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蛋糕店二楼窗边,桌上摆着一束红艳艳的杜娟花。
正值春花灿漫,这是早上陆云风去西边山坡实地考察时摘回来的,放在桌上别有一番趣味。
秦小舟为孙寻巧倒上一杯牛乳,“这个学堂只收女子,何况女子不能考取功名,教的只是最基础的识字和算数,还有其他一些手上活计罢了,若想读书还是要去拜夫子。”
孙寻巧垮下肩膀,“我虽是嫁了一个举子,可夫君自我上个月有孕后就去府城读书。
我那大伯是个抠门的,听说你的学堂免费,想省一年半载的学费,先把人送到你那去让他识字再送去拜夫子,打的一手好算盘。”
那举子家里不富裕,前些年供他读书就花了不少钱,现在家中并没有多少钱,就打了这么个主意。
她的那些嫁妆虽然有一些,但那是她的个人资产,将来生孩子养孩子都是需要的,才不要拿出来给夫家的人用,何况那举子丈夫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允许家里人用媳妇的嫁妆,否则这种事情要是被传出去,那他还不得被同窗笑死。
秦小舟看着楼下的吵闹,找来景书,“你且去告诉门口的人,我的学堂不收男子。并且欢迎女子来应聘学堂的夫子。”
景书一怔,猛地抬头,“是,掌柜的。”纠结片刻,她又开口,“我会算数,也懂店铺商铺缴税纳税的律法条例,不知我可否去教学?”
她的手微微颤抖,死死捏住,她是商户之女,曾经也掌管过店铺,就在她以为她的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以不被父亲当作联姻工具的时候,当地县令却因为只见了她一面就要那她为妾,让她一度跌入谷底。
一路跌跌撞撞走来,就在她以为要烂在臭水沟的时候,秦小舟出现了,像是一道光,照亮她的人生。
这次,她想试一试自己主动爬上去。
秦小舟惊喜,“自然可以,不过这个店你也要管好,不可厚此薄彼。”
景书面容绯红,眼睛发亮,欠身谢过,转身下楼。孙寻巧诧异,“你要招女夫子?”
“自然。女子在世间生存本就不易,生存空间被无限挤压,只能困在一个宅院里等着丈夫施舍。你瞧,我只是说要开学堂只给出这么一个资源,就有这么多人来为儿子争取,悠喝茶,眺望远方,“我不想我辛苦开辟出来的空间还有男人来掠夺这份来之不易的资源。”
孙寻巧怔住,蓦然想起曾经秦小舟开这个蛋糕店时的规定,这个店只许女子进入,正因为如此,这里才成为了县城所有女子难得的放松的地方。
没有男子的地方,女子身上的枷锁就能卸下。
绣楼如此,那纺织厂如此,学堂也必然如此。
眼前这个女子,在为天下所有女人争一片天地。
她起身头一次作揖,行读书人的礼,端方大气,“秦掌柜,祝你心中所想都能如愿,可惜我是个胆小之人,不敢与你同行,我惭愧。”
秦小舟笑了,“你也是同行的一份子,自这蛋糕店开业以来,你可是光顾无数次,这难道不是一种支持吗?
有些事不能一蹴而就,慢慢来吧,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光明正大站在天地间,而不是躲在男人的背后,成为谁谁谁的夫人。”
这或许是大逆不道,但二楼所有女子都只听着,并没有人站出来反驳她,秦小舟心甚慰。
学堂在半山腰建造,秦小舟给这座山重新取名为揽月。
王县令听说后笑:“说谁天下女子不如男,你瞧瞧,此女就志向高远,想登高上九天揽月,这是欲与天公誓比高啊。这一个小小的县城,倒是有趣。”
书童低着头候在一侧,“公子不觉得她不自量力吗?”
“这世上有人谨小慎微就该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这才有趣,若人人都谨言慎行,哪里还会有那些意气风发。”王县令提笔在纸张上写下揽月二字。
“你去找石匠刻在石上送去给陆家,不,送去给秦掌柜,算是本官的贺礼。”
书童接过,公子墨宝千金难求,居然就这样给了,“是。”
揽月二字苍劲有力印刻在一人高的青石上,那石头被秦小舟郑重其事地放在山南边的路边,从今往后任何人从这里去学堂都能看到。
有县令支持,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学堂招收到近百个小姑娘,还有其他县的人听说此事后送女孩子来这边读书。
沈柏山听说此事后找到赵含萍,“家里可有适合去的女孩?”
他后院妻妾无数,子女众多,平日除了那几个还不错的儿子以外,其余都是赵含萍这个主母当家,以至于现在那些女儿谁有几岁都不知道。
赵含萍仔细数来,“七姨娘的九丫头今年正好八岁,三姨娘的十丫头和十一丫头一个八岁一个七岁,这三个丫头都合适。”
沈柏山捋着胡须,“这些年你管理后宅辛苦,盼云也长大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我打算把她嫁到皖州王家去。
那王家是太原王氏旁支,是世家大族,虽只是旁支,地位却不低,我打听过,我们那新来的王县令就是这旁支家的嫡长子。”
“一个旁支的嫡子就能从众多人手里抢到这丰谷县县令的位置,盼云嫁的那人今年十九岁,已经考上举人,是旁支嫡次子,她以后就是县令的弟媳,我们沈家也能水涨船高。”
赵含萍欢喜,“多谢老爷记挂盼云,妾身这就把那三个丫头的名册送到学堂去。”
沈柏山一走,沈盼云从门口进来,“娘,我才及笄就要嫁人,我舍不得离开你。”
“傻孩子,那是世家子,十九岁的举人多少人照着灯笼都找不到,你别说傻话,自今日起就准备嫁衣,学习如何做一个主母。”赵含萍热切地拉住女儿的手。
她原本也只是一个有些家底的秀才之女,是沈家瞧上她的端方识字懂礼才被迎娶进府做主母。
可沈家再富贵也只是商户,没想到最后她的女儿比她命好,能嫁给举人。
“那可是真正的世家大族,你要好好学习礼数,将来才能不被人看轻,世家里有点是读书的资源,将来他肯定不会只是个秀才,举人进士做官,以后你可能就是官夫人。”
沈盼云眼珠一转,“我要嫁到那人和县令是一母同胞,那两人应该长得差不多吧?”
那县令她见过,长得玉树临风,很是不错,如果他弟弟和他一样,她隐隐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