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兹将手按在剑柄上，猛然转身拔剑指向身后。
正往这边走来的执政官被哥兹的反应吓了一跳，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哥兹皱起眉，收剑回鞘，“你有什么事？”
执政官松了口气，向哥兹汇报新的事要。
首先就是粮草，因为被围困在城里，接收不到补给，剩余的粮草快要见底了，本来还指望从卡拉拉基来的商队购买，但是刚才去一查才发现已经有十数日没有卡拉拉基的商队经过了。
再就是武器装备的修复和保养，城内的匠人数量虽然不少，但是在连续不断的战争下，仅凭城里的这些工匠，武器的打造和修复根本跟不上消耗的速度，再过几天，军队里大部分人都只能用上破旧的武器了。
哥兹思考着，但脑子里一直在闪过与这一幕相似的画面，在梦里，他下令把那些食量太大的地龙都杀了，把肉作为粮食，武器的问题则没有处理，帝国英勇的士兵即便没有锋利的武器一样能够杀敌。
哥兹正要如此说，却突然犹豫了。
如果……如果那个梦里的事情真的会发生，那么撤退过程中，那些地龙是必不可少的运输工具。
哥兹朝执政官挥了挥手“容我考虑考虑。”
执政官行礼退下，哥兹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切都太诡异了，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仿佛自己都已经经历过了一次，那些奇怪的幻觉也一直纠缠着自己，各种文字从四周的空间里蹦出来，它们坚持不懈地想要让自己承认那个梦的真实性，有时还会用嘲讽一样的疑问词，令人火大。
哥兹推开房门，却看见一道陌生的身影坐在了会客厅的长椅上。
“你是谁？”哥兹的手悄悄摸上了腰间的剑鞘，对方的模样让哥兹下意识地警惕，全副武装的盔甲，面甲上三张面容和身后的四对手臂，怎么看都不像是友好的家伙。虽然与多臂族有些相像，但是以哥兹对多臂族的了解，面前这人绝对不是多臂族人。
“哦？也就是说，直到现在，你们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谁吗？”
“正式介绍一下，鄙人班杜拉，是以世界为目标的——魔王，也许你们可以这样称呼我。”
“帝国现在的状况就是你干的好事吗？”
冯卡拿起桌面上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头骨把玩，似乎是用来镇纸的。
“这么说也不对，尸兵是我的下属制造出的东西，这也是她自己的计划……嗯，应该说是心愿，而非我的指使，我只是略微提供一点支持给她罢了。”
冯卡耸了耸肩“嘛，如果没有她的话，我也会用其他的手段对付你们就是了。”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帝国虽然树敌不少，但印象中应该没有阁下这一号人。”
“是呢，我想想……你可以理解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异世界设定里魔王不就应该要毁灭世界么？虽然已经是很老套的套路了。”
“这种荒诞的事情传说里都不曾有过。”哥兹向后跨一步，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剑柄。“但是有一点我了解了，你就是敌军的指挥官吧？孤身一人来到敌人的地盘里，想必你已经做好了会被围攻的准备吧？”
冯卡的目光落在哥兹随时准备拔剑的手上，轻笑一声将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向别处。
“你自己都说了我会料到被围攻的情况，那么你猜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只要我想走，这里可没人能拦得住我。你说，我是一会儿悄悄的离开，还是在你把事情闹大之后，我杀掉一群人之后再离开？”
哥兹的五官因愤怒而皱在一起，颤抖的手臂几欲拔剑，最后还是认命般的放下了。
“你到底想要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才肯罢休？”
“选择。”
“什么？”这种答案让哥兹始料未及，很普通的一个词此时确听不懂它的含义。
“我想要的，是你们在困境中挣扎着做出选择的样子。你马上就要迎来选择了，不是吗？不论是选择死守城池，即便战死也要把鲜血洒在故国的土地上，用生命成就最后的悲壮史诗；还是选择珍惜士兵的生命，明智地暂避锋芒，跨越与邻国的世仇界限，低下你高傲的头颅请求援助。不论你选择怎样的道路，只要能够取悦我，说不定我就会放弃毁灭世界了呢。”
刚才的疑惑转变成了震惊，再变为了愤怒，哥兹紧咬着牙“仅仅只是出于兴趣？你把那些死掉的人的性命和至今为止的人生都当成什么了！”
“那不是因为你们太弱了吗？”
“什……”哥兹想要反驳，但当视线对上对方那淡漠的眼神时，他突然失去了说出口的勇气。
“因为你们没有能力反抗我，所以才会受我摆布不是吗？那么一不小心丢掉了性命，也就不要抱怨我，要怪就怪自己不够强大吧。”
冯卡将水晶头骨举过头顶，在窗边观赏，阳光照耀着头骨，将透明的纹路印在了哥兹的脸上。
“你们帝国，不也一向奉行弱肉强食的理念吗？想必更能理解我吧？”
比起疑问，眼前男人的语气更像是在嘲讽，哥兹的愤怒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他怒斥到“每一个帝国人的战斗，都是为了生存在拼命，为了崇高的理想和勇武的荣誉而战斗，我绝不允许你把你那无理的目的和他们相提并论！”
“都不过是欲望罢了，吃饱的欲望，有一张舒服的床的欲望，对更高的地位的欲望，你们不过是为了满足物质的需求而可悲地自相残杀，这样比起来，我这种精神上的追求才更加高尚吧？”
何等的诡辩，何等的强词夺理。歪曲事实正是魔鬼擅长的阴险手段，深知这点的哥兹通过这点时间的谈话便知晓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秉性，是绝对无法交涉的对象，更没有可以和解的余地。
仅仅是出于兴趣而给他人制造苦难，这样的心理和行径已经完全脱离了人性。
冯卡低垂眼睑，哥兹愤怒的面容倒映在他的眼眸中。
“你也觉得这样很过分，对吧？所以我才必须要去做。不过没关系，等到结束，我会让一切都变成最完美的结局。”
“但是现在，”结束了只是在喃喃自语的话，冯卡张开双臂，像是在等待被拥抱的虔诚信徒。“就让我把你们拼命挣扎的模样尽收眼底吧！”
“如果你不愿意相信那个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也没关系，你就把它当作是我送你的未来预告，我会按照梦里的剧情，准时召唤孽兽，你最好在那之前就做出选择哦。”
在一声指尖拨动空气发出的脆响之后，自称是班杜拉的男人化作白烟消失在了眼前，哥兹捡起落下的黑色羽毛，端详一番后收了起来，看来对方一开始就没有用真身来和自己谈话，是有所忌惮还是觉得这件事不配亲自屈尊前来？
混乱的记忆在大脑中冲撞，哥兹走到桌前坐下，一只手扶着额头，手指按摩太阳穴缓解晕眩感。
到底是威胁还是阴谋？对方如果真的又轻而易举攻破都市的能力，为什么偏偏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笃笃”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哥兹的思绪，门外传来的是执政官询问的声音。
“进来吧。”在哥兹许可后，执政官推开了门，带进来了一股微风，掀起了几张文书，哥兹及时用手按住，将它们在桌上摞放整齐，习惯性地去拿东西压住，伸出的手却僵在半空。
哥兹的目光在桌面上扫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只水晶头骨的踪影，哥兹的手臂缓缓落下，执政官正走到桌前，恭敬地行礼后问到“哥兹大人，请问关于粮草和装备的事情……”
“准备撤离吧。”
“啊……啊？什么？”执政官的话被打断，愣在了原地。
“通知下去，做好随时放弃城塞都市的准备，我们要撤入王国境内。”
“但是，要往哪撤？”
城塞都市一面靠着厚重的山脉，两侧环水，所以才被称为帝国最坚固的要塞。
“向东，穿过拉盖哈尔的湖泊。我记得那之后是一位男爵的领地……先派使者前去沟通，准备好船只，务必安排妥当，保证不会有一位帝国士兵落下。”
“是。”
“好了。”冯卡一只手盘着水晶头骨，一只手摇晃着酒杯，坐在山巅眺望着要塞般的都市。“不出四天，城里的军队就会撤离，这也算完成了你的请求吧。”
斯芬克斯抚胸低头“虽然不知道您用了怎样神奇的手段，但为什么您不直接用您强大的力量碾碎城墙呢？”
“斯芬克斯。”
带有明显责备的语气，让斯芬克斯刚刚抬起的头又立即低了下去。
冯卡将水晶头骨放在腿上，空出的手轻轻抚摸着斯芬克斯的头发“没关系，我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你的欲望还太稚嫩，不能理解愉悦为何物。但是，我希望下一次你是以好奇的目的发出疑问，而不是来教我该怎么做事。”
“明白了，要——谦卑。”
“很好。”冯卡轻轻拍了拍斯芬克斯颤抖的身躯，将收回的手搭在水晶头骨上，整个身体都靠在了椅背上，闭着眼，看上去像是在小憩，斯芬克斯也悄悄地退下了。
但实际上，冯卡是在通过怠惰之眼观看菜月昴的行动，根据目前为止记录下的画面，菜月昴已经劝服了所有人一起前往圣域，然后在贝蒂那里吃了个闭门羹。
菜月昴知晓贝蒂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所以他现在正在前往阿拉姆村，先说服村民们暂时离开村子。
“魔女教？之前骑士团不是清剿过一次了吗？现在又出现了。”
“啊，之前那次有几个强大的魔女教徒还有一位大罪司教在我们来之前就跑掉了，这次应该就是他们又不甘心地回来了。”
村民们中传来几声在思考的咕哝声，昴双手合十，深弯下腰“拜托了，继续待在这里真的很危险，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大家就可以回来了，所以尽量不要带上什么东西。”
“嘛……魔女教似乎也没有掠夺财物的传统。”
铁匠认输般的叹着气，村长上前拍了拍昴的肩膀“昴大人，还请您抬起头来。”
菜月昴直起腰，发现村民们都以信任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昴大人不仅经常帮助村里人，陪那些孩子们玩耍，还多次保护了我们，您不用如此放低身姿，村民们是有一点怨言，但我们都是非常相信昴大人的决定的。”
昴鼻子一酸“大家……”
“大哥哥，在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要狠狠地揍跑那些坏蛋啊！”
“哦！一定会的，我会连带你们那份，一起揍回去！”
……
夕阳已近日暮，抛出最后的余晖，洒在龙车棚顶，映下的阴影落在昴的肩头。
“昴……”
充满担忧的呼唤将昴望着村民们搬运物品的目光吸引过来，爱蜜莉雅从打开半边的龙车门里露出半张脸。
“嗯，我在。”
“昴……”爱蜜莉雅房租胸前的手微微握紧“你没问题吗？”
“啊……”菜月昴摸着后脑勺的头发，“还是会有点害怕呢——害怕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没办法保护爱蜜莉雅碳。”
吊儿郎当的语气让爱蜜莉雅不禁笑出来，但脸上的愁容还未散去，于是就变成了苦笑。
“没问题的，再说了不是还有雷姆在吗，何况我打不过也会跑的哦，你们不在的话，我就可以毫不顾虑地逃跑了。”
“噗，真的是，都什么时候了昴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笑过之后，爱蜜莉雅神色又低落下来“抱歉，昴，我一直都什么忙也帮不上，作为我的骑士一定很辛苦吧，毕竟我一直都在拖累你们。”
“没有那样的事。”菜月昴抬起手臂，双手捧住爱蜜莉雅的脸“因为爱蜜莉雅碳我才会得救，因为爱蜜莉雅碳在身边我才会努力走到现在。爱蜜莉雅碳的笑容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所以，在离开之前，能给我打个气吗？”
被这样说了的话，原本的悲伤都被温柔地拂去了，爱蜜莉雅靠着昴的手心，发自内心地微笑“嗯！”
“那么圣域那边，就拜托爱蜜莉雅碳了。”
爱蜜莉雅握紧小拳头给自己打气“我不会让昴失望的，让我们各自努力吧！”
从爱蜜莉雅那里得到了全身心的满足，菜月昴来到队伍的末尾找到了罗兹瓦尔。
“你还真是不断给我惊喜～呀，斯巴鲁君。”
唯独对这个家伙，菜月昴完全不想给他好脸色。“这不是你正想看到的吗？”
“嗯哼～”罗兹瓦尔发出感到愉悦的声音“原来如此，看来你已经经历了不少呢。”
“果然你这家伙也知道……”菜月昴突然有一种世界上其实知道自己会死亡回归的人有很多的错觉，但转念一想，罗兹瓦尔是艾姬多娜的使徒，知道这件事也就不足为怪了。
“贝蒂这边我会成功给你看的，圣域那边你最好不要给我再做小动作。”
罗兹瓦尔眯着狭长的眼睛盯着菜月昴，仿佛没有听到那威胁一般的发言，轻笑一声“看来你还没有完全理解，你所需要注意的，可不只有贝蒂呢。”
“什么意思？”罗兹瓦尔的话让菜月昴的心陡然又悬了起来。
“你是否有些高看了爱蜜莉雅大人，她恐怕没有你期待的那样坚强哦。”
“这句话我也还给你，爱蜜莉雅碳可没有你计划中的那么不堪。”
罗兹瓦尔也不在乎菜月昴的顶撞，挥了挥手，向车队的前面去了“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车队缓缓启航，轮毂转动的干涩的声音逐渐远去。
昴站在路口，一抹蓝色从身后与他并肩站在了夕阳之下。
“抱歉啊雷姆，留下你和我一起。但是考虑到战力分配的问题……”
袖子被人轻轻拉扯，昴低下头，与雷姆湛蓝色的眸子对视。
“雷姆这条性命是昴救下的，雷姆会带着姐姐的那一份一起回报给昴。”
“这样说的好像我是在道德绑架一样啊……”
昴的反应似乎正在雷姆的预料之中，露出满意的笑容“不过在还完恩情之后，雷姆也会一直支持着昴的。”
最后的光也消失在地平线上，昴静静注视着黑夜中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那么，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