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拂照,几匹好马跟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奔跑在平顶山下的山道上。
忽儿间,十来名汉子从路边的林子里钻了出来,挡住去路。
马车停住,车帘掀起,走出一人。
那人四十来岁,长衫一身,眼神炯炯有力,鼻下冒着冷气,一撮灰黑色的胡须吊在下巴上,随着手中纸扇摇动,翩翩起舞不停。等到认清截道者,理直气壮地说道:“请带路,见你们徐寨主去。”
截道者记得以前见过此人,想着安全第一,人群中走出一大汉,问道:“你想怎么个见法?”
长衫男子走下马车说道:“我一人去就行。”
大汉上前往马车里看了一眼,就见一木箱,问道:“里边装的什么?”
长衫男子回道:“你不需要知道,带路便是。”
“那上马吧。”等长衫男子跨上马背,大汉纵身上马,吩咐两喽啰带着箱子后边跟上,朝着山寨奔去。
过了好大一片时光,天色已晚,两人在寨门前翻身下马。守山门的喽啰进寨通报,来回一盏半茶的功夫,寨主有请。
大汉引着来客入得寨内,在一块书写着‘聚义堂’的匾额下停步,向里喊话道:“客人到。”
里边应声走出来一人,见到来客,一个抱拳,将来客引进聚义堂内。
大堂内灯火通明,按座次坐着四人,长衫男子上前问礼道:“鄙人许文褚,见过徐大当家,各位当家。”
徐寨主带着三位当家的起身回礼,说道:“许先生请坐。”等许文褚坐了下来,好声问道:“许先生,不知这么晚前来,是端王殿下有什么大事急着要我等兄弟效劳吗?”
许文褚笑答道:“不瞒徐寨主,鄙人前来,是有一笔生意想跟几位当家的谈一谈。”
徐寨主小笑一声,向着四个兄弟看了看,朝许管家笑着道:“许先生,自我等兄弟聚义山林以来,除了拦路抢劫,打家劫舍,从未有人像先生这般在我等面前说‘谈生意’三个字。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说完就对着自家兄弟微微一笑。
许文褚笑道:“那是他人有眼不识真英雄。”
徐寨主笑道:“不知许先生所说那生意,是哪一种?我等兄弟不知做不做的来?”
许文褚起身走近徐寨主,说道:“有一人回京,可能会给我家王爷造成麻烦,想借寨主之手了却麻烦。”
一书生坐在第二把交椅上问道:“不知此人身价如何?”
许文褚笑答道:“不瞒二当家的,此人未回京之前,重千金,回京后,搞不好可重万金。”
徐寨主笑道:“许先生,我等兄弟形如乞丐,一文不值。这万金之躯,怕不是我徐田方所能招惹得起的,许先生恐怕找错人了。”
许文褚转身往椅子上一坐,笑着说道:“徐寨主何必过谦,想那匡庐一何许人也,不也在你这山门前说失足就失足,说丢命就丢命,毫无还手之力。”
二当家的说道:“许先生,射杀匡庐一大侠,是颖王殿下部署得当,非我大哥有心想害他性命。”
许文褚笑道:“人都死了,有心无心结果不都一样,没什么分别。”
徐寨主起身说道:“许先生,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想那那匡庐一,称其量不过一个游侠,岂能跟京城里那身重万金的人相提并论。况且他还作恶不少,又有颖王派人相助,自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许文褚脸色一变,厉声说道:“听寨主这话,我家殿下的面子是不及颖王殿下了?”
徐寨主笑道:“那里那里,我等巴结端王殿下还来不及,更别说端王殿下与颖王殿下亲如兄弟了。不知许先生要我等去加害之人,姓甚名谁,是何来历?务请许先生告知。”
许文褚听过,心中很是犯难。但要人办事,让人了解对方底细是常理,不该拒绝。说道:“不怕寨主知道,此人正是吏部尚书林大人千金,林凤娇。”
寨主一听,朝其他四个兄弟看了一眼,见二当家微微摇了摇头,连忙打开笑容,好声说道:“不怕许先生笑话,我与兄弟们聚集于此,除昨日相帮颖王殿下一回,从未主动干过杀人的勾当。有时小杀了几人,也只是为了自保,迫不得已。这林大人千金,一介女流,与我兄弟远无仇、近无怨,恐怕要有负端王殿下所托了。”
许文褚一听,笑容立减,起身说道:“徐寨主,你啸聚山林,作乱一方,天怒人怨。要不是我家王爷将地方递上去的奏报压下,恐怕你这寨子早被朝廷派兵剿灭了,哪还由得你在这大山里作威作福。切莫辜负了我家王爷一番心意。”
徐田方站起身来,大笑道:“许先生,匡庐一追随端王、颖王殿下多年,可谓劳苦功高。一朝失手,就引来杀身之祸,只因他帮端王、颖王殿下做的好事太多,知道的内情太多,端王、颖王怀着感恩之心,技高一招,知道杀人灭口,以除后患。我今日若相帮端王殿下加害林大人千金,岂不走上了匡庐一大侠的老路,再无回头之日可言。”
许文褚火从心起,口露粗气:“尔等定要如此乎?”
徐寨主转过身去,斩钉切铁地回道:“恕难从命。”
许文褚冷笑道:“那就别怪我家王爷发兵来剿灭尔等了!”
徐寨主笑道:“许先生,必死之人,我等兄弟可以代劳。其他人,不管是端王殿下,还是颖王殿下,你不妨回去告诉他们,想都别想。”
许文褚愤然说道:“告辞!”转身跨步而去。
徐寨主冷冷回道:“恕不远送。”
等许文褚出得聚义堂远去,徐寨主转身走向大门口,望着外边一片漆黑,心有不安地说道:“老二,今日得罪了端王殿下,兄弟们日后何去何从,大哥真就没有什么想法了。”言语间极显凄凉之意。
二当家起身,走到徐寨主身旁,看着外边一片漆黑,回话道:“大哥,我们兄弟不过一介草民,饿的时候吃着草根,冷的时候裹着稻草,现在不过抢来了一顿饱饭吃,有何能力加入到朝堂之争当中去。你今日一口回绝许管家,说什么也是做对了的,平顶山就算再也容不下我们,也没什么好追悔的。”
这二寨主名叫白谷,是个书生,因出身不好,进京赶考,屡屡名落深山。这两三年天灾肆虐,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父母因病亡故后,便四处乞讨为生。一日路经平顶山,恰巧徐寨主徐田方招人入伙,从此便跟着徐寨主一起讨生活,只求不被饿着。
徐寨主深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老二,兄弟几个就你学问好,你可有破解之法?”
白谷说道:“大哥,自你竖起大旗,带着兄弟们啸聚山林以来,除了昨日迫不得已伏击了匡大侠他们,有违江湖道义,其他时候虽打家劫舍,却也没有枉死的人命,可谓干净的很。如若想退,抓住机遇,还是有机会干干净净地退下来的。”
坐在书生对面的三当家说道:“二哥,此话怎讲?”
白谷回话道:“冠英,听闻荆湖发生叛乱,我等兄弟如若赶去参军,报效朝廷,或许能洗清往日污迹,混个前程。毕竟这两三年来,天灾人祸已害得无数人有家难归,为了一顿吃的,四处奔走。讨啊!偷啊!抢啊!比比皆是。好些热血男儿,都像我等一般上了山,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一方面是天灾造成的,极大原因是朝廷乏力,震不住这难摊子。朝廷硬要追究责任,也该追究自身的责任先,而不该一味地计较我们现在都干了些什么。”
徐田方道:“二弟,参了军,若是那当官的有眼无珠不识英才,你那满肚子的学问,怕是要埋没腹中了。哥哥为你心疼来着。”双眼就想挤出水来,惹得其他三人跟着黯然神伤一片。
白谷笑道:“大哥,三弟,四弟,五弟,就现今这世道,我们已无地可种,无家可回。要想不做强盗,还能一日三餐可得温饱,除了参军,已无其他路可走了。参军好。”
三当家道:“可是你虽满腹经纶,却手无缚鸡之力,跟着我们去做个下等兵,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白谷笑道:“冠英,我等既已结拜成兄弟,自是兄弟一条心,问生就死一起来,没什么可值得计较的。再说了,要是再这样下去,天灾不停,苦难人越来越多,国家苦难越来越重,朝廷一旦疲累乏力,对地方豪强失去威慑,到时天下就怕会大乱起来。我等此时参军入伍,只要心向朝廷,也算是有备无患,不怕将来没有用武之地。”
徐寨主道:“二弟,你既然这么想,那我等兄弟就参军去。将来就算不能混个前程,光宗耀祖,也不枉身为大好男儿来到这世间走了一遭。”
白谷朝徐田方躬身行礼道:“全听大哥的。”
其他三人一起朝徐田方躬身抱拳道:“全听大哥的。”
徐田方笑道:“好。明日吃完早饭,就将所有钱财分给下边的弟兄们,从此落个了无牵挂。”
白谷道:“大哥,要是有兄弟愿意跟着你一起去参军,希望大哥你能念及这些时日相聚在一起的情义,带上他们,免得他们再走歪路,祸国殃民,难得善终。”
徐田方道:“好,就听你的。”
冠英笑道:“既已确定了去留,那先跟兄弟们将晚饭吃好来,求个一醉方休,不枉聚义一场。”
徐田方笑道:“好,一醉解千愁,百醉万事休,明日各奔东西不回头。”跨步朝堂外走去。
白谷、冠英等人跟上,出得大门,迎来天空一轮明月,清辉漫漫,白净无边,照亮着他们前进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