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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好奇。
這是一個中性詞, 林惜岚不會覺得是自己入了他們的眼,他們對她感興趣,但是, 她坦誠道:“我對他們不好奇。”
趙霧被她噎住了,他嘆了口氣:“你不想見我的家人嗎?”
林惜岚沉默了一會兒, 點點頭:“嗯。”
太陽落山了, 餘晖染透半邊天, 她覺得自己或許應該道歉, 但不知為何沒有說出口。
她對趙霧的家庭一直很害怕, 饒使是現在,她已經完全不害怕趙霧了,可對趙陳兩家, 依舊有着從心底湧上的恐慌。
林惜岚本不想拒絕得這樣直接, 可她也不願吊着騙他——趙霧沒有逼她或騙她去,她也應該拿出同等的坦誠與尊重。
她盯着自己的腳尖,放松似地踮了踮腳, 仰頭道:“你明天玩得開心一點呀。”
趙霧不說話了,靠在車旁看着她。
林惜岚又說:“你不打算送我的話, 我就自己回去了。”
趙霧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拉開了車門。
他面露沮喪,開車時斟酌着和她聊起自己的家人,才說沒幾句, 很快就沒話了。
林惜岚卻有了微末笑意:“怎麽不說了?”
“确實沒什麽意思。”他不得不承認, “和你們家相比,我們家飯桌跟開會一樣。”
趙霧也跟着輕笑起來, 他過分早熟,那些稚嫩的年歲幾乎是一晃而過, 最後竟沒留下多少值得說道的深刻場景。
兩人都安靜了下來,片刻後,林惜岚忽地接話:“但他們應該都很愛你。”
她偏頭看他,剛才說不好奇是假的,她很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庭培養出了趙霧這樣的人呢?和她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完全不同,總是能精準地觸動她心弦。
就像現在,她明明害怕的,可是卻還是想要了解,那語焉未詳的薄紗背後,他口中冷淡家庭的真正面目——一定不是無情的,只有充滿愛和安全感的家庭才培養得出趙霧這樣的大理想家。
她盯着他的側顏,夕陽落下,他的眉眼深陷陰影,卻給人一種定海神針般的心安感。
他的成長背景給了他得天獨厚的資源和能力,但他卻從未迷失自己,在無數誘惑和恭維中,依舊修煉出了無比穩定的內核——那是一顆不依賴任何外物的、溫柔而堅定的本心。
趙霧停下來看她,林惜岚頓了一下,接着說:“他們都很愛你,不要因為我而折損他們對你的愛。”
她并不是一個合格的結婚對象,她的出現只能為他們增添無謂的煩惱,林惜岚害怕趙霧為她和家裏分崩離析,他的家人理應比自己更值得去愛。
車廂裏氣氛變化莫測,趙霧認真道:“為什麽會折損?你怎麽不覺得是增光添彩呢。”
他說這話時聽不出情緒,談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反問時仿佛單純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林惜岚卻沒有笑,“你不要老是安慰我。”
她會信以為真,會對他的鼓勵上瘾,然後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林老師哪裏需要我安慰了?”趙霧斜睨過來,故作涼涼,“我看你一個人好得很,倒不見來安慰我。”
林惜岚沒有愧色,理所當然地嗆回去:“趙隊長又哪裏需要安慰了?”
趙霧盯着她:“林老師不肯跟我回家,我很難過。”
“……”林惜岚不理他了,氣呼呼地扭過頭,“我才不去!”
“你去和陳教授說吧,是她請你去的。”趙霧扔出殺手锏,車再次開動,林惜岚慘敗而歸。
趙霧母親的話确實管用得多,她本就害怕陳教授,如今更是老鼠見了貓一樣,半句多話都不敢講,更別談親自去拒絕她的邀約了。
陳教授發話,這一趟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得闖了。
林惜岚自然而然地把怨怼轉移到了趙霧本人頭上,睡前都不給他發語音了——其實她是怕他發現自己緊張得一晚沒睡好。
翌日早上,她頂着黑眼圈對着鏡子唉聲嘆氣,努力地給自己上妝遮掩,最後徒勞地放棄。
林惜岚來京城不是旅游,衣服帶的全是工作裝,換了半天,才選定一身連衣裙,比劃給趙霧看,“這件怎麽樣?”
趙霧覺得她穿什麽都特別好看,素顏也好看,家宴沒有要盛裝的道理,林惜岚卻焦慮着,平時不注意的妝容穿搭也挨個計較起來jsg,唯恐有什麽不合适的地方。
“你再說一遍吧,我怕記錯了。”她的央求讓趙霧嘆息,“你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我敢保證,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你表現得更好了。”
林惜岚向來不打無準備之戰,一決定要去了,立馬拿出了做采訪的背調精神,拉着趙霧把他家人列出表格,搜刮起諸位的生平和愛好,執行力極強地親自整理出了一個個檔案。
那些京城裏似是而非的傳言,在趙霧無奈地解釋下也一一分明,林惜岚第一次看到了那迷霧中的真實一面,她在趙霧的帶領下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了這個圈子,相比之下,過去周宴帶她見識的不過是這牌桌上最不起眼的虛幻泡沫。
趙霧說過,他像信任自己一樣信任她,所以他願意同她談那本不該對外人道也的暗潮湧動。
林惜岚聽得入神,趙陳兩家的牽涉在她眼前徐徐展開,她從沒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卻無需多言,一點就透,趙霧忍不住親她額頭,覺得她冰雪聰明得犯規。
和一個時時都能跟上自己思路的人交流,這種愉快遠不是對着一個花瓶可以比拟的,智慧的性感在林惜岚身上诠釋得淋漓盡致,而只有品嘗過這一滋味的人才懂得這是何等的享受。
容貌會褪色,身體會衰老,只有思想經得起住時光的沖刷,也只有靈魂能跨過永恒的歲月。
趙霧一點兒也不擔心陳家人為難林惜岚,但她擔心,他也願意抽時間陪她做全準備。
去陳家也确實是一件有壓力的事,哪怕是他自己,也得收起平日裏的散漫作态,表現得像樣一點。
林惜岚盯着車窗外,剛才他們下車按例接受了檢查,警衛通報後放行,這才一路開進了園內,不久便在一處紅漆白牆的洋樓前停了下來。
趙霧回京的事陳家早就得到了消息,但乍一看到人,在外下棋的陳老爺子還是露出驚喜的表情:“回來啦?”
和林惜岚想象的不同,陳家的氛圍遠沒有她想象的冷淡嚴肅,就連那過去聲名顯赫的陳老爺子,退休後看起來也和尋常老頭沒有兩樣。
他沒有冷落林惜岚,和煦地招手讓她過來,對面下棋的另一個老頭子頗具威嚴,姿态眼神一看便是常年在部隊裏的人,他眉頭緊鎖,手裏捏着一枚黑子半天不落。
趙霧同兩位長輩打了招呼,林惜岚很快反應過來,另一位就是聶長川的爺爺,兩家是世交,住得也近,來往頻繁。
她還注意到,不管是趙陳還是聶葉,趙霧一律都喊的爺爺,沒有姥爺外祖的區分。
“惜岚是吧?好名字。”陳老爺子誇贊了一聲,喊起裏頭的老伴,在做剪報的陳奶奶聞聲立馬出來了,嗔怪道,“回來幾天了?都不早點過來!”
趙霧莞爾,哄了老人幾句,陳奶奶又眉開眼笑地拉着林惜岚說話,“都瞞得神神秘秘的不肯說,這麽幹淨漂亮一姑娘,哎喲——”
林惜岚還腼腆着,有些放不開,聶老爺子看過來,挑眉道:“你可別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阿霧找個對象不容易——”
陳老爺子立馬吹胡子瞪眼:“那也比你們家臭小子快一步!”
兩人鬥嘴起來,棋盤都差點掀掉,聶老爺子達到目的:“行了行了,打平了,不下了!”
他背着手一溜煙地走了,半點沒有剛才的威嚴氣勢,留下馬上要贏棋的陳老爺子斥喊:“好你個聶老頭,你個臭棋簍子!以後還有誰敢和你下棋!”
“今天過壽,別動氣啊——”聶老爺子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趙霧看笑了,被陳老爺子一拍後腦勺,“你來陪我下!”
很快地,一只薩摩耶從屋內沖出來,親熱地圍着石桌前的趙霧褲管打轉,張亦澄高興的聲音清脆響起:“林老師來了!”
林惜岚被長高不少的小女孩一個熊抱住,被摁在花園的秋千上陪她玩,滔滔不絕地告訴陳奶奶:“林老師上課可好了,後來她走了,我都不想要新老師!”
她說話還是跟倒豆子一樣,說完又說今天在學校的事,知道困雀山合唱團來了,吵着要找她的老朋友們,晃着林惜岚的手臂,“帶我去嘛,我下午很早就放學了……”
她鬧騰得很,林惜岚卻從這樣熟悉的光景中找回了手腳,不再那麽拘束,仿佛回到了以前無數次帶張亦澄時的自然模樣。
沒多久,陳教授也來了,林惜岚立馬繃緊了神經,然而張亦澄卻眼睛一亮,舉手直接道:“奶奶,我明天要去京大找朋友玩!”
她一點也不怕陳俪,甚至可以說,陳教授就是她在全家為非作歹的最大靠山,張亦澄父母在保密單位不着家,常年丢在水木苑,雖然陳俪也忙,但勝在方便上學和環境安全。
陳家似乎都是隔輩親,林惜岚不留痕跡地觀察着,趙霧在樹下石桌陪老爺子下棋,支着腦袋,沒多認真的樣,反倒是陳老爺子入了神,一臉凝重。
風過林梢卷起簌簌清風,殘陽落霞,桑榆暮影,一瞬間仿佛看到了趙霧的少年時代,他坐在棋盤前,老人家一手一步地教他,走神了,被老人敲一腦袋,擡頭露出一雙赤忱的笑眼。
而那雙眼睛穿過滾滾時光,驟然同數年後的林惜岚對視上,如投湖的石子,驚起一片漣漪。
趙霧偏頭,視線注視着她,問:“會下棋嗎?”
林惜岚搖搖頭,他卻笑着拉她坐下,“我教你。”
對弈的依舊是陳老爺子,他瞥了這對小年輕一眼,不平地捏着棋子,“你們二對一,我一個老頭子怎麽打得過呢?”
“不讓棋可是您說的。”趙霧把黑子遞給林惜岚,“知道規則嗎?”
林惜岚和老人家對坐着,頭皮發麻地點頭,她其實是會下棋的,小時候山裏電都沒通,娛樂匮乏,老林便帶她玩跳棋,懂事一點了就下圍棋象棋,但都只是皮毛,打發時間,從沒和人真刀實槍對殺過。
棋盤上的局勢明了,黑子地多,她一眼數過氣眼,有些拿捏不準趙霧的意思。
随着她的第一枚落子,陳老爺子和她聊起了天,問起她的家鄉,提了嘴自己年輕時去雲浮的日子,“好地方,不知道現在怎麽樣,鄉親們日子好過些了嗎?”
林惜岚便談起自己小時候的情景,十幾年過去,雖然比不得縣裏,但總歸比曾經的年代好了。
這一局棋一直持續到開飯前,黑子節節敗退,偶有巧思,不按定勢走,也博得陳老爺子一笑:“落子無悔,确定了?”
林惜岚點點頭,趙霧笑着提走了那顆斷掉最後一口氣的白子。
陳老爺子視線狐疑地在兩人間打轉:“這小子給你補課了吧?”
“您老就不能承認人家聰明嗎?”趙霧頂回來,陳老爺子癟癟嘴,“不下了不下了,棋盤記起來,改天繼續!”
他自認棋品還是比聶老頭要好,起身動彈轉了轉,又朝林惜岚道:“林惜岚是吧,記住了,下回過來陪我下完這盤。”
無需多言,林惜岚轉頭看向趙霧,他伸出手來,她搭上手心,兩只手便自然交握,熨帖又不黏糊地傳遞信心。
一直等到樓外再次傳來動靜,一輛黑殼高級轎車停下,陳家才正式開餐,精力旺盛開懷大笑的張亦澄也不作亂了,見到人進來,乖乖地喊了聲“爺爺”。
張亦澄的爺爺,趙霧的舅父,那張她曾在新聞裏見過的臉朝她露出和顏悅色的微笑,“坐吧。”
陳老爺子坐在主位,問了兩句近況,又轉回了趙霧這裏,陳家家宴已經多年沒添過人了,反而是越坐人越少,林惜岚的位置一加,顯眼得想注意不到都難。
相比壽星本人,林惜岚更像是這桌上的主角了,她鎮定地回着話,陳先生不大主動找話,只溫和地傾聽着,時不時問上兩句,明明是笑着的,壓迫感卻比面色平淡的陳俪還要強得多。
趙霧在餐桌上難得的健談,說起平瀾縣,談到困雀山,陳奶奶問他有沒有去看父親,他點頭,老人家便寬慰地笑了,“這麽多年了,早該去的唷。”
陳老爺子今年不是大壽,謝絕了一衆拜訪,飯後阿姨切了林惜岚提過來的新鮮水果,客廳放着新聞聯播,趙霧被陳先生叫去了書房,林惜岚擡頭看了好些次時間,過了快一個小時他才出來。
樓下閱讀室裏張亦澄要林惜岚陪她寫作業,作業沒寫幾頁jsg,突然對她說:“林老師,以後我就不能叫你老師了。”
“我叫你舅母,以後你罩着我好不好?”她眼珠子烏溜轉動,“你帶我出去玩,我天天在奶奶面前誇你!”
她說的奶奶是陳教授,林惜岚不禁失笑,拒絕的話到嘴邊,最後對陳教授的敬畏占了上風,“……你想去哪玩呀?”
張亦澄自然是想去找她的老朋友們,林惜岚帶着她到京大的時候,村小的孩子們正好結課,和她來往數封信的金晶眼睛睜大了,直到張亦澄大聲喊他們的名字,她才反應過來。
林惜岚和李菀解釋,又見張亦澄大手一揮要請他們集體去游樂場玩,她還呼朋引伴,喊了好多附小的同學過來一起交朋友,林惜岚被她這麽一通折騰安排,別說電腦工作了,躺床上時連手機都不想看了。
趙霧笑她:“現在知道為什麽我從不帶她出門了吧。”
張亦澄實在自來熟得過分,天不怕地不怕莽得叫人咋舌,林惜岚早有體會,但如今才有更深的感悟。
她躺了好久,終于恢複了一點精力,撐起下颌,眼神看向沙發上的人:“昨天陳教授什麽都沒問我。”
林惜岚想不明白,她在床上打了個滾,這是趙霧的秘密基地,連床都是定制的智能床,以前基本只用來助眠監測,現在倒是被他們開發出了不少新玩法。
“你想讓她問你什麽?”趙霧含笑地湊近,“給你多少錢才能離開我兒子嗎?”
林惜岚突然被雷到,抱枕砸他,震驚道:“……你從哪學來的啊?”
“葉穗呗,她小時候沒少看這種小說。”趙霧毫不留情地爆起“前任”的黑歷史,林惜岚被逗笑了,笑得肩頭都發顫,“她還念給你們聽?”
趙霧樂不可支地點頭:“多好玩呀。”
他攬過她的腰,一起栽倒在床上,林惜岚啄他的臉頰,臉上笑意不止。
毫無疑問,趙霧私底下是絕佳的情人,富有情趣,溫柔體貼,風趣幽默,除了喜歡故意惹她和做的時間太長外,幾乎沒什麽壞毛病。
酣暢淋漓過後,他把她打橫抱起去洗澡,林惜岚把話題重新拉了回來,有些不可思議道:“你家裏人就這麽接受我了?”
“他們有什麽不接受的?”趙霧輕笑反問,刮蹭她鼻梁,“你該不會真信了那些編排的戲吧?什麽時代了,我的婚姻當然是我自己做主。”
京圈底下所有的暗潮洶湧,在他這一句話中輕描淡寫帶過,然而林惜岚沒有忘記文璃的質問,也還記得莊扉那意味深長的問題,她不會天真地将這當作理所當然。
她半眯着眼,摸到趙霧結痂的胳膊肘,“還癢不癢?”
趙霧搖頭吻她,林惜岚輕輕咬他下嘴唇,亮着眼睛問:“你家裏人有沒有怪你?”
“皮肉傷,我還沒那麽嬌貴。”他好笑地揉她腦袋,把她抱到腿上,“只有我們小乖會這麽惦記我噢。”
林惜岚秋波盈盈,一雙眼睛直白地盯着他,趙霧知道她想問什麽,大手握住她的細腰,含笑道:“确實有叮囑。”
他翻身将人壓下,浴袍散落,湊近她耳畔,氣息搔得人癢癢,“要我們注意安全呢。”
林惜岚臉頰發燙,伸手推她,趙霧卻耍起無賴,抱着她呢喃:“明天就要走了。”
回到雲浮,他們又隔了好遠的距離,不知多久才能見一面。
“趙霧。”林惜岚臉貼着他的頸窩,很輕地喊他,趙霧應聲,她又喊了一次,低聲問,“你想不想回京城呢?”
他動作慢了下來,湊頭親她耳垂:“現在不想。”
林惜岚像被順毛的貓咪,乖乖地親吻他,耳鬓厮磨,手臂攬着他的脖頸,突然沒頭沒腦地道:“對不起……”
不管是一年還是兩年,抑或者更久遠的未來,她伸手撫過他擡起的鋒利眉眼,忍不住描摹他寡淡的薄唇,胸中的貪-欲難以遏制地泛濫,想要将當下無休止地延續下去。
可是,可是——林惜岚眼角溢出清亮的生理鹽水,唇齒重重地咬上他喉結,目光灼灼,語氣卻有幾分溫柔:“你什麽時候想回去了,一定要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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