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热气笼罩着大地,皓月高悬在天空,稀疏的星星不时眨着眼睛。一片漆黑寂静中只有一处大宅冒出点点光亮,这处宅院深处的正堂里烛光摇曳,映照在东西对坐的两个男人微笑着的脸上,两个身着大绿比甲的丫环正在收拾他们身前的餐桌并端上刚刚泡好的茉莉花茶后行退下礼,只听端坐东位的那个五官周正略显发福笑出鱼尾纹的中年男人说道:“张贤弟啊,愚兄接着咱们刚刚那个话题说哈,你说预计今年十月建奴会入塞掳掠?那我沈记的生意可咋办呢?”
坐在西位的五官清秀面如冠玉的青年男人撇下嘴略微惆怅的说道:“不瞒沈员外,在下预计建奴最晚十月便会经漠南蒙古南下跨过一处缺口直下京畿腹地,大概率会由喜峰口突破。”
经过四个月在沈府好吃好喝好生招待下张子才早已恢复生气养的白白胖胖,之前瘦骨嶙峋的身板早已不见换之而来的是虽说不上魁梧伟岸但也是玉树临风。沈振星重重咂了下舌,皱着眉说道:“贤弟,不瞒你说,愚兄也与关外有贸易往来,像是我的丝绸与药材都是要走西口卖往蒙古,那些蒙古人可稀罕这些了,你说四个月后建奴就要由漠南蒙古突破长城缺口届时不会影响到我的商队的线路吧?”
随着这几个月的深入交流,张子才了解到沈振星的沈记商号不仅有那家杂货铺、在通州城里还有家绸缎庄、一家生药铺、而且规模都不小,两家店都有几十个雇工,另外在扬州、苏州还设有分店,妥妥的通州一大富豪了,了解到这些时张子才发自内心的庆幸自己遇上了沈振星这个贵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然主家问到张子才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随后说道:“沈员外运送丝绸、药材的商队是走西口也就是由晋北杀虎口或宣府独石口向北找蒙古客户交易,今年建奴入塞掳掠的是北京周边地区,甚至占领遵化、永平等四城,对沈员外走西口的路线没有影响。”沈振星听后安下心来,不过马上睁大眼睛问道:“不过贤弟你有事怎么能预测出建奴的入关时间及路线甚至会占领遵化、永平等四城?”
张子才暗道一声:“糟糕!今天说多了,刚这顿酒喝多了。”心里暗自盘算要如何回复,沈振星则仍是一脸惊奇的看着他,此刻地上掉根针应该都可以听到。片刻之后,只听张子才慢悠悠的说道:“张某不才但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平时对国家大事及北京周边局势也是十分关注并进行研究的,尤其是建奴方面的,在朝中也有一两个熟人,私下也交谈过,因此对当前我大明与建奴的局势有了自己的一定见解与预测,建奴已成大患不可轻视。”
“不过!”张子才突然话音一转,沈振星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紧张起来,怕他再说出什么灾难性的言语,张子才无奈的说道:“建奴今年入塞虽然对沈员外的商队构不成威胁,但是他们蹂躏京城周边是不可避免的,通州也会在此次浩劫之中,所以还望沈员外早做打算,通州的三家店铺的货物该出的赶紧出了吧,赚到钱最好存到京城的钱庄,最起码我保证京城绝不会被建奴攻破,实在短期内出不了的货想办法转到京城寻个仓库存放或放到您认为安全的地方。
只听一声清脆的擦掌声,沈振星不自主的双手猛地握在一起拧着眉头咬牙道:“这些可恶的建奴胡虏,若真如贤弟所说他们这是害人不浅呀,可惜影响不到那帮老西儿。”听到这话,张子才眼前一亮,寻思道:“沈振星说的莫不是现如今那些背地里给建奴输血的晋商,这也是后来这帮家伙在满清统治时期被称为“八大皇商”的一大原因。”这些也是张子才在后世看到一些有关明末清初时期的书籍了解到的。马上追问道:“员外所说的那帮老西儿可是山西范家、王家、梁家等八家晋商巨富。”具体人名张子才不太记得只是大致知道个姓氏。“我说的正是范永斗的范家、王登库的王家、梁嘉宾的梁家等,至于一共有没有八家巨富就不好说了,没想到贤弟对大明商界也了解很多呀。”
张子才顿了下说道:“在下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但是据听说他们都是靠私下与建奴交易发迹起来的,像范永斗、王登库等人不仅为贱奴输送粮食还输送铁器、军火、军工产品赚取了大量的黑心钱!建奴得到这些紧要物资输上血不仅逐渐摆脱我大明对他的经济封锁而且逐步壮大起来,黑心晋商们卖给建奴的武器都用来打我们自己人了。”说到这里张子才是学说越气愤,沈振星也对曾经仰视的那些山西巨富产生了深深的鄙视,虽然他也是个小商人但好歹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对于这几家晋商巨富的资敌卖国、数典忘祖行为很是恶心,虽然他也与漠南蒙古做生意,但那如今已经算的上是大明的盟友了,而且他只是出卖一些丝绸、药材及生活用品。
张子才端起茶杯喝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润润嗓,看着沈振星接着说道:“我观员外也是个嫉恶如仇的爱国商人,想必也对建奴侵略大明痛心疾首、对黑心晋商资敌卖国深恶痛绝,在下人微言轻但是员外交际广泛,就是州府衙门也说得上话儿吧,在下是想吾等不能上达天听保卫大明但是保卫桑梓还是可以的吧,还请员外能否将在下刚刚的一番话说与员外与通州衙门联系的中人,最好请其转达知州大人,至于效果如何那就听天由命了,该做的吾等都做了,届时自求多福吧。”
沈振星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好,愚兄定会把贤弟的预测有理有据的说给知州的幕宾”。张子才站起向沈振星深深一揖说道:“不才代通州百姓谢谢沈员外了!”“贤弟言重了,这对愚兄来说不过是费些嘴皮子,何足挂齿哈。”说着回拜了下。
此时夜已深,远处传来了“咚、咚、咚”的打更声,两人这才意识到都已经三更天了,互道早些安歇各自回房休息了。不过,这晚对二人来说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