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银潭边的云雨汇来并不漫长,不多时,天上便乌云密布,滴滴答答的小雨驱散了转春的微暖,发散冷冽冬寒的最后一丝余力,冲刷着街道上的血迹。
掩息的战怒和雷霆,把四处躲藏的逃难人群引了出来,有人跪倒在坍塌的房子前哭嚎,有人抱着被踩死的孩子泪流满面,原本安康祥乐的星徽镇,半天之内就小半变成残垣断壁。
凿齿巨人的尸体即便倒下也让人望而生畏,但雨中哭得伤心的虞幼鲤和仿佛没了气息的李德性却离落得很。
没了家的人和丧亲的人游走在街头,不敢碰巨人的尸体,却有人捡了石头,朝虞幼鲤他们扔了过去。
“滚!滚啊!都是你们害的!十年!我在路边摊熬了十年才有个家!没了!”
有人当了第一个,紧接着,怨恨无处可去的人们就争先恐后的当第二人,第三人,捡起碎石和泥块,朝虞幼鲤和李德性扔过去。
“还我孩子!你们还我孩子!!!”
“滚出去!星徽镇不欢迎你们!滚!”
“没人要你替我们做主!没有!你们自以为是些什么东西!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滚!!”
虞幼鲤用身体护着李德性,眼睛金光盈盈,想动手把他们全杀光,但离开这里,就意味着没了意识的李德性要受欺负。
挨了好几块石头和土块,虞幼鲤恨极了这群人,还是决定带着李德性离开,把他抱起就一下跳上远处的屋檐,几下飞跃就消失不见了。
何掌柜的缘福客栈在这一战中幸免于难,早早带着林孝生回到客栈里避难了。
何掌柜在客栈外头的雨篷茶桌上把林孝生放下,自己站在一旁,二人把刚才那一幕看在眼里,都是沉默,周遭只有雨点滴落布蓬的响声。
“你明白了吗?为这些人啊,不值得。”何掌柜把自己的裘褂脱下,批在了林孝生的身上,“庆幸的是,那两个魔头死了。”
“不懂道理的,原来是我啊……”林孝生坐在条凳上靠着身后的柱子,佝偻着身躯,深深的低下了头。
冒着逐渐滂沱的雨势逃离星徽镇后,虞幼鲤却很快迷失在了附近的森林里,焕银潭附近本就偏僻未被开发,星徽镇也是刚从一条小河村发展起来没几年,附近人烟稀少,山林比人多。
无奈之下,虞幼鲤背着李德性躲到了一个山洞里避雨,靠着从前孤身游荡的经验,用木材给起了个火堆,阴寒的洞穴里稍微暖和了些许。
虞幼鲤胡乱脱光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如获新生的解放感让她没由来的舒畅,本着感同身受以己度人的态度,动手想把李德性的衣服也给脱了,却死活搞不明白他的衣服什么结构。
“解这里。”
一只煞白的手忽然从她身后伸出,还带着一袭红袖。
虞幼鲤像是被吓到的猫一样,蹭的一下跳到李德性另一边,一脸凶狠的躬着身,呲牙露爪的瞪着这不速之客。
但她看清对方之后,眉头更是紧紧皱成川字。
这无名来者飘在半空中,没有吹来风,衣裙却无端飘摆,头上盖着大红头盖,一身都是红色嫁衣装扮,连脸都不露,十分诡异。
“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快给夫君宽衣吧,不然可要受寒了。”
感觉不到杀气,感觉不到呼吸,甚至感觉不到存在,但她就是活生生的在面前飘着,这种怪异感觉让虞幼鲤第六感莫名困惑。
她吃下梦貘后天然的能看见生者的某些“缘”,像是命格,姻缘,祸福,等等,若是观察得足够久,甚至能知其生死。
但这个女鬼,她什么都看不到,就像真的不存在一样。
可忌惮归忌惮,虞幼鲤紧盯着离埙,却还是关心李德性的情况,一边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边在她指示帮助下成功解开了李德性的衣服,丢到火堆旁晾晒。
但李德性没了衣服,身体更加冰冷,一身的冷水也没能及时擦干,不明所以的虞幼鲤只是心有灵犀的感知到他冷得脸都扭成一团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如抱他去火堆旁烤火吧,好好抱着他,你也能暖和起来,不是吗?”
幽灵女鬼再一次说话,刚才的帮助让虞幼鲤对她稍稍放下了一点警惕心,基本没有男女意识的虞幼鲤听话的把李德性带到了火堆旁,从背后紧紧抱着他,互相取暖。
外头的雨仍然在下,但李德性难受的情绪在慢慢消退,虞幼鲤也跟着好受了些。
可肌肤相亲着,虞幼鲤手脚不老实,好奇的摸到了李德性身上的伤疤上,胸膛上的,臂膀上的,虞幼鲤懵懂无知,刚才只顾着给他暖和,现在留心才发现他浑身是伤疤。
“很可怜吧?”离埙飘在他俩身旁,轻轻抚慰着李德性胸口的一道剑痕旧伤。
“这便是用煞气修炼的代价,灵修固体强身稳打稳扎,魔修破釜沉舟以杀止杀,要么在死前抵达新的境界延寿长生,要么积弊积弱,如此悲凉死去。”
虞幼鲤眼睛没离开她手指半分,生怕她轻举妄动,抱着李德性的手臂紧了紧,仿佛独占欲强的野兽,不想让别人碰李德性。
不懂治伤的虞幼鲤觉得可怜,用自己的老法子,给李德性肩膀的新伤舔了舔口水茹润,可惜除了让李德性哼哼两声吃疼,完全没有疗效。
离埙看得巧笑两声,“小可爱,这样可治不了夫君的伤。用你的卦术。震为雷,坎为水,异合为解,柔道致治,冬去春来,化险为夷,即为解卦。”
虞幼鲤本能的捕捉到卦相之说,牙牙学语一般跟着念了念,“解、解……”
她低头看了看呼吸虚弱脸色苍白的李德性,默默闭上眼聚精会神,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指尖,细细抚过李德性胸膛上的新伤,柔腻的触感下如同奇迹一般扭曲的现实。
李德性身上凡是被她抚过的伤口,居然全都愈合了,只留下鲜嫩的粉色新皮肤。
但这治法只进行了片刻,虞幼鲤立刻就像做了噩梦一样惊醒,不娴熟的擅探天道以致于横遭反噬,一口血不小心就吐到了前头李德性身上,直流下去。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汗水,湿哒哒的滴落李德性肩上,肌肤相亲之间湿滑黏腻,让人难耐。
那像是幽灵一样不可言喻的红衣女子不见踪影,让虞幼鲤一度怀疑一切是否仅仅是她疲乏不堪的梦境。
汗水带来的粘合度让虞幼鲤舍不得离开李德性,她翻过身,把李德性放在凉快的板岩上平躺,自己窝在他臂弯怀里,彼此的汗水黏糊糊的却也慢慢习惯,没一会就像从前一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