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期间,经过李国基有意无意的了解,他对“教官爸爸”的认知更深。
作为第五批旅法俭学学生,余乐醒在法国加入红党,后赴莫斯科学习。
国内大革命爆发,其归国加入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兼黄埔军校课。
由此,结识了出自湘雅医院的校医沈景辉,相恋并结婚。
北伐开始,他任叶挺独立团政治指导员,跟随对方率先打到武昌城下,为第四军赢得“铁军”威名。
随着宁汉合流,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8月1日,余乐醒率部奔赴南昌参加首义。
大部队南下转移时,他救下时任连长后为四野首长的,林育容。
其后,部队遭遇溃散。
余乐醒竟然做出意外的决定:脱离部队,出走上海,成为商人。
民国二十一年,戴老板筹备力行社特务处。
闲来无事的余乐醒,不知何故加入其中,担任上海区区长,对付红党的行动,总是颗粒无收。
同年,妻弟沈醉因学生运动被学校开除,经其介绍加入特务处上海行动队。
没多长时间,沈醉便崭露头角,后被称为军统“四大王牌”。
李国基甚是感慨。
余乐醒一生,只两个先天缺陷:外无财运,内有“悍妻”。
他做什么生意都亏本,坑西北军的冯杨二将时,差点把裤衩子赔了。
财运不佳也罢了,可名震杭训班的“特工之父”,却被家中的沈医生轻松拿捏。
因“教官爸爸”与女学员稍显亲密的一幕,被“河东狮”撞见,老俩口正处于冷战状态。
“我真冤枉!你知道的,化妆术可不得上手么?谁知……哎,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咯!”
余乐醒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李国基暗笑,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早就听闻师母大人虎眼如炬,“爸爸”肯定不止化妆术。
但,自己辈分太低,那是老两口的事,不便掺和。
眼看黄昏,师母迟迟不归,作为学生咋也不能看着“爸爸”挨饿。
于是,李国基洗锅刷碗,淘米摘菜,亲自掌勺。
饭菜做好,喜怒不形于色的师母沈医生,左手板鸭,右手一坛“金陵春”老酒,回来了。
看看,时机恰到好处,名菜美酒齐备,愣是把“教官爸爸”看直了。
解下围裙,李国基躬身问候。
“师母好!”
沈景辉的脸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霎那间,多云转晴,百炼钢化绕指柔。
“哎,老余,我不是说好这个点回来的?怎么能让孩子做饭呢?”
“啊!对对!”
余乐醒像被点卤的豆腐,立刻笑盈盈地说道:“怪我!光顾高兴,把这茬忘了……给你介绍。”
“你师母,沈景辉,中央医院的主任医师。”
“沈师母好!弟子,李国基,刚从北平返回,特来看望教官和师母。”
“哎,难得国基有心!真是好孩子!”
发现这小子是上尉军衔,沈景辉理所当然地问道:“你是杭训班几期的啊?”
李国基脸一红,颇难为情地说道:“中央警校一期,丙班。”
“哦!啊?”沈景辉诧异地盯着对方:“这么说,你刚毕业?”
“回师母,毕业不到一个月。”
李国基继续解释道:“弟子能在北平小有建树,全赖恩师传道授业,国基永铭于心。”
余乐醒反应过来,接过妻子手中的酒菜,同时讲述弟子的战功。
在李国基风趣幽默的讲述中,恩师师母得以和谐的共进晚餐。
饭后,闲谈。
李国基转弯抹角地请教,针对高层泄密案,如何让日谍不知不觉中吞下鱼饵?
余乐醒当即提醒:“心理暗示可更近一步,譬如:‘鱼饵’不能自曝其短,最好间接让日谍知悉。”
他又说道:“还有,‘道具’要真,首次接触时间要短,让日谍产生‘错过’的遗憾感。如此,可促使日谍在第二回下手。”
李国基连连点头,感叹道:“恩师说得对!细节决定成败,一点都马虎不得。”
随后,两人反复推敲,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精心设计。
至八点,李国基起身告辞。
“国基啊,有空来家吃饭,咱们再碰碰,细致点总没错。”
“哎,那太好了,谢谢教官!”
雨花台和中华门之间,一座七八十平米白墙飞檐的徽派小院,收拾的清爽齐整。
家具、用品、被褥等一应齐全,直接拎包入住。
“哈,总算在首都,有了一个家!”
一夜无话,黎明即起。
戴老板给了两天假,还给了块红牌牌,但李国基暂时不打算去体验“温柔乡”。
他第一时间赶到马群镇,向戴老板汇报了昨晚和余教官的谋划。
“处长,卑职想尽可能完善侦查方案,以做到万无一失。”
李国基拜访余乐醒,戴老板昨晚就知道了,“福将”主动汇报,足见其忠诚无私。
他笑呵呵地说道:“嗯!磨刀不误砍柴工,你看着办就好,不必事事汇报。”
离开前,李国基不好意思地提出私人请求。
“处长,卑职欲回乡探亲,明日返回,可否?”
原主的记忆中,考取军校,转到警校,离家至今一年有余。
李国基心底认为,无论如何,都应该去看望两位老人家。
戴老板闻言,更为满意。
百善孝为先!
作为孝子,即便李国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应该的!替我问候你父母:感谢他们为国家养育了一个好儿子!”
李国基朗声答道:“哎!谢谢处长!”
透过窗户,看着一路小跑的军装身影,戴老板心头萦绕的疑惑,消减了三分。
有亲情牵绊的人,想着“荣归故里”的人,终究还是普通人。
或许,他真就是一个运气特别好的毕业生。
嗯,过段时间,再看看罢。
骄人的战绩,妖孽的表现,让“怀疑一切”的特务头子,始终绷着几分顾虑。
李国基一路冲到火车站,拿着证件顺利买到坐票。
在“况且况且”的伴奏下,于中午抵达太湖之畔。
按照印象中的招牌,将老字号糕点糖果买了好几大包。
又扯了绸缎和棉布,才坐上黄包车直奔锡山脚下。
泗塘村口,李国基足额支付车资后,车夫感动得都快下跪了。
“谢谢长官!您可真是好人!”
噗!
来到这个时代,自己收到的第一张好人卡,居然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给的!
村口赤脚玩耍的孩童,明显认不出,这个由内到外焕然一新的“本村人”。
“喂!你是来找谁家的呀?”
李国基扭头。
一个扎着羊角辫,睁着一对乌溜溜大眼睛,脸上沾满污泥的黄毛丫头。
好奇的眼神,既敬畏,又充满着期盼。
真,让人疼到心尖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