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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林春燕聽的也是大吃一驚, 再想不到這時候竟然會有人拿着私鑄的錢來買東西,忙讓張大娘把這段時間收的錢都拿出來。
張大娘也是害怕的,從前她手裏沒有摸過這麽幾個錢, 不像林二嬸, 她家有一個親戚就是因這原因, 最後被官府抓了起來, 他們家就對這銅錢格外在意,特意教了下面的小輩怎麽摸。
這麽一排查, 真讓張大娘發現了幾個不對勁的, 拿出來之後只罵罵咧咧。
“也不知是哪個混賬東西, 竟然拿了私鑄的錢來買東西。”
林春燕把那幾枚銅板放在手裏仔細的掂量了幾下, 才稍微感覺出幾分差異。
“以後咱們可得小心一些。”林春燕嘆氣, 把那些私鑄的錢放在另一個罐子裏,只說這錢不能再動。
又誇獎了三郎,說他生意做得好, 才第一天就賣了這許多。
三郎被誇的重新高興起來,把這一路上的見聞都講了, “等回頭我這酥魚的名聲打出去了,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來買。”
說着說着突然哎呦的一聲,“我這還要去收魚,一會兒晚,那酥魚做出來就不好吃。”
見他這樣活力四射, 其他人也終于笑了出來。
“家裏還有把稱,只管拿了去用,幫着三郎一塊稱了魚。”
村裏面的人聽說梨花回來了, 人瘦的不成樣子,只差一口氣吊着, 讓人不由唏噓起來。
之前菊苗娘巴不得讓她去給人當丫鬟,來找趙娘子好多次都沒說成,後來還和趙娘子生了龃龉,就是見了面也不說話。
如今看到梨花這樣子,心裏就是一陣後怕,只念叨他們沒這福氣,才沒讓菊苗去受苦。
如今村裏的日子也好過,今個張大娘收了葵花花生,明個三郎又來收魚,人人手裏都有幾個錢。要是再能去林春燕那裏幫工,那才是一步登天的好日子。
梨花不耐煩見這麽多人,只在自個屋裏躺着,豎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只讓趙娘子去打聽一下杏花的情況。
趙娘子見她這個連說話力氣都沒的樣子,只能含着淚為她打聽。
“要是知道在哪了,我那治病的銀子先別動,怎樣也得先把她贖回來。”
梨花總覺得這就像是一場夢,等夢醒了,她還在王員外家的那個院子裏日日打掃,受人欺負。
可即便是一場夢,她也想讓杏花能在夢裏片刻的安寧。
趙娘子轉了一圈回來,只說已經問到下落了,讓梨花再等一等,總得過了年才能出去打聽。
梨花也不知信沒信,倒是沒再提這件事情。
再去擺攤的時候,每個銅板林春燕都掂量幾下,表面上還是和往常一樣,一來二去,倒真讓她看出些門道來。
再想不到,拿了那私鑄錢的,竟然是宋書生。
林春燕不知他家情況,只等着張天河來的時候,多問了幾句。
“宋秀才嗎?”張天河要了一碗面,呼嚕呼嚕的吃着,“他家的和我一樣,都是寒門出身,日常也節儉的,倒是看不出來什麽。”
張天河很奇怪林春燕為什麽要這樣問,只把能說的都說了出來,林春燕聽了幾句漸漸的聽出了些門道。
這宋書生雖然出身不好,但為人很是豁達愛交友,不管是從前的胡小郎君還是王小郎君,都和他相處的不錯。
林桃紅小聲的問,“會不會是他們家私鑄了這些錢來?不然怎麽回回都是他拿着這些。”
林春燕覺得宋書生不會這樣犯蠢,他已經是秀才,只等着來年秋闱的時候,再去參加鄉試,從此才是一步登天。
這要是和私鑄的銀子扯上關系,怕是前程都要毀了。
“那咱們該如何是好?這宋書生還總喜歡來咱們攤子上吃東西,次數多了,也是好大一筆錢。”
林春燕也有些為難,可宋書生曾經也幫過他們一二,為人很是仗義,她就趁着這天快收攤的時候,叫住了宋書生。
攤子上已經沒了其他人,宋書生也要走,被叫住之後還以為有其他的事,倒是沒有不悅的神色。
林春燕只壓低了聲音,把那銅板的事情說了出來。
邊說邊觀察宋書生的反應。
宋書生先是懵了一下,嘴唇都顫抖起來,指着林春燕手裏的銀錢,“這這不太可能!”
随即他的臉色變得煞白,這是要真的捅出去,他的科舉之路也就到此為止了。
宋書生只覺得兩腿顫顫,也不知道是如何走回去的,家裏人見到他這樣,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
“我姑父呢?”
宋老娘不明所以的回,“自然是在他們自己家,你找他們可是有事?”
宋書生用手搓的搓臉,只覺喉嚨幹澀不已,剛才那一幕幕回想在他的心間,一時也忘了他是怎麽走回來的,有沒有讓林春燕保密。
他把那幾個銅板拿出來,聲音有些嘶啞的說,“這幾個錢是我姑父先前給拿過來的。”
宋老爹點了頭,“怎麽?最近銀錢又不湊手,讓他們再送些來?”
他是秀才,下面有了免租的田地,姑姑一家就把幾畝田都放在了他的名下。因着家裏小有資産,這樣就節省下來不少,時不時就會拿了錢來接濟他們。
宋書生拿的理所當然,他知道以後要是做了官,這些人都能跟着受益,不拿反而生分。
斷然沒想到,這錢竟然大有問題。
“爹,你去把姑姑姑父叫來,只說我有事要問。”
宋老爹一看宋書成這個樣子,哪裏還有不明白的,披了件襖子就往外跑。
宋老娘給他倒了杯水,讓他不要着急,慢慢把事情說出來。
宋書生就簡單的說了一下,宋老娘越聽越害怕,險些從炕上跌下去。
“這天殺的,竟然想害我兒!虧得那小娘子看得出來,只不知她有沒有同外人說起!”
如何也在家裏坐不住,就要去找林春燕,要求了她,讓她保密。
宋書生也沒什麽力氣攔,只說等宋老爹回來了,先問清楚再說,“那小娘子既然悄悄同我說,就沒想着聲張,且平日裏她為人和善,我又與他們有幾分交情,這事先不用着急。”
等宋老爹領着人回來了,宋老娘就把大門插上,連屋子的門也不放過,這陣仗倒把譚勇子兩口子吓了一大跳。
“嫂子,這是出什麽事了,怎麽還要關門?”
宋老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宋老娘壓抑着怒火,把那幾個銅板砸在了他們身上,“你們何苦要害我兒!”
宋姑姑一時吓傻了,也顧不上生氣,把那幾個大錢撿了起來,掂量了幾下,臉色也變了。
“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怎知就是我們拿過來的?”
宋老爹一直盯着譚勇子看,見他眼神飄忽着躲閃,就知道這次是知道,直接一腳踹的過去。
譚勇子撲向了地面,大門牙狠狠的磕在了地上,立刻血流了滿嘴,看起來十分可怖。
可屋裏的衆人都沒有心思去管,宋老娘指了譚勇子,“你們兩口子成日裏在一塊,這會兒倒是給我裝的不知道,我兒要真是不能考舉人了,少不得要把你們家也給砸了!”
宋姑姑把譚勇子扶了起來,問了他,“孩兒他爹,這事你知曉不,上次不是說要去換了銀子,可是去誰家換的?”
她到現在都不相信譚勇子是故意這樣做的,只以為他是被人蒙騙,還讓宋老爹別着急,“咱們悄悄的去查一查,定會把那些人給捉住。”
宋老爹嗤了一聲,“咱們要是去了,不就讓別人知道咱們家拿的那些私鑄的錢,回頭再告發了我兒,倒是怎麽去考試?”
又看向譚勇子,“你當真不知道這件事?”
譚勇子把那一嘴的血抹去,搖搖頭說,“我如何能害了大侄子,那幾十畝的田還得挂在他的名下才能免了稅,害了他對我有什麽好處!”
宋書生回來的路上已經思量過,見譚勇子不肯承認,只讓他帶着自個兒去平日裏換錢的地方,“保不齊就是個窩點,要真是抓住了,也是大功一件。”
他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也只宋書上自個兒心裏知道,可譚勇子一聽,神色就慌張起來。
“還是我自個兒去吧,侄子要去的話,真被發現了就不好。”
他這慌裏慌張的樣子,就是宋姑姑也起了疑心,上手擰了他的耳朵,“你且與我說實話,到底是從哪個錢莊裏換來的,我大侄子不能去,我卻是能去查賬的!”
譚勇子沒辦法,這宋姑姑從前就是個彪悍的性子,生怕她鬧到了錢莊,到時候他自個兒吃不了兜着走,只好承認,“那些錢不是從錢莊裏換的,是私下裏認的一個朋友,說是一角錢能換出一千二百個銅板來。”
比錢莊裏整整多出了二百個銅板,譚勇子心裏自然願意。
他其實也猜到了那錢怕是有幾分來路不明,可又不是他花用,一心認為不會看出來,倒是能省下一大筆。
宋姑姑天天的往她娘家補貼,譚勇子知道這是為了以後着想,有了這從前相助的情分,以後宋書生真當了官,他們也好跟着飛黃騰達。
可往外拿錢的時候,還是刀割肉一般痛苦。
林春燕再見宋書生的時候,已經是幾天之後,見他神情這樣萎靡,着實被吓了一大跳。
宋書生是特意來感謝林春燕的,“多虧了小娘子提醒,某不知該如何感謝,區區一些謝禮,還請收下。”
林春燕寒暄了幾句,也就把那禮物收下來,宋書生這才松了一口氣,知道這事才算徹底解決。
林桃紅探了頭過來,見那宋生拿了不少好的東西,尤其還有一些不常見的香料,知道他是用了心,不由眉開眼笑起來。
“也不枉幫他一場。”
孫捕快過來吃飯的時候,就和林春燕提了這段時間,已經傳開的私鑄錢的事。
“要是有了,可千萬先交給官府。”
“那要是交了,還會不會判斷鎖?”①
孫捕快搖搖頭,“這次倒不會。”
後面的話他壓低了聲音,“這次私鑄的錢流通的太廣,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用了,要真追究起來,怕一半的人都會被打板子。”
林春燕就把十幾個大錢拿出來,“也不知是誰拿了過來買吃食的,還以為就此砸在了手裏。”
孫捕快一看有這麽多,就笑着說,“我就知你這裏怕是不少。”
只這事宋書生是如何解決的,林春燕卻打聽不出來,只知道他依舊像往常那樣,三五不時的就過來吃碗面條,一點也看不出曾經慌裏慌張的模樣。
又過了一段日子,聽說一夥人偷挖銅山的礦被抓住,牽扯出不少人來,多虧縣太爺明辨是非,将這些人都抓了去,才得以平息。
“怕是這縣太爺快要升官了。”
林春燕聽到有人這樣說,趕緊豎起耳朵聽起來。
這人卻不再往下說,只讓林春燕給趕緊下面條,“吃了還得趕路。”
到了臘八節這天,說好是最後一天來擺的,林春燕也沒帶那些面條,只帶了八寶粥來。
不過這時候時下人還是習慣叫七寶五味粥,裏面放了核桃柿子栗子,和米一塊熬煮,等粥變得濃稠軟糯的時候,再關了火。
這樣一碗粥盛出來,大口的吃,大口的喝,最是能撫慰人心。
林春燕在這粥裏面,又加了紅糟,花生,各種豆類,熬了一大鍋出來。
金娘子也說只來這一天,明兒個開始,就在家裏打掃收拾過年了,瞧他們這粥滾的香甜,先要了一碗來喝。
“聽說銅山上那娘娘廟裏,今兒個除了發粥之外,還煮了那紅糟,你們可要去吃?”
林春燕是頭一次知道這紅糟,就問金娘子那是怎麽做出來的。
“我也只喝過幾次,實在說不上多好喝,聽說裏面還加了牛乳,竹筍,也只在臘八這一天布施給信徒香客。”
張大娘看林春燕向往,就說讓她去求一碗,“嘗個味兒也好。”
左右今兒個無事,林春燕就把攤子留給張大娘,和林桃紅一塊往銅山走。
林桃紅懶得動,“還得上山,誰知道爬到什麽時候。”
銅山離他們很近,可因為家裏沒人求子,好多年都沒人去過。
林春燕也擔心爬不上去,可到了山腳才發現,山并不高,來求上香的信徒不少。
林桃紅看到有挑夫可以擡着上山,也想使了幾個大錢,去問了才知道上去就要十個銅板。
下來,也要這麽多。
林桃紅猶豫了一下,十個銅板就能買上好些個花,她雖然如今也有來首飾匣子,裏面有不少東西,可誰還嫌首飾多呢?
那挑夫見林桃紅穿着打扮都不錯,覺得她能拿出那錢,一直游說起來,把她捧得高高的,林桃紅原只有三分想坐,如今也變成了九分。
“大姐,要不咱們上去坐了,下來再走着?”
林春燕不想駁了林桃紅,沒得讓她不高興,偏這時候旁邊來了一大娘,說,“兩個小娘子可是要去求姻緣?要是那樣的話,可得走着上去,才能讓娘娘看到誠心。”
一聽這個,林春燕立刻拿了錢出來給挑夫,“我們人小沒什麽力氣,怕是走不上去。”
大娘眼睜睜看着兩個小娘子坐上挑夫的轎子,只能在那裏搖頭不已。
林春燕坐的這轎子也是兩個挑夫來擡,路上難免說了閑話,聽說他們是想來吃那紅糟,直接就樂了,“那東西難吃的很,都是騙外地的香客過來,咱們白雲鎮本地的人可都不愛來這裏吃。”
“不是聽說有牛乳?”
“那一大鍋的紅糟裏面,能擠一點牛乳就不錯了,多的是麸的味道。”
林桃紅後悔起來,“那金娘子都說了不好吃,想來肯定就是難吃的很,早知就不來了。”
“總得嘗一嘗。”
林春燕安撫林桃紅,突然聽到有兩個人在那裏談論,“聽說那林小娘子的攤子今個就歇了,直到了過年才重新出來,得有月餘的時間,可去哪裏找那樣好吃的?”
“可不是,不過去吃了幾次,嘴就被養叼了,再吃別家東西,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林春燕聽了,難免心裏高興。
此時胡小郎君跟着胡相公去參加來趙王家宴請的宴席,看着那一桌桌太上來的精美吃食,只覺得索然無味。
這京城哪裏都好,只少了林春燕的手藝,就覺得處處都沒來趣味。
趙王來的很晚,坐在下面的九王很是不爽這個哥哥,直接當着衆人都面就說起來,“聽說五哥新納了一美妾,來這樣遲,可是和那美妾共度良辰,倒把咱們給忘了。”
趙王也不生氣,“只是府裏有了些其他的事,說起美妾來,還是九弟豔福好,聽說院子裏都快住滿了。”
九王冷笑一聲,那白雲鎮銅山的事,只怕就是趙王搞出來的鬼,又栽贓到他頭上。
誰知道這趙王怎麽想起來去那偏遠的地方,那裏也就一銅山有些名氣,可開采這麽些年,怕也早就見底了。
胡小郎君壓根沒聽上面的人打機鋒,聽說這是李大娘子的手藝,就夾了一筷子火腿吃起來,味道果然不錯,十分的鹹香味美。
吃了一口,看到上來一條魚,又夾了一筷子嘗味道。
這魚的味道比不上那火腿,這是不是涼的原因,略微有一絲土腥氣。
胡相公不滿他這個樣子,咳嗽幾聲提醒,胡小郎君立時不敢再吃。
那邊卻有人開口,“這李大娘子的手藝還是這樣好,我等也就一年能來吃上這一回,別的地方想尋也尋不到。”
“可惜她輕易不肯收徒,不然也能讓那徒弟跟着回府。”
這麽一打岔,胡相公倒是不再盯着胡小郎君看,着實讓他松了一口氣。
林春燕到了山頂的寺廟,見果然有僧人在發七寶粥和紅糟,只這紅糟跟前排隊的人很少,林春燕過去要了一碗,那小沙彌激動的舀的滿滿。
林春燕謝了,端着去了一邊嘗了一口,就知道為何這邊人這樣少,果然如同大家所說,紅糟味道的确不是很好。
細細品來,裏面還放了酒曲,加上那些竹筍,為了讨一個喻意好的彩頭,她也硬着頭皮喝完了。
林桃紅全程皺着鼻子,在心裏埋怨小沙彌給舀的太多。
剩下的,林春燕都裝到了竹筒裏,打算帶回去給王英娘和張大娘嘗一嘗。
說了是最後一天擺攤,賣的又是家家戶戶都會做的臘八粥,張大娘以為生意不會好,誰知竟然有不少人過來。
來買粥的人,不少都想嘗嘗林春燕這裏做出來的都是什麽味道,更多的卻是買那些鹹菜豆皮。
“大姐,上次我和你說的那事,可是認真的,不知道你考慮好沒?”
趙官人買了東西也不着急走,一本正經的和張大娘說起來。
張大娘知道上次梨花的事情,他在中間幫了不小的忙,想着直接撅回去會讓人沒面子,到底顧念着情分,擺了擺手說,“怎地又提起這話來,倒是讓我不敢再見你。”
回頭又和林春燕吐槽了半天,“哪裏是想真正我當大姐,不過就是借了這名頭來咱們家走動,難不成沒了這名頭,我還能不讓他走動了。”
林春燕只捂了嘴笑,催她把紅糟喝了。
張大娘抿了一小口,臉就皺起來,“這是什麽味兒,也忒難喝了。”
想着明兒個就不用來擺攤了,林春燕心裏也是一陣輕松。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也不着急爬出被窩,外面冷呵呵,只等着衣服都被烘熱了,才穿好衣服。
打開門,一陣寒氣撲面而來,聽說村裏的小河都已經凍上了,只是冰面還有些薄,家家戶戶的大人都叮囑孩子們不要上去打滑溜。
每年都有不聽勸的小孩,落了水受了涼,不是大病一場,就是一命嗚呼。
張大娘不知哪裏去了,林春燕也沒管她,只問王英娘和林桃紅,“左右咱們空閑的時間長,可是有什麽想吃的?”
“我想吃大姐之前說的那個裏脊!”
林桃紅還記得上次吃的糖醋裏脊,林春燕說這裏脊能做出好些個好吃的,早就把她眼饞的不行。
“那還得去屠戶家買了裏脊肉來。”
林春燕也有些饞,林桃紅從罐子裏拿了幾個大錢,已經一溜煙的跑了,“我去買了來。”
隔壁的梨花聽着他們屋子這樣熱鬧,有些羨慕的往外張望,趙娘子不讓她出門,只說等身子養好了,明年開春的時候,再去找林春燕玩。
“他們家可熱鬧了,時不時就有來買東西的人,有撿橡子果來換橡子殘渣的,那些都能用來喂豬喂雞,狗蛋兩個姐姐也在那裏幫忙,狗蛋爹還總是去外面給他們找山楂回來,後來我還見挑過幾擔子柿子過來……”
說的梨花眼睛都亮了,沒了之前的那些萎靡不振,“倒恨不得現在就是春天,也好過去同他們說話。”
趙娘子笑了笑,村裏也不是沒有風言風語,他們家都當做沒聽見,也從來不把這事同梨花說,只讓她安心養身子。
偶爾,村裏的幾個小娘子會結伴一塊來看看梨花,同她說說話,大家都格外盼着春天的到來。
林春燕也送了幾回東西過來,見梨花精神頭不錯,也附和趙娘子的話,說等她養好身子了,讓她來家裏玩兒。
張大娘想去找柳娘子說話,可轉了一圈,也沒看見柳娘子,只聽說她又上山去了。
“眼看着天就要下雪,怎麽又上山去了?”張大娘為柳娘子打抱不平,看韋柔姐也有些不順眼。
錢娘子卻笑,“如今她家那雞圈可是最幹淨的地方了,她兒媳婦讓她一天打掃兩遍,她自個兒的屋子都沒收拾的那樣勤快。”
錢娘子正把家裏的幾條魚收拾好,往三郎那邊送,聽說魚能賣上幾個銅板,村裏好些個人都舍不得吃,只等着賣了錢。
“也不知道你們家的人是怎麽長的,個個都想的那麽長遠。”錢娘子有幾分羨慕,“燕娘就不說了,就連三郎也有幾分頭腦。”
張大娘得意,“三郎也是問了我家燕娘才會做那酥魚的,說來說去,還是我女兒厲害。”
“是是,誰不羨慕你命好。”
這次卻是村裏人都這樣想,再不是那時候表面附和了,背後看張大娘笑話的時候。
柳娘子最不喜歡的就是上山撿橡子果了,山上的路并不好走,得操一萬個心,還要一直低頭找橡子果,不用多長時間她就覺得腰酸脖子酸。
可韋柔姐也有很多理由,柳娘子又說不過她,只能每次都委委屈屈的上山。
這山上,除了她和趙懷子來之外,就很少再見外人。
趙懷子是為了打野味,聽說這幾天光抓兔子都抓了好幾只,他也不拿着兔子去屠戶那裏換錢,只剝了皮曬好,連皮帶肉都一塊給林春燕。
皮子的錢,林春燕另外再掏出來,只想做一暖和的兔皮褥子,鋪在下面也能暖暖和和。
哪怕家裏生了兩個火爐,可北風時不時的就會飄到屋裏,凍的人實在難受。
趙懷子說,要是抓了那灰鼠,剝了皮做成披風穿在身上,也是暖和的很。
只那東西吃也不好湊成一整張,且大戶人家也都喜歡的很,價格不便宜。
柳娘子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想着那些有的沒的,正嘟囔着,突然間前方的大樹下,蹲着一黑黝黝的身影,一動不動,着實把她給吓了一大跳。
那人也聽到了動靜,一雙銳利的眸子直直的看向柳娘子,那神情讓柳娘子心裏猛然打了個突。
不過更讓她惶恐的是,這人她見過。
柳娘子別的本事沒有,只一樣,這人只要見過一面,她就能記住。好巧不巧,這人柳娘子還真見了一面,就是那日抓賊的時候,被吊在大樹下的那兩個人之一。
當時聽說有熱鬧看,柳娘子自然不會錯過,早早的就過去,後來聽說這兩個人是賊,進的還是張大娘家,只覺得晦氣,看了幾眼就走了。
柳娘子的心怦怦地跳着,她聽張大娘說過,這些人都被官府抓了起來打了板子,怕是再不敢鬧事。
可這洪柱子就蹲在他們在山坡上,就是說心裏沒鬼,柳娘子也是不信的。
就這麽會兒的功夫,她的冷汗已經下來了,怕洪柱子一時起了歹心,再将她結果,她就是想找地方哭,也沒這個福氣了。
柳娘子想起剛才碰到的趙懷子,突然靈機一動,嘴裏罵罵咧咧依然不停,假裝才看到這裏蹲了個人,“你這個後生,在這裏做什麽?是不是要蹲野兔子,我跟你說,別看我家懷子日日能打到兔子,他可是多少年的獵人,來這山上就像來自個家一樣,這裏除了我們倆,別人也是不敢來的!”
柳娘子說完這話,就朝山上大喊了幾聲,“懷子,你快下來,這裏有個人也和咱們一樣,想套兔子呢!”
山上很安靜,柳娘子又使了畢生的力氣,她這一喊了,那邊真的就傳來了回話,“什麽?要套兔子?”
柳娘子松了一口氣,再回頭看的時候,就不見那洪柱子的身影。
她吓得連筐子也不要,直接就往山下跑,好在這段日子天天上山,路是走慣的,倒真叫她跑了下來,一路氣喘籲籲的去拍了林春燕家的門。
“是誰?”林春燕提高了聲音問,“可是要來買東西?”
“是我,你們柳大娘!”
柳娘子只覺得雙腿顫顫,到現在軟的都有些走不動道,等打開了大門,她才覺得氣能喘勻了。
院子裏傳來陣陣肉香,若是以往,柳娘子不定要如何想吃,可如今哪裏顧得上。
林春燕剛把腌制好的裏脊肉下了鍋,就見柳娘子闖了進來,好不狼狽,知道定然是出了事。
“大娘你這是怎麽了?”林桃紅好奇的問,那模樣和張大娘八卦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柳娘子也顧不得那麽多,“出大事了!剛才我在山上,看見了那賊人,就是被你們吊在樹上的那一個!”
哐當一聲,林春燕手裏的盆掉在了地上,柳娘子又把那話重複了一遍,“千真萬确,我是再不能看錯的,得虧了我機靈,趙懷子又在山上,答應了我一句,才把這人吓走!”
林春燕已經知道在山上蹲守他們的人定然是那洪柱子,那被竹簽紮穿了腿的兄弟兩個,一個腿已經廢了,一個流放到三百裏外,只恐如今還沒走到地方。
也就那個洪柱子,因着沒進他們家,只被打了十幾個板子就被放了出來。
怕是心裏因此記恨上了。
洪柱子也沒想到,才來蹲守第一天,就被人給撞破了,心裏只覺晦氣,可他又不想就這樣放棄,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山上。
他覺得那婆娘看起來不像是個說謊的,指不定就是真的上山打野味,怕他把兔子給套走了。
那被竹簽紮到腿上的兩個兄弟一家只這兩個勞動力,一個從此腿廢了,一個流放三五年才能回來,這家人只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非說是他挑撥的。
洪柱子自然不會承認,可村裏面家家戶戶知根知底,大家夥一想也能猜出來到底是怎麽回事,看洪柱子的眼神就越來越不對勁。
洪柱子徹底在村裏擡不起頭來,他不覺得自個兒有錯,只埋怨那兄弟兩個辦事不利,又覺得林春燕是罪魁禍首,左右冬天無事,他也不想再在家裏聽人指指點點,就翻了一座山來到他們這邊打算蹲蹲點。
趙懷子聽了柳娘子那一聲喊,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以為她是遇到危險,也就不去套兔子,順着聲音走了一圈,都沒發現人。
下了山還奇怪,想着去林春燕家問問,就見他們家已經來了很多人。
他被吓了一跳,“這是出什麽事了?”
別是那柳娘子真的掉到了山溝裏?
林春燕看到他來,忙上前拜托他,“懷子叔,怕是還得麻煩你上趟山,咱們村也就你對山上比較熟,找起人來也方便。”
那邊林二叔二郎都拿了棍子,三郎還牽了小黑和大黃,一副一定要把人找到的模樣。
趙懷子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皺着眉頭說,“剛才我聽到了柳娘子的聲音,應了她一聲,找過去的時候只看見筐子在地上,沒看到其他的痕跡,怕是人早跑了。”
“那也得在上山轉幾圈。”林二叔十分不放心,“沒想到這賊人竟然還敢來,也不知打的什麽主意,虧得叫柳娘子碰上了。”
“那倒也不至于。”趙懷子寬慰他們,“只要不出家門,或者落單了,就如今這家裏這麽多陷阱,那賊人也是不敢進來的。”
“可大過年的,誰想成日裏提心吊膽。”張大娘氣的不行,“一定要把那賊人抓住,打他個十幾二十個板子,讓他從此害怕了,再不敢來才是。”
林春燕原想着讓柳娘子在上趟山,帶着他們領到地方,可既然趙懷子知道在哪裏,也就不用再麻煩她。
柳娘子這時候還害怕的不行,被匆匆趕回來的張大娘扶到屋裏,只說不知道該怎麽感謝她。
林春燕沒跟着上山,她頻頻向外踮着腳尖,一會兒左看看,一會兒右看看,只盼着兩邊都趕緊有人來。
林桃紅跟着李有福一塊兒去鎮上找镖局的那幾個兄弟,林春燕想着也許他們有辦法,上次大牛的事情,也是多虧了镖局的幾個兄弟才解決的。
林二叔他們先回來,一個個都有些垂頭喪氣,跟着趙懷子在山上繞了一大圈,果然就沒再見那洪柱子,只不知跑哪裏去了。
“這孫子應該才來蹲點。” 趙懷子和他們分析,“之前的時候,我為了套兔子,弄了好幾個陷阱,在山上轉了好幾圈,也都沒發現這人。”
柳娘子也接話,“是呢,我也天天的往山上跑,這幾處撿橡子果的地方都是去熟的,這人要是總蹲點的話,總得吃喝拉撒,可山上也沒新鮮的屎……”
屋內一時有些安靜,柳娘子還在那裏分析,最後一拍大腿,“這鼈孫鐵定是剛來,和我打了一個照面,直接被吓跑了!”
見她又恢複如初,林春燕也松了一口氣,只把大家夥客客氣氣的送回去,還說改日定要請他們吃飯。
“這倒不用,只你們幾個在這裏住着,到底讓人不放心,左右也不用擺攤了,不若跟着我們回村裏住?”
林春燕想了想,“待會兒看镖局的那幾個兄弟來了如何說,紅娘和有福哥已經去請人了。”
“也好,那些镖局的兄弟到底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轉悠的地方肯定比咱們深,指不定就能找到那賊人。”
林春燕只恨不得馬上就把那洪柱子給抓住,又暗自後悔自個兒的道德标準太高了,沒有早些處理了,誰能想到還真的會來報複。
且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林春燕心裏不安,往外張望了一會兒,總算見林桃紅和李有福從鎮上回來。
後面跟着镖局的幾個兄弟,不僅林春燕松了一口氣,就連張大娘見的大壯,也哎喲了幾聲。
“大壯兄弟,你們可算是來了,那賊人就在我們後頭的山上,也不知躲哪裏去了!這讓我們如何安心。”
大壯大手一揮,“大娘你們且放心,我們幾個兄弟再往山上走一圈,這人怕也是雞賊的很,大張旗鼓的去搜查,反而不容易找到他。怕見人都下來了,指不定就自個兒會回來。”
林春燕說了一些感激的話,“自然不會讓兄弟們白跑,不管找沒找到這人,我們定然會重金酬謝。”
虎子在一旁嘿嘿的笑了幾聲,“小娘子,重金酬謝倒是不用,只做了些吃食給我們兄弟,保證天天有人來給你上山抓賊。”
趙四也在那裏附和,氣氛比之前好了不少,林春燕張望了幾下,沒看到孫安元來,就多問了幾句。
“我們镖頭啊,他去隔壁鎮上有事,已經走了有兩日,估摸着快回來了。”
大壯拍胸脯讓林春燕放心,“雖然我們幾個的功夫都不如镖頭好,可抓個那小賊還是能的。”
幾個人也不多廢話,悄無聲息的就上了山。
張大娘進屋給菩薩上了炷香,開始阿彌陀佛的念着,只求菩薩保佑,能把那賊人趕快抓住。
林春燕也無心做飯,一會兒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幾下,一會兒又在門口徘徊。一想到若不是柳娘子恰好撞到了,真被那洪柱子盯上了,還不知會發生什麽事,她就後怕。
家裏就他們幾個女娘,再招男人來那也是不現實的,林春燕左思右想了一會兒,才決定挖個地窖出來。
“若是真的有了事,咱們幾個就躲到地窖裏,任是誰也找不到咱們。”
張大娘一聽又要挖坑,就不大樂意,“這大冬天的,地不知道有多難挖,等那賊人抓住了,也就沒這些個事。”
林春燕沒和張大娘繼續歪纏,已經在心裏盤算起來,該在哪裏挖坑比較合适。
最好就在他們房間內,到時候姐能快速的跑到地窖裏,這地窖裏面需再準備些糧食,再準備個其他的出口更好。
盤算起這個,倒不覺得時間難熬。
聽到有馬蹄聲從不遠處傳來,林春燕趕緊跑出來,就見孫安元正翻身下馬,身上沾了不少塵土和積雪濺出來的泥點,可見是急匆匆的趕來。
“大壯他們呢?”孫安元也不和林春燕多寒暄,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那賊人可有消息?”
林春燕搖頭,“大壯哥他們已經上山了快半個時辰,這時候還沒下來,先前我二叔他們也去山上轉了一圈,也沒找到那賊人。”
孫安元點了頭,有些歉意的看着林春燕,“說來還是我疏忽大意,只覺得這洪柱子沒那膽量,差點釀成大錯。”
林春燕知道,這事和孫安元也扯不上什麽關系,他又不是開了上帝視角,哪裏知道這洪柱子會起了這樣的歹念。
孫安元也不多廢話,把馬丢下直接就上了山。
柳娘子回了家就發起了高熱,村裏人有不少都聽說了山上有了賊的消息,韋柔姐也有幾分後怕,低眉順眼的在一旁給柳娘子端茶倒水。
柳娘子只覺揚眉吐氣,身上只有三分的不舒坦也要裝成十分,在那裏哎喲了好幾次,“虧得我命大,不然今個才回來的,就不知道是什麽了。”
見韋柔姐不吭聲,柳娘子就說,“我看以後還是別再上山撿那橡子果了,誰知道會遇到什麽,這次是我命好,下次呢?”
韋柔姐也不好在這時候說出什麽雞沒了吃食的話,見自家公公這時候才從外面姍姍來遲的回來,只覺得日子都沒了奔頭,垂頭喪氣的坐在一旁。
柳娘子很是奇怪,“你這去哪裏了,半天的功夫還不見你人影,剛才我都差點沒命,你不知道多驚險……”
柳娘子又把剛才經歷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上一遍,可韋柔姐只覺得自個兒的公公反應有些奇怪,不由多看了幾眼。
這一看,韋柔姐的心髒砰砰的亂跳起來,彭老爹的衣裳分明是胡亂穿上的,領子還在裏面窩着,和早上走的時候,分明是兩個模樣。
她不喜歡人邋遢,不好直接對公公的穿着指指點點,只讓彭平安去幫着彭老爹整理過,出門的時候還多看了幾眼,見穿着體體面面的,才松了一口氣。
哪裏能想到,回來的時候就變了這樣子。
柳娘子還在那裏唾沫橫飛地說着她是怎樣驚險的逃生,韋柔姐看了,只覺唏噓不已。
孫安元上了山,很快就和大壯他們彙合,大壯跟着趙懷子轉了一大圈,竟然也一無所獲,只覺得奇怪。
“這洪柱子怕也不簡單,像是常年在山上生活過的。”
孫安元想了想,就讓他們一小隊的人去村裏看看,那洪柱子有沒有回家,或是要往其他地方跑了。
他則和大壯幾個人繼續在山上轉,只不走趙懷子常走慣的那幾條路,反而挑了沒人去的小路走。
趙懷子也看出來了這洪柱子不簡單,也為柳娘子捏了一把汗,這洪柱子怕只是一時被蒙蔽了,以為柳娘子是真的和他一塊兒上山,怕動了手不好逃脫,這才讓柳娘子撿回一條命來。
眼見着天快黑了,山上的人都還沒回來,張大娘也不在菩薩跟前念經,出來張望幾眼,就在林春燕已經選好了工具。
“哎喲,你們還真的要挖坑啊!”
“不是挖坑,是要挖地窖!”林桃紅聽了林春燕方才規劃的,那地窖就像是另外一個屋子似的,修建的隐蔽一些,就是再有十個八個人來,他們也是不怕的。
“費那勁做什麽,咱們家不是就有一地窖。”
“那地窖在院子裏,且好多人都知道,往那裏面跑,不就是甕中捉鼈。”
張大娘說不過林春燕,只得閉了嘴,“也不知山上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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