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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貞觀三年春。
芸娘一大早起床,就聽得外面一片吵鬧。
她揉了揉眼睛,自己穿好了衣裳,走了出去:“這是怎麽了?”
“你哥的親事不是已經有眉目了嗎?”她的娘親張氏笑道,“所以啊,我打算趁今日去西市瞅瞅,看看去置辦一點聘禮,也給家裏添置點東西。不說別的,總得給你哥添上幾件新衣裳,到時候媒人來相看也沒話說。”
芸娘眼睛一亮:“去西市?我也要去!”
張氏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就知道你會想要去,本來娘還打算趁你睡着時候走的,誰想你今日竟起這麽早!”
芸娘一跺腳,對着她做了個鬼臉:“我不管,我就要去!”
張氏本也是和自己女兒開玩笑,看到此景噗嗤一笑:“行,行,你也許久沒去西市玩過了,這次就一起去罷。”
芸娘家在長安城屬于普通人家,即家中并沒有人在朝廷當官當差,也不是做大生意的商戶,不過是靠着芸娘的父親是位木匠,有一手不錯的手藝活兒,在裏坊內開了個一家小小的木工作坊。
不過,貞觀之後,天下平定,大家的心也都安定了下來,踏踏實實的開始過日子,芸娘父親的木工作坊生意也逐漸好了起來,一家人的日子倒是越過越紅火。以往芸娘若說去西市,張氏準會用各種法子将她留在家裏,就怕她在西市上看中了什麽要買卻沒錢,面子上過不去也覺得愧對女兒,但現在卻是大手一揮,去!
就這樣,芸娘換了衣裳,高興地跟随着娘親來到了西市。
她們家住在城南的昭國坊,挨着悲田院所在的升道坊,離西市還有一段距離,如果不想将時間都浪費在來回的路上,還得坐個牛車。因此,雖然住在長安,但芸娘也将近一年左右沒來過西市了。一進市集大門,立刻東張西望起來,充滿了新鮮感。
“咱們先去哪兒?”她興沖沖問張氏。
“先去布料行,扯點布給家裏人做幾件新衣裳。”張氏早有籌劃,“放心,也有你的份兒。”
芸娘嘿嘿一笑。再過一些時日就是上巳節了,要是能穿着新衣裳去踏青,肯定是極有面子的事情。
張氏繼續道:“再去脂粉行和金銀鋪看看。”
長安城除了東市和西市之外,每個裏坊裏也都有一些雜貨鋪子,平日裏的一些雜貨日常就可以購買,來東市西市往往都是買大件或者是來囤貨的。
像女人家愛用的脂粉和首飾等,就只有來這兒才能找到。
這些也是芸娘喜歡的,當下欣喜的點了點頭。
一進來西市,最當頭的主街賣的都是舶來品,名貴物件,然後往左右兩個方向走,才是一條條的行業街。這條主街是張氏和芸娘不敢逛的,買不起。不過這一次,張氏卻在其中一家店鋪面前停住了。
“哇,這裏是賣什麽的?”芸娘停下腳步,一擡頭,卻被這家鋪子的陳設給震驚到了。
它看上去和西市常見的那些鋪子都不一樣,映入眼簾的是由八扇門窗組合在一起的門頭,上下四幅,每一幅的四角都有着極為精致的雕花,但中間卻是透明的,完全可以将店鋪裏面的情況一覽無餘,有很多顧客擠在裏面。
門楣有一排窄長的小格子雕花窗,像是鑲嵌了琉璃,五顏六色,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門楣上是燙金招牌。
芸娘喃喃念出來:“琳琅玻璃行……”
“這可是西市如今最熱鬧的鋪子。”張氏對她道,難得說了一句,“走,咱們也進去瞧瞧。”
芸娘吞了口口水,竟然有些自慚形穢:“咱們進去嗎?”
看着就很貴的樣子啊……
“進去看看,”張氏拉着她,“聽說這裏的店家态度可好了,而且,我要去替你阿耶問一樣東西。”
芸娘小心翼翼地跟在阿娘的身後,進入了這琳琅玻璃行,在跨過門洞的時候,她忍不住好奇的望了一眼那門窗,卻發現那雪亮透明的,竟然不是空的,而是一個平平的如板子一樣的物件……
她出身平民,并未見過透明的琉璃杯。
這時,身邊有笑吟吟的聲音傳來:“這是玻璃,就是我們這家店的特色物産。”
芸娘和張氏轉頭一看,卻是一位和善的中年娘子,兩人看到她親切的笑臉,立刻就放下了剛才忐忑的心。
中年娘子笑眯眯道:“我是玻璃行的售貨員,你們叫我王娘子就好。”
芸娘忙向她福了一福,然後好奇的問:“王娘子,玻璃是琉璃嗎?”
她還只在別人的口中聽過琉璃,就算是西市,放在外面公開讓人看的也很少見。
“玻璃算是琉璃的一種。”王娘子解釋道,“不過我家的玻璃和其他家所賣的琉璃并不一樣,更透明,雪亮雪亮的。而且做出來的物件也是獨一份兒的。”
她将兩人領到櫃臺那邊。
芸娘這才發現他們內裏的陳設也是與衆不同的,一組組木櫃臺排列成了口字,木櫃臺的平面似乎也都是用玻璃鑲嵌,透過它可以看到擺在櫃臺裏的物件。
精美的玻璃擺件、玻璃器皿……看得芸娘眼花缭亂。
當她們看到一面用金銀來鑲嵌了底座的玻璃鏡子之後,更是覺得瞠目結舌,甚至都有些失語。
鏡子的櫃臺在內室,兩面都是玻璃門窗,因此顯得室內的光線非常好。這裏也是人最多的地方,圍滿了許多穿着華麗的娘子,還有一些郎君。
但張氏和芸娘都顧不上自慚形穢,她們完全被眼前的玻璃鏡子給吸引了。
“這是……”張氏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這是玻璃鏡子。”王娘子每日都要看到這樣的場景,已經很淡定了,笑着解釋,“這也是我家賣得最好的物件。我跟您講,就是宮裏面,用的都是咱們上貢進去的鏡子。還有各大王府、國公府……這可是如今長安最時興的玩意兒。”
張氏和芸娘呆呆愣愣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張氏發現自己的眼角出現了幾絲細紋,而芸娘一直聽大家說自己的眼眸是深琥珀色不是純黑,但她自己卻是第一次親眼從鏡子裏看到。
“這可真是寶物啊!”張氏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惆悵的感嘆道。
曾幾何時,她也皮光水滑,被大家誇贊呢。
王娘子抿嘴笑着看着她們的神色,別說她們,就連她們這些售貨員日日在這兒看着,也覺得神奇。
她熱情地向張氏推介:“這一樽是鑲了金銀寶石的,價格自然不菲,不過我們還有簡單款式,只用銀與黃銅鑲了邊,還有錫制和木邊框的,您可以看看。”
她從櫃臺裏拿出一些沒有雕花的簡潔款,有立式的鏡子,也有手拿的鏡子。張氏十分心動,若是能有這麽一面鏡子作為聘禮,那可真是會讓街坊四鄰羨慕的。不過在問了最簡潔的木制之後,她火熱的心立刻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
這一面小小的鏡子能抵得上自家半年的嚼用了。
張氏戀戀不舍地看了看鏡子,花了很大功夫才讓自己的眼睛離開那些鏡子,問道:“我聽聞你家有一種放在眼睛上戴着的小鏡子,可以讓視物模糊的人更加清晰地看到周圍事物?”
“啊,您說的是眼鏡!”王娘子恍然大悟,又将她迎到了另一個小間,從櫃臺中拿出幾幅不同的眼鏡來,這些眼鏡看上去很輕巧,都呈現出橢圓形與圓形,和鏡子一樣,各種框架的都有,金、銀、錫、銅、木頭……又在兩邊垂下細細的鏈子,看上去很是精巧。
“這個我知道!我見有書生戴過這個!”芸娘興奮地喊出來。
當時那位書生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他本人也十分得意,說這東西來之不易,并且極有用處。那次她站得很遠,沒有看清,原來竟然是在這兒買的。
她好奇地拿起來放在自己的眼睛上戴了一下,然後立刻又拿了下來。
“好暈。”她苦着臉道。
“您眼睛沒有近視,戴上去就暈了。”王娘子笑道,“這是近視眼鏡,是視物模糊的人戴的。旁邊那種則是老花鏡,是上了年紀的人戴的,就連朝中的相公們戴的都是這種呢。”
芸娘這下知道張氏為什麽會來這裏了。
她的父親就是視物模糊,經常要湊到很近才能看清楚東西,有幾次還因為這個鋸到了自己的手指,留下了不淺的傷口,還影響了工坊裏的活計。
張氏皺起眉:“那我也不知道他該戴哪種……”
“這個得要戴的人親自來才行,就算是近視眼鏡也是需要來測度數的,所以需要他跑一趟才行。”
張氏又問了價格,王娘子報了一個數字。芸娘聽了後有些咋舌,這可不比剛才的鏡子便宜。張氏和王娘子在那兒聊一些細節,芸娘好奇的在這間屋子裏轉了轉,她發現還有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東西。
“這是什麽?”她指着櫃臺裏一個有點像是手持鏡子的小物件問道。
王娘子:“這是放大鏡,給小孩們拿着玩的。”
那邊還有一個看上去更古怪的東西,芸娘聽王娘子說那是顯微鏡,通過它可以看到更小的肉眼看不清的物體。
芸娘有些想象不大這些東西的作用,她忍不住問:“會有人來買嗎?”
王娘子哈哈一笑:“其實不多,但總歸也有些對此感興趣的人。而且這些往往是那些讀書人用來做學問的。如果他們有需要,還得專門定制,這臺就是擺在這兒看看樣子的罷了。”
芸娘聽說是讀書人用的,又敬畏又羨慕。
這對她而言,幾乎是另一個世界了。
張氏顯然是想要買眼鏡的,在出了玻璃行之後,芸娘好奇問她:
“阿娘打算讓阿耶來這裏嗎?”
“要來。”張氏斬釘截鐵道,“你阿耶可是咱家的依靠,他要是做不了活,或是受了更重的傷,那咱家就要喝西北風去了。”
所以即使是貴,也要買。
在這些事兒上,張氏是很拎得清的。她前些日子聽說了這麽個東西,已經在心裏想了很久了,這次來西市也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這個。
“明日我就帶你阿耶過來。”
張氏對芸娘如此說道,然後拉着她去了布料行的那條街。
長安城中的婦女和鄉下的還是不一樣,鄉下可以自己種麻紡布,但城中的娘子們如張氏這樣的,一半會選擇去商行裏買,另一半會去鄉下收麻來自己紡。這次因為手頭預算寬裕了些,她果斷選擇了西市。
張氏在布料街顯然是有自己熟悉的慣買的商行,不過這次她卻帶着芸娘去了一家新的商行,叫趙氏吉貝布行。
她要看吉貝布。
“您可算是來對了,咱家的吉貝布現在賣得可好了。”布行的小二笑容可掬,将櫃臺上擺放着的一捆面料搬下來,“您看看這手感,多舒适!不是我自誇,許多城中大戶都是咱家的常客。”
張氏用手摸了摸這吉貝布,的确是很柔軟,幾乎比得上一等的細麻布了。而且她知道小二也沒吹牛,因為沒有品級和官身的民間百姓明面上是不能穿絲綢的,所以很多富戶現在都愛穿這吉貝布,據說冬暖夏涼,穿着非常舒适。
芸娘這時候也想起來了,她一拍掌:“趙氏布行,我想起來了,我在悲田院見過你們的廣告畫!”
小二挺了挺胸膛,十分驕傲:“那就是咱家!認準趙氏吉貝布,在長安就此一家,別無分號!”
芸娘小聲問:“聽說你家的吉貝布是貢品,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小二嚴肅點頭,“這可做不了假,不然官府分分鐘就要找上門來了。不過咱也實話說,上貢的都是咱家最好的,是不對外出售的。”
張氏笑道:“就算是出售,咱也不敢買,也買不起。”
和皇帝皇後穿一樣的布料,僭越了!
小二的笑意更深了,對她伸出大拇指:“您是明白人。”
芸娘摸了摸吉貝布,心中很是喜歡,這料子雖然不似她摸過的绫羅與綢緞來得順滑輕盈,但是卻也很柔軟,穿上身想必也是舒适的,而且花紋樣式也比麻料要更多一些,更豔麗一些。
見女兒喜歡,張氏想了想,最終還是忍痛多買了幾尺,打算給她也做個半臂,到時候穿出去肯定好看。芸娘也到了要相看人的時候了。
拿了東西,兩人往脂粉街走去,中間經過藥材街,有一整條小巷子都是藥飲子鋪。
“阿娘,買碗藥飲子喝去!”芸娘拉着張氏的衣袖搖來搖去的撒嬌,“要喝徐記的,她家的味道更好。”
藥飲子可是芸娘來西市的一大動力之一。
幾年前還只有徐記一家,但看着她家生意越來越紅火,西市的藥飲子店越來越多,最後直接占據了一整條巷子,形成了新的藥飲子街。
但芸娘還是覺得徐記藥飲子鋪的味道最好,而且聽說她家的“徐”就是徐太醫的“徐”,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張氏也口渴了,當下便應了下來:“行。”
她解下肩上的竹筒:“我還帶了這個來,到時候帶上一些給你阿耶和你哥,你哥最近有些咳嗽,上次你阿耶喝了她家的蜂蜜枇杷飲,說是效果極好的。”
芸娘不得不佩服自己娘親:“我說您怎麽還背着這個,還是您想得周到!”
母女倆便又去了那徐記藥飲子鋪,沒想到現在還沒到夏季,徐記的門口已經聚了不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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