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三更合一
    第五十八章 三更合一

    若以後我們也有個小哥兒,像阿野是最好的

    比起成年黑熊, 熊崽在美味的食物面前顯然毫無戒心。

    估計是因為母熊受傷,已經喪失覓食能力好幾天,連帶自己的崽子也跟着挨餓。

    一開始母熊還努力用低吼聲阻止熊崽去碰蜂蜜, 可幾次之後,熊崽終于耐不住誘惑, 一口把蜂巢叼在了嘴裏,還掩耳盜鈴一般地背過身去吃,沒幾下就全吞進了肚中。

    不多時, 熊崽就好像喝醉了一樣開始變得搖搖晃晃, 最後歪倒在母熊身邊, 開始呼呼大睡。

    在母熊的認知裏沒有“麻藥”這個概念,再加上幼崽吃飽喝足後本就經常睡覺, 所以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大約是見自己的崽子吃了以後并沒有什麽危險,餓極的母熊也漸漸放松了警惕,沖着靠近嘴邊的一塊蜂巢, 用力咬下。

    ……

    喻商枝肉眼可見母熊有一個擡起爪子,卻又無力垂下的動作,心知這是麻藥起效了。

    幸好他研制的麻藥純度尚可,這才順利地用幾塊蜂巢搞定了黑熊母子,如今小熊已經睡熟, 母熊也因為麻藥的威力而徹底沒有了起身的可能。

    就是現在了。

    以防萬一,兩人靠近後, 溫野菜又砍了一根足夠長的樹枝,輕輕戳了它們兩下, 母熊呲了呲牙, 但并沒有其它多餘的動作。

    确定沒有危險後, 溫野菜擦擦額頭上的汗, 護着喻商枝一同靠近。

    近距離觀察後喻商枝才發現,母熊的傷口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嚴重一些。

    他撥開外面的毛發,先削掉了一些礙事的熊毛,随後果斷掏出匕首,先用火燒紅,然後上手割去腐肉。

    母熊吃痛,發出很大聲的喘息,大旺和二旺則死死盯着它。

    喻商枝見狀不由地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很快将傷口附近清理幹淨。

    因為上山就有可能遇到意外,所以出門時喻商枝不僅帶了多餘的麻藥,也帶了自己配的上好的金瘡藥。

    這種金瘡藥是喻氏的獨家秘方,因為原料難以搜羅齊全,喻商枝最近只做出兩小瓶。

    此刻他毫不心疼地把大半瓶藥粉都灑到了母熊的傷口上,又令溫野菜去附近尋找一些消炎止血的藥草。

    黑熊的體型太龐大了,如果喂它人吃的藥丸,怕是要喂一大碗。

    等到溫野菜把常見的一些藥草帶回來,喻商枝見地上還有一些殘留的蜂蜜,索性用藥草在那些蜂蜜上蹭了蹭,這樣不至于浪費蜂蜜,這些藥草也就有了蜂蜜的味道。

    随後他把這些草擱在了母熊的嘴邊,寄希望于它會自己吃掉。

    待到傷口處理完畢,麻藥的藥效也堅持不了太久,兩人不能繼續久留。

    喻商枝臨走前又去查看了一下熊崽,見它身上并沒有什麽傷口,才放心地走開。

    為母熊處理傷口是迫不得已,除此之外兩人都沒有過多地觸碰母熊和熊崽,不然把人類的氣味留下,也并非什麽好事。

    “你說它會明白我們是在救它麽?”

    溫野菜望向母熊的眼睛,它雖然被麻倒,但沒有昏迷。

    一雙瞳仁靜靜的注視着喻商枝和溫野菜,裏面盡是并不能勘破的情緒。

    “或許會吧。”

    萬物有靈,今日相遇又何嘗不是一種緣分。

    再回到枸杞樹下時,兩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餓。

    一早起來後就沒有閑着,明明到了飯點,又耽擱了好些時間在幫母熊治傷上面。

    坐下後用水囊沖了沖手,喻商枝和溫野菜便一人一個饅頭吃起來。

    這饅頭中間切開,抹了些醬,夾了一個煎雞蛋,即使放涼了味道也不錯。

    再加上現在天氣熱,饅頭不至于變得幹硬。

    這吃法也是喻商枝琢磨出來的,雖然看起來簡陋,可煎雞蛋放在鄉下可是難得的美味。

    自從開始和喻商枝上山,溫野菜就覺得自己以前過得簡直是野人一般的生活。

    有時候餓了卻沒帶幹糧,便随手剝一只兔子或者竹鼠烤來吃,有幾次忘了帶鹽,沒滋沒味的,也只能囫囵咽下。

    小兩口本打算繼續在山上轉一轉,然而早起時晴朗的天色卻突然變得有些陰沉。

    溫野菜看了看天上的雲層,變了臉色。

    “咱們得趕快下山,若是被大雨澆在半路,山路就更難走了。”

    盛夏的天氣就是這樣不講道理,兩人顧不上沒吃完的幹糧,匆匆收拾好要帶下山的東西。

    枸杞果上多蓋了些葉子擋雨,免得被雨點子砸到破壞品相,那些枝條捆在一起,一人提了一捆。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上山時覺得陡峭的山路,下山時只會變得更難行走。

    喻商枝和溫野菜一邊趕時間,一邊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前進。

    奈何他們這次實在走得太深,若想順利下山,怕是要花将近一個時辰。

    路程才走了一小半,就隐隐聽到了天邊的雷聲。

    溫野菜一把拉住喻商枝,“咱們走得定沒這場雨落得快,要我說還是找個地方先躲雨,等雨停了再下山。”

    夏季的雷雨往往來得快,去得也快,喻商枝贊成溫野菜的想法,轉而問道:“這山上有什麽避雨的地方?”

    溫野菜道:“這山上有一個以前的獵戶蓋的小木屋,後來被我爹發現時已經荒廢了很多年了,我爹把它重新修好了以後,偶爾在山上過夜時就在那裏住,我也住過幾回。”

    喻商枝頭一回聽說山上還有這麽個地方,顯然當下若能去那裏避雨就是最好的選擇。

    溫野菜判斷了一下方向,果斷帶着喻商枝走起了回頭路。

    大旺和二旺起初還有些暈頭轉向,不懂主人為什麽要往回走,直到溫野菜沿着過去自己做的記號朝着小木屋走去時,兩條獵狗好像也記起了路線,擡腿跑在了前面領路。

    小木屋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個位置,周圍有一圈石頭壘的院牆,走近時喻商枝觀察了一下,這院牆壘得很堅實,而且足有成年人的身量一般高,應當是修來阻攔山間游蕩的野獸的。

    大旺和二旺率先沖進院裏巡視一圈,喻商枝和溫野菜緊随其後。

    只見木屋的前院中甚至有一塊犁出的菜地,因為屬于打理,早就長滿荒草。

    旁邊還有幾個砸進地裏的木樁,上面連接着一節麻繩,此外還有幾個木架子。

    “這都是以前我爹置辦的,他有時候為了多打些野物賺錢,會在山裏住上十天半個月。那個木樁是拴野獸的,像野鹿或者野羊這樣溫順的動物,會養上幾天再拉到山下賣。那個木架子用來曬皮毛,有時候也曬些菜幹。”

    雨還沒落下,溫野菜趁這個機會與喻商枝分享着關于溫永福的回憶。

    “我最早跟着我爹學打獵的時候,也在這裏住過,最開始石頭牆還沒有這麽高。我跟着上來的那次,他掏了一窩小兔子,因為壓根還沒長大,沒有幾兩肉,賣也賣不上錢,我覺得可愛,就求他留下給我養着玩。當時我都想好了,四只兔子,我兩只,二妞兩只。”

    說到這裏,溫野菜的神情變得有些惆悵。

    “哪知道那些小兔子才在我手裏活了幾個時辰,當天晚上就被翻牆進來的野物給咬死了,我爹在那之後就加高了石牆。”

    後來溫野菜又說了好幾件事,大都是溫永福如何和他一起住在小屋裏,利用山上有限的東西哄他玩的故事。

    喻商枝聽過半晌,驀然道:“其實岳父最早教你打獵,也是帶着你玩樂罷了,卻陰錯陽差,給你留下了謀生的手段。”

    溫野菜輕輕颔首,“是,我從小性子野,不願意窩在家裏學裁衣刺繡燒火做飯,非要纏着我爹和他上山打獵,一來二去,他就答應了。但身為獵戶,他最清楚打獵的危險。”

    一個這樣的慈父,若還在世,肯定不會舍得讓家裏受寵的小哥兒幹這種活計的。

    可溫野菜卻長成了打獵的好手,稱得上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起風了,咱們進屋吧。”

    最終,喻商枝的一句話打斷了溫野菜蔓延的愁緒。

    結果剛進屋沒多久,才把竹筐之類的在屋角擺放好,外面的雨點子就噼裏啪啦砸了下來。

    因為這裏不比家裏,也沒個擋雨的地方,所以大旺和二旺也都進了屋,趴在門口,豎着耳朵聽外面的雨聲。

    暴雨傾盆,令這間小木屋仿佛成了孤島一般的存在。

    “一時半會也下不去了,希望能趕在天黑之前一個時辰停雨,不然夜裏趕路還是不安全。”

    溫野菜自從和喻商枝成親後,還是頭一次來這裏。

    屋裏有一個水缸,他看了一眼,裏面竟然還有水。

    起初并沒有多想,他舀出來一些打濕帕子,打算擦一擦屋裏的桌凳好坐下休息,可擦過幾把,一下子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裏不對。

    這裏太幹淨了,就像是不久前才有人住過。

    與此同時,喻商枝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阿野,你過來看。”

    他站在屋內的床邊,朝溫野菜招招手,等到自家夫郎走到身邊時,喻商枝伸手從窗框與牆面的夾縫裏拽出一張紙。

    上面寫滿墨字,已經沾上了一點水漬,顯然曾經住在這裏的人留下的。

    不知怎麽會到哪裏去,興許是被風刮走後卡住,但寫字的人沒有發現。

    溫野菜不認字,但也并不十分意外。

    “看來是之前上山的人偶然發現,在此借住過。”

    原本這間木屋也沒有上鎖,山裏誰若有需要,都可以進來住。

    而且看屋裏的情形,起碼可以看出借住的人是個幹淨的。

    喻商枝則始終專注于那張紙,當他看清上面的字跡後,頗為驚訝道:“這上面是個沒寫完的藥方,那個借住之人,或許是上山采藥的游醫。”

    游醫又叫游方郎中,他們與城中坐館的郎中,或是居于鄉間的草醫不同。

    游醫很少在一個地方停留,所到之處,手搖醫鈴,親嘗百草,行萬裏路,其中也不乏隐姓埋名的高人。

    醫者見醫,難免好奇心更重些。

    喻商枝将那不知頭尾的藥方看了又看,似乎想從中品出更多的深意。

    溫野菜見狀便不再打擾他,自顧自地收拾着屋內的擺設,把桌椅板凳都擦拭一新。

    沒想到不經意的一次彎腰,卻讓他發現屋子的角落裏還有一個盆子,裏面是一些黑黢黢的紙屑殘餘。

    “相公,你看。”

    他同喻商枝講了講自己的發現,“我看這樣子,倒像是那個游方郎中把寫好的東西燒了,結果不知為何漏了這頁。”

    郎中為何要燒掉自己冥思苦想寫出的方子,就算是覺得有差錯,也不至于燒掉,完全可以保存下來慢慢修改。

    喻商枝把手上的紙再次看過,直覺告訴他這個藥方似乎是針對某種棘手的疑難雜症。

    片刻後,他覺得自己對着一張撿來的紙發呆着實有些傻,便将其疊好收起來,陪着溫野菜在屋子裏尋了一處坐下。

    屋裏有個小泥爐能簡單燒些熱水或是煮吃食,但兩人身上的食水都不多了,便也沒有折騰。

    不知又過了多久,外面的天色竟剎那間晦暗如夜,令人無法分辨具體時辰。

    溫野菜翻找出一小壺燈油,往油燈裏添了一些,點着後屋裏總算多了抹光亮。

    雨勢絲毫沒有減輕的意思,中間夾雜着悶雷與閃電,時間越長,兩人的神色也就越凝重,不得不開始思考在這裏過夜的可能性。

    “這麽大的雨,二妞和三伢在家該害怕了。”

    溫野菜有些懊惱道:“早知如此,該把二旺留在家裏。”

    二旺聽到自己的名字,走過來用鼻子拱了拱溫野菜的掌心。

    喻商枝順勢也摸了一把,二旺搖搖尾巴,在他倆的腳下趴倒。

    期間喻商枝試探着開門看一眼,結果門才開了一條縫,就被雨水撲了一臉。

    他趕緊一把将門關緊,又從屋裏找了一張舊布把門縫處塞了塞,免得大雨繼續下的話會有水漫進來。

    “在這裏過夜倒是不怕,咱們兩個帶着狗,出不了什麽意外,就是也沒個辦法給家裏送信。”

    喻商枝前世有過因為采藥夜宿山野的經驗,眼下至少頭頂有屋頂,屋裏還能生火,只是肯定要害二妞和三伢,乃至翠芬嬸子一家擔心了。

    溫野菜上前檢查喻商枝剛剛被雨水撲濕一點的衣服,讓他脫下來撐在屋裏晾晾。

    “以前這種事倒是也有過,他們知道下了大雨我定不會冒險下山,提心吊膽等一晚上,我也就回去了。”

    溫野菜沒提自己膝蓋上的舊傷就是這麽來的,也是個下了雨的日子,山路濕滑泥濘。

    他擔心家裏的弟妹,冒雨趕時間下山,倒黴地遇到一頭野豬,因此摔進山溝裏傷了膝蓋。

    那次受傷耽誤了好多事,少掙了許多錢,從那以後溫野菜遇上這種急雨,寧願在山裏窩一晚上,也不會冒險趕路了。

    畢竟上回只傷了膝蓋都算命大,若自己再有個三長兩短,二妞和三伢可就徹底過不下去了。

    喻商枝清楚二妞和三伢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再說哪怕大雨傾盆,只要人在村子裏就出不了什麽事,何況還有左鄰右舍幫襯着。

    “那咱們就在這裏湊合一晚,明天天亮雨停了以後再下山。”

    至于吃的東西,今日帶上來的幹糧和水還有一些,果腹是夠了,就是大旺和二旺少不得也要跟着餓下肚子。

    幹糧有限,最多分給它倆一人兩口。

    “實在不行你倆吃點枸杞,有滋有味的,還大補。”

    溫野菜苦中作樂,給兩條獵狗分果子,二旺就是個吃貨,見到吃的就張開大嘴任由溫野菜往裏丢。

    大旺矜持很多,聞了聞,又擡頭看了看溫野菜,等了一會兒後還是慢吞吞地吃掉了。

    等到外面的雨聲聽起來終于變小,打開門看出去,才發現雨雖然小了,但天也徹底黑了。

    “看來是命中注定你我今日住在山上。”

    喻商枝把門重新關好,注意到因為雨勢太大,院子裏有個木樁都被沖歪了,菜地裏的雜草也雨水打得歪七扭八。

    至于地面,怕是走一步就能直接陷進去,拔都拔不出來。

    接受現實後,兩人開始打量屋裏能休息的地方。

    炕上的棉被很舊了,蓋在身上是不可能了,鋪在底下當個褥子勉強可以。

    現在是夏天,門窗關上後屋裏悶熱無比,完全可以和衣而睡。

    把泥爐燒起來,将水囊裏僅剩的水熱了熱,兩人就着熱水啃了一個饅頭,又把最後一個饅頭掰成兩半分給了大旺和二旺。

    木屋就巴掌大,兩個成年人并排站着都顯得局促。

    吃完飯溫野菜就躺去了床上,盯着房頂不知道在想什麽,喻商枝又翻出那張紙,看進去後,一臉的若有所思。

    溫野菜注意到喻商枝的手指在桌面上寫寫畫畫,到了某個時刻,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突然意識到看自家俊俏的小相公,要比盯着房梁發呆要有意思的多,于是翻了個身,毫無顧忌地看起來。

    喻商枝沉浸于藥方之中,一時沒有注意到溫野菜的視線。

    他随身帶有炭筆,此刻已經從衣兜裏取了出來。

    為了防止炭筆弄髒衣服,外面包了一層油紙,這之外還有一個将桑皮紙裁成合适的大小,又用線縫起來的小本子。

    上一世雖然電子産品已經非常發達,喻商枝卻不習慣用手機備忘錄,他更喜歡随身帶一個手賬本和一支鋼筆。

    到了這裏沒了那個條件,便自己做了這麽一個小本子,又準備了幾根細的炭條當炭筆。

    他掏出小刀把炭筆的頂端削尖,思忖了一會兒才斟酌着下筆。

    如果這個方子對應的症候真的如他所料,比起上面所寫的藥方,他倒是有另外的想法。

    筆尖在紙面上唰唰移動,喻商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指被炭筆染上顏色。

    桑皮紙的本子不大,連寫了好幾頁才結束。

    順利把腦內産生的想法梳理完成,喻商枝吐出一口氣,覺得身心一松。

    然後才意識到,好像好半天沒聽見溫野菜的聲音了。

    他放下炭筆朝床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自己的夫郎已經躺在床頭,墊着一根胳膊睡着了。

    這樣睡一夜明早胳膊肯定要麻掉,喻商枝把桌上的紙筆收好,用水缸裏的水洗了洗手,才輕手輕腳地靠近床邊。

    他小心地攬住溫野菜的身子,把他的手臂抽了出來,又把他改成仰躺的姿勢。

    然而哪怕動作足夠輕柔,在這種地方睡覺也是睡不熟的,所以溫野菜很快就醒了。

    “你忙完了?”

    溫野菜揉了揉眼睛,往床的裏側挪了挪,給喻商枝空出地方。

    喻商枝先吹熄了燈才上床,屋裏伸手不見五指,陰雨天連月光都沒有,兩人在簡陋的床榻上靠在一起,悶熱的空氣也沒能将彼此分開。

    大旺和二旺守在門口,悄無聲息。

    “只是覺得那方子有些意思,打發時間罷了。”

    黑暗中喻商枝輕聲說罷,又伸手去碰溫野菜的膝蓋。

    “今日這場雨,你的膝蓋又要疼了,我給你按一按,回家以後再艾灸。”

    “沒疼,就是有點酸,你也快睡。”

    溫野菜睡到中途醒來,說話的動靜裏都帶着鼻音,一副随時還會繼續睡過去的樣子。

    喻商枝湊近些,唇瓣輕輕蹭過對方的鼻尖。

    “我不困。”

    屋裏有點悶,因為雨水的緣故,木頭縫裏似乎泛出一股潮濕的黴味。

    溫野菜下意識往喻商枝那邊靠,小郎中身上永遠有一股藥草的香氣,綿遠悠長。

    很快膝蓋的酸脹變為微微發燙的感覺,是經脈活絡的證明。

    見懷裏的人再度睡熟了,喻商枝緩緩停下手上的動作。

    雨又下了起來,他們就這樣枕着山間的風雨入眠。

    次日起床,喻商枝一把推開木門,清新的泥土氣息取代了鋪天蓋地的雨珠,拂面而來。

    “雲都散了,肯定是個大晴天。”

    溫野菜臉上多了笑模樣,迫不及待地伸了個懶腰,在這屋子裏睡了一晚,醒來覺得人都要發黴了。

    大旺和二旺也竄出去,在泥地裏奔跑撒歡,可見昨夜同樣憋壞了。

    吃了一把枸杞果墊肚子,下山宜早不宜遲,哪怕山路必定是一踩一個腳印,兩人也得硬着頭皮往山下趕。

    把竹筐重新背到身後,一路上生生走出滿身的汗。

    大旺和二旺倒是不怕腳滑,就是腿上和身上都是泥點子,回去逃不過洗次澡。

    雨後山裏冒出好些菌子,可惜兩人都沒什麽采菌子的心情,零零星星撿了一些夠吃兩三頓的就作罷。

    終于到山下時,已經有早起提着籃子上山采菌的人了。

    劉大娘領着兒夫郎和小女兒本來說說笑笑地往前走,乍一看到有些狼狽的喻商枝和溫野菜,吓得停下步子,反應過來後才皺着眉頭關切道:“喻郎中,菜哥兒,你們怕不是在山上待了一夜?”

    喻商枝苦笑道:“正是,沒成想遇上大雨,實在下不了山。”

    劉大娘拍拍胸口,心有餘悸似的,“一般人哪敢在山上過夜,好端端地下來就是菩薩保佑,趕緊回家去洗洗頭燙燙腳。”

    分開時溫野菜想起什麽,指了指一條山路道:“大娘,嫂子,你們往那邊走,我們下來的時候瞅見好多菌子。”

    “好好好,那我們就往那邊去。”

    劉大娘樂得眯起眼,得了溫野菜這麽一句指點,他們能少走好多冤枉路。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大旺和二旺已經像兩根離弦的箭,嗖地一下就竄了出去。

    大旺甚至到了門口站起來,用爪子啪啪拍門,成精了一樣。

    門後很快傳來噔噔地腳步聲,随後院門一開,兩人就被溫二妞和溫三伢撞了個滿懷。

    溫二妞更是頭一回說話都帶了哭腔。

    “你們怎麽一夜沒回來,我和三伢都要吓死了!”

    “雨下得太急,本來以為一會兒就能停,哪成想下到了夜裏。”

    喻商枝和溫野菜一人哄一個,好歹是進了門。

    在山裏睡了一夜,沒休息好就罷了,肚子也餓得可以。

    饑腸辘辘地鑽進竈房,看見鍋裏有溫着的玉米窩窩和一盤炒青菜,再往下還有半鍋粥。

    吃到熱乎飯的那一刻,溫野菜發出滿足的喟嘆。

    “頭一回覺得玉米窩窩這麽香。”

    喻商枝在一旁敲開一個鹹鴨蛋,把蛋黃多的那一半給了溫野菜。

    結果後者又把蛋黃用筷子夾成兩半,另一半擱進喻商枝的粥碗裏。

    飯菜盛出來後的鍋燒上了熱水,他們身上的衣服皺巴巴濕漉漉,比鹹菜罐子裏的蘿蔔幹好不到哪裏去,溫野菜都能看出來喻商枝嫌棄的表情。

    所以填飽肚子後就趕緊進屋倒上水洗澡。

    大白天的,兩人倒不至于懷着不可言說的心思共用一個浴桶。

    不介意的各自拿水把身上洗幹淨,又從浴桶中出來,對着木盆洗頭發。

    至于一身泥的大旺和二旺壓根不用管,早就自己跑到村裏的河邊泅水洗澡了。

    換上新衣服後喻商枝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他用布巾把頭發擦到不滴水,轉頭看見溫野菜在和打了結的一小撮頭發作鬥争。

    眼看他繼續扯就要把一團頭發都扯掉,喻商枝趕緊上前接過梳子。

    “一點點地拆就拆開了,全扯掉你不心疼?”

    溫野菜不當回事,“反正我頭發多。”

    其實喻商枝也發現了,這裏的人大多頭發茂密,除了天生發量多少的區別,基本沒幾個人有脫發的困擾。

    上一世就不同了,經常有年輕人一臉愁苦地來看診,說自己失眠、長痘、掉頭發。

    溫野菜頭發打結的原因,是纏上了一種山裏常見的帶刺的小果子。

    喻商枝慢慢用梳子把旁邊被牽連的頭發梳通,但纏在果子上的那些只能遺憾地剪掉了。

    濕乎乎的長發堆在頸後,在這種天氣裏很不舒服。

    兩人沒在水汽氤氲的屋子裏待太久,倒掉水後就坐在院子裏曬頭發,順便整理采回來的果子和藥草。

    沒過一會兒,院外傳來狗叫。

    喻商枝和溫野菜齊齊擡頭看去,見是孔麥芽背着一筐牛草回來,身後還跟着洗完澡一身濕的大旺和二旺。

    孔麥芽顯然不知道他們已經下山了,驚喜道:“師父,師母,你們回來了。”

    大旺和二旺跑到院子另一側瘋狂甩毛,水珠濺了一地。

    割來的牛草放到地上,孔麥芽每次來這邊都會順手幫忙打些草。

    喻商枝勸了幾次勸不動,只好随她去。

    兩個大哥回來了,溫二妞不再心裏七上八下,把草收到後院後,就牽着牛趕着鴨子去水塘。

    溫三伢也從屋裏出來,黏着自家大哥,寸步不離。

    溫野菜只好和他一起分揀着面前的枸杞。

    手上的活做到一半,蘇翠芬領着福哥兒出現在門口。

    請進來後,山上發生的事被講了第三遍,但夫夫二人都默契地隐去了黑熊母子的環節。

    他們兩個大膽的舉動勢必要引起親近人的擔憂,還不如不說,就當是兩人之間的一點小秘密。

    福哥兒沒去過深山,聽到溫野菜描述那場暴雨,驚訝地睜大眼睛。

    蘇翠芬和村裏大多數上了歲數的人一樣喜歡動不動就雙手合十,謝菩薩保佑。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昨晚那雨大的呀,村裏有人家的土牆都被沖垮了。”

    說罷又道:“地裏你們放心,早上你們鵬叔順道過去,看見大樹兩口子幫你們排了水田的水。”

    不過除此之外,她過來顯然是為了說另一件正事,這回看向的人是喻商枝。

    “昨晚下雨,村裏來了個老漢借宿,從村頭的于家開始問,說自己是個游方郎中。你也知道咱們村的規矩,外人是不能随便收下的,于家就去找了村長。孩子他伯公的意思是,喻小子若是得空了就去坐坐,晚上一起吃頓飯。”

    游方郎中這個身份讓喻商枝和溫野菜對視一眼,兩人無可避免地想到山上木屋裏的那張藥方。

    喻商枝很在意那張紙,沒多想就答應下來,“嬸子放心,我把家裏的事安頓好就過去一趟。”

    蘇翠芬完成了傳話的任務,叫上在一旁摸狗腦袋的福哥兒一起走,溫野菜抓了好些枸杞果和菌子塞給她,她不要,就轉而塞進福哥兒懷裏。

    福哥兒哪裏反應地過來,一回神就是沉甸甸的一兜子。

    蘇翠芬又數落起來,“家裏又不缺那點東西,你們留下吃。”

    喻商枝祭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嬸子收着吧,頭茬的鮮枸杞難得,嘗個鮮,還能給嫂子補補身子,至于菌子是我和阿野下山順手摘的,又不值什麽。”

    現在潘氏是許家的頭號功臣,全家都圍着她轉,只盼她能平安生下和許林的第一個孩子。

    蘇翠芬不求她一定生兒子,姐兒或是哥兒都好,母子平安,孩子健康就行。

    她先前是見過喬梅在生下多病的溫三伢後就日漸衰弱的樣子,再加上最近韓家的那個果哥兒出的事,令她更加提心吊膽。

    唯一能安心的一點就是喻商枝住在隔壁,真有個什麽事也能及時過來幫忙。

    這理由一出,蘇翠芬動作一頓,想了想就抓了一把。

    “這些也就夠了,喻小子不是說我那媳婦身子骨不差,補太過也不好。”

    福哥兒是個內向寡言的小哥兒,母親說什麽就是什麽,不過溫野菜還是單獨又給福哥兒抓了一把,叮囑他道:“哥兒也該多吃枸杞,對身子好。”

    福哥兒臉一紅,輕輕點頭。

    枸杞果嬌嫩,晚些時候溫二妞回來了,一家人齊上陣,把家裏的笸籮都用上,上面全是紅彤彤的,攤曬開的枸杞。

    其餘的藥草暫時曬在地上的竹席子上,天上的太陽明晃晃地挂着,很快把地面和田裏的水分蒸幹。

    午食用雜菌熬湯,煮了一鍋面條。

    雨後才冒出來的新鮮菌子有一種無法比拟的鮮味,一家人吃得肚皮滾圓,又消耗了喻商枝幾粒山楂丸子。

    下午喻商枝跟着溫野菜下地,去時順路給胡大樹和白屏也送了點枸杞果和野山菌,

    屋裏溫野菜按捺不住強烈的分享欲,終于還是背着胡大樹,把給母熊治傷的事偷偷講給白屏聽。

    小蝶哥兒明明聽不懂,但不知是不是被溫野菜的語調吸引,竟也躺在白屏的懷裏,睜着一雙葡萄珠似的眼睛直直地看,粉嫩的小嘴微微張着。

    白屏已經被溫野菜吓得心口亂蹦。

    “你們膽子好大,那可是熊!”

    溫野菜還在比劃,“你沒瞧見那頭小熊崽,這麽大,要不是怕母熊記住我的氣味,回頭上山遇見的時候揍我,真想摸一把。”

    白屏看他這副樣子,哭笑不得,“沒想到喻郎中也陪着你胡鬧。”

    溫野菜抿唇淺笑,說起喻商枝時他總會露出一種,與自己性格好似不太相符的羞澀。

    “我也挺意外他會答應,還給我出主意。”

    說完又想起來道:“那個蜂巢我還記得地方,你吃不吃蜂蜜,回頭我再去割一些。”

    野蜂蜜是好東西,比蜜糖還甜,白屏搖搖頭,“你別再被蜜蜂蟄了,蜂蜜吃不吃都一樣。”

    溫野菜卻想着下回上山還是去看一眼,之前聽喻商枝說過,蜂蜜裏有營養,就算胡大樹和白屏不舍得,給小蝶哥兒喝一些也好。

    兩人聊到最後,白屏慣例讓溫野菜抱一會兒胡蝶。

    小哥兒咿咿呀呀地伸手抓溫野菜的頭發,把口水蹭到他的衣襟上。

    溫野菜樂呵呵地把他舉起來又放下,逗得娃娃咯咯直笑。

    院子裏胡大樹正和喻商枝講,自己最近打算跟着胡大山出去幫人蓋房的事。

    “秋收之前還有空檔,算了算能接幾個活,上回喻郎中你說完,我們幾個兄弟回家商量了商量,覺得可行,無非是一人出點錢買點幹活的工具罷了,掙了錢一起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畢竟想多攢點錢買房子買地,也不好一直住在這裏。”

    眼下這幾間屋是賃來的,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喻商枝鼓勵了他兩句,待屋裏兩個小哥兒出來,便一起循聲望去。

    胡大樹見溫野菜把自家小哥兒哄得不哭不鬧,忍不住道:“菜哥兒很喜歡孩子,也會哄孩子。”

    的确如此,溫野菜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其實是個帶孩子的好手。

    畢竟溫永福和喬梅走的時候二妞和三伢都不大。

    喻商枝看着眼前溫馨的景象,情不自禁想到了溫野菜那個“生三個”的宏願,淺淺笑了。

    “若以後我們也有個小哥兒,像阿野是最好的。”

    潇灑無畏,堅強果敢。

    去地裏巡視一圈,多虧了村裏人的幫襯,沒出什麽大的纰漏。

    秋收前若是水稻被水淹,或是根被沖壞了,那可就全完了。

    離開原先的三畝地,又去了之後得的十畝地。

    這邊周圍不和其他家的田地挨着,中間有一塊地方生着好些樹,算是自然的一道界線。

    不久前水稻已經完成了插秧,且實現挖好了放養稻花魚的魚坑還有魚溝。

    稻花魚天暖之後就會開始繁殖,現在各家水田裏都竄着不少魚苗。

    他們同村裏人說好,可以用細網逮苗,賣給自家,因為魚苗的大小差不多,姑且按照五文十條的價格算。

    最近已經陸陸續續收了一些,放進了田裏。

    因此兩人今日過來主要檢查了一下水田周邊有沒有被雨水沖出缺漏,放跑了魚苗,好在結果是沒有。

    這些魚會自己在水裏找能吃的東西,天生地養,壓根不需要多管。

    至于旱地裏種的豆子和玉米,還有各類的菜蔬,按部就班地随着時令打理就好。

    留出的藥田裏生了些雜草,兩人挨個鋤過,簡單展望了一下種上枸杞之後的模樣。

    傍晚時,喻商枝從家裏拎了一只風幹的竹雞去許百富家拜訪。

    還沒進門,就聞見了一陣飯香。

    見他來了,許百富熱情地招呼他進去。

    喻商枝看見桌旁一位頭發斑白的老者回頭望來,估計是喝了點酒,此刻紅光滿面,倒是個和藹可親的人。

    “喻小子,快進來坐,這可是你的老前輩,姓陶,陶老哥,這就是我們村的草醫,頂好的後生,姓喻,你叫他喻小子就成。”

    看起來許百富已經和老者相談甚歡好一陣了,喻商枝送出手裏的風幹雞後頗為正式地行了個禮。

    “晚輩喻商枝,見過陶老前輩。”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日九還能堅持幾天,且九且珍惜(滿地亂爬)

    ——

    明天見哦~感謝在2023-08-15 11:26:25~2023-08-16 11:13: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2268000 18瓶;林妖何 10瓶;mirrofly 5瓶;許默 4瓶;愛糖的小豬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