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儿散”说是药方,其实更像食物。
因为它的用量出奇的大,而且食用之法也不是熬汤,而是炮制之后研为细末,用小罗滤净杂质,每天两遍,冲烫之后喂给患儿吃。
使用方法其实就跟现代的奶粉差不多,只是更加具有技术含量,营养也更加丰富。
‘使君子仁、鸡内金(炒、山楂(焦、山药、白术(炒、茯苓、甘草。’
王禹安默默念叨着。
乡卫生院里只有使君子仁、甘草、白术、茯苓,山楂和山药在当时可是奢侈品,算是高档蔬菜和水果,需要到供销社买。
鸡内金更是偏方,不但乡卫生院里没有,供销社更没有。
其实,所谓鸡内金就是鸡屎包里那层厚厚的黄膜,而鸡屎包就是大家都喜欢吃的鸡胗,正规一点又叫鸡肫。
这玩意儿在不懂的人眼里,都是丢掉的。
与屎尿相关的东西,毕竟十分恶心。
可它的健脾消食之功特别强悍,而且还能涩精止遗,通淋化石。
《滇南本草》中古有记载。
王禹安咂摸着嘴,觉得这玩意儿只能回村里寻找。
等谁家杀鸡炖肉,自己厚着脸皮上门讨要,反正为了自己闺女,他已经豁出去了。
至于买一只鸡回去宰了,他可是舍不得。
主要几斤的金银花,也就卖了三四块钱,而买一只鸡就要一块多,不是他抠门,实在是这么点钱不够花的……
严格来说,金银花他卖了三块八毛六,杜雅给了他1块钱一斤的高价,让他整整多赚了一倍!
一想到这,王禹安忍不住又在心里狠狠骂了收购站的那个刘西良几句,狗日的收他5毛钱一斤,真是太黑心了!
要不是他坚持下来,今天怕是一半都赚不到!
给小花买药花去了一块三,余下的两块钱他咬了咬牙,又花了一块多买了十斤白面。
家里整天吃野菜,吃得他脸都绿了……
即便他能够忍受,谢花语和王巧安年纪尚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时间久了怕是熬渴不住。
至于剩下的那一块钱,王禹安琢磨再三,还是打算交给栾红缨。
那些金银花怎么说都是她送给自己的,自己一个老爷们儿,可干不出那种诓骗人家小姑娘的下作事。
就这,栾修武还整天鄙视他呢。
这一块钱不多,即便送出去,王禹安也欠了人家女孩的恩情。
可是,没办法,为了一家人,他实在是还不起。
只能等将来有机会赚了大钱再说。
王禹安叹了口气,摸了摸兜,再三确认那一块钱不会窜出来,才扛起白面,踏上回村的路。
说起来也是操蛋!
自己为了救治谢广林耽搁半天,却一分钱的收获都没有。
一是王禹安确实只是出了点力气,又没用药材啥的,不太好意思往人家要钱;二是谢大伯左一个大侄儿右一个大侄儿,喊得他耳根子软,就更不能向自己那个刚认下的便宜兄弟要钱了……
哎!
谈感情,真是伤钱呐。
王禹安一摇三晃地回到家中,却发现院子里十分热闹。
原来母亲李玉珠和妹妹王巧安早已回来。
一家人正蹲在院子里择野菜,四丫那妮子正揪着一株满是黑不溜秋的野果子往嘴巴里塞,小花张着小嘴,乖巧地坐在一旁,等着投喂。
姑侄俩一人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王禹安一看,气得眼睛都瞪圆了,骂道:
“四丫,你作死呢?”
“快别喂她吃了!这两天我刚把她的肠胃调理过来,你又给她吃这种寒性的东西!明天她再拉稀了,你在后面追着给她擦!”
“你自己也少吃点!”
李玉珠面前堆着一大捆荠荠菜,忙得喜笑颜开,根本就没把自己儿子的话当回事。
见他一惊一乍地,呵斥道:
“三儿,又吓唬你妹子干啥?”
“黑天天咋不能吃了?你娘我小时候,每到了夏天,也天天吃呢!能有啥事儿?”
“对了,你咋才回来?你倒腾的那些金银花到底卖出去没?我就跟你说那玩意儿没人要,你还不信,早知道还不如让你跟着俺们去挖野菜呢。你可不知道今儿个四丫有多下劲儿!”
估计是看到他肩膀上扛的包袱,认为里面装的还是金银花,根本没卖出去。
李玉珠数落了一句,怕他尴尬,立刻转移了话题。
父亲王红河正捋榆钱,听到自己媳妇的话,不满地训斥道:
“没人要就没人要,多大点事儿?”
“毕竟又不是谁都能当栾修武的,三儿辛辛苦苦跑一趟,你就别说了。卖不出去还给那个黑脸的丫头不就得了。”
“不过,你娘说得确实没错。这眼瞅着到了夏天,山里头却还有不少榆钱和槐花,也真是奇怪。这些东西可比野菜强多了,顶饱!明天你要是没事儿,就跟着你娘去挖野菜吧。”
王禹安一阵无语,有点哭笑不得。
心说:
这一家子就这么看不起自己?
难道是自己媳妇儿跑了的缘故?
楚玉婷个狗东西,真是晦气!
甩掉脑海中那个俏丽的身影,王禹安挑了挑下巴,随手把肩膀上的包袱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衣服,一阵白雾飞腾。
面粉那种独特的气味儿当即就飘荡开来。
四丫翻着白眼儿,嫌弃他多管闲事,可闻到味道,眼珠子当即就瞪圆了,再也顾不上吃黑天天,猴急地冲了上来,“哥、哥,你弄得啥回来?咋这香!”
“哼。”
王禹安扬起了下巴,“还能是啥,当然是白面,十斤!”
“哇!”
王巧安一把抢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探着脑袋往里面瞅了瞅,激动得小脸儿都呆滞了,“娘,真是白面!我哥弄了这么多白面回来!天哪,我都快半年没吃过白面了!”
李玉珠和王红河也是大感诧异,结巴道:“三、三儿,那、那些金银花……”
“金银花当然卖出去了。”
王禹安龇牙一笑,终于心旷神怡,拍着胸脯道:“也不看看您儿子是谁,哼!”
“卖、卖了多少钱?”
“三块……”
哪知道,李玉珠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巴,惊慌道:
“小声点、小声点!”
“俺的娘诶,那些没人要的野花,你卖了三块多?”
“这都快赶上咱们这些老农民十天的工分了!”
王红河咽了口唾沫,根本就说不出话了,哆哆嗦嗦地摸自己腰间的烟锅子。
王巧安却不服气道:
“我哥凭本事赚的钱,为啥不让说?”
“不但要说,我还要吃白面馒头嘞!”
“娘,你快别择菜了,赶紧做饭去。我要吃烙馍,我要吃锅盔,我要吃面条……”
李玉珠气得直翻她白眼儿。
刚才在她嘴里还十分下力的小女儿,一下子就变成小馋猫了,数落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王禹安忍俊不禁,调侃道:“四丫,不吃黑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