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的木鱼声一直在响,李德性还在慈航殿门外走廊,就先听见木鱼的声音,盘香的味道也一直萦绕在旁。
李德性来到门口,看见里面坐着三横三列共九个和尚,最前头的了空方丈袈裟坠地,也跟其他和尚一样,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单合掌数念珠。
了空微微张开眼,看见李德性站在门口时,露出慈眉善目的笑容,静静起身绕到了门口。
了空先行一礼,“李施主,叨扰您休息了吗?”
“不打紧,请问方丈要我来,所为何事?”
“老衲有一事想问李施主。”
“方丈容我留宿,我会尽可能知无不言的,请说吧。”
“李施主的徒弟,是否身染绝症天绛红?”
李德性如遭雷殛,“你!抱、抱歉,方丈,我有些失了分寸……可是为什么方丈会知道?”
了空呵呵笑着,“不必道歉,是老衲太突然,吓着李施主了,但其中渊由复杂,李施主也未必会信,皆是因果轮回。阿弥陀佛。”
“这……那方丈说这些是为何?”
了空的笑容慢慢淡去,白眉低垂,顿露沧桑,“老衲已等了李施主五十余年,只为助李施主你师徒二人一臂之力,而后,老衲便卸下方丈之重任,随行世先师之路,下山历难,济世为怀。”
“我,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就是说了空方丈你……不不不不不,这不可能啊。”
李德性陷入自我怀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他真的很难相信因果这种东西,更何况是他不知缘由的事情。
他满打满算来到这个世界才一年,现在却有个老和尚跟他说等他几十年了,这可不是念两句阿弥陀佛能糊弄过去的啊。
“李施主不必惊慌,您现在未能理解,只是时机未到,但事情还是得办的,病也是得治的。”
了空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德性眉间的皱纹化了开来。
他说得对,不管是真是假,方丈愿意帮他治病这是事实,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对现在的李德性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了空大师,请您救救乞宁吧。”李德性拱手一拜,了空突然出手相扶,竟力有千钧,当即抬住了李德性的手。
李德性心底暗惊,这位老方丈不简单。
“李施主,老衲受不起这一拜,令徒此番遭逢也并非老衲能救,正如老衲方才所言,恐怕只能助李施主一臂之力,余下仍需李施主师徒二人勉自努力。”
说罢,慈航殿中的九名和尚忽然同时停下了动作,纷纷起身,了空在前,李德性紧随其后,那九名和尚便一路跟着。
众人来到李德性二人暂住的厢房,那九名和尚便在门外席地而坐,诵经念佛,了空在门前和他们念了一段,李德性不敢打扰。
不久便见了空睁开双眼,“李施主,您可知天绛红实为何物?”
“我只知道民间说,那是一种会传染人的绝症,患上的人都会很快病死。”
“天绛红又名天瘟,并非寻常疾病,而是天罚,只会出现在性命相勾连的二人之中,老衲若说天命双生子,李施主定然清楚怎么回事。”
李德性一下激动了起来,“了空大师你连这个都知道?!”
“李施主可知道,令徒天命双生之人是何许人也?”
“……是我。”
李德性察觉他脸上的惊讶,了空都由不得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手里的念珠徐徐转动。
“何等因缘际会,李施主,令徒会得天瘟,皆因李施主夺走了她的气运渡劫,天命双生子此消彼长,一盈一亏,唯中庸平衡方能两相长存。”
李德性的脑子像是被突然撬开了一样回忆起了被鼎妖丸吞时的场景,那中间有过一次他记不清的摇骰。
他太痛了,根本无暇注意,但现在他全都记起来了。
代价:双生劫
李德性无意中用李乞宁的气运,换来了一次必定成功的摇骰。
他重铸了一身不畏寒暑的铜皮铁骨,而她……染上天瘟。
李德性腿脚发软,急忙扶着门房柱子,一下连气都喘不上来,“那……那我该怎么办?”
“李施主不必自责,您愿尝业债,自然有功德圆满的一天,现在请李施主开门,老衲会尽己所能的。”
李德性不敢拖沓,开门迎他进去。
房中,床帘垂落,那九个和尚诵经之声余音绕梁。
李德性挂起床帘,发现李乞宁吃饱后已经睡过去了,转头看向了空,“了空大师,我该怎么做?”
“请李施主解开令徒衣袍。”了空站在床前不远,闭目凝神。
李德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了空,解开了李乞宁的裹身布,没了裹身布的遮掩,李乞宁疮痍身躯暴露无疑。
解衣的动作似乎惊醒了李乞宁的浅梦,她徐徐张开一丝眼眸。
李德性停下手,了空也张开了双眼,只一眼,了空便泪从中来,一发不可收拾。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了空哽咽着把念珠夹在双掌之间,双手合十。
“李施主,天瘟无药可救,只以宿业抵孽债,以命换命,然天瘟皆为天意,上苍有好生之德,无意滥杀,唯有执意相救之人能受染天瘟。”
“了空大师这番话,难道说只有想救乞宁的人才会传染天瘟?!那为什么我没事?”
“李施主与令徒同根同源,天瘟何以复染,令爱徒天瘟在身,李施主的天瘟,在心。”
了空说罢,推下袈裟,撕下右臂衣袖,把右手掌心放于李乞宁的额头。
李乞宁眼中带着惊恐,李德性欲加阻止,可始料未及的事情突然发生,硬生生让他停下了。
只见了空的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冒起红疮,溃烂发黑,脓毒开始不停溢出,不消片刻就长满了整个手臂,看势还要再蔓延上去。
脸色发白的了空横眉惧眼,惊恐中颤颤巍巍的收回手,后退好几步,还撞到了茶桌。
只见他左手并指成刀,对着右臂根部猛然一挥,一道猛烈的刚气划过,整根右臂立刻齐整的掉落在地。
李德性心中一惊,眼疾手快,立刻捡起袈裟帮了空包裹住伤口,但满头大汗的了空只盯着地上的溃烂手臂。
“謓!”了空怒震一声,那右臂立刻就燃起熊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了空大师……你这,我对不起你……”
不管怎么压,了空的大伤口依旧在不停的渗血,把袈裟染红。
“不……李施主,是老衲对不起您。老衲幼时,先师救我于水火之中,又亲授佛法,下山行世前又将方丈之职托付于我,要我每年主持三斋七悟,待机缘来临,便应是以身证道之时。”
了空喘着气,眼神虚弱,乏力的垂着眼皮:
“可是李施主来了,老衲忽然又开始贪妄,也想追随先师,拯救苍生,但老衲见令徒惨状,方才顿悟,救一人尚且惜命,救天下苍生又谈何舍生忘死……师父,莫非您早已猜到我贪生怕死,才选了了性……”
“了空大师!”
李德性顿时感觉扶着的身躯疲软无力,了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右臂的伤口把袈裟染成血红,了空的脸色也越发煞白。
李德性心底着急,立刻把了空抱了起来闯出门,“你们别念了!快救救方丈!”
“阿弥陀佛……”
九个大和尚齐声颂念,却无一人起身,李德性看得急眼,张口就骂,“你们这群什么和尚!自家方丈都见死不救!!”
在李德性心里,这九个家伙已经全是秃驴,哪还管他们,当即掏出纳戒里的乱七八糟,直接在门口铺开一床被褥,将了空放下。
言初师姐买的绷带没用在李乞宁身上,李德性现在全拿了出来,当初翻找《天根苦性》关于外伤急救的办法,照着书上说的开始手忙脚乱的包扎创口。
换下的血绷带堆成了一个小山,忙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止住了血,期间李德性试图用灵气施压阻断创口经脉,却发现了空的一身佛门禅修功力之强,根本令李德性无从左右,白费了力气。
“靠……还他妈念,这群狗东西。”李德性累得四仰八叉的坐在门槛上,不悦的瞪着那九个秃驴。
了空在被褥上呼吸还算稳定,但脸色依旧不大好,中途便失去了意识,也不知还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德性回房里看了看李乞宁,惊喜的发现小家伙身上的红疹脓包又消了许多,脸上最吓人那几颗大脓包也干瘪了下来。
李乞宁又睡了过去,李德性不想打扰她,轻轻的裹好她的身子,放下床帘出门。
李乞宁也没事,他也不管门口这些乱七八糟,再次抱起了空往大殿的方向去,终于见到了几个晚修的和尚,而后者看见方丈的样子也一脸惊慌,纷纷涌了上来。
“快救救你们方丈,我已经给他伤口止血,但是做不了其他了,寺庙里没有有没有其他懂医术的高僧?”
一个小沙弥即可举手,“我我知道!我去找了明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