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38章
人牙子看到齊玉的舉動,怒不可遏,立馬沖上去想要把她給拉起來。
若是人人都這樣不懂規矩的在雇主面前一跪,如此不知恭順,那他的口碑恐怕會一落千丈,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徐清麥連忙制止住他。
她對齊玉這樣“不老實”的舉動并不反感,人嘛,被逼到絕路了總是要拼一把的,總比等死要好。站在這個角度上,她反而很欣賞齊玉。而且,齊玉不願意進高門大戶寧願去做苦力也讓她不禁高看一眼——雖然去高門大戶當家伎在她看來是悲慘,但對很多淪落到人市上的女性來說卻可能是好去處,那裏的吃穿用度比外頭好多了。
她讓齊玉起來,溫聲問道:“你識字嗎?”
兩位核心員工最好是識字的。
“會一些,但不算太多。”齊玉如實相告,然後立刻急聲道,“我可以學更多!徐娘子,我學東西很快的!您讓我學什麽都可以!”
她生怕徐清麥不要她。
徐清麥沉吟了一下,對人牙子說道:“行,那就她了。”
正好齊玉和馮嬸子兩個人是不同的性格,說不定到時候可以互補一下,也可以互相制衡。
只不過,心中依然是堵了一口氣。
待周自衡回家後,徐清麥向他瘋狂吐槽:“你說,唐朝已經是歷史上對女性最友好的朝代之一了吧?都這樣,那後面的明朝清朝得是什麽樣啊!”
最友好的朝代尚且如此,她都不敢想象之後又多了貞節牌坊、裹小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許多道枷鎖的女人們是如何度過的。
周自衡看着怒氣沖沖的她,有些不敢說話。
他很清楚自己身為男性,現在是既得利益者,閉嘴才是最好的選擇。而且記憶裏周家也是養了不少家伎的。作為在紅旗下長大的正常男人,對此也覺得十分不适與反感。
徐清麥:“而且,你能想象嗎?這段時間,我見過的女病人,是零!ZERO!鴨蛋!”
從語氣可以聽出她的情緒極度不佳。
齊玉的遭遇像是導火索一樣把她的負面情緒給點燃了。
前兩日,陸存中來家中做客時,特意來到她面前,以自己母親和幾位姐姐的名義邀請她有空時去蘇州家中做客,小住幾日。她當然知道,做客是假,求診是真。
徐清麥當下好奇的問,像是陸氏家族裏的女性平日是如何看醫生的
陸存中道,陸家養有道觀,其中有兩位女道士懂一點醫,家中女性平日生病時會尋求她們的幫助。若是有什麽大病,則會去外面延請名醫。但他也隐晦的承認,外面的名醫往往不擅長為女性看病,甚至拒絕為女性看病,且涉及到身體隐私的一些病也不适合與外男溝通。大多數時候,她們或許也只能忍着。
所以,在知道徐清麥是神醫之後,他才會立刻去信給家中,然後邀請徐清麥去蘇州陸家做客。
身為簪纓世家的陸氏女性都尚且如何,更別提民間的普通婦人了。
徐清麥生完氣之後卻又覺得可悲,甚至還有些無能為力,只能坐下來重重的嘆口氣。
她對周自衡說道:“我打算作坊要是招人的話,盡量考慮女人。她們本來也就更适合做一些細致的活計,很适合做手工。”
這樣也能讓她們有個進項,錢雖不多但或許就能改變一兩個人的困境。徐清麥知道自己目前能力有限,只能這樣幫一個是一個。
周自衡自然沒意見:“當然可以,不過還是需要找幾個會拳腳的護衛才行。另外,最好是找渡口當地的人。”
現在的鄉鎮農村是很抱團的,像他們這樣的外人進去開工坊做買賣非常難。
周自衡敢開在那兒一個是倚仗了自己的官身,一個是靠着陸存中的那一層關系。但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萬事無憂了,想要融入到一個新地方,最好的方式就是利益共享。給當地人提供工作崗位,這幾乎是後世企業在外地建廠時的标準做法。
徐清麥記下這條:“我本來還打算去善堂和悲田坊裏面找一些雇工來。”
下午的時候,她去了知春堂。劉若賢知道她在給手工皂工坊找雇工,便推薦她去善堂看看。
劉若賢道:“善堂那邊都是過往在戰亂中活下來的孤兒和身有殘疾者,一些輕省的活計他們是能做的,而且工錢還比普通人要低。”
徐清麥對這塊不太熟悉,就好奇的問了問。
她這才知道,江南因為是南朝故地,普遍崇佛,寺廟也兼任了一部分慈善機構的功能,像是栖霞寺就開設了悲田坊,收容一些身患疾病卻沒錢去看大夫看巫的窮苦人。而江寧縣中的善堂,則是這邊的幾家望族一起聯合開設的,救濟一些孤苦無依的老人和孩子。
徐清麥覺得這很好,便打算去善堂雇傭一些大的孩子來幹活。
不過,這也不是難事,她當即決定:“那就一半找渡口的,一半找善堂的。”
他們在花園裏一邊說話一邊溜達,現在這個被整理好了的小花園成了消食散步的好去處,好不容易能夠休息一下的兩人對這個時刻非常的珍惜。
徐清麥看着天邊逐漸淡下去的雲彩,忽然犯起了嘀咕:“你說,別人穿越過來都是王侯将相,公主夫人的,身邊美女帥哥如雲,怎麽到了咱們,就還是不停的工作呢?”
甚至她還更忙了!
手工皂作坊、虛拟手術室裏練習手術、去知春堂看診、家裏面帶娃、抽空還得翻一下醫書來學習中醫……忙得多種多樣!比後世還忙!
徐清麥的心頭湧上一股屬于996打工人的悲傷,只覺得身上怨氣深重。
周自衡乜她一眼:“還想要身邊帥哥如雲呢?”
徐清麥:……你怎麽抓不住重點?重點是這個嗎?
她心虛的笑了笑:“這不就是一個比喻嗎?”
然後立刻又覺得不對,她心虛個毛線啊!
“怎麽就不能想了?”徐清麥鎮定自若,“想想犯法嗎?再說了,你搞清楚哦,我現在實質上單身。”
話雖如此,卻帶着點嬌嗔。
周自衡好笑的看着她發紅的耳朵,不拆穿她:“好好,不犯法,盡管想。”
小插曲過後,又聊到已經回家了的王樹,張氏今天一大早就把雞給送過來了,然後聊到知春堂的劉守仁和劉若賢。
徐清麥對劉若賢贊不絕口:“她倒是機靈,腦子轉得快,又很善良。”
周自衡想起當時給王樹做手術的時候,她還特意點了劉若賢來協助自己操作,便問:“你是想要收她當學生?”
徐清麥有點猶豫,最後點了點頭:“想當然想,她是個幹外科的好苗子。而且我的确是需要助手。”
她現在有了虛拟手術室,對接下來的行醫之路也更有目标了——她想要組建現實中的手術團隊。在現代,一臺手術需要一個主刀、兩到三個助手、一個麻醉醫生、一個器械護士、一個巡回護士。她倒不敢奢想那麽多,但助手最起碼還是需要一兩個的吧?
劉若賢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如果她自己願意的話。
她很喜歡她。
周自衡:“那你猶豫什麽?”
“我不知道怎麽教她。”徐清麥在亭子裏坐下,看着清風将簾幔吹動,帶着些苦惱:“你也知道,現代醫學其實是建立在解剖學、生物學甚至還有物理化學的基礎上的,如果要教就需要從這些基礎學科教起……”
這未免有點難。
她上哪兒弄大體老師給她解剖去啊?
周自衡:“那就不當學生,只當助手。”
徐清麥又覺得這樣浪費了劉若賢的資質,有點可惜。
周自衡撫額:“……我覺得你先別想太多,而且你想到了岔路上。”
徐清麥虛心求教:“比如?”
周自衡正色道:“你想要按照咱們那會兒的培養模式來培養劉若賢,讓她成為一個符合後世标準的外科醫生或者說現代醫生,是嗎?”
“對。”
“我覺得你的标準定得太高了。”周自衡指向去除了野草之後郁郁蔥蔥的花園,“我們要做的事情其實就是播種。就像是我在甲字屯做的實驗,我肯定沒辦法要求它能像後世一樣畝産千斤,只要能超過原先的産量,那這個實驗就是成功的。最起碼他們能知道,往這條路上走是正确的,科學種植是正确的,這就夠了。你那邊也是一樣。”
徐清麥聽得入神,她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你說得對,只要種子種下去了,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她只需要讓劉守仁、劉若賢這樣對現代醫學對外科感興趣的人更多一些就可以了。歷史是向前發展的,科技也是,即使劉若賢不能達到後世的标準,但只要現代醫學的理念成功的紮下根來,總有一日會出現滿足标準的醫生。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徐清麥神清氣爽:“你說得對!是我鑽牛角尖了。”
這時候,她聽得周自衡問:“對了,關鍵是,劉若賢想要跟着你學嗎?”
徐清麥頓了一下,語氣變得不确定起來:“……應該是願意的吧?我看她挺感興趣的。”
周自衡:……
讨論了半天,當事人的意願都還沒确定呢?
徐清麥轉頭看他,哈哈假笑兩聲,也有些尴尬:……
巧的是,在劉家的飯桌上,也正在讨論這件事情。
楊氏這兩天吃飯只覺得淡而無味,明明是和以往一樣的飯菜,但吃着就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這些菜怎麽就不能像是周家的飯菜一樣,讓人一看就好吃,讓人一吃還懷念呢?
劉守仁眼皮一翻:“趕緊吃吧吃吧,鐵鍋過幾天就到了。”
楊氏嘆口氣,道:“有鐵鍋還不行,等趕明兒徐娘子來了後,我得問問她怎麽炒,要是能有個菜譜就好了……”
“胡鬧!”劉守仁不悅的道,“這豈是能随便去問的?”
世人對書籍極為看重,任何帶字的都能成為傳家寶,即使是食譜也是輕易不外傳的,貿然去求恐怕會讓主人家為難。
劉若賢笑眯眯的道:“阿耶放心,徐娘子和周錄事根本不在意這些,上次宴席,徐娘子就讓阿娘想學什麽盡管去周家找薛嫂子學。”
楊氏等女兒解釋完之後,才瞪了他一眼:“說得我好像是那等不知事的婦人一樣。”
劉守仁自知理虧,将嘴巴閉得緊緊的,半晌後沒忍住,還是感嘆了一句:“徐娘子的師門的确是大方。”
連開腹這樣的秘術都随便人觀看學習,更別提是區區食譜了。
楊氏點頭稱是,夫婦二人對徐清麥以及周自衡的印象顯然都非常的好。
劉若賢偷偷看父母神色,大膽的開口問:“阿耶,那你覺得我若是拜徐娘子為師可好?”
夫婦倆的目光一下子投了過來。
劉守仁若有所思:“可是徐娘子向你透露過有此意向?”
“沒有。”劉若賢道,“不過我覺得徐娘子應該還挺喜歡我的。而且,既然她的師門并不吝惜于向外人傳授醫術,那想必也會願意對外收徒。”
她的眼睛熠熠閃光,臉上眉飛色舞,想來這個主意已經在心頭盤桓已久。
劉守仁還沒說話,楊氏卻冷不丁的開口了:“不可以!”
劉若賢驚訝的看向她:“阿娘?”
楊氏惱怒的看向她:“還拜師?你怕不是忘記自己今年多少歲了!若賢,你已經十四歲了,要議親了!”
劉家原本替劉若賢定過一門娃娃親,男方比她大一歲,家中不算望族,但也是耕讀之家,家世清白,兩家極為熟悉,知根知底,楊氏對這門親事滿意極了。可惜兩年前,因反對輔公祏叛唐,在外不滿出聲,被叛軍殺了滿門。
劉若賢的親事就此沉寂了下來。
楊氏認為如今兩年已經過去了,也該走出陰影,開始慢慢的給她再相看一門親事了。
她對着女兒苦口婆心:“你以往抛頭露面我并不阻攔,但如今若是要議親,還需得貞靜一些才好。不然,又有哪家高門大戶的好郎君願意娶你呢?”
“不娶就不娶嘛……”劉若賢漫不經心的道,看到自家娘親的臉色變了,立刻改口:“娘,我知道您是為我好,但您看看徐娘子,不也是嫁給了周錄事嗎?難道她現在過得就不好不幸福?”
楊氏語塞了,半晌才氣惱的道:“你能有徐娘子這般厲害嗎?”
她藏在心裏沒說的是,徐娘子的醫術雖然了得,但血呼啦碴的也挺讓人生畏,這世間如周錄事一般對此毫無芥蒂的開明男人能有多少呢?
總之,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兒也變成這樣。
當神醫被人尊着敬着固然好,但在一切未知的前提下,選擇另外一條穩妥的路不是會更好嗎?
劉若賢不開心了。
劉守仁開口道:“行了,若賢想要學醫術也是好的。如今這世道,女子有一門傍身的技藝,嫁人之後才能在夫家立得住,有底氣。再說,我們劉家本來就是出身杏林,若是議親時嫌棄這一點的話,那又何苦議這門親?
“若賢年歲也不大,慢慢找就是。”
楊氏聽了之後也不再說話了。
劉守仁又轉頭對劉若賢說道:“拜師之事等後續再提吧。我看周家最近繁忙,也別給人家惹麻煩。徐大夫既然喜歡你,你多跟她親近親近,也給她幫幫忙。”
劉若賢聽了後這才乖乖的點頭稱是。
劉守仁其實心中頗為酸澀:哎,若不是自己有暈血症,他早就想拜徐娘子為師了!
……
徐清麥和周自衡這幾日的确是很繁忙。
徐清麥忙着建立手工皂作坊,東山渡的院子已經清理好,馮嬸子和齊玉也住了進去。為了安全着想,周自衡從康有德那裏借了兩個年輕夥計帶了一條狗住在了外圍,然後快馬加鞭的開始找靠譜的護衛。
康有德自然爽快答應,借這個機會又來周家蹭了一頓飯之後終于依依不舍的動身回長安了。
臨行前,他對周自衡意味深長的道:“周賢弟,或許下次再見,就是在長安了。”
以周十三郎的本事,想必他很快就能在長安城中見到他。
周自衡一愣,然後笑道:“借君吉言。”
康有德走了之後一兩天,手工皂作坊一切準備就緒,只待開工。
徐清麥從善堂中找了三四個十歲左右的孩子,約定讓他們每日去手工作坊做雜役,一天給十文,孩子們很高興。當時賣房子的牙人也給他們從東山渡上找了幾個勤勞能幹的婦人前來當雇工。
當時她還覺得給十文是不是少了點兒,想加到十五文左右。
周自衡搖頭:“就給這個數。”
首先,他們幹的活計很輕松,而且還包一日兩餐,如果提高工錢那其他雇工的工錢肯定也要加。其次,如果給的錢多了,這樣的好事恐怕就輪不到這些孩子了。
徐清麥一想也是,雖然自己是秉持着幫人的心态,但不能搞得像是施舍,對那些孩子的成長也不利。
康有德一走,周自衡也等不及作坊開工,就需要立刻把自己的工作重心轉移到本職工作上了。不僅之前浸種的秧苗要出了,而且他們制作的一個秘密武器也完工了。
從東山渡口往西走大概四公裏左右,是屯監趙卓在城外的莊子。
周自衡下了馬,楊思魯正在門口等他。
“怎麽樣了?”周自衡興奮的問道。
楊思魯:“您到裏面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大步走向莊內,在被圍起來的一塊空地上看到了早已經在那兒守候的趙卓,以及從甲字屯請過來的那位屯戶齊武——自己改良了犁的那位。
齊武有些惴惴不安。
自從上次周錄事在自己家裏看到自己胡亂改的犁之後,過了兩日就把他給召到了這裏,周錄事讓自己安心的在這裏造犁,還給了他一堆圖紙。
“只要你能把這東西造出來,造成圖紙上的這個樣子,就是大功一件,可以上達天聽的那種!”
齊武至今記得周錄事當時對自己說的話。
他問:“那小的的地怎麽辦?”
周錄事哈哈一笑:“放心,你的犁足以讓你不再當屯戶,以後不必自己耕地!”
齊武似懂非懂,只知道自己好像折騰出了一個了不得的東西,又知道這是屯監的莊子後,便也一咬牙,安心在這裏住下,開始照着周自衡的圖紙繼續改良犁。
成熟的江東犁長什麽樣子周自衡自然是清楚的,他可以信手就畫出來。但它由十一個部位組成,每一個部位如何連接,尺寸如何這些都需要琢磨調整。
齊武這段時間幹的就是這個活兒。
他和趙卓怕消息外洩被朱十安與陳琰知道,便選了趙卓名下的農莊,将齊武調來。今日周自衡終于收到了莊子上傳來的消息,江東犁制成了,這才匆匆的趕了過來。
趙卓見到他,興奮得直搓手,指着空地中間安靜躺在那兒嶄新的犁:“你看看,可是這樣?”
趙卓不懂農事,但他看這犁就覺得靠譜。
周自衡圍着犁轉了兩圈,又蹲下來仔細的查看了各個部件,臉上露出笑容:“應該就是如此!”
趙卓急了:“你別應該呀,到底可不可行?”
周自衡笑道:“屯監莫急,這犁行不行看是看不出來的,是騾子是馬還是得實地去遛一遛。”
趙卓一想,的确是這個理,也等不及了:“那就在這莊子上,現在立刻就去試!”
他都想好了,如果今天的結果很好,那他晚上回去就寫折子去。
這本就是農莊,出了莊子就是趙家的田地。于是,一群人擡了江東犁,浩浩蕩蕩的朝外走去。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