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突然就明白之前他察觉到的那股违和感是因为什么了，也明白了为何庆帝处理那些老臣如此杀伐果断，不留一点余地。
原来都是为了开海运做准备。
真厉害呀！成功瞒着所有人，他袖中双拳紧握，努力压抑着内心的不甘。
明明从前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一定是第一个知道，并且他还会过问他的意见。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开始发生这种变化？使得他与庆帝之间渐行渐远，再无以往亲近。
这些年朝中发生的事情从他脑海里面一一划过，最后定格在王青曼这个名字出现。
他眼神瞬间阴沉下来，但更多的是颓然。
王青曼善待百姓，因此他在算计王青曼的时候便留了余地，偏偏这份余地到了如今的境地，造就了王青曼羽翼渐丰，他再动手也只是徒劳。
而王青曼身后站着的是现在的帝王，和下一代储君的认可，他景云有什么？
这个道理他竟然现在才懂，一阵巨大的疲惫袭来，景云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争来斗去的，他又能得到什么？
与他一派的人面对朝堂上对于是否开海运一事的争吵，都默不作声，等着景云的指示，可等来等去，景云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游离了朝堂，他们看不明白这般作态的含义，只能选择不表态，任由其他人去争吵。
但是庆帝对于开海运这件事的态度特别强硬，无论朝中的大臣如何反对，他都只当没听见，有条不紊的开始安排海运的负责人，大臣们用庆朝造船技术落后来说服庆帝，但是庆帝却甩出王青曼当时给他的那张造船的图纸。
“这上面的船已经由工部左侍郎薛不腻联合工部其他工匠一同造了出来，已经下水试验过，无论是在海上飘行的能力，或者船身整体的强度，以及上面遍布的含有攻击性的机关都属上乘，完全满足出海的所有条件。”
反对的大臣一同扭头看向工部尚书，被那么多人注视着，工部尚书不由茫然摆手，表示这件事他也是刚刚才知道，他之前只知道庆帝下旨从工部调走了几个工匠，但他以为是送去协助薛不腻做机关的，根本就没往造船这件事上面去想。
这些人沉默了一下，随后又用先帝时期消失的海船举例，称出海困难重重，且出海的人必须会水，且精通水性才会在遇到意外的时候有更大生还几率。
刚提出这个问题，平西将军周解终于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大笑起来，“陛下可比你们早点考虑这点，风城的水军训练已经三年了，现在这些好男儿不仅善水，还是水上作战的一把好手，哈哈哈哈哈哈！”
作为武将，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些文臣吃瘪，天知道庆帝当初秘密召见他，要他的儿子秘密前往风城参与水军的训练时，他心中有多么激动，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他怕自己憋不住这么大秘密，这几年都不敢出去跟人喝酒，现在终于可以说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高兴的想原地跳舞。
“陛下……”刚刚才知道庆帝背后做了这么多事的大臣，失神的望着庆帝，他们想问为什么庆帝要瞒着他们做这些事，他重用的那些人是他的大臣，难道他们这些人就不是了吗？他们也是一心为了庆朝啊！
庆帝看出大家眼神里的欲言又止，他只问了一句，“朕有时候很奇怪，朕不管做什么事，朝中总有反对的声音，这是为什么呢？”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刚才还激烈争吵的朝堂突然安静下来。
“没人回答？那朕来替你们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你们觉得与朕作对可以博的好名声，即使被朕处罚，或者杀掉也无所谓，因为朕如果真的因为你们反对朕提出的事，而对你们痛下杀手，那么你们的名字就会传遍天下，史书也会歌颂你们所为，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因为你们觉得这样的行为是非常有荣誉的，与朕争论成了你们最重要的事，而往往争到最后，争吵已经脱离了朕提出的那件事的本身，你们为了所谓的名声，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错误，好像承认错误之后，你们就不再是忠臣一般。”
“朕让你们畅所欲言，是想给朕提出的事情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不是让你们为了名声凡事都与朕作对。”
“开海运这些准备为什么要瞒着你们？因为你们蠢且自私，因为你们的目光狭隘，因为你们短视，开海运这件事利大于害，对百姓，对国都能受益，海外必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国度，他们可能比我们强大，也有可能有我们都不知道的物种，也许这些不知名的物种可以造福百姓，海外也有可能会有矿产，未经探索，不知结果，你们就在背后扯后腿。”
“朕瞒着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能顺利的施行，而不是与你们因为这件事争论不休，久久得不到结果。”
“你们之中，还有多少人记得自己为官的初心，记得殿试时，朕问的那句你们为什么要当官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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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庆帝长叹一声，“人心啊。”
有人脸上出现了愧疚，但有人演出了愧疚，有人因为站对了队沾沾自喜，有人若有所思，庆帝坐在龙椅上，将每个人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始终演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是真心因为他刚刚的那一番话反省。
但这就足够了，朝堂上不能只有一种声音，但是也不能存在全是私心的声音。
“开海运这件事，朕势在必得，下朝后，你们去打听打听，五国之中，哪一个国家临海，我们的船和水军是否真如你们所说没有丝毫用处，户部准备好银子，封起居郎王青旗为五品海上使，负责出海后一应事宜，任……”
庆帝一连任命了十数名官员，都是年轻面孔，被点到的他们俱都干劲满满。
直到退朝后，朝堂之上再无反对的声音。
……
王青曼接到王青旗的信时，王青旗已经与一众临时委命的官员出发，在赶往风城的路上，知道海运这件事落地后，王青曼在书房里反复踱步，许久才平复心中的情绪。
而知道女子参加科举这件事定下，王青曼立即叫人去请郑盼与齐露她们，她在酒楼定位置等着她们的光临。
郑盼她们早前就接到女子有可能参加科举的消息，已经将手上的事都交接出去，守在府城等消息，现在王青曼派人来请，地点还是城内最大的酒楼，所有人心中都有了猜测。
齐露一把拉住郑盼，“我给你梳妆吧。”又回头对其他姑娘说，“咱们都打扮一下吧，大人可是第一次请我们去这么好的地方吃饭呢，我们自然要郑重的对待。”
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她不敢把话说死，只是说这样，大家就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从来齐乐府就没时间梳妆打扮的姑娘们，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开始梳妆。
待她们按照王青曼给的时间走进酒楼的时候，刚踏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入眼皆是青春靓丽，颇具姿色的姑娘，略施脂粉，走动间，衣带飘香，甚是赏心悦目。
酒楼的伙计都愣了一下，才上前，平时能说会道的人，站到她们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直到程淼回答她们是来赴王青曼的约，小二紧张的眼神里带上了郑重，恭敬的将一行人领到王青曼所在的包厢。
一推开门，迎接她们的是王青曼欣赏的目光。
“大人。”郑盼第一个冲进来抢了王青曼左手边的位置，默不作声的程淼立即抢了王青曼右手边的位置，只慢了一步的齐露微微嘟着嘴。
每每这种时候，王青曼都有一种自己才是坐拥三千佳丽的帝王，也不怪那些男子喜欢看美人为自己争风吃醋，这种感觉确实快乐，但也有致命的一点，就是被那么多眼睛盯着，她不敢说一句话，只能等齐露自己说服自己后，再找位置坐下。
见齐露坐下，王青曼做了个夸张的松气动作，成功逗笑这一屋子的姑娘们，柳青青不由自主道，“大人，要是你是男子多好呀，我就可以嫁给你了。”
“可别，我还是想做女子，我要是男子，今日坐在这里给你们宣布好消息的就是别人了，我见不得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被其他人勾走，我会伤心。”她说着，还捂着心脏做起了难受的表情，她右手边的程淼抬手拍了她一下，“不正经。”眉眼俱是笑意。
包厢里笑声一片。
大家笑够了，突然又安静下来，大家都想问出那个问题，却又恐惧听到不是她们想要的答案。
看出她们想法的王青曼立即正襟危坐，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今日接到京城来信，陛下在大朝上通过了女子参加科举的提议，也就是说，日后，女子也可同男子一般参加科举，考取功名，报效祖国了。”
只安静了一瞬，瞬间一阵激动的欢呼声响起，弄得外面路过的人好奇不已，可看着门外是酒楼的掌柜亲自守着，只能空留好奇。
等大家都发泄完心中的激动，王青曼开口，“今日邀请大家过来，就两个目的，第一个就是告诉你们好消息，这第二个嘛，便是为你们送行。”
程淼和齐露她们要回京城参加科举，郑盼要回宁威县才能参加科举，童生试与府试都在晚秋进行，她们需要早点赶路，才有时间多多复习以及完成她给她们的那些题集。
说句落俗的话，她还是很希望这些姑娘考出优异的成绩，最好是能压某些自以为是的男子一头。
“此去，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广阔的天地图已经在你们的面前缓缓展开画卷一角，要怎么闯出名堂，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我呢，先提一杯，这一杯，谢谢你们不计较得失，陪着我，帮助我，我先干未尽。”王青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时，在座的姑娘中，有几个已经红了眼，虽泪眼朦胧，仍旧端起酒杯，学着王青曼的样子，一口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结果就是接二连三的咳嗽声响起，王青曼轻笑，这酒啊，她故意而为，目的是希望今天的送别，能给她们留下深刻的印象，现在看来，应该挺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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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连忙去夹菜，压住口中的辛辣。
她们缓的差不多了，王青曼再次端起酒杯，“这第二杯，敬大家为了我的痴心妄想与我一同努力，敬大家为了天下的女子有出头之日，辛苦奔走。”
说完，她再次一饮而尽。
这次，大家也同她一般，一饮而尽。
“第三杯，那就祝各位前程似锦，愿大家向前看，别回头，前方属于我们的朝霞正在升起，为你们，为我们，为所有敢为自己抗争的女子，干杯！”
“干杯！”
三杯下肚后，场面热闹起来，她们吃着，笑着，唱着，擅乐器的姑娘，还露了一手，乐声传了出去，传到酒楼每个角落，带着属于它的自由，消散在广阔的天空中。
接到信的陈细枝带着人过来接人的时候，包厢里面已经醉倒一片，酒楼的掌柜这边王青曼也做了吩咐，提前让酒楼里面的客人早早散去，所有损失她来承担，所以陈细枝带着熟识的大娘们来的时候，酒楼已经没有任何客人。
掌柜领着她们到王青曼一行人所在的包厢，就识趣的离开，陈细枝推开门，与身边的大娘们一起站在门口，望着喝醉的姑娘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心疼，扶着她们起身的动作，十分的小心翼翼。
陈细枝将王青曼背到背上，感受到大孙女的重量，陈细枝叹了一口气，随即，脚步稳稳的背着王青曼下楼。
走到一半，她听道背上的王青曼说，“奶奶……我做到了……我……是不是……很……厉害……”陈细枝眼眶一热，柔声道
“奶奶的曼曼最厉害了，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
等了一会儿，回应她的，只有王青曼熟睡的呼噜声。
“睡吧，奶奶在呢。”陈细枝一步一步踩的很稳，尽力不让王青曼感受到颠簸。
次日。
王青曼睁开眼，盯着眼前的环境看了看，确认是自己的房间，才从床上爬起来。
家里招的婆子端着给她洗脸的水进来，放在架子上，冲着王青曼微微行礼就出去。
不一会儿，陈细枝就端着一碗汤进来，“曼儿，赶紧洗漱完过来把这个喝了，你昨天喝了酒，这汤喝了今天不会头疼。”
“好。”王青曼走过来，也不问汤里煮的什么，端起来几下的功夫就把碗里的汤喝完，还展示给陈细枝看了一眼。
“行，早上给你熬了粥，吃点再去府衙。”
“昂。”
简单的对话，但这份温馨，叫王青曼心都好似泡在暖洋一般。
直到下衙后，她嘴角的笑意都没落下。
刚要压下这些思绪处理公务，于兰她们激动的闯进来，“大人，您要的种子，咱们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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