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轴中没有影图形。

    荒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甲骨文，形成天然屏障，防止不学无术者窥视玄机。

    在场三人，皆是未曾接触淡出主流的甲骨文。

    辨其形，难解其意。

    唯独拥有龙族血脉的魁斗，骨子里传承下来的东西，不会因时间流转而淡薄。

    “主人，这卷轴里的武技，只是未央剑诀中的一小部分……没头没尾……”魁斗本以为林太玄会得到未央剑诀真传，看完卷轴内容，不由大失所望。

    “只管念诵。”林太玄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苏夜身为儒释道三修，自认难抛七情六欲，亦无法做到六根清净。

    若无自创术法和剑诀的本事，面对剑圣宋央遗留，难免心旌动摇。

    林太玄在天道山的修行，深山老林中枯坐真禅，明辨天地至理，笑看霁月清风。

    千百年修来的道心，绝非等闲可比。

    可算得正道豪杰。

    得知卷轴中有剑诀，以及剑诀不完之间，心境本该大起大落，却是全无波澜。

    苏夜暗自钦敬，夸上一句高人。

    魁斗跟随林太玄多年，忠心为主，却是难免失望。

    叹一口气，依照命令念诵剑诀。

    “……剑意自心与气海穴而发，流经极泉，青灵，灵道，神门，少冲等穴位，合本源与天地，生发无极剑气……”

    林太玄伸出右手，示意魁斗莫要再念。

    三人皆剑修，窥一叶而知秋。

    “卷轴中所载，乃是宋师祖赖以成名的飞鸿剑气，实为云天宗不传的秘法，”林太玄清朗声音中，隐有几分歉意，

    “苏道友，贫道纵使心有亏欠，也不能坏了规矩。”

    “在下‘太阳’之言，绝非一时兴起。”苏夜不惧八面来风，决定坦诚相告，“实不相瞒，我知晓剑魔的大衍造化诀。”

    一阵沉默。

    陈清雪想起好笑的事，强忍笑意，脸颊涨成秋柿子。

    苏夜笑道：“陈前辈，想笑便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陈清雪反而不笑了。

    她是云天宗内院弟子。

    下了天道山，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三千世界第一宗门。

    正衣冠，知荣辱，尊师友，敬先贤。

    乃是入宗第一课。

    苏夜心性再顽皮，终归是进斗牛城以后，功劳最大之人。

    他可不在意。

    陈清雪却是不可不敬。

    林太玄得知苏夜懂得大衍造化诀，便知进城之前，后者缘何会察觉到凶险。

    不由展露灿烂笑意：

    “贫道守心修行数千载，见过正道修士，战过歪门邪道。苏道友的道，确乎平生仅见。”

    “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苏夜大手一挥，眼神放亮道，“你们最好修炼宋前辈的飞鸿剑气，若能以之凝物，便可在这城中横行。

    到时候，咱们直捣黄龙，合力砍下赤霞妖的首级。

    我拿内丹……你们为惨死的同门师兄弟报仇。”

    多重法阵叠加，便似布满火药的引线。

    拆解起来凶险万分，丁点差错便会导致满盘皆输。

    命只有一条。

    苏夜敢赌。

    可是下注的筹码，从来都是敌死我活。

    ————

    林太玄和陈清雪身为剑修。

    纵使道心再稳，生死玄关当前，血海深仇未报。

    又有绝顶秘法当前。

    便似逍遥客与花枝招展的名伶。

    酒不醉人，人自醉。

    识海中掀起一阵波涛。

    宗门和师尊立下的规矩，拦住向岸上拍击的潮水。

    只是欲念兴起，若无着落，终归是在心田下了个钩子，不远不近地吊着，难再进入无我妙境。

    “俗世有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苏夜在逐渐炽烈的火焰中，添上了一把柴薪，“若有剑气护体，便可无视此间妖阵，直接寻到赤霞妖，出却心中那口恶气……”

    林太玄和陈清雪沉默不语。

    苏夜视线在二人脸庞游弋，揉搓指尖。

    压低的声音，平添几分神秘：

    “……除此以外，斗牛城之险还包藏着更大的危机。

    难道你们不想……把灵气受妖毒压制这种影响全局的关键情报，带回天道山？”

    苏夜话音落下，朝圣殿中寂寞如雪。

    “苏道友，若是灵气受到禁锢，正道强者被掣肘，”林太玄目视苏夜，郑重问道，“你身为潜在的天命之选，打算如何救世？”

    “在下问林前辈一个问题，”苏夜双手抵住下巴，眼神中的自信，令他看起来意气风发，“为何我可以在斗牛城中畅通无阻？”

    “你懂剑气操控。”陈清雪回答了这个问题。

    “还有一点，”苏夜右手指天，虚空画了个圈，“我不受规矩束缚，化一切可用的力量为己用。

    若非如此，咱们都得被困死在魔神洞天。”

    莹白剑气凝聚而成的十八个微型小剑，首尾相连，构成一个缓慢旋转的圆环。

    两位道人看着自如操控剑气的苏夜，心中的羡慕，与飞鸿剑气留下的钩子相连。

    将他们的意志，渐渐拖向深渊……

    至少对他们而言，这种方法不可取。

    苏夜进一步劝道：

    “若是身处太平盛世，两位前辈尽可遗世独立。

    而今灭世浩劫已初现端倪，与其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倒不如奋满身修为，在青史中留下大名。”

    陈清雪莞尔一笑：

    “贫道终于知晓，你是在何等境况下，说出你就是太阳的言论。”

    苏夜微笑回应。

    林太玄看向魁斗，问道：

    “你可曾记下卷轴里的内容？”

    “记下了。”

    “凝结灵印，传授陈师妹和苏道友飞鸿剑气。”

    “不可！”苏夜断然拒绝。

    林太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你的剑气化龙，虽然效果华丽，却与飞鸿剑气有着……”

    说到半截，已然明悟苏夜为何不肯学飞鸿剑气。

    大儒欧阳玉道出“三剑”之说。

    但凡是有骨气的剑修，皆不可能向另外两人俯首。

    若学了飞鸿剑，纵使苏夜日后名震三界，亦是摆脱不掉前人的阴影。

    “苏先生的剑气操控，已然不亚于宋师祖当年，”陈清雪柔声道，“剑气，确是不用再学了。”

    魁斗深以为然。

    苏夜盘腿打坐。

    他在吉莲山附近的迷雾林，首次觉醒了剑气。

    自此于剑道修行，便再无阻碍。

    终在龙德殿与人皇分身的死斗，以剑气凝聚分身真体，将出手毫不留情的人皇分身斩为两段。

    苏夜揉搓指尖，呢喃低语：

    “在下倒要瞧瞧……我的剑法造诣，究竟在哪个层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