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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3章 麻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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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3章 麻沸散

    華枝春/懷愫

    三伏宜伏不宜動。

    朝華還是日日出門, 她坐在艙中都難耐酷熱,洪娘子每日撐船更是難挨。

    芸苓打扇子扇出來的都是熱風,恹恹道:“怪 不得說天下三大苦, 撐船打鐵磨豆腐呢。”

    今日不是她跟船, 她預備了兩長竹綠豆百合湯,撇去豆子只要湯, 又往湯裏擱了好些碎冰。

    提着串在長竹筒上線繩帶上船上, 讓洪娘子也能飲上些解解暑氣。

    靠岸之後,朝華提着醫箱大步往醫舍去,洪娘子捧着還冰的竹筒,到宅後屋中去納涼。

    這會兒天還早,蕭老大夫才剛起床,他打了一段八段錦的功夫。藥僮兒提了食盒送來早飯:“大夫, 今兒吃羊肉湯面!”

    蕭老大夫明明自己是大夫,偏偏越年老越愛吃辣肉葷腥。

    他一手把着碗, 一手捏着小瓶, 像撒金粉似的往湯裏撒了些胡椒面。這一口湯一口肉一口面, 吃得汗水淋淋漓。

    朝華邁進醫舍, 看蕭大夫吃得香,徑直坐下打開醫箱, 手裏翻檢醫案。

    蕭大夫嗦上兩口面, 擡頭看看容朝華, 又嗦兩口面,又擡頭看看容朝華:“東家,讓廚房給你也來一碗?”

    這聲東家, 蕭老大夫好不容易才喊出口,實在是吃得好住得好, 叫一句東家也不虧。

    朝華搖了搖頭:“我不用,蕭老吃罷,吃完了,我們來看醫案。”

    昨夜她請了唐媽媽來,仔細查問娘在發病之前的身子如何。

    那都是十七八年前了,唐媽媽想着臉上露出笑意:“那會兒夫人成日都高高興興的,嫁進門之後,雖也時常想家,但老太太寬宥,大夫人待夫人又親厚。”

    三房不事生産,可有老太太的貼補和殷家給的妝奁,小夫妻過得逍遙快活。

    “直到懷上身子之後……”唐媽媽臉上笑意微收,“那時老太太說夫人年輕,不必急着懷孩子,等上兩年最好。”

    真娘還很高興,興興頭頭把這事寫在信中告訴了娘家嫂嫂。

    等那年殷家送節禮來時,跟來的老嬷嬷說:“姑娘可真是,都已經嫁了人當了媳婦了,哪家不想着開枝散葉?老太太體恤,可不能把客氣當福氣。”

    唐媽媽瞧了朝華一眼,略有些遲疑。

    朝華看出唐媽媽有所顧慮,大概因她未出閣,便是出了閣也不該談父母房裏的事。

    “唐媽媽不必顧忌,你能想到的都要告訴我,只要追根溯源才有可能治好娘的病。”

    唐媽媽輕嘆一聲:“嫁了人便是當媳婦的,這話也沒錯兒,夫人跟老爺又如膠似漆的,第二個月就查出來有身子了。”

    那時起夫人就多思多憂,偶爾還會流淚不樂。

    問她,便是想家想嫂嫂了。

    “那時老爺日日想着法的哄夫人高興。”便是唐媽媽也得承認那會兒二人情深,老爺在家又不出仕,又不出門。

    “姑娘後來睡的小床,用的小桌小凳,棋盤瑤琴都是那會兒做的。”

    還真把夫人哄得好了起來,平平順順生下了孩子。

    “姑娘四個月大時,老爺與人一同出門游學。”初時還好,時間一長,夫人便又像之前那樣,時時不樂。

    身邊人就又勸說她,“都是當娘的人了,不能再跟姑娘似的”,世上哪有能把丈夫拴在身邊的婦人呢?

    “那會兒可請過大夫?”

    唐媽媽搖頭:“倒是因為食欲不振,家裏送了位蘇州師傅來專給夫人做飯。”至多吃些開胃消食的藥,再點些安神香。

    哪有因為想家人,想丈夫,想出門就請大夫的?

    ……

    朝華将這些攤在桌上。

    蕭老大夫舒舒服服吃完一大碗羊肉湯面,接過藥僮遞上的巾帕抹着嘴過來了,他越看越凝眉:“郁從此時起。”

    結郁在心,心病一直未能治好,積郁病發,到了眼下這地步。

    蕭愔愔伸頭脖子:“那還能看好麽?”

    “比那邊幾個瘋?”蕭大夫也不必朝華作答,“要是沒那幾個瘋,能自己吃飯睡覺就成啦,有這份家業,養着也就是了,何必受那個罪。”

    反正,他是治不好。

    說完蕭老大夫巡房去,給唯一肯讓他號脈的牛二嫂摸脈。

    別人的方子沒動,牛二嫂的方子換了,她肚裏有孩子,天天這麽喝夢醒湯對腹中胎兒不好。

    他還提醒朝華:“東家一心給她們瞧病,還是趕緊将她們隔開,丙號房那啞巴一見着牛二嫂的大肚子就不對勁,再有倆月可就臨盆了。”

    牛二嫂連月來吃得好睡得好,還不用幹活,從原來的幹枯瘦弱挺着肚皮,到現在紅潤白胖,胎動有力。

    到時新生兒一哭,保不齊啞巴會瘋得更厲害。

    “蕭老提點的是,是我思慮不周。”

    蕭老大夫擺手:“你是東家,我既接下了這活,該說的自然要說,到底怎麽辦還是看你。”

    朝華讓陳婆子把牛二嫂和芸娘挪到另一間小院裏,牛二嫂的屋子更寬敞些,還給她添了悠車和小竹床。

    牛二嫂一見能添東西,對陳婆子要這個要那個。

    陳婆子來報:“她要碎布和剪子針線,要不要給她?”看樣子是想給肚子裏的孩子做小衣裳的。

    她們幾個連碗和勺子用的都是木制的,又要剪子又要針線,萬一她又發瘋怎辦?

    小院中幾人,芸娘最乖巧,她只有七八歲的心智,天天跟三丫玩在一塊兒。

    牛二嫂恢複的最快,還能幫着陳婆子幹點活,她本就日日做農活,讓她天天呆坐屋中,她反而生事。

    朝華看過病案,牛二嫂自安頓下來就沒再發作過,她想了想:“告訴她,要是好好吃藥,好好幹活,就可以給她碎布。”

    慢慢的,再給她竹剪竹針,能裁些簡單的小兒衣服就好。

    現下小院中,就只剩下啞娘一個人。

    朝華找來蕭愔愔:“你會不會煎麻沸散?”

    蕭愔愔正啃鮮桃,她吃桃連皮也一起啃,還對三丫說:“桃皮可是好東西,清熱利水,去胃熱。”

    聽見朝華這句,她嚼嚼桃子皮,一口咽下去讓桃皮歸脾經,懵懵點頭。

    “會啊,你想藥個身量多高的?”

    “啞娘。”

    “那就是中等身量,她看着挺瘦弱,你要她多久不醒?”蕭愔愔一邊問,一邊眼睛珠子打轉,爺爺說了,他們現在端東家的碗,吃東家的飯,大差不差聽着東家的話。

    她知道這些女人其實全是買來的,容東家買這些病人,是為了治府上那位病人,用藥理上來說,大概算是“藥引子”?

    蕭愔愔倒沒覺得這些女人可憐,要是容東家不買下她們,她們的情狀才是真的凄慘。就啞娘那一身婦科病,要不是每天煎藥擦洗,天熱之前就流膿生瘡了。

    朝華對她道:“我欲行針灸之法,能不能讓她昏睡大半個時辰。”

    蕭愔愔依言去煎藥,煎藥的時候還把藥罐子給爺爺看了一眼,鬼頭鬼腦問:“阿爺,她真會針刺之法?”

    蕭老大夫吃中午的過水蒜面,張嘴就是蒜味,蕭愔愔走近了,又退兩步捂住了鼻子。

    “她必是懂才收羅了這些人,你少問。”

    醫舍架上醫書齊全,其中幾本針灸醫書書頁都翻卷了。

    蕭老大夫又往嘴裏扒拉幾顆蒜,病人全是買來的,買之前在家人眼裏就已經是死人了。以後活不活,還不全看容東家的。

    蕭愔愔老老實實去煎藥,走的時候勸她爺爺:“少吃點蒜罷,吃多了胃熱!”

    蕭老大夫滿不在乎:“把你那桃給我兩個。”吃完了蒜,正好吃點桃子皮去去胃熱嘛。

    朝華在院中等着蕭愔愔的麻沸散,三丫小步溜到朝華身邊:“姑娘,啞娘不會喝那個藥的。”

    就連夢醒湯,一開始她也不肯喝。

    她覺得身邊人都要害她,慢慢知道不是,也只肯喝三丫給的藥。

    “有沒有法子,哄她喝下去?”這種瘋症朝華沒見過,真娘除了發病,平日吃睡服藥都不須要人操心。

    三丫還沒說話,屋裏的啞娘先發起瘋來。

    她宛如一頭驚獸,從窗戶縫裏看見隔壁兩個人都搬走了,又看朝華三丫在正房中說話,突然開始嚎呼詈罵,還把臉盆木碗全摔在地上。

    她看着瘦弱,瘋起來卻着實有把力氣,陳婆子和另一個健婦沖進屋去想按住她,都沒能按住。

    陳婆子的臉上狠狠挨了一下,面頰立時腫痛起來。

    朝華手裏扣着銀

    針,來不及用等麻沸散了,啞娘如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就足夠讓她如此。

    “去,快将人按住……別傷着她。”

    健婦們便是為此才選到莊宅上待命的,兩人一左一右按住啞娘,又塞住了她的嘴。

    陳婆子捂着嘴直呼疼,還急記上前指點二人:“別壓斷了骨頭,得用巧勁兒!”

    二人與一人角力,朝華咬牙上前,啞娘盯着她目露恐懼之色,眼淚從眼眶中湧出,明明有兩個人按住她,她卻還能掙紮蠕動。

    朝華一針将她紮暈了過去。

    暈倒的啞娘皮膚發紅,額上頸上青筋爆起。

    朝華深深吸了口氣:“把她擡到床上去,再擡個爐子來。”淨塵師太每回施針之前,都會先煮銀針。

    蕭愔愔聽說時,急得沖屋裏嚷嚷,讓爺爺看藥爐子,她提着裙子飛跑到啞娘屋門前,就見門窗緊閉,大白天還點着燭火。

    屋中人影影影綽綽,直等了大半個時辰門才緩緩打開。

    朝華從屋中出來,額上碎發盡數被汗水打濕,啞娘躺睡在床上,呼吸安谧,顯然還在熟睡。

    她照着當年淨塵師太的進度給啞娘施針,效果也确如當年一般。

    只不知道啞娘醒來會如何。

    直到入夜時分,啞娘才醒,她醒來就揉眼,又沖着房門嚷嚷了兩聲。

    三丫知道,這是她肚子餓了,趕緊把飯菜送上。

    啞娘吃着蒸白面饅頭配小炒豬肉,急起來時連勺子都顧不上用,想伸手去抓。

    三丫輕敲她一下:“不許用手。”

    啞娘哼哼兩聲,乖乖用勺子吃,還跟三丫比劃一個饅頭不夠,她餓,她想吃更多。

    朝華一直站在窗外,直到三丫向窗外把投來一眼,還沖着她搖了搖頭。

    沒有變化,啞娘還跟原來一樣。

    朝華轉身離開,蕭愔愔跟在她身後:“東家,你也別灰心,施針這種事兒就是常年累月才起效,一回二回看不出來。”

    “那太醫局裏的老太醫們也不能一針病除啊。”

    轉過廊道,朝華回身沖蕭愔愔微微一笑,她已經收拾好情緒:“我知道,我不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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