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那位高个信徒的说法,圣者们的集合位置就在穿越这几个区域之后的地方,非常容易找到。诚然如他所说,万殊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在正对着异影之门的六号区域前方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一片专门被围起来的小片区域,前后两排,前排已经坐满了人,从左到右一共十人,只有第二排还有空位,零星坐着两三个穿着和万殊如出一辙的白色长袍的身影。
当万殊穿过拥挤的人群,向着那边前进的时候,他的身后留下一长串压抑的惊呼声,第二排的几人或多或少都留意到了这里的变化,其中有一人干脆回过头来,那人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
“万殊!”埃德温向万殊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埃德温,有一段日子没见过了。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万殊耸耸肩膀,走上前去,在埃德温右手侧的位置上落座,他在这里依然可以感受到从身后传来的那数十人的炽热视线。
埃德温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不能用好或者不好来形容,但至少成功来到了这里。”
万殊点点头,他明白埃德温的意思。莫涅的红犬自从加入异影教派以来就一心只想要能够得到一次参加仪式之中的机会,他为了圣徒的身份付出了很多,今日终于将要得偿所愿,那么过去的那些挫折和失败在此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没想到卡米耶居然真的愿意让你加入仪式。在整个异影教派里,我感觉能够在实力上和你比肩的人也没有几个……”
万殊轻叹一口气,向后靠了靠,下意识地躲避着靠背椅后方的那些注视,他们的目光带给他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与之相反的,埃德温似乎完全不在乎那些来自后方的注视,他看起来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谁知道呢?我本来也以为想要得到这次机会至少还得再过个五六年,但是卡米耶突然通知我说,这次仪式就让我也参加好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吧?”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埃德温搓搓手指,在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就是说,你苦苦追求着的东西忽然有一天真的落到了你的手中,你几乎不敢相信它是真的。想想吧,你曾经为了得到它付出了多少时间,花费了多少心力,你已经追求得太久太久,以至于它已经成为了你的自我的一部分。你曾经每天早上起床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件事情,而就连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梦见它……”
埃德温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他在自己面前摊开双手,目光注视着它们,就像是那双空无一物的掌心里正躺着某种稀世的宝物。
“然后,忽然有一天,在你完全不抱期望的时候,它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你的手中。你握着它,不知道现在所经历的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当最初那段不敢相信的时间过去之后,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你已经真的拿到了它,但与此同时,你的内心感觉到一阵无法言喻的空虚……”
万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尝试性地接了下去:“……最后想到的只有一个‘噢,原来就是这样啊’。之前花费那么多时间去追求的东西,到最后真的实现了的时候,心里仅仅剩下一种‘原来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埃德温缓慢而沉重地肯定了万殊的说法:“你说的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万殊沉默片刻,感受着身后依然炽热的注视,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若是等到我参加仪式的时候,我是否也会和埃德温此时的想法一样呢?他想要摆脱死之诗,但若是今天真的能够通过仪式前往其它时间线,届时他的想法是否又会有所不同——
这个问题的答案暂时想不清楚,万殊也只能将其暂且抛至脑后。
“其他人呢,你认识他们吗?”
为了换换现在场中的气氛,他用下巴向另一边坐得远远的两人点了点:他们虽然说不上和前一排的那群人一样正襟危坐,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向这边看过一眼,看上去明显也是不想和其他人有所交流的样子。
埃德温干咳了两声:“你说那两个人吗?第一个人叫做哈罗德-乌布……”
万殊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那个岩涧镇护卫队队长的姐夫?”
埃德温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还记得。对,没错,就是他!坐在这排左手起第一个的人就是哈罗德。”
从万殊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哈罗德是一位眼神哀伤、嘴唇紧闭的富态中年男人。
他不时吃力地喘着气,脸颊两侧微微耷拉下来,肚皮把长袍高高顶起,腰带滑稽地落在两腿之间。与其说是哈罗德坐在椅子上,倒不如说是他把整张椅子都给填满了。
“他的生活应该还算优渥,不至于要落到加入我们这种……隐秘教派的地步。”万殊眯着眼睛看了哈罗德一眼,把目光转回到埃德温的身上。“他是为什么要参加进来的?”
埃德温幅度轻微地摇了摇头:“我对他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只能和你说个大概。哈罗德的妻子身体不好,在几年前因为肺病而离世了。据邻居们所说,他们夫妻已经结婚有二十多年,这期间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因此她的离世给他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哈罗德没能找到从中走出来的办法,终日暴饮暴食,最后由苏尔特引荐入教。”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埃德温的脸上仍旧保持着那种无动于衷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我想,他或许是想要能够再见到亡妻一面。”
万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哈罗德-乌布还和之前一样,整个人都看似慵懒地陷在椅子里,高高顶起的肚皮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喉咙中隔一段时间发出一阵无意识的恼人哼声——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至于另一个人呢,我倒比较熟悉一些。”讲完了哈罗德的故事,埃德温的表情终于产生了变化: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脸狡猾的笑意。“喏,看看另一个家伙吧,那个干巴巴的瘦老头,苏莱默-红堤,你应该也知道吧?我对他的故事知道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