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三更合一
林中,溫野菜的确遇見了一些意外
喻商枝一上午雖看了不過三個病患, 賣了兩粒丸藥,統共得了七十文錢,但也足夠在集市上帶着全家大吃大喝。
他先叫住了賣馄饨的老夫妻, 要了五碗小馄饨,說好過一會兒回來收碗。
又等賣油餅的轉回來時, 一口氣買了六個。
溫野菜只吃馄饨肯定吃不飽,多餘的一個喻商枝是給他的。
旁邊的溫二妞捧着馄饨碗,呲溜呲溜地喝湯, 過了一會兒故意裝作無意中說起, 剛剛出去逛時看見有賣油炸糕的, 有紅豆餡和白糖餡的。
起初溫野菜故意裝聽不見,還用眼神示意喻商枝不要掏錢。
等到溫二妞忍不住念叨第二遍時, 才放任喻商枝把銅板擱在溫二妞的手心裏,“下回饞嘴就直接說,拿錢去買上幾個。”
溫二妞喜滋滋地拿錢跑了, 還不忘牽上孔麥芽的手。
她兜裏還有七八個銅板,是過去攢的零花錢,打算趁機去買兩根新頭繩,也送給孔麥芽一根。
ㄚǔéLIáИgWΑИjìиzΗǐ二cんùǎйg
連顏色都想好了,這回要兩根桃紅, 兩根柳綠。
溫三伢則斯斯文文,擦幹淨手後咬一小口油餅, 喝一小口馄饨湯,再吃一個小馄饨。
喻商枝在一旁看着, 覺得這孩子日後長大了, 多半是個養生達人。
油炸糕很快買回來了, 三個紅豆餡, 三個白糖餡。
外面的油紙包上都挂着油,喻商枝覺得太膩,掰下來一塊嘗了嘗便不吃了,但看得出溫野菜很喜歡這個味道,一個口味吃了一個。
中午過後,攤子上又熱鬧了一陣。
不僅有斜柳村的村人,也有別村的。
大家互不相識,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來斜柳村找喻商枝看過診。
今日遇見了,少不得停下跟喻商枝和溫野菜打聲招呼,順便買點東西。
“這酸梅飲子看着就好喝,給我打一竹筒吧。”
“可能用我們自帶的水囊?”
“哎,喻郎中,溫哥兒,你家還賣草鞋呢?是自家打的?手藝不錯,怎麽賣的?”
“這藥煙上回去你們家抓藥時我就買過,好用得很,再給我拿六……算了,來都來了,拿上十根。”
溫野菜兄妹三個,連帶喻商枝和孔麥芽都不得閑,有人忙着舀酸梅湯,有人忙着數藥煙,有人忙着算賬,有人忙着收錢。
期間還有個漢子指了指藥箱子問:“喻郎中,今個兒也能看診麽,我最近腸胃好像壞了,總是拉肚子,有沒有什麽藥能吃吃看?”
說完就被從旁邊走來的夫郎踹了一腳,“我在這買豆腐呢,你說什麽拉肚子的事!”
惹來陣陣哄笑。
最後喻商枝沒收漢子的診金,因為問了兩句得知他是夏日貪涼喝生水,鬧了肚子,便讓他回去喝兩碗大蒜煮水,養兩天也就好了。
那個賣醬的漢子聽了幾耳朵這些人誇贊喻商枝的話,什麽鎮上花了小十兩沒治好的病,找喻郎中紮了幾次針,抓了幾副藥就吃好了雲雲,終于斷定這年紀輕輕的草醫是個深藏不漏的。
當即就要拉着自家媳婦過去看看。
小媳婦紅了一張臉,不是她不想去,只是有些毛病不好意思對旁人說,何況這草醫郎中是個男的!
可這機會難得,下回若是專門去一趟斜柳村找這郎中,遠了不說還耽誤事,思來想去,她還是垂着頭去了。
坐下後喻商枝見對方有些扭捏,便猜測或許是婦人家的一些毛病,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開不了口,便直接替她診脈。
脈象細弱,氣血寒滞。
喻商枝垂眸思索,招呼孔麥芽靠近些,低聲囑咐了些什麽。
孔麥芽聽明白後點點頭,便上前拉起賣醬家媳婦的手,“嫂嫂,你同我來。”
小媳婦迷迷糊糊地被她拽走,半晌後才回來,瞧着确實神色一松。
她沒想到,這也就比自己腰高一點的小丫頭居然是個草醫學徒,雖年紀小,可到底是個姐兒,有些話說出來就容易許多。
喻商枝附耳過去,很快得了孔麥芽的回話。
果然眼前的年輕婦人過去大半年裏,月事都是兩三月才來一次,且每次來時都痛得起不來床。
“此症需得好好調理,不然不易有孕。”
這話一出,眼前的小兩口就慌了,賣醬的漢子緊張道:“郎中,那這好治麽 ?”
喻商枝示意孔麥芽準備寫藥方,轉而對他們道:“你媳婦是過去年輕時操勞過度,虧了身子,我開一副調經湯,回去喝一喝試試。但此事急不得,需得慢慢調理,按時喝藥的話,一兩個月後便能見起色。”
漢子又問:“那調理好了,是不是就能懷崽子了?”
喻商枝知道村戶人最關心的便是來來回回這幾件事,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确是如此,但也不能操之過急。”
漢子聽出喻商枝的語氣,讪讪道:“那是,那是。”
除了調經湯,喻商枝這裏還有現成的白鳳丸,賣給了他們一些。
等把人送走後,喻商枝突然注意到左邊多了個小腦袋,正仰頭看自己。
四目相對,溫二妞托着下巴,皺起眉頭問他道:“喻大哥,什麽叫月事?麥芽剛剛跟我說,只要是姐兒就會來月事,那我怎麽還沒有?”
喻商枝啞然,雖說溫二妞确實快到來初潮的年紀了,但大庭廣衆之下說這些,他覺得無礙,不代表別人聽了不會想歪。
最後只得道:“回家再同你講。”
溫二妞懵懵懂懂地點點頭,想了想,還是再去問問孔麥芽。
不過孔麥芽年紀比溫二妞還小,對于此事也只學了個一知半解。
所以兩個臭皮匠沒論出個四五六,決定還是等收攤後找喻商枝解惑。
短暫的熱鬧過後,更晚些時候,集市上的人流明顯比上午要少很多。
過了申時,大家都開始陸陸續續準備收攤。
樁子家的豆腐早就賣完了,豆腐這東西過了晌午就不新鮮。
只不過他們一家子想要去集上逛逛,就把攤子上的東西還有驢車托給喻商枝和溫野菜看顧。
這會兒到了時辰就回來,各收各的東西。
溫野菜趁此機會支使溫二妞去打一大碗黃豆醬,這個天回去定也不想開火,回去後院折幾根胡瓜之類的蘸醬吃,也算是一道菜。
那賣醬的漢子多給了一勺,滿當當的一碗,溫二妞拿幹淨的布蓋上,放進竹籃子裏。
樁子家套好了驢車,兩家人來時一起來,走時也一起走,路過賣醬攤子的時候彼此都寒暄了幾句,約好明日還一起在這擺攤。
回去的路上,樁子家的驢腳程比大黃牛快些,把溫家落在了後頭。
但因不急着趕路,溫野菜也沒驅着大黃牛加速。
牛車晃悠着,終于把後面的三個小的都晃悠困了。
等喻商枝回過頭,看到的便是溫二妞靠在竹筐上,孔麥芽靠在溫二妞的肩頭,溫三伢則坐在另一邊,也倚在自家二姐的身上。
平日裏覺得二妞就是個貪玩的瘋丫頭,但這種時刻,才意識到她還是蠻有當姐姐的樣子。
喻商枝拍拍溫野菜的肩膀,示意他也朝後看,随後兩人無聲地笑笑。
回了家後都累得不輕,晚食對付了幾口,喂完大旺二旺還有後院的雞鴨後,時間也已不早了。
喻商枝看着溫三伢喝完了藥又漱了口,把藥渣出門倒掉後,收拾停當再進屋,溫野菜已經打好了洗澡水。
兩人被熱氣一蒸都是哈欠連天,頭一回什麽也沒多幹地洗完澡,把洗澡水倒了後就匆匆上床。
眼一閉一睜,又是新的一天。
……
第二日早上溫三伢沒能起來,好在并沒有生病,大約只是昨日累着了。
他長這麽大還沒趕過集,更別提在集市上待一天了。
新鮮是真的,開心是真的,但身子骨受不住也是真的。
喻商枝叮囑他今日在家好好休息,溫野菜去隔壁許家打了個招呼,勞煩蘇翠芬中午的時候給隔壁的自家小弟送碗飯。
再次出門時板車上變成了四個人,溫二妞昨晚已經被喻商枝解了惑,明白了什麽叫月事和初潮。
導致今日怎麽坐怎麽不舒坦,總是擔心自己突然血流成河。
孔麥芽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拿着狗尾巴草教她繼續編小狗。
溫二妞好不容易學會,卻突發奇想要給小狗多安幾條尾巴,于是一條、兩條、三條……
最後拿給喻商枝和溫野菜看,溫野菜見過那四不像的東西,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這是什麽妖魔鬼怪?”
喻商枝默默數着尾巴的數量,冒出一個不可能有合理的猜測。
“該不會是……九尾狐?”
溫二妞一聲驚呼,将喻商枝引為知己。
并把狗尾巴草編的九尾狐鄭重其事地送給了他。
喻商枝接過來,答應她拿回家就擺在卧房的窗臺上。
竹籃裏多了個九條尾巴的狐貍狗,而這一日擺攤的生意也比前一日要火爆。
約莫是昨日買了藥煙的不少人回家試了後覺得好用,就介紹了不少村裏人來買,或是再給他們捎帶一些。
昨日好些人只買兩根或是四根,今日大都是十幾根的拿,導致二百根藥煙的數量飛速減少。
而酸梅湯本就比藥煙受歡迎,還沒到晌午就快見底。
孔麥芽的草鞋經過昨日本就只剩下三雙,被一個人講到八文一雙,全都買走。
“這麽一看,早知道把家裏剩下的藥煙也帶來。”
溫野菜看着錢罐裏的錢,笑得見牙不見眼。
喻商枝盤算一番道:“既如此就今晚早回去多卷些藥煙,明日賣最後一茬。”
三日的大集,溫家賣了七百根藥煙,賣了一兩多,酸梅湯約莫五百份,收入二兩半,喻商枝看診加賣藥,得了大概五百五十文,加在一起有個四兩銀子。
雖說往日喻商枝上山打些野物,也能賣出這麽多,可哪有這次的生意這般省心。
酸梅湯只需要丢進鍋裏煮,卷藥煙也不累,一家人早已是熟能生巧,在院子裏乘涼順便聊聊天,花不了大半個時辰就能做完。
好些人家半年都掙不到四兩。
所以哪怕最後一日全家逛集市的約定,因為溫三伢身子沒恢複不能成行,也沒影響家裏人的好心情。
回去前溫野菜給家裏添置了不少東西,趁着各家攤子上剩的貨品都不多,連帶不會刻意花錢去買的,看起來沒那麽必要的東西,也都上前一通講價,滿載而歸。
自這日之後,喻商枝和溫野菜卧房的窗臺就多了一個粗瓷花瓶,裏面插着外出時随手折的鮮花,旁邊一個竹編的巴掌大筐子,裏面擱了一只漸漸發黃幹燥的草編小狗,還有兩個兔子指環。
***
六月初,溫家新屋上梁。
張木匠一大早就趕着自家的牛車,把系着紅布的房梁和榆木箱子送過來。
上梁這種日子,制梁的木匠也都是主家的座上賓,且還要負責在上梁時喊吉祥話。
加上這次的主家是喻商枝,張木匠覺得自家這張老臉都有了光。
村裏人打箱子基本都是給家裏的姐兒或是哥兒當陪嫁,所以斜柳村的人發現溫家定了一口箱子之後,就知曉這是開始給溫二妞攢嫁妝了。
這個年紀已經可以定親,雖然知道溫家和許家關系近,可既沒什麽正式的說法,就代表旁人還有機會。
何況溫二妞遺傳了喬梅的好相貌,任誰看都知道她是個美人坯子。
就是溫野菜那哥兒定是眼高于頂,可別最後不舍得嫁妹子,再招一個贅婿進門吧?
有人這麽想,也有人躍躍欲試地想趕早請人去溫家說親。
再溫野菜不知道有不止一家人已經打起二妞的主意時,上梁的吉時已至。
從村裏請來的八字好的漢子早已經在院子裏站定,一邊四個,拉起捆房梁的繩子,喊着號子就上了梯。
張木匠站在正中,嗓門洪亮地喊道:“今日天睛來上梁,主東修的好華堂。華堂修在龍口上,大家齊心來上梁。上一步一品當朝,上二步雙鳳朝陽……十步上得全,榮華富貴萬萬年!”
他們幹木匠的都有一肚子這種詞,其實今日溫家蓋的不是正屋,就是添個東面的廂房,可在張木匠眼裏喻商枝已經算是個大人物了,便挑着厲害的詞往外說。
但畢竟是好日子,沒人挑他的錯。
胡大山眼珠子不敢錯一下地指揮着房頂的漢子擺梁木,哪邊高哪邊低都有講究。
梁木落下後紅布不急着拆,回頭還得封房頂,等入住的時候再拆才吉利。
完事之後溫家擺席,按照規矩請蓋屋的工匠、制梁的木匠和幫忙擡房梁上屋頂的漢子。
家裏擠擠挨挨做了十幾號人,大口吃肉,大口吃飯,席上還有酒水和酸梅湯,不亞于一頓村裏辦紅事的酒宴。
上梁時要抛好些福果,多是花生、棗子一類的,落在地上也是浪費,溫二妞和孔麥芽撿起來,拿到院子外給外頭圍着的孩子們分了。
花生剝掉殼,棗子洗一洗都還能吃。
上梁後沒幾日,房頂也徹底竣工。
胡家三兄弟心眼實誠,除了幫忙蓋屋,還壘了豬圈,盤了新屋裏的炕,最後剩下些木材和兌好的黃土,也不浪費,愣是把前院後院的圍牆補了補。
最後結工錢時喻商枝一人多給了十文,卻沒人肯收。
在他們看來,這些日子在溫家幹活,中午吃的比在家都好,工錢也給的足夠,哪能再占人家便宜。
等新盤的炕幹燥了五日,溫二妞就正式從西邊的小屋裏搬了出來。
兩個孩子因此都擁有了自己的房間,喻商枝發話,伺候屋子裏可以任由他們裝扮,依着自己喜歡的來。
于是溫三伢把自己寫的大字用漿糊黏在了牆上做裝飾,而溫二妞則小心翼翼地從自家的碎布頭裏選了一塊顏色好看的,四邊裁平整,用釘子砸進了床頭的位置擋灰。
新屋的工事告一段落,入了伏天後,喻商枝和溫野菜終于得了空上山,采今年夏天頭茬的枸杞。
除了枸杞子,喻商枝還打算斫一些枸杞的枝條,拿去溫野菜給他預留出的一畝藥田裏,試一試扡插種植。
比起其他需要等秋天收了種子後在播種的草藥不同,扡插決定了枸杞春秋夏三季都能種植,且扡插的枸杞一年便可結果,兩三年後進入盛果期。
假如伏虎山上的野枸杞品質不錯,那麽喻商枝完全有把握将其移栽到自家的藥田裏。
枸杞是價高且需求量極大的藥材,如果能把枸杞種植做好,未來數年會有源源不斷的收益。
夏日只有清晨的短暫時間不算太熱,可夫夫二人卻不得不全副武裝,把鞋面和褲腿和大旺二旺的爪子上都灑滿了雄黃粉,才敢進到山裏去。
溫野菜說的野枸杞長在深山,據他所說旁邊就是一截斷崖,每次過去都膽戰心驚,但站在崖面往下看風景卻很不錯。
兩人已經不是第一次結伴進伏虎山,如今就連喻商枝都已記得好幾條山路。
彼此相攜拿着長竹竿開路,時不時互相攙扶着越過不好走的地段。
一路上遇見草藥喻商枝便會停下來采挖,溫野菜跟他學了這麽久,手法也有所進步,雖然慢一點,但能保留下草藥最好的品相。
大旺和二旺沒得到主人命令時寸步不離,只有一對耳朵和鼻子一直在忙活,捕捉着林子中可能稍縱即逝的各類動靜。
除了草藥,夏季山裏各類野果也多起來。
溫野菜憑記憶找到一叢胡頹子,鄉下又叫羊□□果,這個季節已經熟透了,有些被雀兒啄了吃,可完好留下的更多。
“你嘗嘗這個。”
他很快摘下一捧,用幹淨的手帕擦了擦和喻商枝分着吃。
胡頹子可以用來熬糖,足以可見多麽甜。
喻商枝嘗了幾個,覺得味道确實不錯。
腿邊的大旺和二旺仰着頭讨要,他笑着給它們的嘴裏也丢了幾顆。
但獵狗吃小野果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喻商枝親眼可見它倆囫囵吞了,怕是連點味兒都沒嘗到。
“多采些帶回去吃,葉子也摘些。”
溫野菜正在摘果子,聞言回頭,“葉子可以入藥?”
喻商枝颔首,“葉子可止咳平喘,果子其實也有開胃止痢的作用。”
兩人摘了好些葉子鋪在竹籃底部,再把紅彤彤的果子堆上去,最後蓋上一塊布,暫且擱在竹筐裏。
越往高處走,空氣愈清冷。
在山腳下穿着長袖長褲時熱得人心焦,但是如今卻剛好。
走了一個半時辰,總算是到了野枸杞樹生長的地方。
撥開擋眼睛的層層樹葉,眼前豁然開朗。
入目所及的幾棵枸杞樹顯然有年頭了,樹幹虬結,姿态各異,其上綠色掩映之間,果實累累,令人見之心喜。
“今年的天氣不及去年的熱,咱們這會兒上來采倒是正好,你來瞧瞧,這些枸杞品相如何?”
溫野菜站在樹下一蹦三尺,壓下一根最矮的枝條,一把撸下來好幾顆。
“品相很不錯。”
喻商枝掃一眼就知道此處生的枸杞是珍品,上一世他生活的時代,這等無人打擾的深山老林已少之又少,什麽東西冠上“野生”二字價錢都要翻倍,卻沒多少是真正野生的。
身在喻家他見過的好東西不知凡幾,但這株枸杞即使在他看來也是難得一見的水平。
一聽喻商枝這麽說,溫野菜便挽起了袖子,開始琢磨從哪裏往樹上爬。
“這裏怕是整個村子裏也只有我知道,在過一陣子熟過了落地也是浪費,除了最頂上的夠不着留給鳥雀,餘下的咱們不如都采了帶走。”
兩人說幹就幹,先是在地上鋪了張被單,之後喻商枝負責采低處的,溫野菜則負責采高處的。
枸杞樹年頭再久也不會長得多高,但樹冠龐大,如同一把展開的綠色華蓋。
喻商枝擡頭去看,見溫野菜踩着的大部分枝桠都足夠粗壯結實,看起來應當沒什麽危險,才放下心來,專心致志地摘手可觸及的果子。
枸杞曬幹後和葡萄幹差不多,但新鮮時看起來卻如同一個個小小的紅燈籠。
喻商枝比劃了一下此處的枸杞大小,怕是曬幹了足有成年人的一段指節長,拿去鎮上藥鋪賣,一兩就能賣到百文。
兩人摘完一棵樹,又一起換到另外一棵樹
此外也不忘尋了一些合适的枝條砍下,專門選側生新發的,上面無花無果的,捆在一起後,只等背下山後帶去自家藥田栽培試試。
此處總共有五棵枸杞樹,才采了三棵,帶來的筐子就已經裝不下了。
喻商枝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拉着氣喘籲籲的溫野菜靠着樹坐下歇息。
溫野菜雖然累,但也難掩興奮。
他抓了一把枸杞果仔細端詳,問喻商枝道:“這些曬幹以後你要留下用還是拿去賣?”
“留下部分即可,枸杞價貴,村裏舍得用的人不多,留下些咱們自家人補身子。”
村戶人好些人病了也不舍得找郎中,找了郎中的這部分人裏還有好些不舍得拿錢抓藥。
喻商枝常在藥性略打折扣的前提下,給他們開盡可能價廉的處方,像枸杞這種東西,也就是村裏手裏銀錢寬松的人家,舍得在媳婦或是夫郎懷孕時買一點罷了。
喻商枝說完才注意到溫野菜伸出的手上有一些細碎的傷口,他皺起眉,拉過來看。
不消說,都是方才爬樹的時候被樹幹的凸起或是枝條、樹葉劃傷的。
“疼不疼?我給你抹點藥。”
溫野菜不當回事,“抹什麽藥,黏黏糊糊的,這點小傷過幾日就好了。”
喻商枝卻很堅決,愣是拿過水囊把傷口上的泥土和灰塵沖洗幹淨,然後在幾處最明顯的劃痕上抹了些藥膏。
既不影響活動,也免得傷口感染加重。
溫野菜本以為喻商枝會小題大做把自己的手捆成個粽子,見到只是抹了些涼絲絲的藥膏,遂也不介意。
片刻過後大旺和二旺突然興奮起來,過來銜着溫野菜的衣角拖拽,原本倚着喻商枝有些犯困的溫野菜登時精神百倍。
“可能是發現了野物,我随它倆去看看。”
野枸杞生長的位置已經算是他們能走到的,伏虎山的最高處,再往上就連溫野菜也不敢去,害怕有猛虎或是熊瞎子之類的大型野獸。
哪怕喻商枝已經在研究可以麻倒它們的麻藥,這次以防萬一還帶了一瓶,但貿然去招惹顯然也太愚蠢。
所以他答應喻商枝,只在附近二裏之內的林子裏轉轉。
喻商枝目送溫野菜背着箭囊,跟在大旺和二旺身後進入林子,左右無事,索性把摘的枸杞在面前攤開,開始撿拾裏頭的草葉。
這些枸杞是要賣大價錢的,可得好生處理。
哪知他左等右等,等到大半枸杞中的雜物都被挑出來丢掉,溫野菜還沒回來。
喻商枝緩緩起身,望向自家夫郎方才消失的方向,山風吹動草葉,簌簌作響。
他一邊安慰自己,溫野菜是經驗老道的獵戶,且還帶了沁了麻藥的弓箭,不至于沒分寸地将自己置于險境,一邊卻難以控制內心的擔憂。
夏季是山中野物最活躍的時候,雖說此處水草豐美,野獸不缺吃喝,可它們攻擊人類往往也不是為了果腹。
因為據說人肉并不好吃,并不在野獸們的菜譜上。
喻商枝側耳細聽山中的聲音,他之前失明過好長一段時間,練就了一手極佳的聽力。
屏息凝神,辨別了好半晌,似乎真的隐隐約約聽見了深林中傳來的狗叫。
伏虎山中可沒有野狗,所以這叫聲一定來自于大旺和二旺。
他心裏咯噔一聲,并沒有猶豫太久。
快速整理了一下随身的東西,把配好的麻藥揣進懷裏,又掏出一柄上山前溫野菜給他用于防身的匕首,雖然防的是毒蛇一類,可刀刃鋒利,多少也算個武器。
深山無人,餘下的東西放在這裏也不怕丢失,喻商枝拿好東西,循着聲音的來源處趕去。
林中。
溫野菜的确遇見了一些意外,不過實際情況與喻商枝所設想的不太一樣。
只見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大旺和二旺正警惕着提防着面前的龐然大物,而提防的對象,是一頭受傷但護崽的母熊。
說來也是倒黴,他們一人二狗主仆三人本來是來追兔子的,哪知那兔子被追得慌不擇路,沖進了一叢灌木。
大旺和二旺跑得飛快,去勢不減,也跟着一頭紮了進去,哪裏知道灌木叢後居然藏着一頭小熊崽。
幾步開外的母熊見到獵狗便發出暴怒的吼叫,明明它的崽子一根毫毛都沒動,若有心不是不能兩巴掌把狗拍飛,但擋不住母熊護犢子心切。
就在溫野菜都已經掏出弓箭準備伺機而動的時候,那母熊卻跑了兩步就猛地一頭栽倒,旁邊的熊崽急得團團轉,但也沒什麽辦法,幾個月的熊崽還不具備獨自生存的能力,面對受傷的母親更是束手無策。
溫野菜等了好半晌,确定母熊沒有行動能力後才敢湊近了些查看。
不看不要緊,一看才發現母熊的後背上居然有一道極深的傷口,因為天熱且沒有處理,傷口邊緣已經腐爛,以至于招來了亂飛的蠅子。
他皺起眉頭,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以他的經驗,若是這頭母熊死了,這頭熊崽也活不下去,八成會成了山裏老虎的盤中餐。
熊崽懵懂,沒有什麽殺傷力,溫野菜身為獵戶,說實話不該對這些野獸起什麽多餘的恻隐之心,可一想到這頭熊崽要是沒了娘就必死無疑,難免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因而在喻商枝好不容易循着大旺和二旺的叫聲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詭異的情形——
溫野菜領着大旺和二旺,神色凝重地望着一頭倒地不起的黑熊,一旁甚至還有一頭小許多號的熊崽,正守在大熊身邊不願離去。
他看了好半天,确定那熊不動彈後,才敢出聲,“阿野,莫非你打倒了一頭熊?”
可他看這頭熊身上也沒有溫野菜射出去的箭矢。
溫野菜乍聽到人聲,當即一個激靈,回過頭見是追來的喻商枝才松口氣。
“你怎麽來了?”
他快步走到喻商枝跟前,見他神色緊張。
“我等了你好久都沒等到,又隐約聽見大旺和二旺在叫,怕你出事。”
溫野菜搖頭,示意他看向那頭母熊。
“我本都做好逃命的準備了,但這頭母熊好像本來就受傷了。”
他拉着喻商枝的手,繞到一側,指向那頭熊背後的傷口。
喻商枝作為郎中,比他對傷口壞腐的氣味更敏感些,很快就注意到了。
“這傷八成是山裏其他猛獸咬的?”
喻商枝聽說過黑熊幾乎沒有天敵,但母熊偶爾會和其它公熊以及老虎起沖突。
“我估計是老虎。”
溫野菜又看了一眼那頭熊崽,半晌沒再開口。
喻商枝疑惑予他的沉默,片刻之後,卻突然明白了溫野菜的心思,他試着問道:“你是不是想救這頭母熊?”
溫野菜的心思被戳破,目光有短暫的慌亂。
“我的确有這麽個念頭,因為熊崽要跟着母熊生活一年多,在此之前母熊要是死了,它也活不了。”
喻商枝細思片刻,果斷道:“那咱們就救。”
雖說他不是獸醫,但基本的外傷處理都是通用的。
溫野菜本以為喻商枝會勸自己,可沒想到喻商枝如此快地做出了選擇。
“可是說不定會有危險,我的确可憐熊崽,可若咱們因此陷入危險,同樣是得不償失。”
母熊看起來是沒力氣了,但熊崽很有可能被突然出現的生人吓到,剛才溫野菜的遭遇就是個例子。
難保母熊會不會因為護崽心切發動又一次攻擊。
喻商枝擡了擡唇角,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瓷瓶。
“那個不是問題,但前提是,咱們想個辦法讓熊崽把麻藥吃進去。”
這回上山,以防萬一,他把先前配的麻藥裝了一些随身攜帶,沒想到竟然能派上用場。
箭頭上雖塗了麻藥,但現在用箭去射傷母熊很可能讓它的情況更差,甚至因此受驚。
這個年代又沒有注射器,沒辦法自制吹麻針筒。
溫野菜冥思苦想好半天,忽然猛地擡頭。
“我有個辦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溫野菜的辦法是喻商枝沒想到的。
他的小夫郎居然去林子裏轉了一圈,手裏就多了一塊蜂巢。
上面的蜂蜜散發着陣陣甜香,別說是熊了,便是人聞了也很想嘗一口。
“我從野蜂巢裏割的,不是都說熊最愛吃蜂蜜麽?”
溫野菜的一雙眼亮晶晶的,獻寶似的把蜂巢遞到喻商枝面前。
後者接過去,忍不住問道:“你沒被蜜蜂蟄到吧?”
溫野菜笑道:“這你放心就好,我光屁股的時候就會掏蜂窩了,從沒失手過。”
喻商枝點點頭,兩人把蜂巢分成兩塊,一塊帶回家,另一塊做成灑了麻藥的食餌。
這種麻藥有輕微的味道,但混在蜂蜜裏完全可以被蓋過。
緊接着,他們把蜂巢分成幾小塊,用力朝前抛出,全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兩頭熊的身邊。
喻商枝和溫野菜隐到不遠處的大石後,大旺和二旺也乖乖趴倒在地,開始耐心地等待。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
1、“今日天睛來上梁,主東修的好華堂。華堂修在龍口上,大家齊心來上梁。上一步一品當朝,上二步雙鳳朝陽……十步上得全,榮華富貴萬萬年!”——摘自網上搜到的上梁吉祥話
2、麻藥不科學,劇情純架空,請勿當真,請勿模仿
感謝在2023-08-14 11:43:35~2023-08-15 11:26: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魚吐泡泡 50瓶;爾玉 13瓶;看淡傷感美 10瓶;許默 3瓶;愛糖的小豬、玉言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