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衣已經踏入沙提, 盡管是在最邊緣的區域,卻還是能感受到熟悉的氣息。
腐爛又混沌,沙提在她眼裏滿地都是污濁的泥沼, 纏着的人雙腿将你往下拉, 要很努力才能在這樣的世界中移動。
更多人會被拉入泥沼深處死得悄無聲息。
明衣擡腳點了點地面,被她埋在下邊的人也不少。
“明衣, 收隊了。”荀嘉薇在不遠處喊她,“我們要去南北防線确認新的目标點, 安格瑪劫持的飛船不止這一輛。”
她神色沉着冷靜, 與平時的放松憨态不同, 出任務的時候荀嘉薇總是無比專注認真。
飛船墜落點還燃燒着點點星火, 焚燒的焦臭味彌漫在空氣中,救援隊以及善後處理正在搬運部分還算完整的屍體。
明衣走到荀嘉薇身邊, 聽荀嘉薇問:“是烏秀麽?”
“你怎麽知道?”明衣歪頭看去。
荀嘉薇:“只有接烏秀的通訊你才會避開我們。”
明衣:“……”
是麽?她自己倒是沒注意。
荀嘉薇扭頭看她,笑了下:“我跟我哥不一樣,他入軍校是因為想替父親報仇, 但我不是,我之前跟你說過, 入軍校是因為喜歡六翼神, 但我又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成為六翼神的駕駛員, 很多訓練我都是強撐過去的, 堪堪過線。”
“我還沒放棄是因為我本來就喜歡這個職業、喜歡這顆星球。”
“沒有那些複雜的原因, 只是單純的喜歡我所生活的世界而已, 所以烏秀是趙鴻的兒子也沒關系, 就像我哥說的,趙鴻是趙鴻,烏秀是烏秀。”
荀嘉薇說完朝明衣眨了下眼, 無聲示意她放心,自己不會因為趙鴻的原因遷怒烏秀。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讓烏秀感到沒有一絲希望他也不會如此聽地星的話,正因為地星還有許多可愛的人,他才想要振作起來保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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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淩晨一點多,地星英蘭艦隊來到第二宇宙沙提南北交界線。
沙提原本綠意盎然的古蘭斯平原因為戰争開裂出一條巨縫,深不見底,曾有無數飛船戰機被擊落至深淵,再沒有飛起來的那天。
沙提的南北在古蘭斯平原裂谷處被區分。
新月的光芒也只敢在深淵上方徘徊,安格瑪與地星英蘭軍團雙方的戰機停留在裂谷邊緣遙遙對望。
英蘭軍團已經确認安格瑪給出的信息,看見被挾持的飛船與人質,尉裘最終還是下令将烏秀去交換。
烏秀獨自乘坐飛行器越過裂谷去往沙提北方,剛落地就被安格瑪成員扣押,在包圍圈之外,他看見身着白袍的趙鴻從戰艦上下來,戴上眼鏡朝他的方向看去。
那張看去只覺得蒼老的臉露出溫和的笑,趙鴻大步走來,越過包圍圈朝烏秀張開雙手擁抱他:“可算是等到你了。”
充滿真心的話語。
如果忽視兩軍對峙的場面與抵在他腦袋後方的槍口,完全就是感動人心的父子相見,溫情與父愛。
可惜烏秀只覺得這男人身上機械和藥物的味道難聞至極。
趙鴻看起來很高興,他對周遭的情況視若無睹,眼裏似乎只有烏秀,拉着他朝戰艦走去,瞥見烏秀那嫌棄側首的表情笑道:“爸爸經常待在研究室,身上的味道是重了些,你一時半會肯定不習慣。”
烏秀陰沉沉地看他一眼,默默收回手,又被趙鴻執意拉過去:“當年沒帶你一起離開是爸爸的不對,如今總算是能彌補我們缺失的二十多年時光,烏秀,給爸爸一個機會,不要太快拒絕,地星應該還沒有成功解救所有人質。”
趙鴻看他的目光充滿慈愛,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倒真的會被這幅慈愛的老父親模樣欺騙。
烏秀卻沒有要成為一個乖巧聽話的兒子角色,他反手拉過趙鴻将他的手繞過脖子往後拉去,是一個類似鎖喉的挾持姿勢,緊盯他的安格瑪成員立馬拔槍鎖定目标。
“你還藏了人質?”烏秀低聲問。
趙鴻臉上不見慌亂,哈哈笑道:“那些不值一提的東西我藏起來做什麽,能把你換回來就是他們存在的意義,你想要我全還給地星我還回去,既然是我兒子第一次向父親提出要求,我當然要答應。”
烏秀朝裂谷對面看了眼,這是約定信號,當他做出這樣的舉動時英蘭軍團就會行動。
大量懸停的戰機朝着裂谷對面飛去,武器口發出烈烈火焰開始一連串的射擊,安格瑪的反應很快,烏秀挾持着趙鴻剛退後一步卻發現安格瑪的人直接開槍射擊,半點不管趙鴻的樣子,槍槍射擊卻看準了烏秀。
這些人與訓練有素的士兵相比也不差,甚至一部分人曾經還是特殊軍種退役,專做黑活,烏秀迫不得已放開趙鴻,原本還驚訝他們為什麽敢毫無忌憚的開槍,直到中彈後才反應過來,這子彈不致命,而是麻醉效果。
見烏秀中了一槍安格瑪成員也沒有放松警惕,而是繼續射擊,各小隊目标明确,行動時頗有種對獵物圍剿的感覺。
直到趙鴻擡手道:“行了,這個劑量就算他神經再堅韌也不會中途醒過來,帶走吧。”
從始至終都溫柔的口吻。
英蘭軍團追過來的戰機被安格瑪拖在後方,載着趙鴻與烏秀的戰機則悄然遠去。
**
英蘭軍團在古蘭斯平原與安格瑪開戰,沙提南部與北方都有來支援,綠地被火焰吞噬,又一批戰機墜入了不見底的深淵。
溯夜軍完成人質救援确認沒有危險後才轉去古蘭斯平原支援。
墨黑的夜空被戰火點亮,被擊中的戰機在空中劃出死亡之線,身穿不同戰甲的士兵在平原上往前沖鋒。
趕來支援安格瑪的戰艦空降下一批穿着黑金戰甲的士兵,還未落地就已經展開作戰隊形,落地後動作迅猛地将敵方地面支援切斷,他們行走在綠色的平原,卻是帶來死亡的不詳者。
戰機上的明衣緊盯着下方傳達信號的黑金戰甲士兵,看起來有些年紀,是名老兵,細長的眼與消瘦的臉讓他看起來莫名陰冷,此刻站在場上沉着冷靜地發號施令,切斷了地星的地面支援,正朝着後方重火力支援的重甲戰士發動圍剿刺殺。
滄瀾軍主要将領之一,她的老朋友,甘泰。
曾經與她一起謀殺西索的人。
作戰指揮道:“發現滄瀾軍入侵我方防線,重甲3隊注意。”
“現在這情況卻不見六翼神,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操作戰機的高子煜忍不住跟她說,“地星不會是把烏秀交出去了吧?”
“你變聰明了。”明衣說着打開艙門,在高子煜驚訝看過來時說,“你掩護,我去阻止滄瀾軍入侵防線。”
高子煜配合在她降落時掩護,見明衣落地的瞬間就蓄勢兇猛地起跳絞殺一名靠近重甲戰機的滄瀾軍。
烏秀在那種時候給她發來通訊明衣就猜到了,所以才會說你選擇相信地星她也沒辦法這種話,不過這也是明衣最後一次放任他自己做選擇。
空中與地面飛射的子彈不停,偶爾的炮火攻擊引發的爆炸掀起熱浪滾滾,此刻生死就在一瞬之間。
高子煜盡量掩護明衣前往重甲區域,同時也在被敵方幹擾。
明衣的目标是甘泰,她調動體內的能源力量,戰場上的烈風呼嘯回應着某種召喚,其他人在逆風之中負重而行,于明衣來說卻如風乘送毫無阻力,速度快到讓人不敢相信,一路殺過去,這片區域的滄瀾軍皆死在她手裏。
導彈飛落地面将一片綠草地掀起,泥土混雜破碎的花瓣與血跡飛灑,爆炸的火霧與熱浪掀飛了好幾名溯夜軍,而那些飛射的彈片都在靠近明衣的瞬間被扭曲的空間強制墜落。
接應甘泰的北方戰機成員不可思議地看着穿過爆炸火霧的敵方士兵,這是怎麽做到的?這家夥是人?
導彈接連朝着明衣的方向落去,高子煜看得膽顫心驚,連聲叫支援的同時也提醒明衣避開。
狂風呼嘯卷起爆炸的煙火模糊空中戰機的視線,剛把地方重甲暗殺的甘泰敏銳地感覺到後方風向的不對勁,回頭的瞬間就被銀光閃爍的匕首劃破臉頰踉跄後退半步急時穩住身形。
在甘泰試圖回擊時明衣左手擡槍指着他,嘭的一聲,在混亂的戰場這一槍的聲音只有在場的兩人聽見,甘泰半邊腦袋染血摔倒在地。
明衣沒有殺他,因此甘泰看她的目光帶着一絲愣然,他很清楚剛才這一槍是這人故意打偏的。
甘泰手中緊握武器試圖反抗時又被明衣一腳踹開,明衣彎下腰,槍管抵着他的額頭,迎着這人染血驚懼的眼,以沙提語道:“好久不見。”
她是誰?
甘泰大腦眩暈,耳邊的通訊器裏傳來的是隊友的焦急吼聲,他努力看清眼前這逆着火光的女人,感到渾身發冷,恍惚間看見了那個紅發身影。
明衣将彈匣卸下,将一顆子彈放進甘泰的手裏,話說得不緊不慢:“替我向郁修問好,就說……當初殺了他喜歡的人我也很抱歉。”
說着抱歉的話臉上卻不見絲毫歉意,反而是這嘲弄的眉眼讓甘泰感到無比熟悉。
甘泰攥緊手中的子彈,努力想要擡起頭來,脖頸青筋暴起,他震驚地睜大了眼望着起身離開的明衣,仿佛又看見當年那個站在船上望着深海說出她要沙提皇室不複存在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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