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
沒有了曙光的壓制,輿論發酵得很快。
仿若氣候轉暖,春汛來臨,帶着勢不可擋的氣勢,從線下席卷至線上。
原本秉持着不信,在網上鬧得不可開交的衆人,在多次艾特無果後,也對官方和學院的沉默感到難以置信,逐漸心涼。
漸漸的,他們發現,已經很難在網上找到學院成員的實時動向了,仿佛他們從未存在。
活躍在黑惡勢力中的大姐大不知何時隐退,将勢力交給了官方打理;江陵的淘寶店也許久沒有了開張信息;
出現詭異有接受過培訓的靠譜特勤隊員處理;嗑cp的衆人只能在過去的視頻裏一遍遍犁地刨食。
到處一片愁雲慘淡,還帶着各種對路希和學院陰謀論的揣測。
顏璐的閨蜜來找了顏璐打探了幾次,但後者對此完全一概不知。
小姑娘準備着即将來臨的高考,反倒勸閨蜜淡定點,她道:“天塌下來還有學院頂着呢。”
“說路老師幹壞事,學院還包庇他——倒不如想想,傳流言的人到時候怎麽被清算吧!”
她呲着虎牙笑:“學姐說過,我們負責外交的老師可記仇了。”
将閨蜜打發走,顏璐的笑容轉瞬即逝,她看着邱秋已經許久未點開的聊天窗口,深深地嘆了口氣。
“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顏璐終于做夢了。
她站在一面寬闊的落地窗後,垂眸望着校園,學生們抱着書或者材料三三兩兩結伴而行,表情平和又雀躍。
微風拂過,梧桐葉落入遠處的湖面,染成了一片金黃。
顏璐聽到了敲門的聲音,“她”轉過頭,看到了推門而入的銀發青年。
路希穿着一身別具特色的法袍,寬大的袖子撩起,彎起的眉眼間流淌着格外溫柔的氣息。
但很快,路希就把外袍一掀,白色的襯衣還帶着褶皺,以一種嚣張的姿态攤開手坐在沙發上。
“我回來了。”他用恹恹的語氣道,“就只找到了兩個崽,其他的死完了,沒什麽意思。”
“辛苦了,路希。”她所在的視角道。
顏璐思考了一會才恍然想起,這是校長的聲音!
寬敞書桌上堆疊着數不勝數的資料,插在一旁的羽毛筆将根部的冠毛伸長,細心地順着冠羽。
校長從它旁邊拿起水壺,給路希倒了一杯茶。
路希瞥了一眼:“不喝紅茶。”
“心情不好?”
“這是今年第幾個?”路希最後還是接過杯子,問。
校長微微一笑:“第十五、十六個——學生增加,學院終于熱鬧起來了。”
“熱鬧?”路希嗤笑一聲,“有什麽意義嗎?被動地護着他們,不解決罪魁禍首,你能救多少人?”
校長一時沒說話,他給自己倒了杯茶,握在手中,顏璐能感覺到那淡淡的溫熱。
顏璐想,罪魁禍首不就是邪神嗎?學院還不夠主動?
“我會解決。”他只是道。
銀發青年的臉色并不好看,平日裏借溫柔笑意掩蓋的乖戾本性,在校長前并不做掩飾。
而後者的脾氣顯然很穩定,只是耐心地看着路希。
青年此刻還是黑眸,陰沉沉的,他直言道:“停下供養學院,積蓄力量去對付祂,這就是最優解,不然你打算耗死自己?你還能耗多久?”
校長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這個不行,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路希毫不客氣地道,“你出去不管問誰,誰都會答應,他們的命本來就是撿來的,多活一刻都算賺。”
“實在不行這話我來替你問,你就把門關上在這裏面待着,這種事情連賽恩斯都不會拒……”
“我做不到。”校長打斷了他的話。
對上青年純黑的眼睛,他的語氣平穩:“我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
“還有,路希,不要把你自己排除在外。”
銀發青年反手将紅茶倒在地毯上,他的動作不緊不慢,帶着挑釁,眼眸裏閃爍着惡劣的冷光。
“哪怕我主動召喚祂,讓祂徹底污染那個惡心的世界?”他語氣輕慢,“大善人倒是來者不拒。”
“你答應我不提這些事。”校長說,“而且,路希,你明明也很喜歡學院。”
“放屁。”路希将杯子往旁邊一丢,語氣溫溫和和地說着髒話,“這鬼地方誰愛帶誰待。”
“你喜歡。”校長篤定地道。
“我不喜歡。”
“你喜歡。”
“你不要仗着我打不過你就瞎扣帽子。”
“你喜歡。”
挂着笑容的青年逐漸繃不住,但不管他說什麽,回答的永遠就只有不帶煙火氣的三個字。
偏偏還真打不過。
最後,顏璐面前多了一只失去夢想的死狐貍。
校長八風不動,只是抿了口茶。
顏璐:“…………”好幼稚,又好高效的方式。
原來是這樣解決的嗎?學廢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路希閉上眼睛,有氣無力地道,“我不想陪你帶小孩了,很煩。”
“再等一等。”校長道,“我會确認祂的坐标。”
“到時候麻煩你跟賽恩斯幫忙看一下家。”
男人說這話的語氣與之前唠家常一般,仿佛只是簡簡單單出趟遠門。
顏璐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他說得有什麽問題。
只見銀發青年驀地睜開眼睛,皮笑肉不笑:“然後呢?你打算一個人解決祂,然後悄悄留點神智回來,裝自己完好無損的樣子哄那些小朋友?”
校長嘆了口氣:“我與祂力量同源,把握沒你想的那麽小。”
“哦——”路希一針見血,“意思是你可以吸收祂的力量,然後自己承受污染?”
他突然站起來,朝校長走來。
顏璐從他眼中看到了濃濃的陰翳,想再仔細觀察時,卻見校長伸出了手,遮在了路希的眼前。
這個動作像是一個休戰的訊號。
銀發青年哼哼低笑了幾聲:“有病。”
顏璐心情複雜,她只能看到路希依舊勾起的嘴角,顯得那麽嘲諷、涼薄。
“帶回來的兩個孩子安置了吧。”校長換了個話題。
路希又坐了回去,随口道:“安什麽遇來着,另一個不記得,是那個蠢貨哭着嚎着求我帶回來的,完全不知道他自己就在算計之中。”
顏璐在心中補充,是安十初和安十遇?陸哥當時怎麽個說法來着……安十初好像一開始沒有異能,入學旁聽?
校長抿了口茶,道:“是在算計之中,是安十初繪的陣法,将‘替死’綁在自己身上,甚至煞費苦心地拆解了自己的異能,将本源給安十遇,僅僅為了讓安十遇能坐穩家主的位置。”
“入學時,我與他協定,在他主動暴露之前,配合他的行動。”
“為什麽?”路希掀了掀眼皮,“大聖人plus?”
男人将茶杯放到桌上:“沒有為什麽,這是他的選擇。”
路希“哦”了聲,饒有趣味地道:“還挺病嬌,我看那個叫安十遇的傻白甜以後知道會氣死。”
“那就是他選擇後需要承擔的後果。”
“路希,我不是在征詢你的意見。”校長注視着他的眼睛,“幫我。”
“以學院為錨點,我制造了一片能夠困住祂的空間,鑰匙和鎖,我會分別給你和賽恩斯。”
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枚銀白色的鑰匙,遞到了青年面前。
路希的表情化作了一片冷漠。
“我也有能力召喚祂。”他道。
“這不一樣。”校長說,“你被污染是不可逆的。”
路希嗤笑道:“這代表我有成神之姿呢。”
校長沒有說話,他只是走過去,輕輕抱住了路希。
銀發青年渾身一僵。
“我知道你有預知的能力。”男人在他耳旁輕聲說,“但是這次,請你什麽也別做。”
“相信我。”
路希冷冷說:“這算你求我的?”
校長說:“可以。”
青年推開他,一把抓住鑰匙,轉頭就走。
“相信一個壞種。”他語氣陰冷地道,“你會後悔的。”
“嘭!”門很重地被關上了。
哪怕是在做夢,顏璐也被路希這要鯊人一般的語氣吓得冒汗。
如果不是異能作用,她估計能直接被吓醒!
哪怕路老師身上香香軟軟很好抱,也完全沒辦法彌補她見鬼的心理創傷!
“我還以為他是口嫌體正直。”顏璐在心底喃喃着,“按照常理發展,這就應該是傲嬌啊!”
說着你會後悔的,然後老老實實聽話不是才正确嗎!
但是現實卻不是這樣的。
夢境的時間線是安十遇兩人剛入學,路希還沒被囚禁,更沒有之後的叛逃。
而校長在此刻,便與路希約定了處理邪神的方式。
之後才發生路希私自在學院召喚邪神,失敗乃至叛逃的事情。
也就是說……路希有事還真幹啊!
他真的讓校長試試就逝世!
後悔這兩個字都不帶打折扣!
顏璐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原本盲目信任的心,此刻更是狂跳起來。
她還沒有脫離夢境,只能看着校長将路希丢在地上的茶杯撿起,洗幹淨放在一旁。
他重新站回了落地窗旁,用柔和的目光望着一片祥和的校園。
“你知道嗎?”他突然開口,顏璐吓了一跳。
“命運之所以稱之為命運,是因為它是不可違抗的。”
“我們都是棋子。”
他的手指輕輕點在玻璃上。
“啪。”顏璐仿佛聽見了棋子落下的聲音。
她從夢中驚醒,身後的外套滑落。
顏璐一看現在已經淩晨十二點了,她剛剛寫作業迷迷糊糊睡過去,媽媽過來也沒叫醒她。
顏璐腦海中一片混亂,校長最後幾句話是什麽意思?是他在喃喃自語,還是跨越了時間對她說的?
後面的猜測着實有些恐怖,女孩打了個寒顫,思考重點應該是什麽。
重點應該是……路希搞事真不是空穴來風啊!
學院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跟校長對着幹!
她連忙翻出手機,直接打電話給于天和。
“于隊!”顏璐的聲音還帶着初醒的沙啞,茫然和恐懼顫聲而出,她哭腔道,“你們到底是怎麽安排的啊?”
“路老師到底是友方還是對面的啊!”
她CPU都快被燒了!
另一邊,玩家控制着路希的馬甲,爬到了丹江市市中心最高的廣播電視塔上。這電視塔足足高有五百米。
他沒在電視塔的觀光平臺內,而是直接掀開了窗戶,走到了外面毫無防護措施的壁上。
呼嘯的風将他的頭發往後吹起,入眼是萬家燈火,車水馬龍,稍有不慎,就會從萬丈高空跌下,摔得粉身碎骨。
[這還真是刺激。]
楚在洲單手扶着塔壁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氣,眼睛都亮了。
系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玩家,顏璐給你吓哭了。]
楚在洲:[呀,看樣子她又多想了,我只是分享一下劇本。]
系統鄙視地道:[你不想想路希變臉有多可怕。]
當時俞林和俞小魚就是這麽被吓服的。
[所以劇本就是路希真要背刺搞大事?]系統糾結地問,[這樣雖然能嫖好多扮演點,但最後不撕卡怎麽收場?]
它倒不是舍不得馬甲,主要是擔心楚在洲會為此受傷。
哪怕是一點點傷,它也舍不得。
楚在洲笑出了聲:[你猜?]
[我不喜歡吃虧。]他道,[為什麽不能都要?]
既要搞事刷扮演點,又要順應大衆的心情,還要處理掉邪神——這得怎麽利益最大化?
系統深深迷茫了,它覺得這基本就是沖突的,而且看玩家的做法,也沒什麽要反轉洗白的樣子。
[難道是你在夢境中最後跟顏璐說的那幾句話?]系統瞪大眼睛,[有什麽深意嗎?]
意識中的楚博士發出了一聲輕笑。
系統頓時炸毛:[你笑什麽呀!你難道就知道嗎?]
載舟:[我只是想起了高興的事情。]
楚在洲:[哈哈!]
系統:[玩家!]
楚在洲:[我也只是想起了高興的事情。]
系統:[??你們高興的又是同一件事情了?]
載舟:[我只是想起了俄狄浦斯王的命運論。]
楚在洲:[說起來,盧卡斯是不是也說過一句來着?]
系統:[搜了一下,盧卡斯重名的就有幾十萬人,俄狄浦斯王又怎麽了?]
兩人:“23333。”
系統:[你們欺統太甚!我忍你們很久了!]
[哪能呢。]
楚在洲輕盈地跳上了尖端,将手中半死不活的程飛雨挂在了塔尖上。
他笑眯眯地道:[我受過專業的訓練,無論多好笑我都不好笑。]
載舟:[除非忍不住。]
系統:“…………”我哭了哦?真的哭了哦?
[好了,閑話晚些再說。]
玩家撥了撥淩亂的頭發,望着一片廣闊的天地。
他只是簡簡單單打了個響指,世界範圍內,原本播放着gg、視頻,或者在開會、通話……所有的傳媒設施屏幕都黑了下去。
銀發青年笑吟吟的姿态,取而代之地出現在畫面中。
他居高臨下地道:“好戲開場。”
盧卡斯:“人生悲劇的永恒嘲諷是一次又一次策劃自身的毀滅或殺害所愛。”也挺俄狄浦斯宿命論的。
劇本文中暗示了,刀子也吃,he也要。
一百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