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
泗塘村村民,李二丫。
芳龄11岁,样貌俊俏,聪明活泼,十里八乡的好囡囡。
这丫头,是前身唯一的妹妹。
她身后的破筐里,装满刚打的猪草。
穷人的孩子……女孩子,早当家。
听见哥哥的呼唤,李二丫的双眼,涌现出海啸般的喜悦。
刚才,她看着背影,依稀像大哥。
可,漂亮精美的军官服,令她不敢相认。
如今,熟悉的地道的吴侬软语,让忐忑和疑虑,一扫光。
“阿哥!”
就像一头飞跨山涧的羚羊,李二丫一跃而起,扑向哥哥。
“哥,我好想你,每天都在这里等,都好久了,你还不回来,呜呜呜……”
喜极而泣的泪水,宛如两道甘美的清泉,肆意,飞溅。
李国基腾不出手,便用双臂将妹妹拢在怀中。
“二丫,对不起啊!哥现在是军人,要服从命令的嘛……刚放假,就回来看你,看啊,哥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对于农村孩子,花里胡哨的香喷喷的糖果,诱惑,无穷大!
牢牢抓着糖果的二丫,破涕而笑。
“阿哥,这都是我的?”
“嗯,都是你的!吃完,哥给你再买!”
“哈哈!”
二丫欢快地笑了起来。
她用小脑袋,拱了拱哥哥的下巴,卖萌地说道:“阿哥真好!我好喜欢你呀!”
说完,二丫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冲着小伙伴亮出糖果罐。
她大声且骄傲地喊道:“我阿哥才没有死!看看,还给我带了糖,馋死你们!”
看来,村里关于李国基战死的传闻,有一段时间了。
李家长子出去当兵,一年多时间,连人影都没见。
暗戳戳的,就有人风言风语。
当然,没见到镇长里长登门送骨灰盒抚恤金,村里大人们不会太当真。
可,小孩子家家哪能明白,全都信了。
结果,导致,在日常玩耍吵闹中,李二丫被小伙伴数落,嘲讽,甚至谩骂。
现在,暖心大哥活蹦乱跳地回来,小丫头的心,瞬间稳了。
同时,她还得到了漂亮的不像话的彩罐糖果。
于是,迫不及待地享受着,一洗百日屈辱的,狠狠打脸的,高光时刻。
农村孩子,逢年过节,连一块麦芽糖都很少见到,何况花花绿绿的罐装糖果?
那颜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看就很好吃!
于是,两个还算比较憨厚,不那么刻薄的男娃,眨眼间“弃暗投明”,靠了过来。
“二丫姐,我可没说过你坏话!”
“是呀,我也没有……二丫姐,这是啥糖啊?”
李二丫“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他们欺负我的时候,你们都不帮我,也不是好东西!”
她仰起小脸,热情地对哥哥说道:“阿哥,快回屋,咱不和他们玩了!”
说罢,脱离大哥的怀抱,打算去背猪草筐。
李国基一直笑嘻嘻地,看着妹子装逼打脸。
小孩子嘛,今天哭,明天笑,由着她去折腾呗。
“行!哥今天听二丫的!你帮我拿布料,筐,哥来提。”
说罢,将绸缎与棉布塞在李二丫手上,单手提起猪草,与翻看花布的妹妹,往村西头的家中,说着,笑着,走着。
一间土墙草顶的低矮民居,近在眼前。
“姆妈,姆妈!我哥回来了!”
隔老远,超级兴奋的李二丫,扯开尖细的嗓音,急切地呼唤着。
须臾,屋内出来一位盘着发髻,两鬓微染白霜的中年妇人。
泛黄的围裙下,灰色的斜襟粗布短袄,脚上,是一双三寸金莲布鞋。
李唐氏,前身的母亲,41岁。
像这个时代,大多数目不识丁的农妇一样,在家里缝缝补补,种菜养鸡带孩子。
她略显浑浊的双眼,眯起,看向雀跃的幺女,以及后面,高大魁梧,英姿轩昂的长子。
一瞬间,浑浊的眼中,漾起无限柔情,阔如海洋的疼爱。
儿子,自己的儿子,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回来了!
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福娃!”
冥冥中,一丝悸动穿透时空,激荡在李国基的脑海。
随之,在心灵最深处,一种释然,一种宽慰,如释重负的安宁感,悄然升腾。
此前,李国基偶然泛起莫名忧思的困惑,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仿佛听见,一个不善言辞,闷闷的声音,响起。
“母亲,交给你了。”
快步上前,距李唐氏一步之遥。
“噗通!”
七尺男儿,双膝跪倒在,污秽潮湿的泥地上。
“姆妈,不孝儿,回来了!”
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李唐氏内敛着笑道:“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姆妈,快看,阿哥买了好多东西呢!”
献宝一样,李二丫将布匹和糖果呈上。
她那原本菜色的小脸蛋,居然难得泛起一丝红润。
李唐氏心里好似吃了蜜,一边发自心底的笑着,一边假意斥责。
“你这孩子!回自家,带这么贵重的东西,真是乱糟蹋钱!还跪着干嘛,快起来呀!”
李国基直起身子,陪着笑。
“没有姆妈,就没有儿子!现在毕业工作拿了薪水,再怎么孝敬阿爹和姆妈,都是应该的。”
李唐氏往屋里轻移莲步,心情愉悦地说道:“你也老大不小,该攒钱娶妻生子!往后啊,可别乱花钱啊!”
“嗯嗯,姆妈讲的对,儿子保证,以后不乱花了。”
李国基连连点头,又随口问道:“阿爹是不是还在地里干活?”
“他不下地干活,一家人吃啥用啥?”
她忽然抬头,看看天色。
然后,想了想。
觉得,儿子难得回家,当老子的不在,家里没个主心骨,确实不太好。
“二丫,去把你阿爹找回来。”
“哦!”
李二丫把布匹往母亲手里一塞,抱着糖果罐就往村外跑去。
李国基跟在母亲身后,将猪草筐放在门外,跨步进家。
屋内,光线昏暗。
依稀看清,破旧的八仙桌凳,简陋的供案香炉,以及李氏祖先牌位。
除此,别无他物。
翻看着绸缎和雪白的棉布,李唐氏的心里美滋滋。
人靠衣装马靠鞍,有了这些,可以给自己男人,做两身体面的衣裳。
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穿出去,倍有面子!
她抬头,看向军装笔挺的长子,更是老怀安慰。
儿子身强体壮,脸色极好,穿的戴的,一看就是值钱货。
由此可见,这一年多时间,过得确实不错。
“这布料,挺贵的吧?”
“还好,两块多钱。”
“这绸缎,哪儿产的?”
这下,可把李国基问着了。
买的时候挺急,只说买给长辈,绸缎庄伙计便挑了深红色的,也没细说出处。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母亲这是起了虚荣心,想在村里争面子。
将糕点物品放在桌上,李国基凑到李唐氏跟前,指着牛皮纸上的名号介绍。
“缎子和布,都是在北大街日新绸缎庄买的,咱无锡地界上,那是响当当的第一招牌!”
李唐氏抹着光滑细腻的绸缎,开心地说道:“哦,原来是日新的布料,听里长儿媳提过,说是老字号呢!这料子,真是好!”
嘴角的弧度更翘。
心情,加倍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