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坐在哈罗德右手边隔一个座位的位置上,无精打采地斜靠着扶手的老人就是苏莱默-红堤。
他头顶只留着几缕稀疏的白发,额头上留着一道长约一指的刀疤,长袍下隐隐现出一具枯瘦干瘪的身体的轮廓。
“哦,是吗,他是什么人?”
埃德温的介绍明显激起了万殊的兴趣。
“那家伙是斯坎迪那边最有实力的几位庄园主之一,手下掌握着灰影、银湖和荆棘谷一共三家大型庄园,除了传统的农场、葡萄园和伐木场等产业之外,他们家族还经营着红酒、餐饮、纺织和航运的生意。从起家的时候一直算到今天,红堤家族已经富裕了大约两百来年,而苏莱默-红堤就是他这一代中唯一的继承人。”埃德温不怀好意地吃吃笑道。
“照理说,假如说他从出生起开始就什么事儿都不做,每天都在外面尽情花天酒地,红堤家族至今为止累积下来的财富也足够让他再舒舒服服地活上十辈子。怎么样,这个身份比大部分普通的臭泥腿子要来得厉害得多了吧?”
万殊点头肯定:“的确如此。”
“但我们的苏莱默先生有着某种和常人不太一样的爱好,他自小时候开始就酷爱狩猎,不仅仅是野兽,而是对我们这样的同类情有独钟。”
在万殊骤然变得冰冷的视线中,埃德温继续侃侃而谈。
“或许你曾经听说过臭名昭著的‘猎奴节’,在大约四十余年前,这项运动曾经在净界五国内风靡一时,而率先从维尔萨德将这种活动引入到贝兰提亚的就是苏莱默先生和他的灰影庄园——当然,在那个时候它还不叫这个名字,而是直接用他们家族内某位祖先的名字来冠名的——一直到几年之后,这项活动才因为受到大光明宫的干预而不得不停止,灰影庄园也开始用它今天为人们所熟知的这个名字来掩盖过去曾发生过的一切,但在这些年里,私底下举行的秘密猎奴活动却从未停止过。每隔一段时间,这种已经被明令禁止的活动就会在斯坎迪死灰复燃,而这些活动自然都是在苏莱默先生的眼皮底下进行的。”
万殊当然知道那所谓的猎奴节是一种多么病态的爱好。
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会将折磨同类当成是自身乐趣的来源,而这其中最为病态、同样也最为令人不齿的就是以屠杀同类为乐;而若是要在这种行为中挑选出一种最为卑劣的类型,那么猎奴节一定榜上有名。
猎奴节,顾名思义,这种活动通常都由两方的人士参与:其中的一方是由捕奴队——其中可能有一些堕落的净界武士,但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协助提供的奴隶,另一方自然就是举办方以及受他们邀请参与的猎奴选手。在举办方选定的特定区域里,猎奴选手们通过使用各种奇思妙想来追捕、猎杀、折磨手无寸铁的奴隶们,直到最后决出手上沾染的性命最多的选手,授予其明星称号、特制的徽章以及奖池中的一部分奖金。
这些奴隶的来历往往都是泥沙俱下,有的清白、有的不明。通常来说,来历清白的奴隶通常是指从不惠土上俘虏而来的化外之民,而来历不明的则是五花八门,破产的赌徒、牢狱中的罪犯、街头的流浪汉……种种来历,不一而足。
而衡量一场猎奴节举办方的实力的首要标准就是看他们是否愿意接受后者。
“好吧,我明白了,”万殊动作缓慢地点了点头,“但我还不知道这位可敬的苏莱默先生到底是为什么想要放弃这样有趣的生活,选择和我们这些普通的泥腿子一样前往其他时间线上。”
埃德温挑起一边眉毛,似乎不理解万殊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浅显的问题:“真的吗,万殊,你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万殊摇头。
“你再看看他,看看苏莱默……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万殊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尽量在不引起对方注意的前提下又瞄了苏莱默一眼。
“……我只看到了一个苟延残喘、四肢细瘦的糟老头子。”
“这就是问题所在,”埃德温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低声神秘地对万殊说道,“在他年轻的时候,苏莱默可是猎奴节里面最为强壮、同时也是最为无情的几个选手之一,他尤其喜欢在猎物还活着喘气的时候活生生地剥下他们的头皮。不用我说你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猎物们会挣扎得有多么厉害,而这个动作尤其考验你的技巧和力量。对于一个不是净界武士的普通人而言,想要做到这一点同样需要经过长时间的锻炼和练习,没错吧?”
在万殊点头称是之后,埃德温继续接了下去。
“在猎奴节还是一项时髦又新鲜的运动的时候,苏莱默先生无疑还很年轻;而与此同时,作为一个大家族里面唯一的一位继承人,他能够在这么一项活动上面投入这么多的时间精力,无疑可以证明他对于这样一项活动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苏莱默在猎奴节上面倾注了大量自己的心血,他不光会花费时间安排新鲜的赛制,亲自筛选奴隶的来源,联系各地的选手参加这项活动,对于自己亲自上场更是热衷。”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在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然而,随着年岁增长,我们的明星选手已经不再年轻,在赛场上别说竞争不过那些比自己更加年富力强的新人选手,甚至有的时候就连稍微强壮一点的奴隶也打不过。——要知道,为了避免在猎奴节里对选手们造成真正的威胁,这些奴隶们在参赛前的三天都不被允许进食,只能给他们一些足以维持生命的饮水。在猎奴的黄金年代里,苏莱默曾经在赛场上享尽了风头,然而时至今日,他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甚至就连自己上厕所都做不到的糟老头子。你说,他会甘心看到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吗?”
万殊看着苏莱默那双不自然抖动着的双手,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还有那双灰色的眼睛,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答案:“他希望能够再回到自己年轻时候的身体里。”
身体的衰老和力不从心让这位昔日的猎手感到愤怒和沮丧,苏莱默渴望重返年轻,重新在那种追捕和折磨奴隶的日子中获得他那病态的满足感和快感。
“没错,”埃德温毫不犹豫地总结,“就是如此。”
万殊微微点头,他的目光落在那群在自己前方坐得笔直的人身上。卡米耶之前没有和他说过这次有资格参与仪式的人究竟有几位,但如果要把他们也都算进去的话,卡米耶难道打算要一次性将这十四五个人都送往其他的时间线吗?
正当他还想再向埃德温打听些什么的时候,一阵低沉的钟声忽然响起。
现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们纷纷把目光转向异影之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