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的检查，并没有再得出其他有用的线索和结论，死者全都一爪毙命，被活掏心肝二脏。
李德性在征得同意后开始查阅所有案情卷宗。
僻静的卷宗房里，只有两名捕快坐在边上监督着，不时洽谈案件，注意力都不在李德性身上。
离埙伏在李德性背后，却没有一丝重量。
李德性一边翻阅，一边低声询问她，在旁人看来像是小声的自言自语。
“离埙，人的心肝对妖物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唔……对大多妖物而言并没有太大特别，只是吃起来的不同，但梦貘一事，让妾身想起一件人族中流传的古闻。”
“古闻？是关于什么？”
“就像妖族食人以夺修为精气，人也有吃妖的记载，但人吃妖大多是想夺得妖族一些天生而来的特异能力，梦貘和人鱼便是此中典例。”
“吃人鱼能长生不老我是听说过，吃梦貘是干嘛？”李德性疑惑得翻看的手都停了下来。
“知天命，人族间流有传闻，吃了梦貘便能从梦中洞察天命，此闻倒也不假，预知梦确有其事，但未卜先知是逆天之举，更遑论凭此改命，只怕知了明日，活不过今朝。”
梦貘的情报似乎没有太大帮助，李德性沉默着站在桌前，百思不得其解。
卷宗已经翻了个遍，尸体他也全都检查过，他没有发现尸体有半个咬痕，真凶像是一开始就瞄着心肝去下手一样，掏了就走。
这些死者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吗？为什么挑了他们？
死者男女老少都有，穷的富的都一样丢了性命，有的身家清白，有的则是地痞流氓，生前根本没有交集。然而，却又有叶子馨这一例活下来的，遍览案卷也不见第二个活下来的，更别说目击证人。
不，不能从常人的思维出发。
李德性兀自坐下揉了揉太阳穴，暗自提醒自己，这是非人犯案无疑，从凡俗常理逻辑中大概找不到原因。
假定他们都是被选中的，那么他们都有的是，符合修行道律的东西……生辰八字，或者生卒？
李德性翻开第一份受害者的卷宗，开始对应抄写他们生辰和死期。
钱名发，前朝康华二十四年正月初九生，岐丰十二年正月初四死。
钱名亮，发第，康华二十九年四月初一生，岐丰十一年十月初十死。
……
“呵呵，夫君在写很有趣的东西呢。”
离埙飘在他身后说着，一直感觉好像抓到什么东西的李德性连忙询问。
“你看出什么了？”李德性低声询问，不惊动监督的官差。
离埙伸手越过他的肩头，一袭红袖映入眼帘，她兰指轻点纸张，从头数下。
“这钱名发，生辰皆为乾卦，死期亦归乾卦，合为天乾，其弟钱名亮生辰为乾，死期为坤，上乾下坤成否卦，其后的几人分别成小畜卦、屯卦、观卦、蒙卦……唔……”
李德性听得正聚精会神，离埙忽然停了下来，沉吟思索。
“怎么不继续了？后面的有什么问题？”
“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妾身也没料想到，天下间还有这般大胆的人物。”
“此话怎讲？”
“妾身知道为何这些人都丢了心肝了，挖走它们的人想替自己改命。”
“用别人的心肝？”
“妖族中有一种已经失传的古老问卦之法，名叫问脏。问卦人会养一只与自己同月同日出生的小妖，待时机成熟便将其活剖，从其五脏六腑代而观天，因两者生辰相近，便可一窥己身命运，若是能抓到连生年都一样的材料，更是能触及清晰的未来。”
离埙收回手，感慨良多。
“只是妾身也没想到，世间竟还有人懂得如此原始蛮荒的卦术。”
李德性急忙把离埙说的卦象一一写下，离埙仔细琢磨了一会，煞气一闪而过，将字名分成了十多个小纸条，按着八卦方位排了一遍，喃喃自语陷入独自沉思。
“不简单……此人改良了问脏术，将生卒年牢牢把控，取心肝则因肝属木，心主火，以木旺火淬心——原来是这样！”
李德性头一次听见离埙这般高兴的声音。
“夫君，此人不是在问卦也不是想改命，这十七人各应生老病死，爱恨情愁，喜怒哀乐，便是万物一生所致，这是在用八卦命象之术探索混蒙天道，真是独辟蹊径的天才！”
“所以说，他不是不想随便杀人，而是不能！？”
李德性恍然大悟如梦初醒，这样的话，叶子馨能活下来的问题就解释得通了。
“但妾身仍有疑问，此人到底是怎么找得如此精准的，毕竟生辰不比卒日，若是差了半个时辰便可能变卦，此事可由不得人说了定，笔墨记载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若是遇上哪个难产出生的，岂不是前功尽弃？而且这昨夜死的四人也有蹊跷……其中有三人并不成卦。”
“对，我也才想起来，刚才的道理到这就说不通了，总没理由一家子都刚好符合他问卦的要求，这也太巧了。”
“除非……”离埙低声呢喃，看样子已经跟李德性想到了一块去。
“是她杀的。”
李德性神情严峻的眯着眼。
卷宗房外。
巡捕房派来的几名捕快一同看守着这里，廖捕头坐在院落里的圆墩石凳上，旁边便是闭眼静养伤势的叶子馨。
廖捕头兀自品茶，眼睛没离开过这个女子，他能隐约察觉叶子馨身上不自然的气息流动，比他见过的任何武林高手都神奇，年纪轻轻就够得上他十多年的自幼苦练。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就算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修行者也不例外，廖捕头认定这个一开始藏起来的女子绝对有莫大的嫌疑。
这时，卷宗门终于打开了，李德性在两名捕快的看押下走了出来，廖捕头对这案子上心得紧，赶快起身走上前去。
“城令大人特许你查看卷宗了，你最好能找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廖捕头，在下想再去一趟义庄。”
“又去义庄？”廖捕头一脸不快，“你可知道你只有三天时间？”
“当然知道，案子不好办，人不好找，只能先问尸体了。”
李德性微微一笑，却让廖捕头一阵不适，他早前就察觉李德性这惑人心神的容姿下带着血味，越是接触，越是觉得这人戴着一张面具示人，令人脊背生寒，不敢多言。
这妖艳狐狸相的混蛋杀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廖捕头转身招了招手，“走，去义庄。”
叶子馨闻言瞅了一眼李德性，静静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