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為何不趁此機會,反将任家一軍?
溫宅。
天邊晨光已盛, 年年不知為何突然哭鬧不止。
羊奶也喂了,尿布也換過,就是不知道哪裏不舒服。
本以為是犯了嬰孩常見的腸絞痛, 可溫野菜和孔麥芽依着喻商枝先前說過的法子,又是揉肚子又是按穴位, 還是沒有用。
溫野菜一夜未眠,這會兒頂着滿眼的血絲,強打着精神抱着他哄。
範春燕在一旁舉着各種小玩具逗弄, 奈何年年全數視而不見。
溫野菜把孩子往上抱了抱, 一邊輕輕拍着背一邊道:“興許年年是想爹爹了, 是不是啊年年?再等等,若是順利, 說不準爹爹今天就能回家了。”
孔麥芽皺着一張小臉,“若是師父在,定能看得出年年是為何哭鬧。”
又哄了好一會兒, 年年大約是哭累了,抽抽噎噎地半阖上小眼睛。
溫野菜接過範春燕遞上來的帕子,輕輕替他擦幹臉蛋,直到他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
離了裏屋, 總算是敢大聲說話。
溫野菜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時辰, 長出一口氣道:“都打起精神來,一會兒那成大牛若是當真進了衙門, 咱們得了信, 就一道過去。”
事情推到這一步, 起因還要從昨夜說起。
溫野菜睡不着, 卻不妨礙他強行把溫二妞和溫三伢都趕回了屋裏,不讓這二人陪着自己熬。
直到後半夜,溫三伢睡得迷迷瞪瞪時被人叫醒,他穿了一副裹了鬥篷,都屋裏探出頭,看清來人時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賀師兄?你怎麽來了?”
被章志東領進院子裏的,正是賀霄和他的随從。
而接下來賀霄說的話,讓溫三伢一下子清醒過來。
“溫師弟,我有關于喻郎中的消息!”
因為賀霄的到來,溫家所有人都爬了起來,各個臉上不見睡意。
溫野菜熬了兩夜,臉色已很是不好,多虧他是農家出身,往昔又是個獵戶,才沒有倒下,若換了別的弱柳扶風的小哥兒,怕是站都站不住了。
“賀公子,敢問可是賀娘子從縣令大人府中傳來的消息?”
最早喻商枝出事,溫三伢就提到過賀霄的姐姐是彭縣令的如夫人之一。
當時雖說不到萬不得已,不想拜托賀霄一個少年去麻煩親姐姐,可到底還是存了一線希望,讓賀霄給賀雲遞了個話。
誰也沒想到,賀雲真的在關鍵時候,幫了喻商枝一把。
賀霄也是深夜從府中溜出來的,不敢乘馬車,一路都是由小厮護着快步走來,這會兒還微微氣喘。
溫野菜見這孩子小臉都凍白了,趕緊去給他拿了個手爐,又端了盞熱茶。
賀霄緩過勁來後,迫不及待地說道:“我姐姐的貼身丫鬟傳了信到賀府,道是姐姐懷胎八月,明明還未足月,不知為何吃了午食後突然發動,且情勢很不好。彭大人延請了整個城中的名醫,盡數沒有辦法,這等時候,我姐姐便突然想起了喻郎中。她跟彭大人提了一嘴,沒成想彭大人還真的應了,當即就将喻郎中從牢中提了出來!”
溫野菜一把就近抓住了溫二妞的手,追問道:“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彭大人不打算追究這個案子了?”
賀霄肅着神色,搖搖頭道:“依我看,事情不會那麽簡單,但彭大人如今注意到了喻郎中,此事便有轉圜的餘地。若喻郎中當真能救我姐姐,事情就更容易解決了!”
溫野菜只覺得事情似乎變得又簡單又複雜,睡眠不足讓他雙眼幹澀,腦筋都快要轉不動了。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看向賀霄道:“雖不知賀娘子是什麽情形,但若商枝去了,賀公子你盡可放心,他定會全力以赴,保賀娘子平安。”
賀霄用力點了點頭。
他最初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最擔心的人自然是姐姐,可就像賀雲一樣,賀霄也沒忘記溫家的請求,以及身陷囹圄的喻商枝,故而選擇第一時間就溜出賀府,第一時間将消息送到。
得了溫野菜這句話,他眨了眨有些泛紅的眼睛。
“也不知為何如此,我姐姐一向身體康健,懷了身子之後,更是小心謹慎,何以會突然難産呢?”
在場的人中,只有孔麥芽最得喻商枝的醫術真傳,她思索半晌,驀地開口道:“若是孕婦平日裏不見什麽異常,那說不準是飲食出了問題。”
賀霄有些茫然地擡起頭,“這……這也不應該,彭大人十分看重我姐姐的這個孩子,她入口之物,都是小廚房專門做的一份,也都一一查驗過。”
孔麥芽未知全貌,不敢随意揣度,可人心可畏,最終還是點到即止地說道:“這飲食上的差錯,不一定要做得很明顯,有些東西少吃一點并無所謂,可若日積月累,加之與孕婦體質相沖,是有可能釀成大患的。”
賀霄聽罷,半晌後似乎想到了什麽,重重地抿了一下唇。
之後他看起來做出了某個決定,起身向溫家衆人告辭。
他是夜裏瞞着家裏人跑出來的,也幸而臨近過年,書院已經放假,不然第二天怕是都爬不起去上學。
溫三伢也跟着把他送到門口,臨走時握了一下他的手道:“賀師兄,賀娘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平安順産。”
賀霄百感交集,輕輕點頭道:“借你吉言,喻郎中也是一樣。”
賀霄走後,一家人便聚在一起商議對策。
眼看黑夜轉為白晝,院外街市漸漸傳來熙攘人聲時,溫宅門口又停下兩輛馬車。
程明生夫婦與周瀾落座堂屋,後者還帶了好些個溫補藥材。
“溫哥兒,現下雖說喻兄還在獄中,可你們一家人也得保重身體才好。這些東西都是從自家鋪子裏拿的,不值什麽錢,煮湯時丢些進去,也能補血養氣。”
溫野菜推脫不過,只得收下。
而他們三人前來,自也是有要事相告。
朱碧桃率先開口,“咱們先前不是和縣衙大牢裏的一個牢頭搭上了線,那人遞了消息過來,說昨晚喻郎中已經被彭縣令請去給臨盆難産如夫人看診。那人的原話是,這會兒有什麽辦法,就盡快使出來,加把勁,人都能撈出去。”
她說罷,看了一眼自家相公,又望向溫野菜。
“只是這下一步該如何,還是要聽你的意思。若是想使銀子,你也別怕手裏銀錢不夠,我們都在這裏,都能幫一把。”
溫家幾人聞言,先是都松了口氣。
既然就消息裏是這麽說的,那八成賀霄的姐姐已經脫險。
随後溫野菜将關于乞兒、成大牛和賀雲的事全數相告,三人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虧他們還以為,溫野菜面對這等大事,精神頭上能撐得住就算不錯,哪成想溫野菜悄無聲息地,已經料理好了幾件大事,甚至還把成大牛關進了自家地窖!
溫野菜未曾在意面前三人的驚詫,而是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出身鄉野,見識短淺些,恐是思慮有所不周。可我也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若單單使點銀錢,人是能出來不假,可那日官差來封店、抓人,鬧得聲勢浩大,周遭人盡皆知,就算人出來了,這盆髒水依舊潑在身上,洗不幹淨。往後名聲有損,如何在這城中立足?”
況且……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
很快,在場衆人都聽見溫野菜繼續說道:“況且仁生堂如此縱人生事,他們才是草菅人命的那一方,難道就眼看着他們全身而退,毫發無傷麽?”
聽罷溫野菜的發言,周瀾沉吟半晌,提出一個建議。
“既然現今我們手上有乞兒、成大牛這幾個人證,為何不趁此機會,反将任家一軍?”
程明生看向周瀾,擰眉道:“周兄的意思是……”
周瀾與溫野菜對視一眼,沒從這個哥兒的目光中看到半點退縮和膽怯。
後者的視線迅速掃過在場幾人,語氣堅定道:“這回為了商枝的清白,也是為了出這口惡氣。或許憑借這一件事,撼動不了任家和仁生堂的地位,可我覺得,但凡能從它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此事也值得做了。”
這回朱碧桃、程明生和周瀾的想法,已不單單是佩服溫野菜那麽簡單了。
他們算是看出來了,這夫夫兩個怪不得是一家人。
溫野菜方才的語氣,簡直和當初喻商枝表态,說即使來了縣城,也絕不會向仁生堂低頭時如出一轍。
就像是蟄伏在山林中的獵手,面對身後正在追捕自己的,強大數倍的獵物。
仍有把握趁其不備,給出見血的一擊!
于是一場針對仁生堂的小小計劃,在這個看似平靜的清晨迅速開始排布。
周瀾更是親自去了那如今靠當狀師為生的袁秀才家裏,将人睡眼惺忪地薅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幫成大牛寫了一份全新的狀紙。
彼時喻商枝還在彭府之中,與郭喬、許廣一道等待彭縣令的召見。
尚不知他的小夫郎正在家中搭弓射箭,預備着打任家一個措手不及。
……
來人回禀完畢,喻商枝立在一旁,看起來并無什麽特別的神情。
搞清楚狀況後的彭縣令,卻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倒不覺得這小郎中和其家裏人,有這般手腕,能将成大牛從任家的眼皮子底下帶出來,再送到這衙門門口大敲鳴冤鼓。
但既然任家遜人一籌,白送了這麽個把柄到臺前,就也別怪自己這遭不給面子。
他還沒找任長海算這個爛攤子的帳!
彭浩起身,擺出縣官老爺的架勢,揚聲道:“來人,把喻商枝帶下去,不必上鐐,尋個地方暫押。讓人把這兩個案子的卷宗即刻整理出來,本官今日便升堂,斷一斷此案!”
作者有話說:
抱歉來晚了!(滑跪)鑒于已經過了零點,所以就不說明天見了,下午見吧(?)
——
上章寫得太急了,修改了一點點時間線,但是都是細節,可以不用在意
感謝在2023-09-27 17:30:02~2023-09-28 01:29: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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