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旁还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那个正是面色白皙、腰肢粗壮的妇人,正在用手支着下巴,靠着桌子打瞌睡;小的那个自然是小女孩韩阿梅,正眼巴巴地看着铜锅中沸腾的汤水,不时地擦一下自己嘴中流下的口水。
看到这种情况,沈渊哪里还不知道韩姓中年这一家在等谁回来,不禁神情为之一怔。
这时,关好院门,将钢刀放在大堂门外的韩姓中年走了进来,轻咳了一声,唤醒了一大一小两个人,说道:“我在村中搜寻了一番,找了些吃的东西,打了个边炉,还请先生不要嫌弃,赏光吃一些,聊表先生救命之恩。”
一旁惊醒的白皙妇人看到身前的沈渊以及韩姓中年,赶忙将八仙桌上的竹笼揭开,小阿梅则是一吸口水,欢呼一声,抄起旁边的筷子就朝竹笼下的菜食夹去。
白皙妇人“啪”的一下,轻拍了一下小阿梅夹菜的手,目露怜爱之色地瞪了小阿梅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小阿梅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放下筷子,嘴巴一撅扭过头去。
韩姓中年颇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阿梅这孩子年纪小,韩某早些年疏于管教,让先生见笑了。”
沈渊摆了摆手,“嘿”了一声,道:“不妨事,天真烂漫嘛。”
末了,沈渊顿了顿,疑惑道:“不过这村中哪里来的这么多食材,不是都被官军搜刮过一遍了吗啊?”
韩姓中年苦笑一声,道:“这正是韩某要和先生说的,这村子里摆在明处的东西都被人搜刮走了,但是一些稍微隐蔽一点的地方,譬如地窖、橱柜之类的地方,哪怕只要掀开柜门就能找到的东西,都没有被带走”
“就好像,这些官军贼寇是专门为了杀人而来的,搜刮粮草只是为了装装样子一般”
沈渊自然是知道这些官兵是为何而来,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和韩姓中年细说比较好,免得将这一家三口给吓坏了。
反正也要不了几天,定西城陷落,周围村庄尽数被屠的事情肯定会传的人尽皆知,到时候韩姓中年一家自然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那个时候,沈渊应该和韩姓中年一家分道扬镳了,也就犯不着担心此事了。
而且以韩姓中年的阅历,如果说他对这背后的事情没有什么猜测,沈渊说什么也是不会相信的。
沈渊略一迟疑便直接岔开这个话题,问道:“那个小男孩呢?”
韩姓中年看向自家娘子,白皙妇人理了理鬓角,道:“那孩子去村子前面的广场看了那些骨灰,相公帮他收敛了骨灰,立了个坟,这会儿哭得累了,已经睡着了。”
沈渊本就是岔开话题,才会聊到那个小男孩,这会儿直接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开饭吧,小家伙的口水都要流一地了。”
韩姓中年看了一眼口水直流的小阿梅,略有尴尬的笑道:“让先生见笑了。”
说罢,便将沈渊引到上座,接着坐到沈渊的旁边。
之后,便是众人大快朵颐的时间。不过沈渊在天王山的贼人洞中早就酒足饭饱,只是吃了几筷子,便停了下来。
又听到韩姓中年感叹有肉无酒,沈渊便从储物镯中摸出一坛未开封的酒坛,放在了韩姓中年的面前。
小阿梅嘬着筷子,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盯着沈渊的袖袍,估计在想这不大的袖袍中怎么什么都有呢?
韩姓中年大喜之下,感叹了一句“神仙妙法,果然妙不可言”之后,便拍开酒坛泥封,为沈渊、白皙妇人都倒上了一杯清酒,甚至就连小阿梅都分上了一指厚的一小口。不过小阿梅用筷子在酒盅中沾了一下,尝了一口之后,小脸皱成了一团,便将其推到了一边,专心对付起眼前的饭食起来。
韩姓中年笑眯眯地看着小阿梅皱着一团的小脸蛋,朝着沈渊解释道:“阿梅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好吃,肚子里馋虫作怪,看到我们吃什么都要尝一口。这会儿知道我们吃的东西不好吃,也就能清净一会儿了”
说罢,沈渊恍然的点了点头,韩姓中年端起酒杯,朝着白皙妇人使了个眼色,一起朝着沈渊敬了一杯。
“我们夫妇敬先生一杯。大恩不言谢,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沈渊自然是不置可否地端起酒杯,应付了一下韩姓中年夫妇。
酒过三巡之后,除了沈渊和小阿梅之外,韩姓中年与白皙妇人都是酒酣耳热,面上微微发红。
韩姓中年拉着沈渊东拉西扯,说一些自己知道的奇闻轶事,以此来活跃气氛。韩姓中年到底是个做师爷的,一些官场之中的隐秘之事就连沈渊也知道的不多,因此沈渊便一时兴起,和韩姓中年聊了起来。
而沈渊所知道的修仙界秘闻又岂是韩姓中年一个凡人所能接触到的,往往沈渊的三言两语,便让韩姓中年惊叹不已,大感和沈渊相逢见晚。
一旁喝得面色发红的白皙妇人却指着沈渊身后的黑袍炼尸说道:“先生身后的那位姑娘怎么不一起吃一点,之后路上可没有这样的饭菜可以吃了。”
韩姓中年听到这话一时间酒意消散了大半,以他的阅历,早看出沈渊身旁的这黑袍姑娘不似生人,只不过怕吓到自己娘子,没有和她明说。哪成想,自家娘子借着酒意竟然问出这种话来。
韩姓中年赶忙端起酒杯就要遮掩过去,沈渊却是摆了摆手,似笑非笑地说道:“白夫人修炼过一些秘术,所以不用吃东西,每日只需要饮用一些清水就可以了。”
“是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白皙妇人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黑袍炼尸纤细的腰肢,摸着自己的粗壮腰肢,不无怨念地瞪了一眼韩姓中年,紧接着问道,“那先生,这位白夫人的秘术,我能练吗?”
韩姓中年听到这里,残留的酒意却是彻底醒了,放下酒杯就要出声呵斥,却被沈渊接下来的话语给堵了回去。
“这怕是不行的,”沈渊在韩姓中年和白皙妇人之间打量了一番,接着又微笑着说道,“不过韩夫人要是想把自己的腰瘦下来,却也是不用修炼秘术的。回头沈某给你开几副药,你到了二里沟的祖宅之后,照着吃一些天,也就行了。”
“这样吗?那韩某就代夫人多谢先生好意了!”
韩姓中年朝着自家喝得有些多了的娘子使了个眼色,急急忙忙地端起了酒杯,将白皙妇人口中的话语打断。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沈渊看的出来韩姓中年已经没有之前喝酒时的自在心情,知道这宴席已经到了快散场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韩姓中年寻了个自家娘子不胜酒力的由头,向着沈渊告罪一声,将醉眼朦胧的白皙妇人扶到一处偏房中,再折返回来将吃饱之后,坐在椅子上直打瞌睡的小阿梅抱走,就此休息去了。
沈渊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也不想留在大堂之中。招呼了一声白夫人,在青石院落中找了个无人居住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黑暗的房间之中,一阵咒诀声之后,沈渊的指尖之上陡然窜起一溜火光,照亮了黑暗。
用指尖的火弹术点燃了房间梳妆台上的油灯之后,沈渊满意地点了点头,中断了火弹术的法力输送,这才打量起房间的装饰来。
只见这房间中到处都是女性装饰的细节,竟然是一处闺房。不过从梳妆台上的落灰来看,虽然房间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但眼前的这些器具也有好些时日未被使用过了。
沈渊摇了摇头,不再细想,左右不过是一个暂时的落脚之地,也没什么好讲究的。沈渊手指掐诀,在床铺、被子之上使了个“净衣术”,便拉过被子,直接躺在了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没办法,时间宝贵,一番大战下来沈渊身心早已是疲惫不堪,先前应付韩姓中年一家也是勉力为之,当下急需休息恢复状态,而后才能考虑施展“拘魂役鬼术”的“役鬼”部分。
不然的话,即使是有静心安神符的加持,那些本就孱弱的残魂也撑不过七天。要是在七天之内,沈渊不开始“役鬼”之术,将残魂尽数转换成鬼体,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了。
景元城,
数百里之外,
渝水的一处支流之中。
一个面貌奇异,尤其是长着一双绿瞳的灰衣男子从河岸边挣扎地站起身来,口中还不断咳着血。每咳一次,那张面貌奇异的脸庞就苍白一分,连带着那双摄人心魄的绿瞳也黯淡一分。
绿瞳男子正是在景元城中戏耍了一众镇魔司玄鸦卫之后,飘然而去的蛊术师阿赤,却没想到会落到如今这般凄惨的模样。
阿赤踉踉跄跄地栽倒在河岸处的一处荒草之中,挣扎着躺了下去,一边咳血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只萎靡不振、独角上只有微弱雷光的白色甲虫和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紫红色晶石来,脸上浮现出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庆幸神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