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信徒已经跪伏在地，脸贴着冰冷的石板，嘴里不断祷告；他们现在的心里除了对于异影之神的敬畏和对卡米耶的崇拜，再不会剩下任何其他的东西。

    “看吧，伟大的奇迹即将到来，改变命运的时刻就在今天！”

    十二股纤细的血流已经沿着黄金花纹的路径延伸到了门扉的顶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变得愈发浓烈，渐渐加深的暗影正在吞噬光明，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令人胆寒的事情正在发生。

    但从表情上来看，在场的信徒们已经完全被卡米耶的话语所俘虏。他们忘却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挤作一团，像是汹涌的海浪在祭台下不断起伏。

    “——异影之神，异影之神，异影之神！”

    教徒们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如同滚滚雷鸣，直冲云霄：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仿佛浑身上下的每一丝血肉都在为信仰而燃烧。

    等到场中气氛被渲染到最高点时，苏尔特收起手中的羊皮卷轴，伸手向坐在圣者区域内的众人示意：“请诸位圣者们走上台来。”

    坐在第一排的众人沉默着陆续起身，他们中有高有矮，高的个头和万殊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但个子小的则是和还没长大的小孩一般高。

    因为身处于第二排，前排众人也没有回头的缘故，万殊一时间没有办法看到他们的脸。

    而眼见第一排的圣者们纷纷站了起来，坐在第二排为首位置上的哈罗德也挺着肚子吃力地站了起来，跟在了这支正在登上高台的队伍末尾，接着是苏莱默和埃德温，万殊走在最后面。在他穿过台上缭绕的烟雾时，那乳香的味道让他感觉精神一振，想来应该是祭司们往里面加入了某种提神的特殊香料。

    “来吧，虔诚者们，让我们一起为他们祈愿祝福吧！”

    伴随着苏尔特的一声号召，等到所有圣者们都登上大理石底座之后，台下围观的教众们纷纷忘情地为他们欢呼起来，一片由高举在头顶上的手臂组成的树林出现在万殊的面前；他们忘情地吼叫着，就像是从这些站在台上的圣者身上看到了他们自己未来的样子。

    第一排的众位圣者们在异影之门左侧站成一排，哈罗德在苏尔特的指引下并未继续跟在他们的最末尾，而是另起一排，站在了他们前面一排，直面向台下狂热的人潮。或许是因为以往没有碰到这种情况的经验之故，他的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赧然的笑意，即使是在挥手向台下的教众们打招呼时，巴掌的高度也没有越过自己的肩膀。

    而和他形成鲜明反差的，正是形同枯槁的苏莱默-红堤。这位往日的明星猎奴选手已经风光不再，唯有那双还保持着渗人精光的眼睛还保留着他当年的风采。

    在跟着哈罗德走向前一排的路上，苏莱默的脸色冰冷的可怕，他看向台下众人时的姿态就像是在挑选合适的猎物；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反倒让他赢得了一阵比哈罗德更加猛烈的欢呼。

    埃德温的现身更是引发了一阵前面两者加起来都无法与之媲美的汹涌浪潮。

    信徒们如同潮水般涌向祭台，跪倒在地，举起双手，疯狂地为即将参与仪式的圣者们祈祷；若非那些亲卫们的威慑力还在，只怕他们会就此冲上台来。

    万殊跟在他的身后，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台下的信众们，目之所及是一个又一个呼声高亢的狂热信徒：年长者眼中充满了泪水，喊着“这是神的恩赐！我们将见证奇迹！”的嗓音也因为激动变得沙哑；壮年男子们高举双手，脸上浮现出激情澎拜的红光，仿佛已经看到了神迹的显现；抱着孩子的女人则是反反复复地小声念着“生前死后方为真实，哀乐荣辱皆为虚妄”那十六字箴言，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那双眼睛却随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变得越来越亮……

    他只听见无数男女的声音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淹没在这股骇人的激情与热望之中。

    “你吃过药了没有？”

    就在万殊和其他人一般从苏尔特身边经过时，一直沉默地保持着微笑的大祭司忽然低声向他抛出一个简短的问题。

    “还没。”万殊不动神色地回复道。“吃那东西有什么用？”

    苏尔特下意识地急急追问：“我不是找人专门通知你了吗？装在陶瓶里的是……”

    但大祭司刚说到一半，马上便留意到卡米耶看向这边的眼神，于是立即闭紧双唇，良久之后才从嗓子里冒出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咒骂：“贝操的，这下可好了。”

    苏尔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是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伪装了吗？万殊皱了皱眉头。

    刚好他还装着一肚子问题，当即便不客气地明知故问道：“怎么，你知道那瓶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因为上台之前有些仓促的缘故，他一时之间没找到机会放下那只陶瓶，现在还把它藏在长袍内侧。

    “卡米耶让我在你平时喝的药里加了点别的东西，那东西叫做拜渎树脂。”

    趁着卡米耶移开视线，苏尔特飞快地说了下去，同时不忘警惕地继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东西会削弱人的判断力，变得昏昏沉沉，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干劲……”

    “我知道的很清楚，不用你说。现在的问题是，卡米耶为什么要让你给我这种东西？”

    “卡米耶对你身上的诅咒做出了研判，他的结论是——”

    苏尔特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打断了自己的话。

    “哈罗德，我们虔诚的兄弟！”

    万殊深呼吸了两次，勉强排解掉那股烦躁之感。

    他尽量不着痕迹地向卡米耶的方向瞥了一眼，想必是教主发出了信号，示意苏尔特尽快开始……但他对于死之诗的研判结论到底是什么？不论万殊现在有多么想要知道答案，他知道现在都不是追问的时候。于是，他勉强按下性子，继续等待着。

    苏尔特继续说了下去：“……今天，你将有幸亲临神的面前，见证并参与这场伟大的仪式。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否已经准备好献上你的忠诚与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