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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周宅。
柳氏聽到夏媽媽連夜來報的時候,震驚得整個人都從床上爬起來了。
“什麽?徐氏還沒回來?”
夏媽媽滿面笑容:“說是跟着太醫院去了渭水河邊,今夜要一起在醫帳裏等候聽召呢。娘子,你瞧瞧,我就說了徐四娘必會成為十三郎的助力。”
那可是有皇帝和文武群臣們都在的渭水河畔吶!她想,就算是太醫院,也不可能是人人去得的!
柳氏似夢游一樣的喃喃道:“是啊,那可是渭水河……”
她有些恍惚。前兩日才剛剛接受這個兒媳婦成為了大夫而且還是神醫,今天就又聽說她直接去了禦前醫帳,柳氏覺得就算是明天忽然傳來消息說徐氏進了太醫院,她也不會覺得有多麽不可思議了。
她往後一躺:“睡覺,睡覺。”
管她呢!
夏媽媽笑眯眯的看着她,給她整理了一下被子,也沒再趁勢說什麽,她知道柳氏現在心亂着呢,讓她自己先想想吧。
蘭苑。
周自衡一個人可憐兮兮的逗着周天涯玩:“媽媽自己一個人去看熱鬧了,把咱倆扔在家裏了……”
他簡直要捶胸頓足,那可是渭水之盟啊!
自己怎麽就沒有落着這麽好的機會啊,他也想去見證歷史啊!
而在醫帳裏待着,玩了幾個小時虛拟手術室的徐清麥,終于因為有人意外受傷而獲準出了帳篷,來到了營地中心的篝火邊。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
突厥的這些部落首領與将領們喝酒喝多了,便開始鬧騰了,圍着篝火角抵和比武,結果又因為喝了點酒開始發酒瘋,其中一個在比武的時候沒輕沒重,也可能是趁機借酒鬧事,抽出自己腰上別着的匕首紮進了另外一個人的腹部。
然後,現在篝火邊終于安靜了。
巢明帶着他們幾個迅速的來到了“案發現場”,聞訊而來的鴻胪寺官員一臉焦急,悄悄将巢明拉到一邊:“太醫令,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救不了也千萬不能讓他死在這裏,拖兩天也是好的。”
雖然是他們突厥內部鬧出來的事情,但是如果真死了,就怕有人會借着這個生事。所以,就算是要死也不能這兩天死,等定好了盟約,随便他怎麽死。
巢明點了點頭:“明白了。”
那位被匕首所傷的部落首領正捂着腹部躺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叫,地上流了一攤子血。而他部落的勇士們正與“兇手”部落的勇士們對峙,還好被人攔住了,不然就會發生更大的械鬥。
巢明、錢浏陽和那位瘍醫立刻蹲下來檢查他的傷口。
徐清麥知道這個時候還輪不到自己這個編外人員,便只是站在後面,用眼睛來觀察。那人受傷的位置在下腹,而且匕首已經被拔出,現在還在出血。
巢明等人迅速将他的衣服撕開,露出受傷的部位。
徐清麥一看,傷口不算大,萬幸沒有看到腸子流出來,但是這個位置,有腸道受傷的可能。
巢明等人的處理方式自然是先止血,由那位瘍醫來操作。徐清麥正好看看這個時代的頂尖瘍醫是如何給人止血的——他的操作總體上是沒什麽錯的,而且動作還挺熟練,看得出來手裏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所以,她并沒有多言。
這時候,劼利可汗與蕭瑀也都匆匆趕了過來——李世民已經回了太極宮,蕭瑀自請留守在這裏。他身份特殊,就算是出了什麽事情,劼利可汗也不會拿他怎麽樣。
劼利以突厥語冷臉将兩個鬧事的部落給痛罵了一頓。
那個傷人的部落首領被他罵得擡不起頭來,而他手下的那些勇士們因為沒有起到阻攔與勸誡的作用,需要接受鞭刑。當場就脫了衣服,被綁起來抽。
蕭瑀皺起眉來,覺得這是劼利給自己這方的下馬威,在指桑罵槐。
他問巢明:“如何?”
巢明的回答很謹慎:“只能先止血再說,如果傷到了髒器就比較麻煩。”
蕭瑀問:“救活的可能性有多大?”
巢明伸出手,在袍袖的遮掩下比了一個五五的手勢:“如果傷到了髒器,那就是五五之數。如果沒有,那九成九能活下來。”
蕭瑀颔首,又問:“如果傷到了髒器,能不能拖兩天?”
巢明默默的點頭。這個自然沒什麽問題。
劼利可汗走過來,臉色不大好看:“阿史那社爾的命,還能不能救回來?”
阿史那社爾就是那位受傷的年輕首領,是劼利的人,劼利很看重他。阿史那是他的姓,社爾是他的名。他十一歲的時候就以英勇而聞名突厥。
蕭瑀立刻道:“可汗放心,我們會給他派來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這位就是我們大唐太醫院的院正,他會負責阿史那首領的救治。”
這時候,瘍醫也站了起來,他恭敬的對巢明以及蕭瑀道:“我會先給他開止血的湯方,等到明日再看看傷口的情況。”
劼利皺起眉:“也就是要到明日才能知道他能不能活下來?”
巢明和錢浏陽看了一眼,然後巢明低垂下眼:“回可汗,的确是如此。腹腔內的情況人眼探查不到,只能等待兩三日,才能知道阿史那首領是不是脫離危險。”
劼利雖然不悅,但也知道太醫院就已經是大唐最厲害的醫生所在了,所以也并沒有再說什麽,只是讓人将阿史那社爾小心的擡走。他這個情況顯然已經回不到突厥的營地裏了,蕭瑀連忙讓人騰出了一個帳篷,将他安置了下來。
劼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走的時候道:“你的姐姐蕭皇後很想念你。”
蕭瑀淡淡道:“若是可汗能放姐姐歸來中原,蕭家将感激不盡。”
劼利沒有答話,轉身走了。
蕭瑀待他走了後,召來此處的禁軍,吩咐道:“阿史那社爾的那個帳篷,仔細看守,千萬不能有失,知道嗎?”
禁軍将領心中一凜,忙道:“蕭公放心,我親自來看守。”
蕭瑀跟着巢明等人進了醫帳。
一進來,錢浏陽就迫不及待的問徐清麥:“若是腸子受傷了,你可能治?”
巢明看了過去,而那瘍醫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不敢說什麽,只是輕輕哼了一聲。蕭瑀也看向了徐清麥,他原本以為徐清麥只是太醫院跟來打下手的醫女,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
徐清麥從容的道:“應該沒太大問題,不過不能拖太久,需要患者盡早做出決定。”
腸道傷口的縫合術,在19世紀就可以做了。
巢明低聲對蕭瑀講述徐清麥的身份,蕭瑀倒吸一口涼氣:“徐娘子是想要将他的肚子剖開然後縫合腸道傷口?”他沒有時間再來質疑徐清麥能不能做到,而是立刻又問了一句:“能徹底救活他?”
救活肯定比拖兩天再讓他死要好,也正好可以讓劼利看看大唐的醫術。
不過,他的心中也飄過陰影,眼前這女子真的行嗎?
瘍醫終究還是沒忍住,又陰陽怪氣了一句:“徐娘子何不現在就給他把手術做了?莫非是擔心出什麽漏子不好收場?”
徐清麥平心靜氣的看着他,她的确需要解釋一下自己的想法,所以這次并沒有生氣也沒有怼回去。
“開腹不是小事,能不開就不開。”出乎巢明意料外的,她并不主張随意開腹,“現在我們沒辦法知道腸道到底有沒有受到傷害,所以我覺得先以保守的方法來治療是可以的。
“如果後續他還是不好,确定腸道上的确是有傷口,那再來做手術也不遲。”
蕭瑀敏銳的抓住她的矛盾點,狐疑的問道:“那剛剛你又說不能拖太久?”
“的确如此。”徐清麥苦笑,“這就是關鍵問題所在。如果拖久了,腸道中的糞便流出,容易污染腹腔,造成嚴重後果。”
大家随着她的話想象了一下這個美好畫面,忍不住都打了個寒噤。
徐清麥繼續道:“但是現在并不能确定腸道是否受傷,貿然給他開腹的話也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不過,這個不是關鍵問題所在,頂多算是過度醫療。
“關鍵是,”她皺起眉,“即使是要開腹,現在的光線也并不适合。容易看不清腹腔裏的情況。”
她在古代這麽久,從來沒有在晚上給人做過手術,就是因為沒有良好的燈光環境。那些油燭的光線不夠,而且還會冒煙,本身就是極大的污染源。想象一下一邊端着油燭一邊湊近患者的腹腔,然後掉了一滴油下來的場景……
徐清麥将這個畫面趕出了自己的腦海。
即使是白天,沒有無影燈,光線環境都只能說是湊合。
蕭瑀若有所思:“所以,時間點很重要。”
徐清麥點了點頭。
巢明對她和瘍醫道:“那就要辛苦你們這兩日都待在這裏了,一定要密切關注阿史那社爾的病情變化。”
巢明将蕭瑀送了出去。
蕭瑀憂心忡忡的問巢明:“那徐娘子,可靠嗎?”
“應該可靠。”巢明道,他俯身過去,悄悄的說了什麽,隐約可以聽到“孫道長”、“顧家”這樣的字眼,惹得蕭瑀驚愕的看了他幾眼,最後沉默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送走了蕭瑀,巢明被瘍醫給堵住了。
“院正,你真相信那徐四娘能剖開肚子把腸道縫起來不成?”瘍醫忿忿不平道,“不過是一些江湖術士的诳語,錢太醫被騙了,您可不能上當受騙啊!”
巢明雙手負于身後,淡淡道:“你毋須擔憂,假使阿史那社爾情況出現惡化,才會讓徐娘子來動手術。如果我是你,現在就會守在阿史那社爾的身旁,時時查看他的情況。”
瘍醫一愣,對啊。
他糾結了一會兒後,向巢明告退,朝着阿史那社爾的帳篷走了。
他就不信,在自己的精心照料下,阿史那社爾的傷勢還會惡化。
巢明看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帳篷內,劉若賢和莫驚春都安靜的待在角落裏,剛才大佬們說話,他們可不敢動。如今蕭瑀和巢明都走了,他們興奮的跑過來。
“老師,是要給人做手術了嗎?”
“好久都沒做過手術了。”劉若賢都有點想念做手術時的那種緊張感了。
徐清麥一想,還真是。自從離開江寧縣後,他們倆就沒有碰過手術刀了,不過據說兩人都很努力,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家練習開刀與縫合,尤其是莫驚春,都開始跟着劉若賢學繡花了。
“行了,先別問。先好好的睡一覺,養精蓄銳。”徐清麥嚴肅的叮囑他們,“明日如果要做手術,是不容有失的,明白嗎?”
“明白!”
“明白!”
兩人大聲的回答。知道這場手術很重要,少年人熱愛刺激與冒險的天性便更讓他們變得興奮起來。
巢明是個做事很仔細的人,還安排了不同的帳篷給他們住,徐清麥與劉若賢住一間,莫驚春則和男人們擠一擠。待到一覺醒過來,外面已經熱鬧起來。
劼利可汗派來的使者,以及朝廷的使臣們都來了。渭水河邊的營地裏也都搭好了符合規制的帳篷,兩邊的使者将會在這裏商議和好的條件——其實就是突厥坐地起價,大唐就地還價。
不過,在正事還沒有開始之前,使臣們都對昨日受傷的阿史那社爾進行了探視。
大唐前來“議價”的官員們臉上挂着笑容,陰陽怪氣了一把:“沒想到突厥勇士們果然勇猛,在戰場下比武都如此的賣力,自己人之間竟然也動了真格。”
突厥人也毫不示弱:“說道自己人之間動真格的,誰能比得過大唐呢?”
他雖然沒提那件事,但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大唐的使臣臉都綠了,決定不再提這檔子事,臉一沉:“諸位,咱們還是移步主帳,開始幹正事吧。”
他們在主帳裏讨價還價的時候,躺在帳篷裏的阿史那社爾情況開始不太好了。他雖然沒有再出血,但是腹部變得鼓脹了起來,而且整個人似乎極為痛苦,在榻上不停地呻吟。
瘍醫的臉色很不好看。
錢浏陽收回搭在他手腕上的手,面色凝重的道:“脈搏已經開始變弱了。”
巢明看向跟在後面的徐清麥:“徐娘子,你來看看?”
徐清麥上前,瘍醫正好位于她的前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情不願的給她讓了位置。
“的确是腸道受損,我懷疑腸道功能已經在衰退。”徐清麥檢查結束後,“如果再拖下去就很危險了,必須立刻手術。”
巢明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和錢浏陽對看一眼,最終道:“我去和蕭公說。”
蕭瑀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而且阿史那社爾現在已經昏迷,他本就是部落首領,能替他做出決定的只有劼利可汗。于是,他只能去了劼利的牙帳。
劼利也有些愕然,他銳利的眼神掃向蕭瑀:“你們打算把阿史那社爾的肚子切開,然後再縫回去?”
這個消息讓所有的部落首領們都沸騰了。
有的部落首領興奮極了:“長生天在上,沒想到在這裏還能看到如此瘋狂的醫術!”
“這是大唐故意為之!他們想要的就是阿史那社爾的命!”也有人陰謀論的嚷嚷道,“而且竟然是個女人來給阿史那社爾動刀子,這是侮辱!”
最後,是不是要做手術的壓力給到了劼利可汗那邊。
劼利是想要阿史那社爾活着的,那是他的追随者。他倒沒有陰謀論,随便用腦子想想也知道大唐不至于在這個節骨眼上對阿史那社爾動手,這對他們根本就沒有好處。
他最終做出了決定:“既如此,那就做!”
部落首領們發出了歡呼聲,眼神都閃着光,大概是覺得他們終于可以看一場熱鬧——
“長生天會保佑英勇的阿史那社爾兄弟!”
這個消息很快就送到了長安城,驚動了李世民。
李世民立刻站了起來:“與突厥議和是大事,朕自然得親臨現場。”
房玄齡:……
長孫無忌:……
昨晚是誰回來後就在東宮的練武場上練了大半夜的步槊與弓箭?并且今天堅決不去渭水河邊?他們對此都表示理解,畢竟這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每個人都覺得屈辱。
而且談判只需要底下人去做,到時候陛下在立盟約之時亮個相就可以了。
現在去湊什麽熱鬧?
當然,他們不會戳穿自己的皇帝陛下,只是跟着他一起風馳電掣一般的來到了渭水河邊的營地。那些參拜什麽的不必再提,幾人看過了阿史那社爾現在的慘狀後,直奔醫帳而去。
醫帳中,長孫無忌深深的看了一眼徐清麥:“徐氏,你知道如果你的手術不成功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嗎?”
徐清麥當然知道。
她其實完全可以不出這個頭,讓太醫院對阿史那社爾用藥,拖過這兩天然後死在他們回程的路上就好。但她自覺把握很大,而且這是推廣外科手術的一個絕好途徑。
她決定出一次風頭。
只需要冒一點點的風險,是值得的。
“我明白。”她迎向長孫無忌的眼神,表情冷靜。
長孫無忌審視的盯了她幾秒,最終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明白就好,務必要救活阿史那社爾。”
這場萬衆矚目的手術被安排在了未時,也就是下午兩點。這時候的陽光最好,光線最明亮。用來做手術室的帳篷已經準備好了。為了更好的光線,徐清麥讓人将帳篷的整整一面換成了最透光的細紗,這樣可以讓光線投射進來而又擋住空氣中的花粉、浮塵等物。
室內用消毒液細細的擦拭了一遍,雖然做不到後世那樣的密封無菌,但已經是她現在可以做到的極致了。
她的助手分別是:劉若賢、莫驚春、錢浏陽和巢明。
巢明的參與完全在錢浏陽的意料之中,他嘿嘿一笑,将消好毒的手術衣遞了過去,眨了眨眼:“師兄,雖然麻煩了點兒,但是手術過程絕對會讓你大開眼界的!”
自從從姑蘇回來後受到了打擊而變得安靜了許多的沈永安委屈的在後面喊了一聲:“師父!”
他是不是把自己這個好徒兒給忘記了
錢浏陽一拍腦袋,還真忘了。
于是,錢浏陽又給沈永安争取到了一個名額。
其實原本這個名額是屬于那位瘍醫的,徐清麥覺得他可能會感興趣。沒想到,人家不屑一顧,或許還覺得羞惱,冷着臉在一旁不說話。
既如此,徐清麥也沒有熱臉去貼別人冷屁股的嗜好,直接略過了他。
而那群突厥首領們知道居然不能前去圍觀後,都嚷嚷了起來:“這是什麽道理?難不成看一眼他就會死不成?”
“就是!要是你對阿史那社爾用了妖術那怎麽辦?!”
他們一個個不說人高馬大,體型都比旁邊人壯了不少,圍在一起的時候給人的壓迫感特別的強。
但徐清麥站在帳篷前,并不打算讓開。
她看着這些腰裏挎着彎刀,頭發編成辮子然後還綴着寶石的部落首領們,仿佛看着一堆細菌傳染源,他們是不是還打算邊喝酒邊在旁邊圍觀她動手術啊
“如果想要阿史那首領活下來的話,那就要聽我的。”徐清麥毫不畏懼的站在他們面前,臉色不改,堅持不讓他們進去。
手術室是她的領地,她說了算,皇帝來了都沒用……算了,他要是願意乖乖的消毒進去的話,那還是可以的。
這群大漢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嬌嬌弱弱的女子竟然如此硬氣,一時之間竟然也沒有辦法。最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敗下陣來。
有人嘟囔道:“小娘子脾氣倒是不小……”
有本事的人才敢這麽硬氣!不說別的,這些部落首領們心中倒是對她多了幾分信服和欽佩。
最後,徐清麥想到了一個折中的方法:“這樣,你們如果實在是擔心阿史那首領,那可以派一人進來,不過要聽從我們的吩咐。”
既然對方給了一個臺階下,突厥人也就順勢下來了。
“行,那就按照娘子的辦!”
李世民待在華蓋下休憩。
原本他過來是想要去瞅一眼的,只是沒想到這麽麻煩,折騰下來又失皇室體面,傳出去了肯定會被谏議大夫和禦史們指責,只能心中大呼遺憾。
聽到了身邊侍衛的悄聲彙報後,他露出笑容:“好,不愧是我大唐女子,不卑不亢,臨危不懼!”
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
臨時手術室內。
劉若賢和莫驚春明顯狀态有些不對。一開始的興奮過去了,現在想着這次的手術如此重要,便開始緊張起來。
徐清麥低聲喝道:“就和平常一樣,你們老師我都不怕,你們怕什麽?”
劉若賢心中一凜。
也是,如果手術失敗了,要負責的是老師,連她都不怕,那自己怕什麽?
這樣一想,慢慢的便也平靜了下來。
開腹的過程對于劉若賢和莫驚春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了,兩人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對徐清麥就更是如此。她穩穩的切出二十厘米左右的創口。
但是對于巢明這個第一次看的老者來說,還是有些忒刺激了。他忍不住閉上眼,然後頭往旁邊偏了偏。
錢浏陽和沈永安聚精會神的看着,這次他們終于站在了助手的位置,不再是後排圍着的觀衆,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在光線下,打開的腹腔內雖不說一塌糊塗,但也絕不幹淨。
腸液、糞便、還有血液……
在場的突厥代表好奇的瞅了一眼,立刻被這幅場景還有這詭異難聞的氣味給弄得直接往後退了兩步,嫌棄的用手放在鼻端扇着風。
他甕聲甕氣的道:“簡直和戰場上的屍首一樣難聞……長生天在上,阿史那社爾這樣也能活下來?”
徐清麥道:“盡人事聽天命。”
突厥人欽佩的看了她一眼,原本還嘀咕着女人居然也不自量力的想要出這種風頭,現在卻是覺得她不愧是大唐太醫院派出來的人,居然對着這團亂糟糟的東西還能面不改色。
奇女子也!
手術臺上。
劉若賢已經有了一些主動意識,立刻道:“我去端水來。”
水也是徐清麥從系統兌換來的生理鹽水——畢竟這場手術的規格比較高,只能咬咬牙多花些積分。劉若賢用和體溫同熱的鹽水浸透紗布,然後開始了自己的一貫流程,将這些腹腔內的污染物逐漸的清洗走。
莫驚春則使用特制的手術牽拉器讓術區達到最佳的顯露。
終于将這些污染物都清洗得差不多了,腸道也露出了原本該有的顏色。徐清麥親自用鹽水紗布墊在下面,将小腸全部推到上腹部。
充當助手的幾位大夫全都看了過來。
“原來完整的腸子是這樣的……”巢明失神道。
這裏待着的幾位因為經歷過的戰争夠多,都見過人的腸子是什麽樣的,但如現在這般還完好的放在腹腔內的狀态卻是頭一次見。
徐清麥一邊找着傷口,一邊向他們科普哪部分是小腸,哪部分是大腸,他們裏面又都各自細分,像小腸就包括了十二指腸、空腸等,而直腸和結腸等則屬于大腸的體系。又分別講了這些的功能,基本上把消化系統通通講了一遍。
錢浏陽聽得如癡如醉:“這都是你之前人體解剖圖裏有的東西。”
巢明也是見過那幾幅圖的,但說實話如果她只是對着圖空講的話,他只會半信半疑。但現在對着患者的人體腹腔,所有的東西一下子就變得真實了起來。
他深刻的理解了食物從入口通過食管一直到胃,再經過腸道最後從□□而出的整個人體的消化循環。
“找到了……”徐清麥終于找到了腸道上的穿孔,“還好,只有一邊腸壁穿孔。”
如果是直接穿透的大裂口,那恐怕就有點麻煩了,情況嚴重的話說不定還要先做腸道造瘘等幾個月後再做二期手術,不然術後很容易出現腸瘘并發症。
莫驚春好奇的問:“什麽叫造瘘?”
徐清麥輕描淡寫的道:“簡單來說,就是在腹壁造一個出口,然後給腸道造一個新的出口,把它們兩個連起來,排便先從這裏出,挂個糞袋就行了。”
這是為了不讓糞便影響到腸道的傷口恢複和環境恢複。
大家想象了一樣這個畫面,表情都變得非常的精彩。
那突厥人想了一下日後阿史那社爾肚子上挂着糞袋,從這裏排便,差點哈哈大笑出聲,怕被徐清麥說,忍得非常的辛苦——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在此刻的徐清麥面前莫名的不敢造次。
明明不過是個小大夫而已……
“縫腸道其實不難,”徐清麥給兩個學生做演示,沈永安也伸長了脖子,“難的是手法,夾着腸管千萬不能讓裏面的內容物流出來……”
徐清麥快速的進行了縫合,然後确認從制琴師那裏拿到的新手術線果然好用多了。這也讓她對各個醫療器械的本土化燃起了更大的信心。
量産太遠了,如果只是供一小部分人自用的話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好了,關腹,清點器械和紗布。”
錢浏陽悄悄的對巢明道:“這是怕有東西遺漏在肚子裏,所以用了多少就要點出來多少。”
巢明微微颔首,覺得的确很有必要。
他為沒有進來的那位瘍醫覺得可惜。這是一臺非常精彩的手術,而且很明顯可以看出來這已經是很成熟的診治方法,甚至連一些小細節都有非常嚴謹的規定。
巢明作為太醫令,又是巢元芳的兒子,一雙眼睛看得極準。他立刻意識到,或許徐清麥所代表的這一支外科流派,将會在杏林中占據一席之地,甚至成為重要的力量。
巢明立刻在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徐清麥拉到太醫院來。
或許,還可以借機将太醫院來一個大洗牌……這個模糊的想法劃過他的腦海。
阿史那社爾在做手術的時候,臨時手術室的外頭蹲了好幾個“斥候”,他們将探聽的消息一趟又一趟的傳到貴人們的耳朵裏。
“報,阿史那社爾的肚子真的被切開了!”
“報,阿史那社爾的腸子的确是有傷口!”
使臣們還在扯皮,可顧不上這樣一臺小小的手術,但閑着的部落首領們可就指着這個來度過分戰利品之前的無聊時光了。就連李世民在自己的華蓋之下也都在關注着那邊的手術。
這場手術也成為了大唐與突厥在渭水河畔緊張的談判議和過程中一點小小的花絮,甚至是調劑。
終于,李世民聽到了自己想聽的消息:
“報!阿史那社爾醒了。”
阿史那社爾昏迷了一個多時辰,終于醒過來了。他沒想到他要面對的是一堆人來參觀自己的肚子,據說是有一位女神醫将他的腸子補好放了回去然後又把肚子縫上了。
阿史那社爾自己都覺得肚子上的傷口驚奇無比,更別提其他人了。
劼利可汗和李世民也都好奇的來看了一眼,更讓他與有榮焉。
“接下來的這半個月,你就吃流食吧。”徐清麥道,“你的腸道還需要時間來養一養,這段時間經不起太多折騰。對了,”她無情的補了一句,“酒可不算是流食,牛奶羊奶也別喝。”
為了怕他不知道到底吃什麽,她索性規定:“就喝點麥粥米粥就好了。”
阿史那社爾哀嚎起來,不愧是有着勇士體魄的身體強壯的年輕男人,恢複能力就是快。而其他部落首領們則在那邊看熱鬧,哄笑出聲。
徐清麥離開了他的帳篷,解下口罩,立刻覺得舒爽了許多。
巢明帶着她去華蓋下觐見李世民。
徐清麥一雙眼睛亮亮的,向他拜了下去:“陛下,幸不辱命!”
“好,很好!”李世民非常滿意,對着自己下方坐着的劼利可汗道,“劼利可汗,我大唐太醫的醫術如何?”
劼利可汗能怎麽說,自然是露出笑容:“大唐的醫術,絕妙!”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來,在這裏終于找回了面子,之前壓抑的情緒也一掃而空。
只有巢明,注意到了李世民說的是“大唐太醫”,眼神微不可見的閃了一下。
手術做完了,但是徐清麥依然不能走,還是得留在這兒,等着談判結束,盟約達成,然後突厥人撤兵。不能回家她倒無所謂,但不能洗澡就有點難受了,只能每日在帳篷裏擦一下身子。
然後,這些突厥人一到晚上就狂歡,酷愛跳舞,有的時候連劼利可汗與突利可汗都會下場一起跳舞。好在,除了一些醉酒鬥毆的,并沒有鬧出其他大事來。
不過兩日,大唐與突厥的議和條件就商定好了。
徐清麥不知道具體的內容,不過從蕭瑀以及封德彜等大臣臉上不太好看的表情來看,應該是付出了讓朝廷很是肉痛的代價。
就在商定好條件的當天正午,在渭水河的便橋上,身穿龍袍的李世民與劼利可汗斬殺一匹白馬,訂立了盟約。雙方都宣誓停戰,回歸友好。
當然,雙方也都知道,這份友好只是暫時的,日後大唐與突厥或許終有一戰,只是不知道會等到幾年後了。
雙方都心懷鬼胎的飲下代表着盟誓的烈酒,然後将杯子一抛,擁抱在了很久,狠狠的捶打着對方的肩背。
“好兄弟!”
“好兄弟!”
劼利倒也沒有食言,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財帛之後立刻就拔營撤軍了。像來的時候那樣,突厥如潮水一般的褪去,不過半日功夫就消失在了長安城下,只留下營地裏的一地狼藉。
阿史那社爾被他留了下來養傷。
李世民騎馬站在高地上,看着逐漸消失在天際的突厥騎兵們,臉色陰沉。
蕭瑀嘆口氣:“這下,國庫可就更空虛了……”
不單單是國庫,還有各大世家豪族們的內庫也是大出血。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李世民安慰他道,“這些財帛給到他們,分贓不均,且養成驕奢之心,也是一件好事。蕭公且等着,不出五年,我必會将這些財帛又帶回長安!”
說完,他駕着馬毫不留戀的回馳,風鼓蕩着他的袖袍,成為天地之間的一騎孤影。
禁軍們連忙跟上。
徐清麥終于可以回家了,周自衡在家門口等她,含笑将她牽下馬車。
“你終于回來了。”
原本柳氏和其他人也都想來湊熱鬧然後聽她講講那渭水河邊的故事,不過被周自衡阻止了,他知道徐清麥肯定需要先好好休息。
徐清麥看到熟悉的他,露出笑容:“是啊,可算回來了。”
這幾天簡直過得像是幾年一樣。
薛嫂子和阿軟已經準備好了洗澡水,徐清麥将自己從裏到外好好的清洗了一遍,結果頭發都還沒幹就睡了過去。軍營裏實在不是睡覺的好地方,吵死了。若不是她有虛拟手術室,現在精神恐怕會更萎靡。
徐清麥從下午六點多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早上,期間周天涯想過來找娘親都被周自衡給哄走了。
下午,她還能繼續睡,然後被喧鬧聲給吵醒了。
“娘子,快醒醒!娘子!”
徐清麥皺起眉:“外邊怎麽這麽吵?”
薛嫂子喜氣洋洋的:“娘子,娘子與郎君大喜啊!”
徐清麥還懵懵懂懂:“啊?”
“快去接旨吧。”薛嫂子不由分說的将她從床榻上拉起來,就立刻準備給她洗漱,“您得快點兒,宮中給您和郎君封賞的诏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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