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殊的面色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他的目光却透露出此时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上那么镇定。
苏尔特特意让人通知我喝下这陶瓶中的药剂,真的是出于这个原因吗?
他克制地放下陶瓶,那细长的瓶颈还透出一股新鲜的冰冷香味,闻起来像是某种效力惊人的薄荷。是卡米耶不希望我在知道真相后回来破坏他们的仪式,所以让苏尔特出了这个主意?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万殊满意。他隐约意识到在这个结论背后还有更多细节值得推敲。然而,思考这些已经让他的头脑感到吃力。
万殊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一只生了锈的滑轮,虽然他站在井边,能够模糊看到井中的水桶已经盛满了水,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把它们拉上来,只能远远看着那晃动的水面干着急。
“贝操的树脂。”
万殊把塞子重新摁回去,将陶瓶放在一旁,重重喘了口气。
昏沉的脑袋让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思考。
“还有,狗操的卡米耶,你给我等着……”
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了解了特质药剂的成分,绝对不能。
万殊用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告诫自己。我要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麻痹大意,以为我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对,没错,仪式,需要先参加仪式……
在半梦半醒之间,万殊的呼吸变得缓慢而绵长,他的意识步入了另一条时间线的梦境。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它们都不重要……但唯有仪式,那是重中之重,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这是他变回正常人的唯一机会。哪怕是知道对方在暗中使用的手段,他也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
不知过去了多久,万殊从睡梦中醒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透过小窗向外望去,头顶阳光的强度和角度都和上车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分别,这稍微让他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打盹的事件还不算太长。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和马蹄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现在在哪,离龙鳞高塔还有多远?”万殊清了清嗓子,出声问道。
“大人,那还早着哪!”坐在车厢外面的马夫大大咧咧地答道。“我们现在还在下山的路上,等出了这里之后还要再绕一会儿!”
万殊点点头,没再说话,茂密的森林从车窗外掠过,微风拂过树梢,带来轻柔的沙沙声。
奇怪的是,此时的森林显得分外寂静,空气中静悄悄的,听不见虫子悉悉索索的鸣叫,也没有任何鸟雀在叽叽喳喳卖弄它们婉转的歌喉。
他心下渐渐生疑:这里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如此安静?
虽然这种异常的安静令万殊隐约感觉到不安,但最后事实证明,这里的确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件。
随着马车继续前行,出现在万殊面前的视野逐渐变得开阔。
远处的山脉如同沉睡的巨兽,矗立在地平线上,山峰的轮廓在逐渐变暗的天空下隐约可见。远方的云层开始汇聚,形成一片令人不安的黑色幕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紧张感。
万殊深吸一口气,感受到空气中的微凉和潮湿,夹杂着淡淡的金属味。
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天?万殊微微皱起眉头,从天色来看,一场暴雨似乎正在酝酿之中,几声隐约的轰隆雷鸣让他的心更是沉了下去。在这个时候登上龙鳞高塔绝不能称得上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风开始变得急促,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万殊几乎能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电流。
“尽量快一点!”他伸手敲了敲前方的木板,目光凝重。“我们需要用最快速度赶到龙鳞高塔那边去!”
龙鳞岩能够牵引空中的闪电,若是等到雷电真的降下,那么仪式现场无疑会陷入一片混乱。如果想要参加仪式,那么万殊就需要确保自己是最前面几个能够参与其中的人。
马夫似乎也是因为很快意识到了天色不妙,低声叫骂了一句,催促身前的马匹快速奔跑起来。
“大人,你可要坐稳了!不是我和你吹,这辆车一旦快起来,就连我自己都可能被甩下去!”
“越快越好!”
“就等着您这句话呢!”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马车在路上飞驰起来,车厢左右摇晃,颠簸得厉害。
万殊把陶瓶放在自己怀里,身体随着每一次颠簸左右摇摆,恍惚间感觉自己已经来到了浪涛重重的海上。
或许是因为吃了车夫的几下鞭子的缘故,前方的马匹发出阵阵嘶声,马车行进的速度比起之前来说快了几乎一倍。万殊可以从自己身下听见车轮传出的尖锐摩擦声,几乎能够想象它们在山路上划出一道道火光,间或还有一两只崩飞的石子打在车厢上。
而作为整个马车的灵魂所在,马车夫紧握住缰绳,整个人的身上传递出一种极为凝重和紧张的氛围;从他的背影来看,马车夫无疑是在催促着马匹全力冲刺。
万殊向窗外望去,一幕幕风景从他的眼前迅速掠过:树木成影,岩石如牙,仿佛是一幅巨大的画面正在以极速滚动。
他看到远处躁动不安的鸟群正成群结队地飞离这片区域,林中有野兽在四处逃窜,仿佛是因为某种它们不能理解的恐怖存在将要出现,令它们本能性地感觉到了危险。
“大人,情况不对!”马车的速度忽然开始急速下降。万殊听见马车夫惊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里不能再往前走了!”
“怎么回事?”
“这里有一块大石头,把我们要走的小路给堵住了!”
马车夫的声音几乎带上了一点哭腔:“至尊啊,我真不知道是哪个贝操的给它弄下来的……我上周从这里走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玩意儿!我向您保证!”
被石头给堵住了?
万殊面色一冷,推开车门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