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囑咐我斷然要拿了這小子,上門賠罪
喻商枝的生辰挂在正月後半截的尾巴上, 再過不到一個月,便是今年的縣試。
近來溫三伢念書明顯愈發刻苦,每日早出晚歸, 哪怕到了家也是手不釋卷、筆耕不辍。
因溫三伢已破格入縣學,像是禮房報名、考生互結、廪生保結之類的全然不必擔心, 自有書院夫子安排。
青衿書院童生班的學子不多,但年年都會盡數下場。
縣試不難,但凡有能入書院的學識, 往往都可一舉考過。
今年唯有溫三伢這個年歲過小的是個變數, 可有上元節那夜出的風頭, 現今書院上下已是質疑溫三伢的才華。
有對自身學識的底氣,亦有來自親人、師長、同窗的照料與鼓勵, 溫三伢可以說全然不知緊張為何物,相較而言,實則興奮更多。
唯獨只擔心一點, 他身子不好,眼下天氣未曾回暖,縣試又是連考五場。
那考場四面漏風,便是好人都能給凍病了,何況自己?
這些他自己能留意到的問題, 家裏人自也同時一并想到了。
算着離下場考試還有些時日,喻商枝略改了溫三伢每日吃的補藥方子, 又日日為他施針、艾灸,多管齊下, 哪怕是看書久了脖子略有酸痛, 他這哥夫也能當場來一套推拿。
除此之外, 喻商枝還提前配了不少丸藥。
縣試每場考完都可回家, 倒是不必帶進考場,但若真有個頭疼腦熱,回家就趕緊吃上對症的藥,勢必也能第一時間将病竈消除。
溫野菜和溫二妞,則專注于給溫三伢重新制衣袍。
由于進場時要脫衣查驗有無夾帶,像溫三伢現今這般穿成個粽子,一層一層脫下又穿上,勢必着涼。
溫野菜夜裏為了這個輾轉反側,因他是個獵戶出身,家裏好皮子攢了不少,什麽兔皮的圍脖、狐貍皮的鬥篷,乃至羊毛裏子的牛皮靴子,湊一身綽綽有餘。
“就是還不夠輕暖,且素日來回路上穿一穿也就罷了,在冷透骨頭的地方坐上一日,純然不可。”
尤其是這個寒冬,簡直能凍掉人的腳趾頭。
喻商枝聞言思索,慨嘆這個時代尚沒有羽絨服,不然溫野菜的煩惱早就迎刃而解了。
于是片刻後提醒道:“不知現今市面上,可有賣貂皮的?”
溫野菜眼前一亮。
對啊,他早就聽說過貂皮最是保暖,奈何壽安縣域內并無貂這種野物。
不過既然人都來了縣城,此事也不難。
他翻個身,開始籌劃。
“明日你不是正好要去碧桃姐的鋪子麽,我同你一起,順道去程大哥家的綢緞莊看看。”
貂皮僅北地有,運到壽安縣,價格不菲,也就程家的綢緞莊那等地方,興許可能有售。
這般定下後,第二日食肆送走了晌午那波客人,下午時分溫野菜讓範春燕帶着溫二妞、苗哥兒幫忙備菜,自己則和喻商枝坐上馬車,往朱碧桃的胭脂鋪子去。
巧的是到了地方發現,程明生恰好也在此處。
只是與先前不同,這回他們夫妻見到喻商枝和溫野菜,在驚訝和欣喜之外,好似還有那麽一丁點的不自在。
喻商枝和溫野菜心底都有疑慮,但未曾顯露在面上。
或許是到來之前,人家在商議什麽家中私事也未可知。
雙方先是算了近一個月澡豆生意的賬目,朱碧桃當場結清了貨款,又談及澡豆入了臘月門後熱銷的盛況。
“說來那幾場大雪一下,只覺得城中愁雲慘淡,大家夥都蔫頭巴腦,本以為這生意姚難做了,哪知你調的新方子澡豆一擺上,按理說價格比先前還貴了,照例是被搶了個空。”
這個中道理,喻商枝倒是能想明白。
朱碧桃開的這間胭脂鋪子,并無多麽平價的物什,來往顧客,最差也是出身城中小富之家。
再往上,絕大多數更是不差錢的商戶之女、亦或是仕官之後。
這類人的生活質量與消費水平,是不會輕易被幾場大雪與糧價影響的。
過臘月便是年關前後,這些人自是要買些體面的新鮮東西,除了自用,也是為了送禮更合宜。
喻商枝将自己的想法一說,程明生再度道:“我就說,喻兄不僅精通岐黃之術,對于這商賈之道,亦是獨有見解。”
喻商枝謙遜搖頭,“不過是随口胡謅。”
胭脂鋪子現今一個月能賣百餘盒的澡豆,靠白屏和許家福哥兒,倒是也能支應起來,但過年時回村裏,兩人言辭之間也傳達出偶爾會忙不過來的意思。
這回喻商枝過來,也有詢問朱碧桃,接下來是否可能再加貨量的緣由。
“若是目前這個數量,我們忖着再雇一個幫手就足夠,若是再往上添,就得添兩到三個人手。”
這樣的人便是在村裏也不好找,朱碧桃知道他們的難處,想了想道:“我這鋪子就這麽大,一個月能售出去的澡豆是有限的,何況還要控着量,一點點地往外放。”
朱碧桃笑容狡黠,顯然已經品嘗到後世所言“饑餓營銷”的甜頭。
不過她話鋒一轉,卻也道:“可往後卻說不準,最近程家正籌備商隊,想去做做南北雜貨的聲音,到時若是路子通暢,這澡豆何不往外頭賣賣?”
程家雖以經商立身,代代卻都局限于這壽安縣的一畝三分地,沒成想已經開始盤算行商的生意。
程明生聞言道:“這也是家中長輩的意思,難得遇上太平年景,各地官道通暢,趁此機會,也好讓家中小輩們去練練膽色,見見世面。”
看程明生的神色,這個“家中小輩”泰半也将他自己包含在內。
外出行商,難免一去就是數月半載,他與朱碧桃感情甚篤,往後假如因此聚少離多……
夫夫二人趁着對方低頭斟茶、品名時對視一眼。
難不成他們來時,程、朱夫妻二人別扭的神色,源于這事不成?
這個疑問到最後也未有人解惑,但拿了朱碧桃結清的百兩銀子,再加上兜裏的銀票,足以去程家綢緞莊挑一塊好皮草。
奈何一問之下,到底不巧。
程明生道:“鋪子裏前些日子确有幾方上好紫貂皮,但年節前後都被人買去了。”
見喻商枝和溫野菜面露遺憾,他不禁問道:“不過這會兒都快出正月了,馬上開春,二位何以這會兒買貂皮?”
得知是為了給溫三伢下場考試時禦寒做準備,程明生愣了一瞬,轉而快速道:“既是為了孩子科考的大事,這件事便包在我身上,不過是淘換一塊貂皮罷了,給我幾日時間,待我得了,就送去貴府上。”
程明生好歹也是程家嫡系的少東家,貂皮再金貴,也不過是鋪子裏擺的一匹貨物,何以勞動他的大駕?
可喻商枝和溫野菜客氣了一個來回,程明生還是堅持要為三伢尋一塊好貂皮。
而他們也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買,既如此,也就把此事托付給了程明生。
程明生親自過問,這點交給手下去辦即可的小事,果然很快就辦成了。
只是未曾想到,他那日說的話竟不只是客氣,而是真的親自送上門。
且還是趕在溫三伢下學之後的時辰,并非獨自前來。
待溫家人迎出來時,打眼定睛一看,跟在程明生身邊臊眉耷眼的不是楮星又是誰?
溫三伢把君子之禮刻在骨子裏,見了人就習慣性地行禮。
不過這回一句“師兄”才起了個頭,就被程明生打斷道:“三伢,此後你不必再稱這小子為師兄,他業已被書院除名!今日把他帶來,就是讓他當面向你道歉!”
褚星一張臉埋得極低,溫三伢茫然地眨眨眼。
他們這批即将下場考縣試的近來都忙于苦讀,當真不知褚星被書院除名的事。
聽聞這“道歉”之語,喻商枝總算是将程明生這前前後後的表現串聯起來。
想必是那日他們夫夫二人上門時,程明生就已得知了褚星闖下的禍,既牽連到溫三伢,他們兩家又這般熟識,哪怕論起來只是母親娘家,姨母一脈出的孫子,但他高低也是個直系的長輩,斷不可就此裝聾作啞。
溫野菜見兩方一時都無話,趕緊打圓場。
“外面天寒,程大哥屋裏坐。”
他直接略過了褚星,畢竟是屢次欺負到他家三伢臉上來的,自家是小門小戶不假,可也不是沒有氣性。
進了門,程明生更是一臉慚愧。
“家母也是自家宴中偶然得知這等荒唐事,震怒非常,言明是我那姨母一家對這孫兒寵愛太過!因知曉我與喻兄一家交情匪淺,便囑咐我斷然要拿了這小子,上門賠罪。”
說罷看向褚星,厲聲道:“還不速速開口賠罪,在家裏時你不是伶牙俐齒地緊麽?”
說實話,與程明生相識至今,對方一直是端方君子之态,在座大家還是頭一回見他這般疾聲厲色。
可見遇上熊孩子,修養再好的人也會破功。
褚星今日既然能來,就定然是在家中被長輩們輪番教訓了個遍的。
如今看起來,再無過去那副天老大他老二,不可一世的做派,小小年紀,眼泡微腫,目下青黑,走路時還有些一瘸一拐。
怕不是和昔日錢雲禮一般,被家裏罰着跪祠堂或是抽板子了。
面對他,溫家人都沒什麽憐愛之情。
這孩子實在是頑劣得過分,青衿書院那般地方都未教導出幾分德行,怪不得褚家長輩只有搞體罰這一條路了。
褚星被程明生兜頭訓了一頓,雖面皮還緊繃着,但到底還是向前邁了兩步,長揖到底。
“昔日在下多有冒犯之處,還望溫公子恕罪。”
作者有話說:
今天要出門,來不及寫完了,先發一章,另一章零點前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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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紫貂現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請勿對應現實,以及關愛生命,拒絕皮草。感謝在2023-10-03 17:39:27~2023-10-04 10:38: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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