夏二哥問了句:“牛嬸哪個外孫女要嫁人了?大外女麽?”
“是呢!”提到大外女,老牛嬸來了興致:“說的是車前鄉李員外家的小公子,家世好,人也板正,我這不是趕緊進城給大外女扯點花布做衣裳,好給她添點麽!”
大外女的婆家她很滿意。
李員外夏二哥知道,陳熙并不知道是誰,她沒插嘴。
上了年歲的人,尤其老牛嬸本就話多,兩人聊着聊着,就聊遠了。
“……說起了,我三外女讓人愁呢,”老牛嬸突然嘆了口氣,連語氣都變得多愁善感起來:“真是愁死個人了!”
陳熙被她這一揚三頓的語氣吸引朝她看了一眼。
瞧她慫眉耷眼的,被車子晃得昏昏欲睡的腦子清醒了些,來了幾分興致。
“女孩子家找婆家可是讓人操心的緊,”老牛嬸像是找到了訴苦對象一般,拉着夏二哥就苦口婆心道:“之前別人給說了個,說是家好人好,哪哪都好,我們也都歡喜,結果細細一打聽,可是,哎呦!”
老牛嬸激動地拍了一把大腿,把陳熙的瞌睡都給驚沒了,連明月都瞪大了眼睛。
“怎麽了?”夏二哥接話問道:“那家有問題?”
“問題大了!”老牛嬸語氣都變了,嗓音也尖利起來:“那家人合夥媒人瞞着我們呢,說的是大兒子,給我們見的是小兒子,那大兒子卧病在床多年,大夫都說了好不了了,他們就想着哄一個回家沖喜,讓我們給打聽出來了!你說氣不氣人?”
夏二哥倒是不知道還有這事,他點了點頭:“确實氣人!”
老牛嬸像是找到了知音,也可能是被氣得太狠,情緒更加激動起來:“對吧,咱們給孩子找婆家,也不圖你多富貴是不是,太富貴了,咱們也高攀不起,可至少得是個好人吧?你這都沒幾日好活了,我家孩子嫁過去,守寡嗎!簡直就是欺負人!誰給自家女孩找婆家找個藥罐子的?”
夏二哥嗯了一聲,下意識看了陳熙一眼。
陳熙倒是沒太大反應,只是靜靜聽着。
夏二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幸好這事提前打聽出來了,沒定,要不然,就是哄着我們定了親,我老婆子豁出去命去,也得鬧得這婚事散了不成!”老牛嬸激動地大聲嚷嚷。
說完,老牛嬸還不解氣,破口大罵道:“一群王八羔子!覺得我們鄉下人沒見識,欺負我們嗎?呸!一群殺千刀的!缺德玩意!”
老牛嬸一口氣罵了得有足足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帶重樣的,直把陳熙都驚得驚訝不已。
人才啊!
她忍不住朝老牛嬸投去詫異的目光。
老牛嬸罵完總算心裏舒坦了些,瞧見陳熙在看她,她沖她也說了句:“是吧,小熙,女娃家的婚事,更得……”
她話沒說完,就變了臉色。
陳熙知道她反應過來了,也沒說什麽,只是笑了笑道:“是啊,确實得謹慎,牛嬸子對外女确實盡心,要不都說牛嬸子的外女們最孝順呢。”
老牛嬸有些讪讪,她尴尬了應了兩聲,便不說話了。
老牛嬸話多,一坐上他們的車,話就沒斷過,這下突然安靜了,氣氛還挺詭異的。
不過陳熙倒是沒在意。
不知道內情的明月卻覺得奇怪極了,她忍不住看了看老牛嬸,又看了看東家,心裏納悶不已——這位嬸子和東家有過節麽?
可一開始也挺和氣的啊。
老牛嬸自知說錯了話,尤其這段時間,她都靠着陳熙,掙了不少錢,生怕這份收入因為她剛剛說錯了話沒了,那樣一家人可怎麽辦喲。
這入了冬也沒別的進項,全家都靠着陳熙這邊路子過活呢,真要斷了這條財路,她、她不是把一家人害慘了麽。
這麽提心吊膽,想了好一會兒老牛嬸終于忍不住了,對陳熙道:“小熙啊……”
陳熙朝她看過去。
老牛嬸讪讪道:“其實……其實,你和陸小子退婚的事,确實也不怪你,我們當時就是……哎,那都不說了,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的,你們對陸小子也很盡力了,這都是……都是陸小子命不好,你也沒做錯什麽。”
可不是陸時硯命不好咋的。
現在陳熙多出息啊。
若是陸家沒出那檔子事,或者陸時硯人好好的,現在他讀書考功名,陳熙顧着家裏,一家人得多讓人羨慕。
就是命不好。
但這事吧,怎麽說也都不合适。
她怎麽就多嘴,說了那麽多呢!
老牛嬸現在心裏懊惱極了。
“嗯,”陳熙沖她笑笑:“我也沒覺得我哪裏做錯了,也就沒太在意那些話,嬸子不用緊張。”
她這麽一說,老牛嬸心裏總算松了一口氣——掙錢的路子不會斷了。
不過她也覺得陳熙确實受了一些委屈了。
“之前嬸子說你的,”老牛嬸又道:“你也別在意,嬸子這個人就是話多嘴上不把門,你放心上。”
陳熙又笑了:“我都忘了。”
老牛嬸忙上道:“哎,忘了好,忘了好!”
說完,她又覺得陳熙真的是又聰明又出息,還大氣。
啧,她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
怪不得呢。
“現在大家都在誇你,”老牛嬸想要緩和一些氣氛,又道:“都誇你聰明出息……”
陳熙笑笑沒接話。
老牛嬸又道:“其實大家早就知道錯怪了你了,之前陸小子也跟大家說過,你沒做錯什麽,大家早就覺得愧對你了……”
原本沒在意的陳熙,猛地擡頭看向老牛嬸:“陸時硯跟大家說我沒做錯什麽?t他什麽時候說的?”
老牛嬸被她問的一愣:“就、就好久了啊,你還沒搬去城裏時就說過了啊……怎、怎麽了?”
老牛嬸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再次提心吊膽起來。
“沒事,”陳熙皺着眉頭,一臉複雜:“當着大家的面說的?”
老牛嬸點頭:“是啊,那天大家都在村口說話,陸小子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的呢。”
雖然陳熙說了沒事,但老牛嬸還是很怕,她看向夏二哥,道:“二郎也知道的吧?”
夏二哥嗯了一聲:“知道,我那天不在,但第二天就聽人說了。”
說着他看了陳熙一眼:“陳熙不知道嗎?”
陳熙搖了搖頭,她還真不知道。
夏二哥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他道:“可能是你太忙了,天天早出晚歸,不常在家,不知道也正常。”
陳熙卻沉默了。
如果那麽早,陸時硯就當着衆人的面替她說了公道話,為何在她面前一句沒提?
就那天那天夜裏被他堵在院子裏,他都沒提一句。
陳熙心情突然就複雜起來——陸時硯,他到底什麽意思啊?
之後回去的一路,陳熙都繃着臉,心事重重。
冬日裏天短,等回到坪山村時,天已經擦黑。
進村的時候,陳熙死死盯着陸家大門。
大門緊閉。
已經睡了?還是不聽話跑出去了?
都這麽晚了,不應該還出門吧?
陳熙盯了好一會兒,院子裏都沒有任何動靜,直到最後看不到了,才不得不收回視線。
一牆之隔的陸家。
坐在廊下的陸時硯,聽着外頭的動靜,摸着小黑狗的腦袋,輕輕道:“沒事,是她回來了,不要叫。”
小黑狗不明所以,只搖着尾巴乖乖蹭主人的掌心。
陸時硯靜靜聽了好一會兒,直到聽不到,他視線才落到大門上。
暮色四合,瞧不清他的深情。
“今天太晚了,”夏二哥道:“你別出門了,我等會兒先挨家挨戶說一下,明天一早在我家集合,你明早再去我家就行。”
陳熙謝過夏二哥,心事重重地關門進屋。
只有她和明月兩人回來,晚飯就簡單煮了些吃的,收拾完準備睡覺時,陳熙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不行。
她坐起來。
她要去陸家看一看。
這麽久沒見人了,也不知道陸時硯怎麽樣了!
明日一忙就是一天,萬一顧不上呢。
而且……他到底什麽意思啊!
陳熙一坐起來,明月也跟着起來:“東家?”
“你睡。”陳熙一邊穿衣服一邊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明月不敢多問,只哦了一聲。
陳熙穿好衣服,把新棉襖還有燕窩,以及帶回來的熟食和點心,都裝了一些,包好後,這才出門。
陸家靜悄悄的。
陳熙猶豫片刻,繞到屋後。
可能是有日子沒翻牆,她今兒翻牆翻地格外不順暢,好幾次都差點摔下去。
好不容易爬上牆頭,慢慢滑下來,剛落地——
“汪!汪汪!”
還沒站穩的陳熙聽到突然響起的狗叫,整個人都驚了,吓得直接跌坐在地,發出砰一聲響。
就在她驚魂未定時,一個模糊的黑影朝她沖過來。
陳熙吓壞了,手腳并用爬起來,也忘了夜裏不能發出動靜的宗旨,扯着嗓子尖叫:“啊——什麽東西!走開啊啊啊啊啊——”
陸時硯也沒想到小黑狗會突然蹿出來,他忙走到廊下命令道:“小黑!”
小黑狗記起來,這是主人教它的,不能咬的自己人,它猶豫片刻,想要跑過去蹭陳熙的腿,讨好她,免得主人生氣。
陳熙已經吓瘋了,貼着牆見那狗又朝她跑過來,她瘋了一樣大叫:“啊啊啊救命啊——你不要過來——”
陸時硯完全沒料到陳熙這麽怕狗。
他忙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命小黑狗退下。
小黑狗以為主人在讓它跟客人玩,興奮地朝陳熙跑了幾步。
陳熙:“——!!!!”
陳熙魂都散了,可能是求生欲爆發,瞥見陸時硯,電光火石之間,她一個箭步朝他沖過去,直接跳起來,撲到他懷裏,樹袋熊一樣挂在他身上。
走得很急,站都沒站穩的陸時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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