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白鹿山南岳,诸邪道魔门诸宗临时之驻地。
山顶处,人头攒动,临时搭建的芥子纳须弥之帐篷,以及用术法手段仓促建成的宫殿阁楼已然在这足够堪称广袤的山野之间连缀成一片又一片交错的形制。
如是恍惚之间教人一眼看去时,都要以为那古昔年时盘踞在白鹿山中的古圣地大教,复又从岁月光阴之中走出,借由着须弥风暴重新显照于世。
而此刻,再远远地看去时,已然能够瞧见一道又一道或是人身或是狰狞兽相的身形,相继在这连缀成片的宫殿阁楼之内穿梭而过,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山巅处那最为广袤的道宫行走而去。
而且在缓步而行的顷刻间,不时有人偏着头,隔空眺望着那仍旧在冲霄而起的须弥风暴漩涡。
白鹿山中,风水之气兜转回旋而圆融无漏,也正因此,那些汹汹风暴之中,须弥之力虽然在不断的借由着碎片崩裂之处本身持续不断的朝着现世喷涌,但是风暴本身之中的须弥之力总量非但不曾有所晕散,更因为风水之道的紧锁而累积的越发多了些。
于是,那须弥风暴在这样的七日过程之中,反而越发汹涌澎湃了些。
但是却无有一人对于早先时那耄耋长老的推演与论算有着任何质疑,因为他们能够轻易的感受到,那须弥之力本身在风暴之中因为无法晕散而长久沉积之后,此刻已经在裹挟着风暴的同时,反向灌涌向那须弥壁垒的裂缝之所在。
某种同源而出的须弥之力间的相互磋磨之中,那原本狰狞可怖的须弥壁垒本身的裂缝开始被这样自然而然的打磨至于圆融。
道与法的气韵也被裹挟与混杂在了其中。
进而,在这样的过程里,一切依循着自然的演化,那须弥门扉本身开始稳定,进而借由着这种根源处的稳定,那风暴之中不再有古老的气息随之显照而出,同样的,风暴本身也在即将到来的盛极之后,便陡然间迎来衰减。
而这样盛极转衰的过程,几乎已经无需那耄耋长老来再做论算,任何能够真切的感受到那风暴之中气息变化的金丹境界大修士,尽都能够依循着气息的变化与感应,将那即将到来的盛极而衰的过程锚定在数个时辰之内。
时间不会太短但也不会太长。
而也正因此,诸修这才相继从宗门团聚的驻地之中,朝着山顶道宫内相聚而去,准备在长久的反复磋磨之后,最后议定这探索须弥碎片的事宜。
而伴随着那风暴之中已经不再有那些古老而腐朽的气息弥散,诸修更能够真切的隔着那愈渐得纯粹的须弥风暴,看到白鹿山北岳的风貌。
那里是正道诸宗修士在盘踞,同样的连绵起伏的宫殿阁楼,同样影影绰绰之间,朝着山顶道宫处走去的身形,同样的隔着须弥风暴眺望而来的目光。
这样看,似乎这天地间正邪两道诸修,也浑没有甚么分别。
只是伴随着那隔空之间相互目光的对视,原本因为这须弥一界骤然间洞开而有所消弭的那血战的肃杀气息,在这顷刻间伴随着那重重目光的对视,伴随着须弥风暴本身的清澈,而一点点的相继勃发与碰撞。
当然,至于此刻时,楚维阳早已经静静地立身在了山巅处的道宫之内。
巫觋教的玄河长老。
错非是一朝须弥碎片洞照于世,而且关乎到了先天五太,关乎到了古老的衍玄太始天界,否则今日里声名真正最为煊赫的,合该是楚维阳。
但饶是被这样的从岁月光阴之中所沉淀出来的无上机缘牵动了心神,但是此刻楚维阳的骤然现身,所仍旧得到了所有邪道魔教诸宗长老的热切招待。
毕竟,如是须弥碎片之机缘许是能够教人一朝之间骤得些远超寻常修持所能够拥有的收获与底蕴,但这样的骤然“暴富”对于一位金丹境界的大修士,乃至于对于一宗道统而言,都仅只是昙花一现而已,是极短暂的时间内所翻涌而起的一朵浪花。
但楚维阳却不同,他所有的声名尽都寄托在了道与法的开创之中,那是《玉册》与两界天上修的神境真人级数的修士所共同认定的,楚维阳在混朦法的传续之中走出了一条很新的路。
若是能够把握住楚维阳这所开创的新路的根髓与义理,在自家道统的传续之中也随之而有所开创,那不仅仅是提早注名《玉册》的无上机缘,更是意味着,某一道细水长流的运数源头被得以挖掘。
任何的天材地宝,无上菁华,尽都是一时的底蕴累积,诸宗之间真正比拼到最后,在漫长的岁月光阴里,唯有真正涉足到道与法的底蕴部分,才得以定鼎盛衰。
而也正是因此,哪怕楚维阳现身的十分晚,现身的方式十分仓促,甚至教巫觋教的诸金丹境界长老都有所措手不及。
但是这顷刻间,更多的热切诸修的环绕,在悄然之间不仅仅帮助楚维阳解了围,更教楚维阳以丹开六窍的修为境界,成为了那道殿高台之上,唯一趺坐的兽相修士。
这便是高卓而清贵的声名所带来的好处。
当然,教楚维阳能够趺坐在高台之上,也仅只是以示尊重而已,但是楚维阳能够看到,自始至终,所主持与掌控着议程节奏的,仍旧是诸宗公推的那几位白发苍苍的经年老朽的存在。
于是,楚维阳也颇有自知之明的,仅只是静静地趺坐在那里,不曾有甚么动作,也不曾有甚么言语,甚至好长一阵里,楚维阳更是明目张胆的走着神,朝着道殿之中的人群里肆意的打量着,找寻着巫觋教诸弟子的身形。
而楚维阳也顺利的看到了相别七日之后的宫纨竹,观其身形与气韵,反复在宗门与白鹿山之间的奔波,使得宫纨竹略带些风尘仆仆的模样,而除此之外,宫纨竹的眉宇间,相较于与楚维阳离别时的柔和,而今更见得了些锐意。
很显然,这七日之间,宫纨竹不仅仅是在奉命差遣着左右奔走,同样的,也在这奔走的过程之中,痛下了下手,至少了结了部分的“小家贼”,那短暂的伤害未曾晕散去的血煞气更进一步的打磨着她的锋锐意蕴。
但同样的,随着宫纨竹的恨意得以纾解,那意蕴诚然锋锐,但已经有着更多的一部分,在这一过程之中,深藏在了刀鞘之中。
而且正此时,楚维阳同样能够真切的感应到,在修为因为昔日里楚维阳“帮助”其熔炼祭火本源而重炼周天经络的原因,而从九炼丹胎境界的巅峰跌落下来之后,宫纨竹所展露出的一闪而逝的气血之气机,而今也随之从九炼丹胎境界的巅峰同样跌落了下来。
在复仇的过程之中受伤了?
但是很快,楚维阳便有所了然,那是刚刚祭炼了本命巫蛊的不久之后,己身的心血因之而有所折损,但却还未来得及全数弥补的时候,所造成的气机变动。
看到了希冀所在,便尽全力去争取,想到了要如何取错,便毫无犹豫的投身至此。
于是这样看着宫纨竹在修道炼法之上的果决,楚维阳便愈是满意这尚还在考验期的衣钵传人。
而也正在楚维阳这样思量着的时候,忽地,高台上正中心处,几位耄耋老修士接连的惊疑不定的声音,将楚维阳从走神的状态之中唤醒。
“镇守在斜阳江的陆顺庵未曾及时回返白鹿山,连带着,他所带领着同样驻守在斜阳江的各家弟子,也都渺无音讯。”
“不仅只是如此,负责镇守隐翠山的诸修,从金丹境界长老,到诸宗道子,也是毫无音信可言,早先时秦道友曾经与我有过玉简传讯,原本议定的是昨日便该到白鹿山的。”
“还有镇守逍遥谷的诸修,曾经有更远处的道友在回返白鹿山的时候曾经路过了逍遥谷,本想着一路结伴同行,结果入谷一见,竟然是不知何时两边相互血拼的一地狼藉,观照着拼杀的痕迹,合该是同归于尽……想来别处,也尽都是这样的场景。”
“……”
如是接连数位老道这样一轮开来,楚维阳这几日里所行的事情,终是不可避免的暴露在了此刻的汇总过程之中。
而且,已经有着耄耋修士在商议的过程之中,将手中的舆图展开,将那些血战的地点相继标注清楚,可是,那些血案现场,同样浑无分毫规律的星散在这斜长战场之中,教人看得了更为困惑。
而也正是此刻,在侧旁处静听了良久的楚维阳,忽地轻声开口道。
“几位老师兄,贫道早先时注名《玉册》,也正因而,今日里对这运数之力有了些更深刻的体悟,此事,会不会是那些伪君子们的阴谋?意欲趁着这几日最后的时间,将掌握大势的主战场,布置在这白鹿山之外!
以期通过这样一些原本也不算差的,但是星散着的一处处的小战场上的攻守之形势的改换,以先一步定鼎所谓的正邪之底蕴与形势,进而依凭着这样的运数之略胜,进入那古界的须弥碎片之中,以微末之优势再换来真正的大胜!”
闻听得此言时,已然不止一位耄耋老修士的眼眸陡然间放亮。
而于此同时,楚维阳那悠然的声音则在继续响起。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诡谲的目的所在,因之彼辈所遴选的开战之处,浑无韵律可言,遂更教吾等浑无所觉,到底是同归于尽,还是屠灭了吾等同道,进而稍稍伪装成的战场,谁又能够说得准呢?
彼辈伪君子心思诡谲,列位老师兄,探索须弥碎片在即,不可不防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