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亥时，天地昏暗。

    约定去华邈峰取药的时间到了，李德性千哄万哄，李乞宁却都不愿意一个人先睡觉，非要等他回来，李德性没有办法，只好快去快回。

    临行前，跑到剑台前跟被供奉起来的灵生剑嘘寒问暖，一副失心疯的模样看得李乞宁在后面床上嘻嘻笑。

    李德性朝她翻了翻白眼，弹了一下她额头，让她赶紧躺回去，自己就一个人出去了。

    玉衡境的李德性一个人赶路，脚程也快，花了一刻钟左右就上了华邈峰，按着一来一回两趟的印象，找到了丹心殿，从侧墙飞身径直上了二楼，悄无声息的踩着瓦片来到药方外的露台上。

    安无静早已在这等候多时。

    “我说安长老，有必要搞得像做贼一样吗？”李德性有些头大，这要是被看到了，他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

    “现在可不就是在做贼事！”安无静没好气的把一个小锦盒塞他手上，“我峰另一位萧群长老可是整个天瞿派的执法长老，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要是让他发现老夫无缘无故练毒丹，那不得把我胡子给拔了。”

    “啊是是是，晚辈考虑不周，为了您的胡子，我就是打死也绝不会供您出来的。”李德性低头哈腰的样子把安无静气笑了。

    “少贫嘴，听好了，这是哀绝丹，毒中下品，但毒性却不小，归为下品只是因为药性简单，容易处理，你用它暂时适应一下。中毒后会半个时辰内气海阻滞，浑身发不出力，再过半个时辰则周身灵气涣散，吐血不止，这个时候你就必须吃解药，不然会留下后遗症。”

    “毒发也太久了，有什么法子加速吗？”

    这话说得安无静挤眉弄眼歪脖子，“嘿诶？老头我见过来不及治的，就没见过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的，急功近利不可取啊……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服下后去练功，舞剑也好耍枪也行，总之让气脉动起来就行。”

    “哈哈，我就知道安长老有主意！”

    “不过你得记住啊，这种法子不能多用，时间也不能久，毕竟你可是一整天一整天不间断的都得服毒，过早的把身体弄坏，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晚辈一定注意。”

    交代完，安无静就目送着李德性翻栏杆跳下了二楼，心中也不知这样做到底是好是坏，是帮他还是害他。长叹一声，也拂袖而归。

    可安无静不知道的是，李德性刚跳下去就当场开盒嗑药，然后一股脑的运功往山下跑，算着时间约莫一刻钟，刚回到天瑞峰山门前，突然就整个人摔在了阶梯上，差点没把用来吃饭的脸摔伤。

    再挣扎着起身，突然就吐出一大口鲜血，心情莫名的低沉失落，整个人如坠冰窟，左右摇晃着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就一路往旁边的花草丛咳血，离远了遥遥看见雅庐的光亮，李德性赶紧提起精神，吃下解药，缓了许久才止住了血咳，清理干净嘴角的血迹，整理好衣物，这才敢回去见李乞宁。

    可李德性悄悄进了雅庐才发现，说好要等他回来才睡的李乞宁，已经举着手臂睡着了。

    李德性虚弱的笑了笑，给她把被子拉上，手放回去，也吹灯休息了。

    白天服毒，练功练到疯疯癫癫，再吃解药回去照顾李乞宁起居饮食，练功修行，偶尔到授法殿旁听师尊们对外门和杂役的授课，所幸门中的师姐们好像都知道他辛劳，多是关切慰问，花自己的门派贡献数兑换补品给他带回去。

    到了晚上，李德性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在后山找了个荒废洞窟，一整晚就在那里嗑药练功，但练的到底是啥他也不清楚，因为他脑子里已经不大清醒了。

    如此一个月时间，他就吃光了一个半月的分量，李德性惊喜的发现，这方法真的有效，李乞宁身上的脓疮出现了不少干瘪消散的，更有一两处已经褪掉死皮，生出新肌。

    吃光了毒药的当天夜里，李德性再次准备启程去华邈峰。

    “师父……”

    李德性刚换上夜行衣，听见李乞宁的叫唤，赶紧走了过去，“怎么了？宁宁。”

    李乞宁看着李德性稍显浓重的黑眼圈，明显瘦下去的脸庞，心里就难受的紧，可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师父，师父不休息吗？明明每天晚上都出去到很晚才回来，偶尔偷一下懒不可以吗？师父不是常说，要忙里偷闲。”

    “呵呵，修行急不来可以忙里偷闲，可有些事就不能了，宁宁乖，师父不要紧的，你好师父就好。”

    欣慰的李德性摸了摸她的脸蛋，这半个月伙食好了许多，吃了一大堆补品，小家伙脸蛋肉肉的，幸好有坚持练功修行，消耗勉强跟上食补，只是健康的丰腴有肉，没有发胖。

    李德性扶她躺下，放下了床帘，独自来到剑台前，摸了摸灵生剑的剑鞘，“我出门了。”

    戴上斗笠，李德性就离开雅庐，只身前往华邈峰找安无静了。

    这个月他来了不下三十次，早已轻车熟路，可翻上栏杆时身体突然接不上气，在安无静面前狼狈的颠簸了两下，堪堪稳住没摔地上。

    安无静只是皱着眉，什么都没说，把锦盒递给他，李德性刚接过，安无静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脉，眉头皱得更深了。

    “……安长老，我没事。”李德性做了个深呼吸，笑了笑。

    “你最近有没有吃了还想继续吃的感觉？”安无静对他的陈述置若罔闻。

    李德性有些懵，“我记不太清楚，这些天吃的狂龙散毒性怪奇，病症复杂，吃完就脑子一团浆糊似的。”

    “有还是没有！”安无静罕见的厉声质问，镇住了李德性。

    他沉默了一会，紧闭着眼还是摇头，“没有，我肯定。”

    安无静松开他的手，“你给老夫等下。”

    他说完在阳台上撸着胡子来回踱步，一直神色严肃的样子，而后拿走了李德性原本的盒子，进了药房又拿了另外两盒出来交给他，“这两盒就是这个月的分量。”

    “这么少？！”李德性满脸难以置信。

    “药不看多少，只看功效。我给你的这两盒，叫七情妄绝，吃了之后便会一整天精神恍惚，情志有失，惶惶然不可终日，食则味如嚼蜡，睡则噩梦缠身，在修仙界也是被用来当做酷刑拷打用的丹药，你熬过去了再跟我说够不够。”

    李德性看着这黑色锦盒，立刻想起前世的迷幻药，顿时感觉喉干舌燥，想立刻试试。

    可这想法一冒出来，他霎时间就惊出一身冷汗。

    “小德性，你还可以吗？”安无静始终没有错过他表情的一丝一毫，连他干咽的喉咙动作都没有放过，俨然已经是一副大夫看病人的状态。

    “可以的，没问题，谢谢，谢谢安长老。”李德性急促的说完就翻身越过栏杆跳落。

    他急匆匆的跑到华邈峰山门，神经质的四处观望，而后急不可耐的打开锦盒，抓了一颗就往嘴里塞。

    这七情妄绝尝起来竟还有一丝甜味，可丹药下肚的这股满足感才是真正令李德性满足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就是这个味，就是这个感觉，太好了，哈……哈……”

    疯癫的李德性神识涣散，并没有注意到来路边的树丛中悄然消失的身影，渐渐退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