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世界各地所有的污染物都瞬間暴動起來,危機在一瞬間蔓延開。
這一刻,早有準備的異能者們、包括嚴陣以待的普通人同時出手!
數道異能的光輝照亮了半邊天際。
“警報警報,丹寧街東側出現B級詭異,水華市居民聽從廣播有序向南撤離……”
一道裂痕橫亘在街道上,無數居民驚恐且訓練有素地爬上房頂,看到從裂縫裏鑽出了碩大蠕蟲。
武力重裝的特勤小隊緊随其後,他們滑索而下,分批将居民接走。
行動組毫負責殿後,盡管火力的輸出對扭動着身形的柔軟蟲類用處不大,也只是罵罵咧咧地繼續裝彈。
他們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堅定地守住最後一道防線。
而此刻,一道黑白分明的身影宛若虛幻的影子在裂縫間穿梭。
他俯身潛行,在蠕蟲擺尾間繞過重火力的空隙,淩厲到極致的寒光甚至有些晃眼,直直将蠕蟲剁成了百八十段。
衆人只能看到,那雙失了笑意,卻愈發寒光凜冽的漆黑眼眸。
僅僅幾個呼吸間,他就結束戰鬥,躍上房頂,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還逃嗎?”人們盯着他遠去的背影,有些恍惚地問。
“先撤離吧……這個裂隙不安全。”隊長道。
旁邊有人喃喃:“他竟然沒有嘴碎幾句,還這麽靠譜,好不習慣。”
一處直升機啓動的救援場景,污染增幅帶來的異變植物纏繞着無數個将死的生靈。
在他們陷入絕望之際,赤色的烈焰鋪天蓋地席卷來,只見穿着華麗長裙的“女人”搖身一變,鳳凰清脆的啼鳴響徹雲端。
下一刻,米白色短發的少女手持彎弓,落在鳳凰背上,豔麗的花紋蔓延自她的眼尾,灼灼不可直視,熾熱的焰火裹挾着箭間,暴射而出!
吃痛的變異植物抻着枝條迅速打去,鳳凰優雅地在天際劃過一道弧線,甚至叼着了被抛來的人質衣領。
少女在被不靠譜的親哥甩下去的瞬間,變幻了體型。
一團赤金色的火焰包裹着一只并不大的白色鳥團子,将變異植物的主莖,創出了一個通透的大洞!
嬌嫩的鳴聲響起,細細碎碎,仿佛在罵罵咧咧,又好像帶着難以遏制的怯意。
她的身形不斷拉長,修長的尾羽和頭翎在火焰中變幻。
鳳凰盤旋一周,接了無數個被吊起的人。
他優雅平穩地落于奄奄一息的變異植物頂端,将懷裏的嬰兒,還給了在一旁欲哭未哭的年輕母親。
嬰兒毫發無傷,陷入了甘甜的夢境。
屬于神獸的祝福悄然印在了衆人的靈魂裏。
最終,他周身也燃上了火焰,一片片金色的尾羽化作灰燼落下,銜着邱秋直沖雲霄。
新舊交替,即為涅槃。
他等待着幼妹成長等了太久,終于到今日了。
而在最危機四伏的島嶼上,蔓延的污染物一眼望過去觸目驚心。
随着一聲悶雷,大雨包圍了整座島嶼,但下一刻,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雨”的不尋常。
它是銀白色的,猶如自幽暗地獄升起的鬼火,自上而下潑灑。
它轉瞬間點燃了所有的樹木和建築,甚至連海面都綿連燃燒了一片,乍一眼看上去晃眼得令人心驚。
無數蠕動的污染物披上了一層銀色的殼子,他們掙紮尖嘯,愈發類似人形,像是被催化着進行一場漫長的進化。
這火焰落到人的身上,污染值瞬間拔高。
但已經沒有退路了。
無數來自世界各地的異能者近乎全員出戰,海艦轟轟地運來了各式的武器,士兵們百般炫技,一點點地鏟除綿延不絕的污染物。
他們不知道要如何結束,甚至不敢去想最後自己會落得什麽下場,只是一次次聽從指揮,用他們在僅僅半年內累積的戰鬥本能,以及頑強的求生意志,将污染死死釘在這個島的範圍內。
“守住!不能讓污染物擴散!”
“這是我們的家!”
“詭異給我滾出去!”
一紙紅傘不知何時沖破了風暴,它化作一道虛影,橫亘在天地間,熾熱的銀白火雨變得虛幻朦胧,像是被淨化了一般,透明的雨水重新落到地上,落到人們的臉頰上。
一聲清亮的龍吟響徹天際。
白景珩漂浮在空中,空間坍縮的異能在此刻發揮了極大的效益,但伴随着污染的增加,他的臉色也愈發難看。
他的目光遙遙望着島嶼中央的神殿,為上方積攢的一片銀白感到心驚。
有智力的詭異藏在人海之中,奇詭地朝他背後襲去,卻在得逞前被一腳踹飛出去。
“在這時候還發呆,是嫌死得不夠快?”
銀朱平日優雅緩慢的嗓音在此刻高了幾分,她手中拿着一把長槍,紅纓獵獵,附在身上的亮銀甲胄閃爍着魔法的流光。
白景珩回過神,低聲說了句“謝謝”。
“路真的選擇召喚不可知物了嗎?”他幹啞地道,“這些火……”
“是不可知物的力量外洩。”銀朱目光晦暗,“我用異能強行虛化了部分,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她輕聲道:“毫無疑問,他走錯道路了。”
“交給賽恩斯主任一個人可行嗎?”白景珩道,“你們的污染遠比我們深,拖延不是長久之計。”
“不——我現在也不會跟他對上。”銀朱擡高了視線,她的目光掠過白景珩的肩膀,落到了遙遙的高處,“時機未到。”
“校長還沒有訊息嗎?”
“時機未到。”她又重複了一遍,“校長所做的向來比我們多。”
白景珩蹙起眉:“你們所有人都這麽想的?”
銀朱笑道:“不論如何,答應你們的事情,我們不會反悔,在一切的一切終結之前,我們會将你們送出去。”
她的眼裏是一片平靜,白景珩看着那雙眼眸,頭一次感受到了她比常人還壓抑的瘋狂。
白景珩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将一片污染物轟得稀碎。
他擔心的從來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銀朱,而是卡修,而是整個學院。
他們是同伴,或許又不是。
在那片污染物旁邊,黑發青年健步如飛,肩膀上扛着個灰撲撲的傷員,他手術刀夾在指尖,一道寒芒掠過,正中一個污染物的核心。
他輕松地跳過三米高的防壘,落到安全的地方。
紮着小辮的青年恰如其分地伸出手,一陣光芒閃過,身上的傷口瞬間回溯到最完好的狀态。
“cool!這就沒事了!”那傷員忍不住激動地起來蹦跶了兩圈。
卡修瞥了他一眼,一盆冷水潑下去:“你沒有異能,最好不要沖太前面。”
“不用擔心,我的朋友。”那個看着年齡不大的士兵咧着嘴笑,“我的同伴都在戰場上,我們只是在并肩戰鬥。”
“我剛剛幹掉了兩個污染物,不是嗎?”
梁七笑意不減,朝他比了個大拇指:“很酷,兄弟。”
與他們相比,這些閃爍着人類不屈光輝的靈魂,更稱得上是英雄。
“你們也要注意安全。”他突然朝兩人行了個禮,“感謝你們過去所做的一切。兄弟。”
這聲“兄弟”叫得很沉,甚至說他說完後都忍不住感到局促尴尬,背着槍迅速跑走。
留下兩人不約而同地怔愣片刻,旋即對視而笑。
“走吧,去找曙光的人,讓他們騰個地方。”梁七笑眯眯地道,“這次由我來畫陣法吧。”
卡修點點頭,手揣進口袋裏,突然僵了一下。
梁七:“怎麽了?沒帶道具?”
卡修:“平安呢?”
卡修:“不在你那?”
梁七:“我怎麽知道?一般不是在你兜裏?”
“我感覺我應該帶出來了。”卡修嚴肅地道。
兩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
“算了,結束再找它吧。”梁七無奈地道,“反正它也幫不上忙。”
黑發青年什麽話也沒說,用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頰。
戰場的另一邊,一士兵看着不知道哪裏來的小白兔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就把面前的污染物給吞了,甚至連嚼都沒嚼幾下。
“——卧槽!”
西北面,日不落的A級異能者天使滑翔在雲端,他的翅膀光滑亮潔,滾動的銀色火星擦着邊兒掠過身側。
他聽見了一陣不同尋常的炮擊聲,遠處炸開的紅色火光映在一片亮白中,格外顯眼。
他看過去的瞬間,整個翅膀的神經都吓得抻直了,差點一不留神落到海裏。
只見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漂浮在空中。
得蓮口中念念有詞,冷淡的眉眼微垂,從懷裏掏出一顆顆五光十色的寶石,朝前面一個艦隊的炮口裏丢。
随着異能的光亮一閃而過,被堵住的炮口反向炸膛,整個船上火海一片。
“得蓮!”福特瞬間好了傷疤忘了疼,他撲扇着翅膀,猛地沖了過去,興沖沖地道,“你最近怎麽樣啊?聖誕節的禮物收到了沒……”
話未說完,他也被寶石堵住了嘴,粉發美人兒冷冷淡淡地擡起頭:“煩。”
福特将帶着電的酥酥麻麻的寶石摳出來,低聲道:“他們是——?”
“沒眼力價望向跟路搭上關系的。”得蓮平靜地道,“我提前讓他們清醒清醒。”
“這樣效率太低了。”福特提議道,“讓我來吧!我直接抱一個炸彈丢下去。”
“你不在乎國籍了?”得蓮有些詫異。
福特輕咳一聲:“反正結果都是為人民服務。”
得蓮:“…………?”
他只是下颌揚了揚,示意福特看那邊的海域:“用不着你。”
來自資本主義國家的天使下意識望過去,只見遠遠駛來一艘線形流暢、通體被鋼鐵包裹的大船。
船頭上坐着個穿着海盜裝的女人,一只眼被黑色眼罩遮住,她懶懶地坐在桅杆高處,伸手往前一指。
下一刻,只見數發炮臺調整位置,一道道五光十色的能量光炮飛射而出,在天邊綻開了猶如煙花般絢麗的光彩,将試圖渾水摸魚的人毫不留情的打擊覆滅。
“這也是學院裏的人?”福特聲音有些發顫。
“顯而易見。”得蓮語氣寡淡,“很早就提醒過了,我們負責外交的老師脾氣很不好。”
福特:“……”你也沒說是這種程度的不好啊!
“你等下打算怎麽辦?還有其他的任務?”
“不怎麽辦。”得蓮抿了抿唇,看着神殿的方向,流露出一絲緊張。
福特想起賽恩斯的身份,他是得蓮的恩師,也是撫養得蓮長大的人……
直到現在,唯一與路正面沖突的只有賽恩斯。
學院衆人依舊在等一個奇跡。
“我只能做我所做的。”得蓮低聲道,“一向如此。”
無力而蒼涼,帶着深深的迷茫。
福特靜靜望了他幾秒,毫不猶豫地伸手抱住了他,在美人兒驚呆之際振翅而飛,朝神殿沖去。
“你幹什麽!”得蓮的聲音高得都快破防了。
福特坦然地道:“既然不想要留遺憾,那就去做呗,我陪着你,以朋友的名義。”
得蓮快瘋了:“你不要命了?這種污染哪裏是你能承受的!”
夜風撲在臉上,帶着濃濃的血腥味,金發男人的眼神卻格外明亮,他将得蓮攏在翅膀之下,飛速降落。
“無所謂!”他高聲道,“天使為你一人降落!”
“轟!”
随着急速的降落,沾染着血色的短鞭帶着劈山碎石的威能,砸在傾斜的石柱上。
驟然間碎石崩裂,銀色的火焰竄直穹頂,裹挾着碎石朝着白發男人甩去。
一道刻骨的傷痕出現在賽恩斯的右肩,淅瀝的鮮血落在潔白的大理石地上。
他嗆咳了一聲,鎖鏈恰如其時地勾連住不遠的大鏡框,減輕了許多撞擊的傷害。
已經融合了近乎全部邪神碎片,銀發青年從銀色火焰中踏出。他的眼睛徹底化作了銀白,腳踝處的鎖鏈早被燒斷,只能看見一道深深的淤傷。
他攥着短鞭,笑容溫和:“學長,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交手嗎?”
“我藏在陰影裏偷襲,匕首險些貫穿了你的咽喉。”
賽恩斯猛地暴起,鎖鏈在頃刻間化作流星錘,朝路希的肩膀砸去。
後者下意識後撤,卻被另一根鎖鏈從後偷襲,一道貫穿傷出現在他的腹部。
“就像是這樣嗎?”賽恩斯說。
“我拼着重傷将你拖回學院。”他異常平靜,“将我種的花送給你。”
“那花剛才被你親手撕碎了。”路希對傷口視而不見,他高聲道,“你看到了嗎?美麗的新世界!”
“那把終結一切的鎖,在你身上。”
“什麽鎖……”賽恩斯的半邊身子都被血染紅了,他倏忽笑了一聲,“這樣詐我有意思嗎?”
路希的傷口被銀色的火焰灼傷填補,他嘴角微勾:“是哦。”
“你猜我為什麽還保持清醒?”
賽恩斯閉了閉眼睛:“我應該叫你什麽?路希,還是——”
兩人的異能在空中碰撞,邪神的污染愈發高漲,被打塌的石柱在空間內揚起粉塵,模糊了所有人的視野。
彈幕的血壓自從開打後就沒下來過,盡管有不少人被迫現實跑酷,但還是有些幸運兒得以圍觀。
【路老師怎麽入學都那麽硬核,對不起賽恩斯主任,我不應該說你兇嗚嗚嗚。】
【賽恩斯主任簡直是外冷內熱的典範……】
【鎖是什麽啊?合着路還是有目的啊,我還以為他就是個純粹樂子人。】
【講真,這個是不是路還不好說,沒聽見賽恩斯主任前面說過,邪神降臨後原有的靈魂就湮滅了嗎?他這明顯是用神力在打了!】
【那豈不是更糟啊???】
【啊啊啊啊!賽恩斯這怎麽贏啊!】
傳送陣的光芒一閃而過,顏璐近乎是撞進了會議室的門。
不久前被査老師留在這裏的定位,成了她此刻能自主行動的主要一環。
“部長!我要見部長!”她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我彙報的那個夢——!”
“我們知道。”冷靜的女聲傳入她的耳朵,“顏同志,你的夢在我們這是一級情報。”
會議室裏只有白永蓉留守,她的面前是數臺正在運行的電腦,正在監控着各個地方。
她名為空間壓制的被動異能展開,不留餘地地壓制了整片區域。
而在她的身邊,捆着個顏璐熟悉的人——路骞。
顏璐的頭腦還處在巨大的混亂中,她的手機開着萬界的直播,但邪神的威能過于強勢,讓直播畫面時不時陷入花屏,只能偶爾露出些線索。
聽到白永蓉的話,她勉強讓自己的思緒冷靜下來。
“我是想說——鎖和鑰匙,是校長一開始吩咐下去的。”顏璐道,“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封印邪神!”
她激動地道:“這代表什麽?路老師是不是可能在和賽恩斯主任配合!”
“而且不是路老師獻祭我的。”路骞的嗓子沙啞到幾乎聽不明白,顯然是已經崩潰了許久,“他不是……他不是……”
“我都知道,可以說,大家都知道。”
白永蓉的雙眼裏倒映着漫天的銀色火雨,也映着正在激烈作戰、毫無留手的兩人。
她能清晰感受到雙方拼盡全力的戰鬥,沒有絲毫留手,生命在不間斷的燃燒、凋零,但污染的威能卻愈發強烈,沒有止息。
“但是,路确實召喚了邪神。”她平靜地說,“在‘鎖’并未出現之前。”
“正如賽恩斯所說,被邪神附身的人會在瞬間被泯滅靈魂,他無法确定現在的路是否還是他本人。”
路骞嘴唇顫抖:“可他說的事情,賽恩斯主任不是認可嗎?”
“邪神也擁有神智。”白永蓉閉了閉眼,“在擁有了路希後,校長的計劃就暴露了,祂只需要從賽恩斯那拿到鎖……對祂的威脅,不就徹底沒了嗎?”
路骞的呼吸愈發急促,他望着扭曲畫面中笑吟吟的青年,試圖找尋出任何可能證明路希是真實的證明。
雖然這很徒勞。
顏璐強忍着情緒:“又或者!邪神并非完全體呢?路骞不是也被神降過,但因為是碎片,他沒有受到太多傷害!”
“不會……”路骞茫然地搖搖頭,“那個請神會的大聖師收集到了最後一枚碎片,并把它放在鏡子上,路老師是知道的。”
“正是因為知道,他才會去那裏。”
他的聲音愈發顫抖,不祥的預感在心底彌漫,痛苦一下一下啃齧着他的心髒。
“事實如此。”白永蓉疲憊地合上眼,“路希确實信奉了邪神,寧願為祂獻出自己的生命,他對這個世界的毀滅欲望,已經勝過了一切。”
他們現在只能看着賽恩斯拖延時間,等待校長的出現。
這是唯一的轉機。
“不對……”顏璐還是呢喃着,她的腦子飛速運轉,試圖找出任何一個不符合邏輯的地方。
她忍不住道:“有沒有可能,邪神也舍不得路希被獻祭呢?”
衆人:“?”
白永蓉睜開了眼睛。
“我們都看到了。”她說,“那位存在對路希很熟稔,甚至說是祂在路希的要求下,才将力量交付出去的……”
“假設祂不想直接讓路希消失,最後一枚碎片就不會融合。”顏璐道,“而路老師也抓着這個機會,跟賽恩斯主任大聲謀劃,直接把祂給搞死?”
白永蓉的臉色變幻,忍不住咋舌:“這個猜測,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
“但是我覺得可行。”顏璐說,“如果按這個思路走……”
路骞倒吸一口涼氣:“等下!他還讓我好好活着!”
“對啊,假設真的毀滅世界了,路骞怎麽活!”顏璐的表情更加誠懇。
白永蓉的表情換得更快了,她一邊覺得那種不可知物不會有這種情感,一邊又不知如何駁斥路希矛盾的行為。
更何況,按照顏璐的夢境,上次校長是打算以自身及學院的力量,配合鎖鑰封印邪神。
這次邪神确實落在路希身上,以一己之力達成封印,他怎麽都是落一個死字。
換作學院的別人,白永蓉都能理解,但放在路希身上……
那個肆意妄為的拱火樂子人,哪怕是在校長面前,都沒表現出任何善意的一面。
旁邊兩個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她:“白部長,我們是不是得把這個猜測告訴賽恩斯主任?假設真是這樣,那就有轉機了!”
“我會整理傳訊,但是兩位,你們做好心理準備,這個可能性極小,幾近于無。”
白永蓉深吸了一口氣,她腦海中路希癫狂的形象揮之不去,如果不是為了安撫路骞等人,她甚至都不想傳訊以免幹擾正确判斷。
當然,這并不是她最恐懼的。
“而且,我不敢相信,這會是一場戲。”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一場徹頭徹尾的戲。”
到底是什麽樣的勇氣和瘋狂,才能做到瞞着全世界那麽多雙眼睛、瞞着最親近的同伴,乃至将自身也設計入局,撒出這愚弄神明的彌天大謊?
[“時光逆流”已疊加、“聖光”已疊加、“虛幻交影”已疊加、“懸空重力”已疊加……剩餘扮演點數5,未剩餘,生效時間分別為……]
系統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一個個昂貴的時效道具覆蓋在“空間”表面,将學院的每個縫隙都填補滿。
楚在洲松開緊扣着欄杆的手,十指因用力過度而滲出了絲絲縷縷的鮮血。
原本充盈的精神力,在邪神的威能徹底爆發後又消耗了大半,此刻只餘下足以啓動最後一個大陣的分毫。
他輕輕閉上了雙眼。
銀色的火雨中,有一枚左右橫挪無處落腳的邪神碎片。
最後一片拼圖,終結一切的拼圖。
他算了一切,依舊算不清邪神對他的情感。
但他只想打一個完美結局。
只有一個。
楚博士出現在他身旁,輕聲道:“我去幫你把剩下那枚碎片奪過來,到這個時候,不能再出意外了。”
“不用。”楚在洲嘴唇翕動,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我有辦法。”
“這些法陣,能把邪神的能量壓縮到最低,封印并不困難。”
他拽住了楚載舟的袖子,望着他躲閃的眼睛:“楚載舟,楚博士……你負責見證這一切,你只需要見證。”
他輕笑一聲:“忘情之水在一開始就給我倒了,裏面是系統灌的葡萄糖。”
靠……他就知道系統是個吃裏扒外的。
楚載舟閉了閉眼睛:“好。”
“我負責見證。”
飛旋的紅傘在空中破碎,潤澤萬物的甘雨再次化作燃燒的銀色火雨,自天際而落。
粉發青年在最終搖擺後還是選擇放棄私情,轉頭加入了戰場。
他是最稱職的紀律組長。
而當花草樹木、泥土都化作污染物時,戰局便變得愈發困難。
而在一片混亂中,一個碩大的陣法正在緩緩構建,泛着微光的異能流動往上,像是輕柔的紗。
梁七俯身細細繪制着,他手指上的傷口溢出血線,猶如指揮音符般,将它們蕩到合适的位置。
他的臉上挂着吊兒郎當的笑容,卻令人感到沉穩可靠。
卡修站在他旁邊,時不時遞上一瓶補血的藥劑。
“這麽久沒畫,還有點生疏了。”許久,梁七伸了個懶腰,險些踉跄摔倒,“上次那麽認真,還是在封鎖那個秘境的時候。”
“露易絲他們會謝謝你的。”卡修扶了他一把,不鹹不淡地道,“他們現在的骨灰還找不回來。”
梁七幹笑一聲:“沒事,我的骨灰也在裏頭,扯平。”
【草??你們在說什麽!】
【好tm地獄。】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學院是打算幹嘛……什麽陣法會跟上次差點無人生還的一模一樣?】
他們并肩站在高處,看到被陣法包裹起來的島嶼,神殿那個方向沖起一道熾眼的銀光,好似有滾燙的鐵水自下而上噴湧而出。
頃刻間,整個神殿就倒塌了一大半。
“激動嗎,卡修兒?”梁七一手搭卡修肩膀上,語調微揚,“大事變哎。”
“嗯。”黑發青年淡淡地應了一聲,“這次不會忘了。”
“忘什麽?”
“把自己的骨灰也加進去。”
“……這個笑話有點冷。”
“呵。”
銀朱的甲胄已經破碎了大半,她的長發沾染血跡,立在漫天火雨中,像是秋末的一枚紅葉。
她的目光溫和平靜,正低聲指揮着時不時從天際落下的一道流光。
這是出去外援回來的學院成員們,也是打破屏障後所能來到現實的最大值。
他們将配合梁七的陣法,封鎖一切。
白景珩又一次悄無聲息地到了她身邊。
“我們打算先将污染封鎖在這個島嶼內。”銀朱對他道,“屆時你們可以率先撤離去處理殘局。”
“那你們呢?”白景珩問。
銀朱笑了笑,一如最初的回答:“有校長在。”
白景珩知道,自己的言語不會有絲毫效果了。
他只能笑了笑,道:“等你回來,請你喝酒。”
“轟!”神殿的主體已經徹底坍塌,由請神會大量心血構成的殿堂,最終沒有茍活到迎來它真正主人上位的那刻。
銀色如流水般的火焰吞噬了一切,白發主任的渾身蔓延出一道道血痕。
他的力量已經解放至最頂點,再多一步便到了徹底崩解的邊緣。
他緩緩地從鎖鏈上落下來,卻踉跄地站立不住,背靠在僅存的一級臺階上。
路希站在他的面前,火焰萦繞于他周身,那柔軟的狐貍耳朵不知何時彈出,微微顫抖着。
他依舊是笑着的,精致的面容讓他彎下眉眼便顯得無辜,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會成為很長一段時間裏的噩夢。
“堅持不下去了嗎?賽恩斯主任。”路希柔柔地道,“我自己搶了哦。”
賽恩斯仰着頭,重重地咳出了一口血。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他的聲音微弱了下來,呓語一般,“路希。”
“解除障礙啊。”路希點了點自己的下巴,語氣百轉千回,還有點俏皮,“吾神的威脅無非就來自這幾點——”
“既然校長大人上次傷得不輕,傷到現在都沒法出現,那麽你的東西我就毫不客氣笑納啦。”
賽恩斯又咳出了一口血,他咬着牙,鎖鏈在一瞬間回收,血色驟然膨脹卻在頃刻間止于一聲——“停!”
言靈這項技能,總能在出其不意的時刻發揮作用,讓人目眦欲裂卻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路希輕笑了一聲,他輕輕俯下身,捧着賽恩斯的下巴,鼻尖幾乎能觸碰到他嘴唇。
“我的賽恩斯學長,是時候說再見了。”
他親昵地留下一句話,伸手穿透賽恩斯的腹部,從中掏出一把帶着血色的鎖。
“還差最後一步。”
他笑眯眯地将鎖抛了抛,變戲法一般從懷裏掏出了一把匕首。
賽恩斯嘴唇微動,緩緩閉上了眼。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不由得心神俱裂。
【卧槽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
【賽恩斯主任啊啊啊啊!】
【校長救命,嗚嗚嗚嗚我不看了,反正都要死了】
“噗嗤!”一道銀光在空中劃過,鮮血迸射而出,滾燙熾熱。
周圍的銀色火光在停頓的片刻,驟然炸裂開,近乎癫狂地燃燒,游離于空中的碎片瘋狂顫動。
它化作了一道極快的流星,墜落下去。
大片大片的血跡在心口暈開,銀發青年笑容燦爛,他随手将匕首丢到一旁,也踉跄半步,撞在了破碎的柱子上。
“哈……咳咳哈哈哈!”他近乎瘋狂地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落了出來,“又被我騙了吧,傻逼。”
這個“傻逼”是一語雙關。
激烈的呓語在頭腦中猛地炸開,疼得玩家甚至無法感受到其他人的話語,好在這就只斷鏈了萬分之一秒,沒有釀成什麽差錯。
時間在此刻停止了,粉塵飄于空中,雨點欲落未落,世界在神明爆發的那刻徹底停滞。
路希的脖頸被一只冰冷到極致的手掐住了。
那雙銀月般的眼眸中醞釀着滿滿的烏雲,一團團黑氣在祂周身炸開,連手臂都在微微抽動。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無數重複的呓語尖嘯在耳邊,卻始終沒有真正觸及他的靈魂,像是被踩到腳應激的小動物,只會圍繞着主人細細地尖叫。
“為什麽啊……”鮮血自唇邊溢出,路希胸口被特制匕首劃破的傷無法痊愈,哪怕再多的力量灌入也最終會漏出去。
“你不清楚嗎?吾神。”路希低低笑着,笑得癫狂又認真,“我要的是全部——”
“你沒有給我。”
“你在騙我,你在騙我,你在騙我……”祂的聲音扭曲至極,仿佛下一刻就會支離破碎。
神明最終還是看透了一切,在那熟悉的鎖和鑰匙暴露的瞬間,祂明白了。
玩家與祂糾葛了那麽久,那同自本源的力量,哪怕再掩耳盜鈴,也無法忽視。
祂終究是看透了這個騙局。
路希平靜地合上眼,應道:“我在騙你,從頭到尾。”
“我所求的,不過就是封印你。”
這個圈套已然鋪設好,沒有任何人能走得出去,哪怕他也為此感到愧疚。
你要洩憤的話,這條命就送你了。
握着他脖頸的手漸漸松開,冰冷冷的身軀靠近,拟态高大的男人揪着路希的衣領,黑霧如觸腕纏繞着他的腿。
混亂的噪聲呓語一時間如同鑼鼓齊鳴,噼裏啪啦地炸開,路希只覺得頭昏腦漲,思忖這怕是邪神想用精神攻擊來煩死他。
但漸漸的,聲音平息了,化作一句輕到微不可聞的話語。
“不要走……”
玩家眼睫微顫,睜開了眼睛。
他突然特別想笑,又有些想落淚,混亂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也只是化作了一聲帶着哽咽的嘆息。
他終究是馴化了神明,以這一個如此慘烈的結局。
他并不為此感到高興。
“何必呢。”他低聲道,“我只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沒有。”祂混亂的聲音給予了反駁,“你欺騙我,從頭到尾——這是你之前跟我說的真話。”
“……然後呢?”
空間如此安靜,玩家甚至當着邪神的面打開了停止的直播間看了一眼,又關上。
他嘆息了一聲:“好。”
“一切結束後,哪怕是封印,我也陪着你。”
“這是謊言?”
“……”玩家險些被逗樂了,“你剛才還在駁斥我說實話。”
他正思考着怎麽發誓證實自己——讓一個騙子慣犯被相信可太難了。
但下一秒,他的視野驟然改變了。
黑色的污染收斂,化作銀色的火焰悄悄附上他的軀體,最後一片碎片在空中閃爍,迎着他的視線,輕輕地吻在了他的眉間。
整個世界的時間又開始流動,痛感和精神的疲倦瞬息湧上,又被體內的力量強行壓了下去。
連原本因為溢出,而附在眼睛上的銀色都褪了下去。
路希的臉上依舊保持着笑意,他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還能感受到溫熱的鮮血汩汩流出。
“哈哈哈……”他又一次笑出了聲。
但這次他笑得格外肆無忌憚,格外真實,也格外……難過。
驟然驚醒的彈幕:“?!”
【啊?????】
【我靠發生了什麽!是我瘋了還是世界瘋了!】
【踏嗎的路你是神經病嗎啊啊啊啊!】
【這踏嗎怎麽有人捅死自己的啊!】
青年再次抹去了唇角的鮮血,他的臉泛着不正常的潮紅,那雙恢複了黑色的空洞眼眸竟直勾勾地看向了直播的方向。
他從懷裏掏出了一把銀色的鑰匙,徑直插|進了沾着血的銀鎖裏。
“咔噠。”一聲,格外清脆的聲音響起。
一個碩大的銀色空洞自他的身後展開,它的邊緣極為明亮,內部卻呈現深沉的黑色,像是被處于月蝕狀态吞沒一切光線的太陽。
銀發青年站在空洞前,吸力将他的發絲向後蕩去。
“真有意思啊。”他低低地笑道,“是不是以為我要搞死賽恩斯?還是說我要當邪神毀滅世界啦?”
【啊啊啊啊?】
“笑死,為什麽覺得邪神會搞得過我啊?”
【路哥,我的哥,你放過我們的心髒吧嗚嗚嗚。】
“哈哈哈哈,我就喜歡看你們這群蠢貨破防的樣子。”
他甚至拿出手機,裝模作樣地點了幾下,低頭啧啧道:“還問我幹什麽——你們猜啊?”
他又突然擡頭,伸手一夠,直播猛地湊近,來了個極為恐怖的貼臉殺。
青年的臉頰上還沾着血,黑洞洞的目光盯着直播間衆人。
在這一瞬間,全球有無數個人被吓得翻白眼暈過去,也有無數人翻了椅子兩股戰戰。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揣測成功過一次的青年,嬉笑間将他們玩弄于鼓掌,又輕飄飄地拿起放下。
他的嘴角勾起,越勾越大,最後直至一個詭谲的弧度。
“你們猜——我會不會——回——來——呀——”
他驟然松開,朝衆人一揮手,像是回家一般,落入了空洞中。
“嗡!”
下一刻,所有人感覺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酥酥麻麻的鳴聲。
直播間的視野驟然拉高,在海面上俯瞰着整片大地。
此刻海面上已經出現了暖橘色,初陽以極快的速度一步一步向上攀。
在外面與污染物戰鬥的異能者們,猝不及防發現他們面前的污染物不再生龍活虎,反倒像是豆腐一樣好切。
站在陣法上的學院衆人突然頓住,接着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他們整齊劃一地将寶石合攏在胸口,他們低聲誦念着什麽,和着鳴聲愈發清晰,一道道奇異的光線自他們身上射出,彙集在某一個點上。
“嗡!”
又是一聲清鳴。
仿佛有個透明的罩子被掀開,天空泛起了層層漣漪,迷幻的光點中出現了一個恢弘的世界倒影。
雕梁畫棟、草長莺飛、高聳的塔樓回蕩着悠長綿遠的鐘聲,飛舞的鴿群停息在神秘靜谧的星空塔上,巍峨的山脈與海面交相呼應,太陽自夾縫間翻出萬丈光芒——
中央異能學院又一次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全球所有人的視野裏,兩個世界在此刻緩慢的相交,無數的光點柔柔地化在原本千瘡百孔的世界,一切猶如時光倒流般複原。
被燃盡的植物重新煥發生機,破碎開裂的街道一點點縫補,天空中低沉的烏雲散去,受傷的戰士恢複了精神……
就連在這場浩劫中意外死亡的人,都重新站立在這片土地上。
一切始于學院倒影的雅宴區,一切又終于學院倒影的全世界。
兩方世界靠攏得愈發近,近到人們觸手可碰學院的幻影。
在高高的塔樓之上,仿佛融化在熔金太陽裏、看不清樣貌的校長朝這個世界揮了揮手。
像是在說——
早安,新世界。
熬大夜寫完了,正文完結,開個評論抽獎,134,135章留2分評均可參加。
連載大半年,期間推翻了無數次設定,重寫打磨無數次,最後坎坷完結的一本作品,有太多的話想說,但是想想,放在徹底完結的時候再說好。
對于路希這個“反派”的設定,我想或許大家跟文裏的其他人一樣,需要反應很久才能反應過來?
刨去楚在洲的控制,從“路希”的人設來看,他從頭到尾就是個騙子,以欺騙所有人為目的,你們把別人以為的,跟他真的想做的,反着看就行了。
這個欺騙包括“殺死賽恩斯”(他殺自己)“召喚邪神毀滅世界”(他沒搞)“與邪神真正同流合污”(把邪神給封了)
他做出要搞事的姿态,卻在最後嬉笑反轉搞別的,就是為了看所有人炸裂的表情的樂子,
所以哪怕是真的為了封印邪神而封印自己,他也會以一個很炸裂的形式表現出來,并沒有所謂的悲情眼淚,只會有要緩很久的後勁兒,
這些會放在番外章的論壇讨論來說。
邪神其實一開始就看透了他是個騙子,最後哪怕被騙了個大的,知道跑不掉了,也只能說祂适應很好,甚至還反過來哄路希陪自己。
(這個封印的結局我在五月份給編輯大綱的時候就想好了,前幾天看到有讀者猜到,感覺很高興。)
其次,還有什麽想看的番外,大家這章留言吧,之前的太散了,我不好挑。
再其次,關于改名為什麽,可以看話題樓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