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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東宮的率更丞王晊是李世民的人。
在這兩年東宮與興義宮的争鬥裏,兩邊都互相往對方的陣營裏埋釘子,插暗哨,玩得不亦樂乎。但可惜,東宮在秦王府埋的釘子,李世民大多都知道。而興義宮在東宮埋的釘子,東宮卻未必知情。
王晊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在東宮的職位不高,但是卻非常的緊要,他負責在殿內看守更漏,然後為太子以及他的幕僚們報時。在不報時的時候,他沉默寡言,就像一個隐形人一樣毫不引人注意。久而久之,李建成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這也讓他默默的探聽到了許多信息。
比如這次。
起因其實就在于上個月的突厥忽然進犯,圍困烏城。朝中大臣義憤之極,覺得除了讓邊鎮守軍出擊之外,一定要派兵與突厥對戰,好好的收拾他們一番,否則只會讓他們得寸進尺,更加的嚣張。
于是,這個領兵出征的大任就落在了東宮太子李建成與齊王李元吉的頭上——好不容易把李世民的軍權奪了過來,他們是萬萬不敢再讓他領兵的。
但齊王提出來,他需要抽調原天策府中的幾位大将一同前往,尉遲敬德、程知節、秦叔寶、段志玄都在名單之上。
李淵自然沒話說,而事關大唐社稷安危,李世民也默許了。
“可太子和齊王卻不滿足于此!”王晊恨恨道,“屬下在旁聽到他們暗中商議,待到幾日後大軍出征,他們要趁殿下去昆明池為大軍踐行之際,暗中刺殺殿下!然後對外宣稱是殿下忽然暴斃。
“齊王說,到時,尉遲将軍等人都在他的軍中,自然無法前來救殿下,若是他們有什麽異動,就一并殺了……”
尉遲敬德與秦叔寶等将領悲憤交加,倏地單膝跪下:“殿下!請殿下立刻做出決斷,萬萬不可婦人之仁!”
李世民自然知道他們不過是在逼自己趕緊做出決定。
原本其實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只不過正好突厥犯邊,他便想着先把這些個人恩怨放一邊,以江山社稷為重。卻沒想到他的那兩位好兄弟不僅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還打算利用這件事來暗殺自己。
何等的愚蠢!
他都已經可以想象,原本與邊軍正對峙着的突厥在聽到自己死亡,甚至是尉遲敬德等悍将都被殺之後的消息,會有多麽的狂喜!
長孫無忌也是剛到,他奉獻了另一條消息:“今日太白經天,殿下可知太史令傅奕是如何在禦前答對的?”
李世民擰眉,心中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不是與突厥一事有關?”
太白,兵事也,或許正好預兆大唐與突厥的戰争。
“非也。”長孫無忌道,嘴角飄過一絲微笑,不知是在喜悅還是在輕諷,“欽天監薛頤來告,傅奕對陛下說,太白金星出現在西方的天空,正好對應殿下的領地,因此,秦王當有天下!”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
李世民倏地擡起頭,瞳孔緊縮。
“殿下!如今就連老天都站在我們這邊,不可再猶豫了!”
“殿下!”
室內群情激動。
李世民眼神黑沉,他返回到主位上坐了下來,思考片刻後環視了一下衆人:“我很了解父皇,若傅奕真說了這句話,恐怕明日一早他就會召我去禦前,解釋此事。”
秦叔寶搖頭:“殿下不能去,去了或許就回不來了。”
李世民卻已經恢複了自己身為天策上将的敏銳與決斷:“不,要去!不僅要去,還要趁着這個機會把太子和齊王拖下水。”
他意味深長的道:“你們說,若是知道了太子、齊王與後妃勾結,那父皇會作何反應?”
在場的都是武将,但并不意味着他們沒長腦子。
尉遲敬德的腦子尤其好,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陛下一向以前朝立太子一事引以為戒,可偏偏炀帝在登基前就與後妃有染。正好讓陛下看看,誰才是第二個楊廣!”
幕僚張公瑾沉思,開始推演下去:“以陛下多疑的性格,若是殿下真說了,他必然會讓太子與齊王去宮中解釋。”
程知節擡頭道:“一不做二不休,太子與齊王去宮中時,身邊守衛必然不多,我等可在半路設伏,将其誅殺!”
李世民的眼眸閃了閃,掠過一絲痛苦。
他雖然早就對這一天的到來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的來了,卻又覺得惶恐。
他沉默了片刻,拿起書案上的一對龜殼,掙紮了一下:“不若,我用龜殼先占蔔一下,看看征兆?”
說着,他就要将龜殼扔下去,還沒開始扔就被站在一旁的張公瑾給奪了去。
張公瑾簡直恨鐵不成鋼,他家殿下什麽都好,就是老在這件事上猶猶豫豫,簡直不像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那個天策上将。
他将龜殼扔得遠遠的,怒道:“殿下!龜殼占蔔原是為了答疑解惑,如今這件事是勢在必行,又有何疑惑要解?若是占蔔出來的是不好的結果,難道殿下就不做了嗎?!”
李世民:……
室內又呼啦啦的跪了一大圈。
程知節更是怒目圓睜:“殿下若是還不将自己與我等的性命放在心上,那不如我現在就回去繼續當我的山賊去,還能保住性命,樂得逍遙自在!”
李世民怔怔的,他長嘆一聲。
良久,他睜開眼,一雙鳳目中盡顯威嚴之色,卻也隐現淚光。他站起來,抽出自己雪亮的佩劍,環視了一下室內跪着的部下們。
一錘定音。
“做!就這麽定了!”
所有人都喜悅的對望。
“舅兄,”李世民對長孫無忌道,“你去請房玄齡與杜如晦來興義宮,共商大事!”
房玄齡與杜如晦是原秦王府的老人,絕對的幕僚核心。之前,太子與齊王上奏,将兩人調離了秦王府。但李世民相信,若是自己舉事,這倆人一定會如約前來。而且,這件事也需要他們出謀劃策。
可長孫無忌卻是孤身一人回來的。
“他倆說,天子嚴令,不能再回秦王府,他們不敢來。”
李世民氣急,将手中佩劍交給尉遲敬德:“那就請尉遲将軍前去再去請,若是他們不來,便将他們的人頭提來見我!”
尉遲敬德接過寶劍。
這時候就聽到書房外響起一陣長笑聲,兩位道士裝扮的人走了進來,不是房玄齡與杜如晦又是誰?
李世民:“……舅兄?”
長孫無忌欠了欠身,嘴角露出笑意。
“殿下不要怪長孫兄。”房玄齡笑道,“只是我與杜兄需要确認一下殿下的決心。若是殿下依然優柔寡斷,那我和杜兄絕對掉頭就走,再也不回來。”
他們對李世民想要取自己項上人頭絲毫不在乎,反倒很欣喜。
這代表他們的殿下終于下定決心要掃清自己通向那張至高無上寶座的道路上的一切障礙!
李世民心情激蕩,他用力的在房玄齡與杜如晦的胳膊上握了握,然後手一揮:
“将太極宮的輿圖拿過來!”
這一夜,興義宮的燭火幾乎是燃了通宵。一直到東方的天際泛起了魚肚白的時候,李世民才回到自己的寝殿。原本就只是迷迷糊糊眯着眼的長孫氏一下子就醒了。
“二哥……”她趕緊下榻,讓李世民小睡一會兒。
李世民平靜的躺在床上,看着床頂的帷幔。剛才的激憤、亢奮、雄心、痛苦似乎一下子就從他的身上抽離了出去,剩下的唯有迷惘。
“觀音婢,你說,我們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他喃喃問道,百思不得其解。
長孫氏無言以對。
她只能伸出手去,攬住了他的肩膀,抱住他的頭,試圖能夠給他一點慰藉。
良久,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臂彎處變得越來越濕潤。
長孫氏閉上了眼睛,在心底長嘆一聲:“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
六月初三。
如今江南一帶已經進入到了初夏,溫度越來越高,來往行人們的春衫也變成了更輕薄的夏衣。最引人注目的當屬那一壟壟的農田裏,原本郁郁蔥蔥的秧苗早已經拔節長高,變得一片青綠,并且開始抽穗開花。
稻花小小的,只有一顆谷子的三分之一大小,沒有香味,在翠綠的長葉片掩蓋下簡直毫不起眼。但是在農人們的眼裏,這就是世間最美的花朵。
周自衡正在甲字屯教人如何管理正在抽穗期的稻子。
“水稻抽穗開花的時候要注意,水分非常的重要。田裏面一定要保持有三公分左右的水層。”周自衡帶着大大的竹笠,在田壟上行走,查看甲字屯的稻田。
這一大片稻田看上去長得非常不錯,綠油油的,生機勃勃,尤其是浸種小組的那些稻子,乍一看不覺得,但細看就能發現每一株都很強健,莖幹硬實有力,而葉片青翠挺拔。屯中不少人都在後悔之前沒有加入浸種小組,否則今年的收成能更好一些。
“等到了抽穗全部結束之後,要改為間歇灌溉法……”
在旁邊拿着碳筆記錄的林十五擡頭問:“錄事,何為間歇灌溉法?”
他現在成為了周自衡在甲字屯裏面的助手,負責記錄一些技術要點,然後幫助大家把田地裏的每日情況記錄下來——沒辦法,整個屯裏面都只有他識字,為了嘉獎他的額外勞動,其他屯戶們也會幫他分擔一些農活。
大家對于每天要記錄這一項要求其實是很疑惑的,覺得根本沒必要,在他們看來,田裏的情況每天都差不多,有什麽好記的?不過,既然周錄事堅持,那就去做吧。
現在他們對周自衡不能說言聽計從,但周自衡說要往東,他們絕對不會往西。
在甲字屯用完午膳之後,周自衡便打算去東山渡。
他邀請楊思魯也一起去:“正巧小将軍也要來,我們晚上決定烤魚,還有烤雞,不如一起?”
楊思魯爽快的應下。楊家的宅子在城外,就算是晚一些回去也沒關系。而且,最近這段時間都沒有去周家蹭飯吃,他也有些饞了。
到了東山渡,取下竹笠,然後梳洗了一番,周自衡又變成了翩翩貴公子的模樣,身着月白色圓領袍衫,如芝蘭玉樹。
楊思魯每次看到這種場景都覺得奇怪,周錄事在田裏的時候他看着并不覺得違和,似乎他生來就應該在那兒,但是現在看着他,卻完全不會将他與剛才那個揪着水稻葉子,彎腰查看土壤肥力的人聯系在一起。
或許,在什麽樣的場合就應該做什麽樣的事情,而不是拘泥于身份、外貌。
楊思魯覺得自己又悟出了一點人生道理,然後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褲腿上好像濕了那麽一點點。他低頭往下一看,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娘子正抱着他的小腿,地面上出現了讓人生疑的水漬。
楊思魯一動也不敢動:……
是他想象的那樣嗎?
周自衡眼疾手快的撈起周天涯,将她交給一旁的阿軟,同情又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去洗漱吧。”
他擰了擰犯下錯誤的周天涯的小鼻子:“快去換尿布,咱們幹幹淨淨的去接你阿娘回家。”
他和徐清麥一般不會對周天涯說“爸爸”“媽媽”這樣的現代詞語,以免小朋友到時候分不清楚甚至是出現一些認知上的混亂。
手工坊內,趙阿眉敲了敲配料房的門。
“誰?”
“我。”
聽到是趙阿眉的聲音後,齊玉才起來開門。
“趙管事。”
趙阿眉對兩人道,眼角眉梢都泛着笑意:“也沒什麽別的事情,就是傍晚的時候徐娘子會從姑蘇那邊回來。竹屋那邊住不下了,薛嫂子和劉大娘子會住在咱們這兒。現在少了個房間,我想着,要不齊玉今日和我睡,然後你的房間讓薛嫂子先住一晚?”
齊玉立刻答應下來:“行,我沒問題的。待會兒下工後我就去收拾一下。”
馮嬸子的眼神閃了閃:“今日主家不回城嗎?”
“到那時候,城門早就關了。”趙阿眉笑道,“他們住那邊的竹屋。”
這時候,院子外傳來了馬蹄聲,又有隐約的人聲傳來。
“應該是李縣令來了,”趙阿眉随口說了一聲,然後轉身往外走,“行了,我不打擾你們了,你們繼續幹活吧。對了,今天晚上咱們能吃頓好的……”
她關上了門。
齊玉和馮嬸子繼續坐下來幹活。
不一會兒,馮嬸子端起自己手中的東西:“我去攪拌房裏了。”
齊玉不覺有異,笑着擺了擺手,還有些羨慕:“馮嬸子,你做得是越來越快了。”
“多練練,你也可以的。”馮嬸子敷衍的道,然後也轉身出了門,去攪拌房找了黃娘子。
黃娘子問:“你确定?”
“當然确定,趙管事親口說的,你要不相信,待會兒自己出門看看不就行了?”
黃娘子忙道:“我自然信你。”
她用力攪了兩下料桶,覺得還是要提前把這件事情去向管事彙報一下,又眯起眼來看着馮嬸子:“上次我和你說的,你記住了吧?”
馮嬸子有些緊張,她吞了口口水:“記……記住了,三長兩短的青蛙叫聲。”
黃娘子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那你随時做好準備。”
馮嬸子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今晚?”
“誰知道呢,反正你注意聽就好了。”黃娘子道。
一刻鐘後,黃娘子以身體不适為由向趙阿眉告了假,趙阿眉關心的問:“沒事吧?”
黃娘子虛弱的道:“應該當沒什麽大事,可能是昨天晚上吃壞肚子了,今天一直感覺不得勁兒,我回去躺一會兒或許就好了。”
“行,那你今天先回去吧,也快要下工了。”趙阿眉不疑有她,爽快的答應下來。
在黃娘子走後不久,陸家的樓船緩緩的在東山渡靠岸了。
徐清麥一上岸,就看到了抱着周天涯在碼頭等待的周自衡,她情不自禁的抿嘴笑了笑,急走了幾步然後又放緩了下來。
“等了很久了嗎?”她柔聲問。
她們一行人走下來,但周自衡眼中卻似乎只看到了徐清麥。
她好像瘦了點兒。陸家怎麽回事兒?都不給人吃飯的嘛?
他輕輕一笑,一只手伸出去将她鬓角的發攏了攏:“很久了,每次來東山渡我都要來這裏看一看。”
徐清麥嗔他:“油嘴滑舌!”
周自衡嘴角上翹。
兩人對視一眼,分開了将近一個月,想要仔細的看看對方的變化,礙于大庭廣衆之下又不好太放肆,但是又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最終就是在那兒傻笑。
跟來的李崇義實在看不下去了,将周天涯從周自衡的懷裏抱了過來:“小別勝新婚!小天涯,咱們就不打擾你阿耶和阿娘重聚了,走,和叔叔玩去!”
周天涯好不容易認出從船上走下來的是自己的阿娘,正想要醞釀一下情緒撲過去讓阿娘抱一抱呢,沒想到自個兒一下就騰空而起,然後就到了另外一個冷硬的懷抱裏。
她揮起小拳頭,啊啊啊的叫喚起來,身體像是扭麻花一樣在李崇義的懷裏扭動。李崇義一個在戰場上臨危不懼、身先士卒的小将軍,被她折騰得手忙腳亂,又不敢用力,場面一度非常混亂。
“你慢點兒……小心,別抓臉……”
徐清麥噗嗤一笑,趕緊上前将他解救出來,把周天涯抱了過來。
她抵住周天涯的額頭,和她烏溜溜的眼睛對視,裝成惡形惡狀的樣子:“周天涯,你有沒有想我?”
和上次重逢不同,這次周天涯卻是真的認出了她,絲毫不覺得害怕,甚至還咯咯的笑出來,然後忽然湊了過來,用自己香香軟軟的小臉蛋在她臉上蹭了蹭,又糊了她一臉的口水。
被她的小胳膊環住脖子時,徐清麥只覺得自己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孫思邈在一旁看得樂呵呵,周天涯好奇的看着他,然後居然主動的向他伸出了手。
孫思邈一愣。
徐清麥笑道:“道長,這是想要讓你抱呢。”
這孩子倒是會挑人,還不怕生。
孫思邈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将周天涯抱了過來。他這還是第一次像這樣抱後輩的小孩子,一時之間覺得有些新奇。周天涯被他抱着,歪着頭好奇的打量着他。
這位白胡子的老爺爺有點熟悉,她好像見過。
然後她就伸出手就去揪孫思邈的胡子。
徐清麥的臉都要黑了:“……周天涯!不能這麽沒有禮貌!”
她想要伸手把孩子抱過來,倒是孫思邈,笑着制止她:“小孩子罷了,無妨無妨。”
周自衡走在後面,含笑看着。
待徐清麥來到手工作坊那邊之後,她有些驚訝的張開了嘴。眼前的一切和自己離開的時候相比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雖然遠處的土地依然還荒着,但是工坊這一塊已經有了一點雛形。而最讓她驚訝的是那個小小的湖泊以及岸邊的幾棟錯落有致用回廊連接的竹屋。
雖然不如顧府的水榭精致典雅,更樸素,但勝在多了幾分自然的野趣。
“反正回不了城了,我想着今晚不如暫時住這兒,正好現在天氣熱,這邊反倒還更涼快。”周自衡道。
徐清麥的眼睛亮晶晶,果斷答應下來:“行。”
這和後世的度假別墅有什麽區別?
旅途疲憊,她也沒想着再去手工作坊裏看一看,只是賴在竹床上一動也不想動。薛嫂子去作坊裏找趙阿眉,用那邊的廚房燒了水,提過來讓她洗漱。
“洗漱後,會輕松很多。”她笑道,又從箱籠裏拿出徐清麥的衣物,絮叨道,“娘子的衣服也該換了,如今天氣熱了。”
徐清麥懶懶的泡在木桶裏,只覺得渾身舒暢。
她感嘆道:“薛嫂子,若是沒有你,我該怎麽辦吶!”
薛嫂子被她逗笑了。
這段姑蘇之旅,讓徐清麥與薛嫂子之間的主仆情直接升級了。徐清麥發現薛嫂子實在太好了,只要有她在,自己根本不用操心任何生活上的瑣事,從穿到吃,再到用的東西,薛嫂子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而且,這種照顧是潤物細無聲的,薛嫂子本身的存在感并不強。徐清麥有時候覺得,她似乎比自己還要更适應世家的那種環境。這也讓她對薛嫂子的過往有了一絲絲好奇。
而薛嫂子,也是通過這次姑蘇之旅發現自家娘子原來真的是神醫!在後半段,那些世家的貴女們甚至是郎君們對娘子奉若上賓,甚至帶着某種尊敬。而這種尊敬并不是出于徐清麥的身份——事實上她的身份在那幾家面前不值一提——而是源于對她自身本事的尊敬。
這讓薛嫂子覺得自身的認知被颠覆了少許,也讓她覺得與有榮焉。
洗完澡,又梳好頭發,徐清麥這才離開這間竹屋。不得不說,睡在竹屋裏真的要涼快很多。
而在外面的空地上,已經燃起了小型的篝火,幾條已經處理幹淨的魚正被架在上面烤着,散發出一陣陣誘人的香氣,是孜然混合了一點點幹辣椒粉以及其他香料的複雜香味,刺激味蕾,讓人忍不住一直分泌唾液。
徐清麥深深吸了一口,只覺得身心愉悅。
此時,在朱家的莊子裏,朱九齡正面對邵東。
“消息就是這些,今晚你去還是不去,随你自己選擇。”朱九齡淡淡道,“不過,若是錯過了今日的機會,日後恐怕更難,我不會再為你提供任何消息。”
邵東咧嘴一笑,那只黑色的眼罩看上去更加的危險:“去!為什麽不去?我等待這一天已經等待很久了。”
他掰着自己的手指,發出清脆的響聲。
“武器都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在船上。”朱九齡眼神示意他,然後頓了一下,“若是你死在了那兒,那咱們之間的事一筆勾銷,我自會去找尋到你兒子與你弟弟的屍骨,讓他們入土為安。若是你沒死……”
邵東站起來,陰影籠罩住了他,他的獨眼在陰影中閃過微光,如同嗜血的野獸。
“你放心,只要你遵守承諾,即使是死,我也不會把你供出去。”
他如同黑夜的蝙蝠,輕巧的從窗戶中掠了出去,停在那條船上,然後遁入到了夜色之中。
朱九齡臉上神情變幻莫測,只覺得自己背上起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他忍不住握手成拳,在桌上狠狠的錘了一記。
若不是他是旁支,無法掌握族中的部曲,何苦要這樣煞費心機的去對付邵東!直接趁他不備,将他絞殺在這裏就好了。
他心中湧起了不甘和屈辱。
朱九齡閉上了眼睛。
今晚,只要今晚能夠平安度過……日後再也沒有人能夠要挾他鉗制他!他将擁有巨大的財富,巨大的機會!
邵東回到自己窩藏的那個寨子裏,将幾十把雪亮的刀唰啦啦的抖落在地。
他環視了一下正守候在那兒的屬下們,吩咐道:“每個人都撿起一把。”
所有人都遲疑着。
“怎麽?害怕了?”邵東看着那些沒動的人,臉上露出嘲諷,“就算是今晚不去,你以為你們能有什麽好下場?石頭城裏駐紮着的那些兵将遲早都會掃過來,到時候你們的頭顱會輕松被割下來,成為他們加官進爵的證據!
“或者,死得還不如一條野狗。
“可是,今晚!”他的聲音提高,“今晚若是成功,我們會得到那個作坊裏的財物,只要動作快,還能逃,逃到嶺南,逃到安南,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去,還是不去,就看你們自己選擇了。”
話雖如此,他卻輕輕的擦拭着自己的佩刀,将刀鋒擦得雪亮,泛出寒光。
能聚集在這裏的本就是一些窮兇極惡之徒,誰身上沒有背着一兩條人命或者是案子。聽他這麽一說,自然有人會願意铤而走險。
有人上前來挑了一把刀,邵東一看,卻是楚巫。
他愉悅的笑了起來:“很好,今日,也是你的複仇夜。”
楚巫陰鸷的臉上閃過某種扭曲的恨意,他輕輕道:“小的沒有別的要求,徐四娘要留給我。”
他就算是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邵東毫不在意:“随你。”
有了楚巫的帶頭,其他人都魚貫着走上去,挑好了順手的兵器,場上的氛圍似乎一下子就變得高亢起來,狂熱與嗜血正在默默的擴散。
“走!”
邵東大臂一揮,整個寨子裏大約十幾二十個悍匪,傾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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