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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丁慧娘今個是跟着石榴一道去上工的, 得去交代石榴一些事情。
她和石榴都有了新的差事,兩個人都激動得不行,一路上說話都比之前活躍不少。
快到鋪子的時候, 石榴才開始擔心起來, “姨娘, 你說這差事我能不能做好?”
丁慧娘很理解她這種心情, 剛來這鋪子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忐忑不安。
“你放心, 鋪子裏的人都好得很, 你相處相處就知道了。”
丁慧娘一時還有些舍不得離開, 在這裏她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尊重, 沒人看不起她, 沒人說閑話。
不過,她有了更好的前程,自然願意為了更好的前程去努力。
一想到能去做火腿, 丁慧娘的腳步又輕快了幾分。
石榴跟在丁慧娘的身後進了鋪子裏,先看到的是胡大強和趙六, 才看到鋪子裏的全貌,心裏就又緊張起來。
段夫子今兒個沒來,黃娘子的算術班要開了,他得過去幫忙。
胡大強和趙六剛聽林春燕說了要有新人過來,如今看到丁慧娘帶着石榴過來, 就朝她露了一個笑容出來。
“是石榴妹子吧?快進裏面,一會兒先讓宋大娘給你調一碗荷葉涼糕,那滋味好得很, 吃完就不熱了。”
石榴見胡大強這樣熱情,也沒了之前的拘束, 有些讨好地朝他們笑了笑。
林桃紅能看出來她很局促不安,想了想就緩和了語氣說:“我大姐剛才出去了,你來了直接去竈間就行,讓慧娘姐告訴你該幹什麽。”
想了想又補充:“都是咱們村裏的人,你也不用害怕。”
石榴能感受到林桃紅話裏的好意,帶着感激地朝她笑了笑,跟着丁慧娘進了竈間。
林春燕來鋪子裏交代完事情,就提着綠豆沙和之前做好的魚醬去敲了胡家的門。
林桃紅之前給書香送東西的時候來過一次,走的是角門,如今府裏的主子們不在,正門更是很久沒有開,林春燕直接就往角門去。
角門處守着兩個婆子,一開始聽了林春燕的話沒什麽反應,只上上下下打量她。
林春燕知道他們這是什麽意思,塞了幾個銅板過去,說了幾句好話,那婆子收了錢之後笑容就大起來:“既然是來送東西的,小娘子就先等等,我這就進去通傳。”
“站住!”
婆子剛轉身,一道女聲就在婆子身後響起,這婆子吓得連忙站住,不敢再動。
就連林春燕心裏也有了不好的預感,擡頭去看,就瞧見了之前打過幾次交道的梅香正在不遠處。
梅香之前想跟着白娘子上京城,可惜因着兩次辦差事不得力,就錯過這樣的機會,只能留在老宅裏。
不過因為她是大娘子房裏的丫鬟,在老宅裏留着反而沒人能拘束她,更自在幾分。
那婆子已經上前把林春燕想找書香的事情說了,生怕她阻止了,“那小娘子說是來送魚醬的,是給咱們小郎君的東西。”
梅香一聽魚醬額頭就突突地跳,想到了那次被革月例就是因為沒買錯了小魚幹。
可事關書香和胡小郎君的事,她也不敢阻攔,只能眼睜睜看着婆子走遠。
梅香想了想,主動走到林春燕身邊。
兩個人互相見了禮,林春燕摸不清梅香是想做什麽,也沒直接開口說話。
誰知梅香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說:“小娘子,這馬上就要中秋了,你們那裏可是會做了月餅來?”
去年中秋的時候林春燕沒做,但是梅香還記得重陽節的時候她做的那菊花酥,白娘子當時可是很喜歡吃的。
她和林春燕之間是有過節,但不代表着她不能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
再說那些過節也不是林春燕有意為之,不過是她運氣差一些罷了。
林春燕一愣,剛才梅香那個樣子,她還以為是過來找麻煩的,萬沒想到竟然是問的這個。
這個表情顯然取悅了梅香,她咯咯笑起來,“林小娘子,你當我要找你不痛快不成?我不過一個丫鬟,你還和書香他們交好,我找你不痛快做什麽?”
林春燕也笑了起來,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自然是要做月餅的,可是要預定一些?”
梅香點了頭。她打算預定一些,到時候給白娘子送去,也好讓白娘子能想起她。
婆子很快就回來,後頭還跟着書香,梅香同他行了禮,自動站到了一旁。
“小娘子,可是魚醬做好了?還有綠豆沙,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請你來竈間幫着做一下。”
書香說完,還眨了一下眼睛。
林春燕立刻就答應下來,跟着書香往裏面走。
這是她第二次來胡府,那一次她得了價值兩百個大錢的小銀魚,讓她們娘三個高興了好多天。
書香把林春燕帶到了小廚房,等沒人了才說:“可是要來找小娘的?”
書香把人帶回來了,自然得過去安排安排,加上周晚娘身份特殊,他還找了理由去王家走了一趟。
只是王老太太身份不好直接過來,只能等着風頭過了再說。
周晚娘對書香布置得很滿意,早在她從周家逃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對這些不在乎了。
她向書香打聽了林春燕。
書香不知道兩個人是怎麽認識的,但識趣地沒有多問,只說了近況。
書香倒是沒想到林春燕會直接找上門來。
林春燕給書香行禮:“我也知道貿貿然登門很是失禮,還麻煩書香兄弟幫忙通融一下。”
書香沒有拒絕,好在王家老宅裏留的人本來就不多,大多數都是他們鎮上的人,也不會多嘴。
林春燕簡單地做了一碗面,端着面跟在了書香身後,堂而皇之地見到了周晚娘。
周晚娘比上次見面瘦了許多,連帶着她身邊那個丫鬟霁明也沒了從前光鮮的樣子。
但兩個人的精神不錯。
“你怎麽來了?”
周晚娘看到林春燕很是高興,上前直接拉住了她的手,想到她和杏花也認識,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書香沒進來,霁明把門窗關好,林春燕先問她:“聽說你是逃出來的,可是順利?”
“順利,只是……杏花不知道還能不能出來。”
一想到杏花被困在趙王府裏,被叫作朝小娘,她的牙齒就恨得開始上下打顫。
她有自己的名字,不管杏花好不好聽,那是她的名字,不是和她做對比的。
在白娘子的幫助下,周晚娘又和趙杏花見過幾面,杏花讓周晚娘趕緊走,最好別讓人發現她在這裏。
趙杏花求了白娘子。
白娘子本來就對她愧疚,杏花的哀求和雙生子的困境讓她最終動容。
幫周晚娘不難,但是杏花她無能為力。
“是我對不住她!憑什麽我能逃回來,她還得在那個地方受苦,從前她就沒過過什麽好日子,還替我受罪去……”
這些話周晚娘憋在心裏太久了,她不知道和誰訴說,也沒人能理解。
連周大娘子,她的親娘都不明白!
可是她知道林春燕明白,她聽杏花說過她,說過她愛上山摘的菌子,說着去林春燕家裏換的錢。
林春燕聽着聽着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總會有辦法的。”她只能這樣蒼白無力地安慰。
過了許久,兩個人的情緒才平靜下來,林春燕才問周晚娘:“可是想好了以後怎麽辦?周家的人知道了該如何是好?”
“知道了也沒辦法,我如今已經是胡相公的小娘,板上釘釘的事情,就是胡相公知道了也不怕。”
周晚娘對這件事情倒是沒有特別多的忐忑,白娘子在想到這個主意的時候,就已經問過她。
也許對很多人來說,這種無異于再也沒辦法嫁人的法子有太多的弊端,但是對于周晚娘來說,這卻并不恐怖。
“林小娘子,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周晚娘希冀地拉着林春燕的手,“幫我去王家看看,告訴我外祖母我一切都好。”
周大娘子雖然心裏只有周相公,但是王老太太卻是一心為了她打算,那麽些個體己銀子說給就給,可惜最後也沒有拿出來,都留在了周家。
林春燕答應了,“我當這是什麽事,自然可以的,你且放心交給我。”
周晚娘松了一口氣,做了這胡相公的小娘,雖然能從汴京裏逃出來,但是相應地,她也只能困在這一方小院裏。
書香到底和她隔了很多層,不如林春燕去得放心。
林春燕很快就走了,書香把她送到門口,壓低聲音說:“林小娘子,既然你知道了這事,可千萬要幫着保密。”
林春燕點頭:“這你且放心,我一定會幫你保密的,絕對不會出什麽意外。”
書香放心了,這個秘密被林春燕知道之後,他也有些如釋重負,覺得壓在心頭的重擔松快了不少。
有人分享和自個捂着秘密到底不一樣,他還想着趕緊把這裏的事情處理完,然後趕緊離開。
周晚娘等人走了就讓霁明把那綠豆沙拿了出來。
綠豆沙是先用大火煮到沸騰之後,這時候不急着繼續煮,先将綠豆倒出來,在水下沖涼,再次加入涼水煮開。
這樣煮出來的綠豆已經開了花,吃起來口感醇厚綿密。
周晚娘和霁明兩個人吃了一口,都被這綠豆沙細膩的口感震驚到。
“回來鎮上也挺好的。”霁明吃着吃着眼睛就開心地眯了起來,“最起碼能經常吃到林小娘子的手藝。”
周晚娘也露了個笑容,“要是杏花在就好了,我就能跟着她一塊上山采蘑菇。”
霁明沒見過杏花,周晚娘去見杏花的那幾次都是喬裝打扮成丫鬟的,但她聽周晚娘講了很多,心裏早就對杏花有了好感。
“肯定有這一天的。”
杏花看着外面庭院裏種的石榴也這樣想,這棵石榴樹是趙王最近剛移到小院裏的,小院裏原本種的那株葡萄卻被移走了。
趙王說,石榴多子多福,移到她院子裏比較好。
說這個的時候,趙王臉上帶了幾分的笑,杏花看到了也露了個笑,心裏卻忍不住作嘔。
趙王竟然想讓她懷孕,讓她生下孩子。
他怎麽能這麽想,怎麽敢的!
趙王只以為杏花和他心意相通,出門幾次之後,杏花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郁郁寡歡,對他反而親近了不少,他就産生了這樣的錯覺。
趙王雖然知道這種轉變是遲早就會有的事情,但是在不舒服之後,很快就欣然接受了。
比起一個日日冷着臉不喜他靠近的杏花,他更喜歡她聽話的樣子。
“九王他們家那幾個小娘子都已經生了好些,咱們王府裏只你一人得寵,總要先懷了再說日後的事。”
杏花不傻,自然知道這日後的事是什麽,趙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娶大娘子。
哪家的大娘子能容忍小娘把孩子生在前頭。
這趙王到底是如何想的杏花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她卻是知道的,趙王讓她懷孩子不過是為了打破京中的謠言。
這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從她的肚皮裏出來,還是從其他院子裏的小娘子肚子裏出來,結果都是一樣的。
這石榴樹,也不單單只有她院子裏有。
所謂的獨寵深情,不過是在沒有膩歪之前新鮮感罷了。
她絕不會讓自己懷上孩子,如了趙王的意。
林春燕回去之後,沒有立刻去王家找王老太太,那樣太紮眼了些。
她打算明兒個先去找李大娘子問問。
石榴已經在竈間幹活,她和幾個小娘子本來就是熟識的,在最初的迷茫和無措退去之後,她很快就适應了下來。
“剛才我們還說呢,這麽大的好事怎麽着也該慶賀慶賀,等今兒個晚上回去了我就給你們整一桌菜出來。”趙紫蘭說話的聲音裏都帶着笑意,她是才聽說趙鈴蘭有了這樣的境遇,一心為自家的姊妹感到高興。
“那感情好,我就等着吃你做的飯了。”林春燕也不推辭,“可得做些新鮮的菜色來。”
趙紫蘭就拉着林翠香的手讓她幫忙去打下手,“回頭你有事了我也幫你。”
林翠香故意拿喬,“這是你家的好事,和我又沒關系,我才不幫呢。”
說完還朝石榴努了努嘴,“這好事也和她有關系,你該找她去幫忙呢。”
石榴不知道她們之間是在開玩笑,趕緊點頭說,“讓我來打下手,雖然我做得不大好,但也多少會些竈間的手藝。”
見她這樣誠惶誠恐,林翠香幾個人再也忍不住笑起來。
林春燕趕緊安慰石榴,“你別聽她們的,這是她們故意這樣說的,待的時間長了你就知道,她們一個個嘴上都是不把門的。”
石榴的臉有些紅撲撲的,眼睛卻亮晶晶,也跟着她們笑起來。
再沒想到來這裏做活竟然是這樣高興的一件事情,即便是在洗菜刷碗,她也不覺得有多累,更不覺得有什麽丢人的。
林春燕把竈間的活交給她們幾個,她這剛從外面回來,還覺得有些悶熱,從井裏拿了兩根黃瓜上來,邊吃邊往大廳裏去。
今兒個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
胡大強一見她過來,趕緊喊了一聲掌櫃的,這麽大一個男人,聲音裏竟然帶了幾分委屈。
林春燕一拍腦門,突然想到段夫子沒來,他們家的算術學堂今兒個開張了,段夫子手裏的活就都交給了胡大強。
段夫子之前特意地教過他如何算數,胡大強也一直在認真地學,可惜他就沒那樣的天分,在那裏掰着手指頭算了半天也算不明白。
來吃飯的秦老丈人看見了就哈哈大笑,“這可不行,少收我們銀子也就罷了,要是多收了可怎麽辦。”
胡大強露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們鋪子就在這裏,要是多收了,你們肯定早找回來了。”
秦老丈人又笑了起來,對林春燕說,“我瞧着得讓段夫子先把他們教會了才行。”
剛才還在一旁笑呵呵的趙六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站起來。
他們和林桃紅一樣,數數都還數不利索,讓他們去學這算術簡直就是為難他們。
林春燕卻覺得秦老丈人說得在理,“是得先把他們教會了,到時候讓我娘他們也跟着學。”
張大娘聽了就不樂意,“我都這麽大歲數了,學那個有什麽用!你可不要難為我了。”
林春燕就把她上次數自個私房錢數不明白的事情說了出來,“是誰關在屋子裏一直數來着?”
這事還是張大娘後來自個說出來的,讓林春燕和林桃紅好好地笑話了她一頓。
張大娘被人拆穿了老底,覺得有些難堪,梗着脖子說,“反正我不學,有那多餘的工夫,我還不如去多聽會兒戲。”
林春燕眯起眼睛來,“不是才聽了,怎麽又想着聽?”
“最近去聽戲都便宜得很,不聽可就是吃虧了。”
“那也不能今天的去,還得忙鋪子裏的活計呢。”
林春燕把怎麽算的又教了一遍給胡大強,讓他慢慢摸索着。
那邊秦老丈人邊吃菜邊喝酒,看出來林春燕有想出去的意思,就讓她只管去忙,“我這一上午也沒其他的事情,就幫他看着點,保證不會算錯。”
胡大強這才意識到林春燕還有事,結果在這裏耽擱了半日教他怎麽算數,趕緊磕磕巴巴地說了幾句話。
“沒事,我也只是想去段夫子那裏看一看。”
想了想,林春燕把鋪子裏的幾壇子酒拿出來當做賀禮,拉着林桃紅一塊過去。
“我之前聽段夫子說,打聽的人不少,可真正交錢的沒幾個,也不知道今兒個有沒有人去。”
林春燕也有些擔心,段夫子和黃娘子對這事都很熱衷,桌椅板凳一做好就都放在了他們家院子裏,只等着人報名來開館。
她去的時候,段夫子家門口的地上已經有了一層燃過的爆竹,顯然是之前就點燃的,院子裏也吵吵鬧鬧的,林春燕進去一看,才發現院子裏已經滿滿當當站了不少人。
林春燕先瞧見的是段夫子兩口子和溫夫子他們,視線在院子裏找了一圈,并沒有看到山長。
看來山長還在為沒有出書的事情耿耿于懷,幹脆連開館的事情都不來。
朱娘子沒和他們站一塊,只遠遠地和他們打了招呼。
林春燕把賀禮放下,朝段夫子和黃娘子道了喜,黃娘子一把就将林春燕扯過去,她今個打扮得很是得體,笑眯眯地說,“你還向我道什麽喜,這算術館子能開起來,屬你功勞最大呢。”
林春燕和她寒暄了幾句,又看向來的幾個學生,真的看見了不少小娘子。
黃娘子意有所指的是,“大家都會算賬呢,帶着小娘子過來不僅不多收錢,還能便宜一半,這樣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自然就有人帶着小娘子過來了。”
林春燕臉上的笑意就大了起來,“這些小娘子們要是真的學會了,以後可都能自個兒找個好前途。”
“可是呢,就是去當個賬房先生也不怕。”
黃娘子是認認真真地把那些算數的知識都學會了,越學越覺得那些東西實在是太妙了,有好些個問題她提出來段夫子都不知道,黃娘子幹脆也就不再問他,抽了空就把不懂的地方找林春燕問清楚。
她還怕自己學得不精,到時候不能教了這些小娘子,再把他們給耽誤了。
不過林春燕卻給她吃了定心丸,還誇她學得好,黃娘子的心才安定下來。
那些把孩子送到這裏的娘子相公們也不着急走,就在院子的角落裏等着看,黃娘子也就不再和林春燕說話,瞧這小郎君和小娘子們都分開湊在一起,想了想也就讓他們這樣坐下。
朱娘子顯然鶴立雞群,她也沒覺得不好意思,自個兒找了個位置坐下。
雖然準備了很久,黃娘子還讓段夫子給她演示過好幾次,可她根本就沒有上過學堂,也不知道那些夫子是怎麽講的,心裏早就開始忐忑不安。
這時候也只能硬着頭皮站在最前面,先掃了衆人一圈,才清了清嗓子說,“咱們這個館子是教算術的,我教的這法子和別的地方教的法子不一樣,但算起數來卻是又快又好。”
她先把這話說在前頭,省得有人覺得她教得不對,再來找她鬧事。
果然,黃娘子說完這話之後,下面那些相公娘子就開始議論起來,還有人提出質疑,“莫不是騙我們錢的,怎麽還能教得不一樣!”
“就是,我可是信了你們的話,連我家小娘子都叫了出來,你要是真騙了我們錢,那我可不能和你們清了。”
有這幾個帶頭叫板的,那些人的讨論聲就更大了。
段夫子就想站出來替黃娘子說話,卻見自家娘子把兩只手放在胸前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先安靜下來。
黃娘子本來長得就珠圓玉潤,這板起臉來卻添了幾分的威壓,那些議論的人漸漸地就不敢再出聲。
段夫子在心裏松了一口氣,又不由得佩服起黃娘子來。
若是他遇到這種情況,恐怕也沒有黃娘子這樣臨危不懼。
溫夫子和餘夫子也都多看了段夫子幾眼,在心裏同樣暗暗地佩服起黃娘子來。
這種事情,最好還是不能由別人插手,他們這些當夫子的都知道,若是第一次的時候沒有把這些人鎮壓住了,往後怕是會無窮無盡地鬧事。
“各位郎君娘子,這法子雖然不同,可比之前那繁瑣的法子簡單許多,甚至不用算盤就能算出來。”
黃娘子當衆給他們演示了一遍,一百三十二個銅子加上三百二十五個銅子,等于四百五十七的銅子。
別看她是後來學的,可心算卻比段夫子要快上許多,說出題目的時候答案就已經算出來了。
朱娘子帶頭叫了聲好,“就是打算盤也沒這樣快的!”
下面的人見黃娘子這樣快算出來,又都開始議論。
“誰知道這是不是你提前就已經算好的?”
林春燕看向這一直鬧事的人,剛才說不相信的就是他,林春燕發現其他人都沒這麽大的反應,很多人都老實巴交地站在那裏。
林春燕的眼睛就眯了起來,覺得這人有些不對勁。
黃娘子也看出來了,想了想就說,“既然如此,就請這位郎君給出道題。”
這人果然也是會算數的,當即就出了一道。
這題目不簡單,黃娘子剛才算的是三位數的加法,這人卻出的是三位數的連加。
這下子,就連段夫子也看出些不同尋常,低聲和溫夫子餘夫子小聲地交談,心裏也為黃娘子擔心,不知道她在不動用紙筆的情況下,能不能快速地算出來。
可就在他話音剛落到時候,黃娘子已經算了出來,速度之快讓那相公剛才還得意的神色都有些微微地僵住。
“我算的可是對的?”黃娘子說出答案之後就問向這人。
這人剛才只是胡亂說的題,他也不知道答案對不對,只能從袖袋掏出一把算盤來。
這算盤特別小,打造得很是精致,正好能放在袖袋裏。
周圍的人看到他有算盤,立刻就知道他是個行家,都在等着他算出答案來。
朱娘子卻先冷嗤一聲,“原來是上門鬧事的!”
很快,這人打算盤的聲音停了,結果和黃娘子剛才說出來的得數一模一樣。
他臉色十分不好看,旁邊的人還在追問他,“黃娘子算得可是對的?”
“那肯定是對的!要是不對的話,他早就說出來了!”段夫子這時候再也忍不住出聲,“看來是同僚,只是今日是我們開館之日,倒不想有人過來踢館。”
周圍的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同行過來找麻煩的,這也難怪為什麽剛才說新法子不好。
可如今再看着,這新法子确實好得不得了,連算盤都不用了!
黃娘子一下子就放松起來,對其他人解釋,“大家剛才也看到了,我們這法子算得又快又對,是特別好用的,要是學會了以後不愁沒有飯”
那個相公沒想到自個兒這一番舉措,反而讓黃娘子大出風頭,一時心裏憤憤不平。
原來他就是一老賬房,平日裏總會收些學徒,每個月光束脩就夠他吃喝。
可誰知原先說好的兩個學生,莫名其妙地就不來了,這相公一打聽才知道是黃娘子這裏開了學館,價格比他那裏便宜上不少,還有什麽帶上小娘子還能減半,讓他又驚又氣,這才趁着今日開館渾水摸魚進來。
不過也沒人在意他,其他人見黃娘子能算得那樣快,就都放心地讓自家郎君娘子留下來學習,還有些在觀望的也都拿了錢出來。
黃娘子這才松了一口氣,等着這些人都走了,才笑着同林春燕說,“剛才可真是吓壞我了。”
“娘子做得特別好,就是我站在那裏,怕也不能像你這樣輕松應對。”
黃娘子被她說得臉上一紅,又有些擔心地對林春燕說,“咱們搶了人家的買賣,也不知還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林春燕讓她別怕,“有句話叫兵來将擋,等來找咱們學的人多了,他給咱們找事就是給這麽些個人找事呢。”
黃娘子一想也是這樣,也就不再糾結這個,得意地挑眉看向段夫子,“如何?我可能勝任?”
段夫子趕緊豎了大拇指,“娘子不是一般的厲害,如此一來我也就放心了。”
就連一旁總是很嚴肅的餘夫子也說,“嫂子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黃娘子就爽朗地大笑起來。
段夫子發現自個兒的娘子比之前開朗了不知多少,從前她總是在家裏忙着洗衣做飯,見了他也都是陰沉着一張臉,好似他虧欠了什麽似的。
可看到黃娘子站在人前這樣的爽朗閃耀,段夫子的心裏說不出的高興。
就連他自個兒的老娘在聽說這事之後,也對他态度溫和了不少,不再總是冷着臉。
林春燕等黃娘子正式教起課來就不在這裏多留,和林桃紅一塊出了門,身邊還跟着朱娘子。
“你不是說要跟着學?怎麽還出來了?”
林春燕詫異問朱娘子。
“那些都是小娘子小郎君,我這歲數都快能當他們祖母了,一塊兒學豈不是讓人笑話!我今兒個來就是來撐場面的,早之前就和黃娘子說了一聲,等她教完課再專門給我講,正好也不耽誤茶樓裏的生意。”
林春燕才恍然大悟。
剛才那踢館的人說話的時候,林桃紅就只想啐他,可惜林春燕一直攔着他不讓開口,這時候出來了就問,“剛才咱們為什麽不幫着黃娘子?”
“不是不幫着他,是這種事情黃娘子一定得自個兒解決,要是不能服衆的話,不僅沒人來這裏學算術,就算一些人過來心裏也不會服氣的。”
林桃紅似懂非懂, “你們都好厲害,我就想不到這麽多。”
不過她很快就将這些事情抛之腦後,高高興興地拉着林春燕去買花。
想買花是因為林桃紅看到了王大妮頭上的花,覺得十分好看,才想着去買一牡丹來戴。
也不知道王大妮是從哪裏買的那樣大的牡丹,林桃紅他們在鎮上逛了兩個賣花的攤子都沒看到。
林桃紅不免就有些失望起來:“看來是買不到了。”
朱娘子也跟着他們一塊來,聽了就說:“原來是想買花,我知道哪裏有,不過花稍微貴一些。”
朱娘子邊說就邊帶着林春燕他們過去,才拐到巷子裏,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绮文姐身邊的那個丫鬟,她臉上帶着些驚惶失措,正在用力地拍打着一扇門。
朱娘子想到之前绮文姐對她的樣子,忍住想要管的心思,把頭側到了一邊。
她一而再的好心被當作驢肝肺,也不想再管那一爛攤子。
上次還覺得朱娘子是別有所圖,故意來奚落的丫鬟看到他們,卻一臉驚喜地跑過來,直接扯住朱娘子的袖子。
林春燕這才認出來這巷子這戶是誰家——正是那侯郎中。
看來是那绮文姐生病了。
果然丫鬟已經拉扯着朱娘子的袖子求起情來,“朱掌櫃,求求您給我家小娘請個郎中吧,她如今已經快要人事不省,實在可憐。”
丫鬟說話的時候,這幾天的委屈難過就忍不住化成眼淚流下來,抽抽噎噎地才将話說完。
朱娘子掙脫了一下,将袖子從丫鬟手裏拿出來,往後退了一步才開口:“這和我有什麽幹系?既然病了,請了郎中去瞧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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