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夜軍可不管她的嘲諷, 面無表情地将門一關了事。
基地的禁閉室看起來更加冷酷無情,裏面什麽都沒有,空蕩冰冷, 有的只是一兩個有趣的靈魂。
門窗一體, 裏面陰影覆蓋處有人盤腿坐在地上,正拿着電子筆在牆上玩五子棋, 看見被關進來的明衣時驚訝地挑了下眉。
明衣問坐在地上的梁羿天:“你犯了什麽事?”
梁羿天拿着筆點了點牆壁:“星海□□那天帶宣俠他們去找兩個倒黴失蹤不見的軍校生,碰巧遇見一隊安格瑪組織成員, 雖然抓了人, 但也因為違反命令被關禁閉了。”
兩個倒黴失蹤不見的軍校生之一說:“得賞罰分明才行。”
“怎麽說出去後也得給我算個一等功。”梁羿天打量着沒有缺胳膊斷腿的明衣問:“你又幹了什麽?”
明衣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懶洋洋道:“挾持溯夜軍朝他們開槍。”
“……”梁羿天衷心道, “那你比較牛逼。”
明衣望着牆上的五子棋,朝他伸出手。
梁羿天:“你要玩?”
“玩。”明衣盯着棋盤。
梁羿天便把另一支電子筆給她。
“你哪來的?”明衣拿着筆在掌心掂量掂量, 這種微型多功能電子筆價格不菲,一支都可能是天價,這人卻有兩支。
梁羿天坦然道:“買的。”
明衣聽後開始對這人刮目相看。
之前別人說的什麽鬼才指揮印象都在此時替換成三個字:有錢人。
想想她以前根本不用在意買東西的價格, 是否有足夠的財力去購買,如今卡上的餘額卻連支智能電子筆都買不起。
明衣在棋盤上大殺特殺, 堵住了梁羿天能走的所有路, 梁羿天沉思片刻後落子, 問:“你對我有什麽意見?”
“我只是想贏。”明衣看着棋盤, “難道你想輸?”
梁羿天說:“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輸。”
明衣瞥他一眼:“你們抓到了一隊安格瑪組織成員?”
“人已經交給軍隊, 但交火的時候聽他們說是要找什麽人, 是一名軍校生。”梁羿天也看她一眼, “應該是那兩個倒黴落水失蹤的軍校生之一吧。”
明衣握筆點了點棋格,劃下一個×,漫不經心道:“沒想到你是那種違抗命令也要冒險去找倒黴鬼的人。”
“也許我跟烏秀的關系比你想的要好。”梁羿天沉思着下一步該往哪走, “當初我可是花了很長時間才讓他跟我合作,倒是你倆沒聽說有過多交集,卻在之前的實戰模拟中唯你是從。”
明衣:“羨慕?”
梁羿天:“好奇。”
“可能這就是個人魅力吧。”明衣哼笑。
梁羿天也挑眉笑道:“指揮系的都說他是沒有覺醒的人間兵器,最聽話的下屬,可我總覺得他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只不過克制着不會表現出來。”
“去年的人質對戰他跟我同一個陣營,我可以說他對我沒什麽信心或者信任,就算我前面戰術故意安排的稀爛他也不像別的人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就算知道是錯的卻還是會選擇執行。”
明衣說:“忠誠的士兵就是這樣,只要是上級的命令就無論對錯。”
梁羿天也道:“這是軍團裏的士兵,而不是軍校裏的學生。”
兩人都意識到了烏秀身上的某種特性。
他沒有把自己當做是一名軍校生,從頭到尾他都把自己當做是一名地星戰士。
生死榮譽都交付給地星。
只要是地星的命令,他都将無條件遵守。
“我覺得很有趣。”梁羿天躺倒在地笑道,“他經歷了什麽才有這麽荒唐的自我要求,老實說在發現這個事實之前我一直覺得很無聊,指揮系也念不下去,幹脆想着退學算了,可那次人質對戰後我才有了繼續下去的動力。”
世界忽然就變得有趣起來了。
明衣握着筆輕點牆壁,她沒有看梁羿天,卻能理解他的意思。
因為她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候。
明衣問:“你猜他對你以殺人質絕地反擊的行為怎麽看?”
梁羿天摸了摸下巴,“我問過他。”
嗯?明衣扭頭看躺倒地上的人,見他又慢吞吞地坐起身:“他問我還有別的辦法嗎,我說沒有,他就說了一個字。”
梁羿天擡首與明衣四目相對:“他說哦。”
明衣:“……”
她猝不及防地被逗笑,梁羿天也一臉無奈。
那時候別人都在說梁羿天的指揮戰術如何如何,有驚嘆誇贊,也有批評不屑,但烏秀不覺得有什麽,梁羿天确實是在規則允許範圍內贏得勝利,這樣就夠了。
他只是聽從命令執行的人,不應該對發號命令的人想太多。
“那你怎麽看?”梁羿天突然有點好奇。
“就一個字。”明衣說,“哦。”
梁羿天:“……”
明衣點了點牆上的棋盤,示意他用點心,争取在禁閉解除前分出個勝負來。
梁羿天被她激的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盤,彼此有來有往,偶爾談一談烏秀相關的話題,倒也還算和諧。
“這次莫烏斯海港爆炸跟他有關吧?安格瑪是個地下非法研究組織,幹的髒話包括但不限于禁藥、武器、機甲實驗等等,他搭上的哪條線?”
明衣面不改色道:“回來的路上我看見了CI部的人找他。”
梁羿天轉動腦瓜子:“CI部,那就是禁藥相關。”
“他不可能與禁藥有直接聯系,安格瑪既然要找他,只能說他身邊親近的人,比如父母親朋參與其中,抓他很有可能是做人質威脅,又或是有什麽線索在他身上,而他本人大概率不知情。因為這事來的突然,在基地的集訓肯定沒有外出巡邏這項,多半是因為突然獲得的情報而調整的。”
明衣眨眨眼,這是個聰明人,極少的信息卻又推理的有七八分正确。
“知道了又怎麽樣,你什麽都做不了。”明衣無情道。
梁羿天單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能做什麽,取決于他想要我們做什麽。”
“誰?”
“烏秀。”
明衣哼道:“他什麽都不會想。”
梁羿天扭頭看她:“我看他很聽你的話。”
明衣轉着手中電子筆:“可我沒有想法。”
沒必要做點什麽。
烏秀的事在她看來算不上什麽大事,因為很快地星對他的态度就會改變。
短短幾天時間發生了太多事。
盡管烏秀表明自己并未跟趙鴻見面接觸,卻還是被單獨隔離經歷多項檢查,尤其是神經類,确定他沒有被洗腦。
梁羿天帶領的軍校生隊伍抓到的三名安格瑪成員正在被審訊,雖然問出了安格瑪在莫烏斯海港的據點,卻早已被其他成員提前摧毀,現場也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
莫烏斯海港爆炸是一回事,整個巴特羅星海動蕩又是另一回事。
針對星海動蕩,三大宇宙高層聯會讨論,得出的結論是能影響整個星海區域動蕩的唯有初代機甲的力量,三方在各自海域的偵察都檢測到了機甲相關力量,再聯系對初代機甲緊追不放的安格瑪組織,将這次動蕩歸結于安格瑪組織的機甲實驗。
在有關初代機甲的利益上,三大宇宙與安格瑪組織的關系都是對立的,他們不能允許有組織在非法不授權的情況下私自研究初代機甲,甚至極有可能挖掘出他們都不曾發現的機甲力量和相關情報。
近期三大宇宙都将嚴格追蹤安格瑪的行動軌跡。
“短時間內安格瑪應該不會再有動作。”副官跟尉裘和常璟報告着,“英靈院與軍部對他的決定是這次集訓過後就将其退學,24小時監視,不能離開南部半步。”
烏秀失去了“自由”,餘生都将在地星劃出的監視圈裏度過。
常璟冷臉看着批準下來的報告,一言不發地劃過,看見了另一份報告,是有關明衣的身份調查。
幹淨的找不出絲毫疑點。
唯一能夠被挑剔的就是在軍校的成績突變,可懷疑的時候又會發現在實力有變化之前她已經加強自我體能訓練,所以後期的變化也算是有理有據。
作為一名軍事間諜,明衣早就提前把自己的身份修改過,修飾的更加完美,讓人信服,難以挑錯。
常璟若有所思時,對面的尉裘已經做出了決定。
“禁閉結束後就讓他回去集訓。”
“确定要把他關在監視圈裏?”常璟挑眉。
尉裘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緒起伏:“英靈院和軍部已經批準了。”
如果不是還有利用價值,英靈院早就讓他成為星際流民,而對安格瑪組織和趙鴻有所怨恨的人就能肆無忌憚的對他下殺手。
常璟想了想問副官:“他還在隔離檢查?”
副官說:“已經做完檢查送回隔離室了,從結果來看,他确實沒有與趙鴻見面。”
烏秀最不喜歡做神經類的檢查。
尤其是軍隊內部的洗腦檢查。
每次與父親趙鴻相關的事件被牽連後必定會有這麽一遭。洗腦檢查靠的是痛覺刺激,神經痛感起伏時會将他的記憶呈現,是一種沒有隐私可言的極端手段,只用在軍事行業。
烏秀在承受極度的痛感時,偶爾意識恍惚也能看見正在呈幻燈片播放的他的記憶。
以前他看見的是母親,或者尉裘,近幾年才有宣俠或是荀長宇,可奇怪的是今天他看見的竟全是明衣。
可能是太疼了,是幻覺而不是記憶。
烏秀攥緊了五指,四肢被鎖着,每一次痛感刺激的掙紮讓他手腳青筋鼓起,渾身是汗,痛苦消耗着他的生命力。
他恍惚記起某段時間看見了被分隔開的海水築起的高牆,耀眼的金色與渾身濕透的人背對着他,那模糊的光影是人還是機甲——又或是明衣。
當烏秀的意識觸及到有關明衣的記憶時,與機器的傳輸都被殘留在他體內的能源力量攔下,軍團的人看見的記憶還是不變的母親與尉裘。
他們篩查了烏秀與安格瑪成員接觸的記憶,确定沒有被安格瑪洗腦後才讓烏秀從機器臺上下來。
痛感還在,烏秀躺倒在隔離室的床上意識混沌,閉着眼休養,仿佛睡了很長時間其實不過幾分鐘,如此反反複複,直到他呼吸逐漸變得平緩。
每次洗腦檢查過後他的記憶都有短暫的缺失空白,反應變得遲鈍。
恍惚間似乎看見門口有人,模糊的影子逐漸變得清晰,他看見鐵欄門外站着的明衣,正滿臉不高興地看着他。
烏秀瞬間清醒,撐着床起身走過去。
明衣屈指輕敲鐵欄:“你關裏面幹什麽?”
“等處決命令。”烏秀眨眨眼,腦子還有點懵,說話都有點慢,他打量着明衣,“你沒事麽?”
“有事。”明衣蹲下身捂着肚子,“我被關了十個小時的禁閉,很餓,把你吃的拿過來。”
烏秀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果然看見守衛員給他的晚餐,還挺豐盛,滿滿的一大盒。他把小桌子搬到門口,把食物給明衣。
兩人隔着鐵欄蹲在角落面面相觑。
明衣叼着塊肉排看他,伸出手穿過鐵欄點在他額頭,烏秀不敢動,只緩慢地眨眨眼。
“讓他們再拿一份來。”明衣說。
烏秀:“這只關了我一個。”
明衣兇他:“讓你拿就拿!多拿地星一份吃的能怎麽?你又沒做什麽對不起地星的事,現在是地星要靠你抓安格瑪,就這還不對你好點,你就說他們不多給你一份晚餐你當場就死給他們看!”
烏秀:“……”
他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耷拉着腦袋去按鈴跟守衛員通話,說完再要一份晚餐的要求後扭頭看了眼叼着塊肉排瞪他的明衣。
烏秀郁郁道:“你別兇我。”
明衣心想我的吉祥物确實很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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