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啥大事了,给我好好说话!”
王禹安翻了个白眼儿,捏起她的下巴瞅了瞅,“嘴里填的啥?”
“炒南瓜子。”
四丫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像生怕嘴里的东西喷飞了似的,“驱虫的,我求了咱娘好久,她才给我炒的。”
王禹安愣了愣,气道:“谁跟你说炒南瓜子驱虫了?我看你就是馋了吧?对了,你没事驱虫干啥?”
“你松手,我正要跟你说!”
四丫挣脱出来,咀嚼几口,狠狠咽下去,舔了下嘴唇才道:“昨天晚上,那个什么陈卫红领着余华姐去大队院喝水,你知道的吧?”
王禹安怔了一下,觑着她没有吭声。
这妮子真是给自己找戏,昨天晚上几个人坐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咳咳,就是……就是,反正特别恶心!”
王巧安咧着小嘴儿,一副吃苍蝇的表情,又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炒南瓜子,呲着门牙磕了起来,“陈卫红那个王八蛋,那水缸里的水,都放一个星期了,一个星期了,你知道吗?”
王禹安一阵愕然,奇道:“陈卫红不是说他前几天还用里面的水做饭吗?”
“他的话你也信?他做饭的时候,那水都已经是前几天的了……”
四丫嘎巴嘎巴嗑着瓜子,连连撇嘴,“你可不知道有多恶心!”
“余华姐你又不是不了解,她这个人一直有洁癖,昨天晚上实在迫不得已,才勉强喝了里面的水。结果,今天早上她不放心,又去查看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里面全是虫子!”
王巧安咧着嘴,又填了两颗瓜子进去,一脸嫌弃,“就那种红线似的小虫子,你知道吧?在水里游动的时候一曲一伸,跟翻跟斗似的。”
“噫~起鸡皮疙瘩!”
“陈卫红个王八蛋,真是把余华姐害惨了!”
王禹安同样打了个寒战。
余华虽然是楚玉婷的好友,用上辈子的话讲,那叫闺蜜,自己是不待见她,可她罪不至此……
而且那姑娘有严重的洁癖,昨晚上把水缸里的水喝了一大碗进去,今天早上看到那红压压的虫子,不知道心里是啥感觉?
王禹安想着想着,就感到一阵反胃……
可还是解释道:
“那有啥,喝了就喝了呗,咋恁金贵?”
“那东西营养价值很高,寻常都是用来喂金鱼的,学名叫孑孓,又叫跟头虫,其实只是蚊子的幼虫,没什么大不了的。”
“吃了它,说不定还能长几分力气呢!”
“呕!”
哪知道,四丫听到他的话,胃里一翻,差点吐出来,连忙磕几颗南瓜子压一压,无语道:
“哥,你咋恁恶心?”
“我不管它是什么东西的幼虫,反正那玩意儿长得跟红线似的,在水里蛄蛹蛄蛹,看着就反胃,还吃下去有营养!”
“余华姐瞅见之后,差点昏死过去。早饭全吐出来了,现在根本就不能在她面前提‘吃’这个字,只要一说,她就控制不住想吐,我估计她是坐下病了。”
王禹安玩笑了几句,听到这话,神色却严肃下来。
孑孓确实不是寄生虫,寻常人吃进去顶多恶心几天,然后就忘了。
可余华不一样,她是有双重洁癖的人,条件这么艰苦的年月,她都没吃过老乡们的东西,现在让她占了个这么大的便宜,她不堵在心里头才怪了。
心病可不是虚谈,世上确实有这种病的。
而且,她这种情况发起病来会特别严重,甚至因此患上厌食症都说不定。
王禹安摇了摇头,问道:
“那余华那里怎么处理的?”
“你一大早地拦住我,不会是想让我给她治病吧?”
“且不说她有没有就此生病,即便真的生病了,你觉得我去治,合适吗?”
四丫终于把裤兜里的炒南瓜子吃完了,拍了拍小手,疑惑道:“咋不合适?哥,你不是可厉害了吗?余华姐人不错的呀,你不想为她治病吗?”
王禹安嗤笑一声,无奈道:
“事情皆因陈卫红而起,那小子对余华有意思来着,虽然余华可能对他不感冒。”
“但是,作为一个卫生员,自己中意的姑娘因为自己生病了,他不得上赶着前前后后地照顾她?”
“你觉得哥我现在去当电灯泡,坏人好事,合适吗?”
“呸!”
哪知道,王巧安听到之后,啐了一口,气愤道:
“余华姐都是他害的,他还有脸去照顾余华姐?”
“估计现在余华姐看到他就跟看到那些红虫子差不多,他还是少去恶心她吧!”
“再说了,他有本事给余华姐治病吗?”
只是,骂了几句,四丫终于意识到陈卫红其实是整个王家生产大队唯一的卫生员来着,不由抓了抓头,丧气道:
“那家伙好像确实有打虫药,他那么有钱,整天臭显摆,即便没有,也肯定会回城里给余华姐买来的。”
“真是晦气!”
“余华姐怎么会被他缠上了来着?”
王禹安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只是好奇她为什么对陈卫红敌意这么大。
哪知道王巧安抱起小肩膀,一本正经道:“因为他是阶级的敌人!”
王禹安翻了个白眼儿,懒得再搭理这个幼稚的家伙。
往后几天,王禹安一直在忙着采收金银花的事情,而且,又帮着栾红缨处理不少常山。
金银花必须做成金银花露,将来应对中暑。
常山使用方法很多,最简单的就是泡水,疟疾发作之前服用,以吐法截疟。
那个年月,日子太苦,可不像现在,麦子熟了,收割机突突一下就完了,而是要整个生产队的老少爷们儿提着镰刀,顶着烈日奋战一个多月,才能收割完毕。
五黄六月天日头正毒,进行重体力劳动,中暑的可不在少数。
王禹安初衷是为了赚钱,可把药品制作出来,对于苦难中的人们来说,未尝不是一桩功德。
至于打摆子,就更普遍了。
父辈很多都经历过那种苦中作乐的岁月。
疟疾发作的时候,冷得能让人牙齿打战,寒气直入骨髓;热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扒层皮,即便泡在冰水里仍旧感觉皮肤灼烧。
唯一值得庆幸的,这玩意儿是间歇性发作的,有日发、隔日发,会给人留下恢复的时间,让大家伙儿趁着尚且能站起来,赶紧到地里劳动。
王禹安谋划着,夏日将近。
却不承想,才几日的工夫,王巧安突然脸色煞白地告诉他,余华同志病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