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三更合一
還疼不疼?
若說先前這十畝肥田只還在腦海裏, 現今實實在在踩在上面,感覺都不一樣了。
那錢家派來的小管事拿了錢就走了,畢竟這邊已經不是錢家的地了, 上頭也吩咐過莫要來打擾。
外人走後,溫野菜就迫不及待地領着喻商枝, 把十畝地都走了一圈。
這個時代的一畝地比現代的一畝地要小,換算一下,大抵也就是五百來個平方。
可十畝地, 加起來就也有五千多平方。
走一圈下來, 步數不少, 可兩人一點都不覺得累。
“現下得了這十畝好田,咱家先前的三畝地就不夠看了。一年不過能産一石多點的糧食, 還得是天公作美,緊着弦料理,半點不錯的時候才成。不過好處是麥子收了不用愁種豆子還是玉米了, 這下兩個都種也妥妥地夠用。到時再從這裏辟出兩畝,給你做藥田,如何?”
喻商枝聽着溫野菜的規劃,想了想道:“地裏種豆子可以固肥,所以不妨還是把家裏空出來的旱田種上豆子, 到時做澡豆的原料就從那邊出。藥田先取一畝,我先試試看。若是出了岔子, 不僅藥種不成,還耽誤種糧食, 那可就糟了。”
“那就依你。”對于藥田的事, 溫野菜全權交給喻商枝決定, 不過種豆子固肥,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種豆子還有這等好處?不過以前也聽村裏種田的老把式說,種豆子養地,但為什麽養,誰也說不明白。”
喻商枝自是知道其中原理,便嘗試着簡單解釋了一通,可惜還是有很多名詞,無法換成這個時代常見的說法。
溫野菜聽得撓撓頭,“雖是沒太明白為什麽,可起碼曉得種豆子是好事。”
喻商枝笑道:“是這樣沒錯,過去我還聽說,有地方會水旱輪作,收了稻子後把水田抽空,種上豆子,給田地休養生息的機會。”
這說法聽得溫野菜有些躍躍欲試。
“既家裏現在地多,不怕耽擱,回頭也可以拿家裏那畝水田試試看。”
這也是喻商枝喜歡溫野菜的地方,他不似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思想保守,似乎更樂于接受新生事物。
不過想想也是,溫野菜自己就是個與世道主流格格不入的“悍哥兒”,他若是随波逐流,怕是早早就胡亂嫁人,任由自己的命運拴在一個并不喜歡的男人身上了。
可惜喻商枝到底對農事知之甚少,搜腸刮肚說出來的那些,還都仰賴于前世讀書足夠多的緣故。
不然他想,說不準自己還能畫點什麽後世研究出來的農具圖紙,乃至搞一搞育種嫁接之類的事。
但隔行如隔山,他還是好好專注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吧。
随後溫野菜和喻商枝商量着,這十畝地裏的水田還是種上稻子,這會兒種雖然晚了一些,實則氣候上也過得去,總比撂着什麽也不種來得好。
為此喻商枝又提出一個想法,這回直接在稻田裏放養魚苗,搞一搞稻花魚養殖。
稻田養魚在後世早已是通行的做法,但似乎在當下,至少在涼溪鎮下面的村子裏,并沒有成為常态。
想到這個主意,也是因為喻商枝記得溫野菜說過,城裏人有專門偏愛吃稻花魚的,說稻花魚有一種不同于河魚的香味。
如果能搞一搞業餘養殖,田裏的稻花魚數量會多不說,還能對稻花魚的生長階段有更精準的把握。
溫野菜讓他說得摩拳擦掌,簡直想用十畝地幹一番大事業。
不過到了晚上熄了燈,喻商枝就有些後悔白天出了那麽多點子了。
因為今晚的小夫郎,明顯并不專心。
往日裏喻商枝把他親得七葷八素後,他早就迷迷糊糊找不到北了,今日估計是腦子裏還想着事的緣故,以至于喻商枝都上去想要脫他衣服了,他突然冒出一句,“相公,你說若是要在水田裏養稻花魚,那魚苗從哪裏來?”
喻商枝一口氣沒上來,登時也不講究什麽慢條斯理的氛圍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溫野菜和剝洋蔥一樣給料理完畢。
“哎!等等!”
溫野菜還沒反應過來,身上的人就壓了下來,接下來發生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很快,他就把什麽水田旱地養魚種豆全都抛在了腦後,整個人在喻商枝全然不同以往的攻勢下舉了白旗。
某一個時刻,他好像被抛去了浪花的浪尖,急需抓住點什麽東西,便用力去攀附喻商枝的後背。
溫野菜到第二天天亮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在喻商枝的背上抓出兩道血印子。
隔了一夜,不僅血印子的血凝固成了血痂,周圍甚至有點腫了。
他好生愧疚,主動拿了藥來給喻商枝抹。
本來還有心怪罪一些喻商枝把他翻來覆去,抱上抱下,如今自己沒少從中品出甜頭,對方卻傷着了,只好把抱怨盡數咽了回去。
“還疼不疼?”
他收起藥膏,又湊近了吹了吹。
涼絲絲的氣息拂過創口,喻商枝覺得小腹再度微微一緊。
……不由地嘆了口氣。
果然有些事情一旦開了口子就收不住,自己過去都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如此貪戀于床帏之事。
為了不再大白天的就“犯錯誤”,喻商枝趕緊套上外衣,“不礙事了,一點小口子而已。”
溫野菜默默忖道:哪裏是什麽小口子,比劃一下都有一根指頭長了。
他低頭認真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指甲,下定決心以後都要好好修剪再磨平。
***
溫家新添置了十畝地的事情,很快成了村裏人茶餘飯後的新談資。
因為溫野菜這兩日各家買種子,又去鎮上鐵匠鋪打新農具,聽說還可能雇人去幫忙,壓根就瞞不住。
就連來家中找喻商枝看診的人,都忍不住打聽兩句。
喻商枝收回把脈的手,先對來看診的老伯說:“只是牙龈紅腫,我這裏有些清熱去火的藥丸,吃上幾粒就好。”
說完見對方面露難色,猜到是不樂意花錢,很快改口,“家裏可有花椒?”
那老伯當即點頭,“有的,家裏種了幾棵野花椒嘞。”
喻商枝便道:“回去用花椒煮水漱口,在口中多含一會兒再吐掉。這幾日少吃肉,多吃菜,多喝水,往後也記着用鹽水漱口和楊樹枝刷牙,你這牙已經掉了好幾顆了,若是繼續掉,可就連吃飯都咬不動了。”
這會兒的人不注重口腔衛生,三四十歲就開始掉牙的人都有不少。
其實像楊柳枝、粗鹽粒這些東西,斜柳村這等日子還算不錯的村落,大多數人家都是用得起的,只是沒有那個意識。
說罷他才接上那老伯媳婦打聽田地的話,正巧外頭還等着兩三家的人,索性有有意無意地也說給他們聽。
至于說辭,當然是早就商量好的,不會牽扯上錢家。
“家裏四口人四張嘴,先前的三畝地哪裏夠吃,眼下手裏有點銀錢,又碰巧得了個緣分,認識一個人折賣土地,便咬咬牙要了十畝,畢竟過了這村沒這店。如此既不愁口糧,過幾年二妞出嫁說人家的時候,也不會被人看輕。”
而緣分是什麽,長眼色的人都沒問。
那十畝肥田原先的主人,其實村裏也有不少人知道。
聽說是早年在鎮上做商戶發了財,搬到鎮子上住的一戶人家,家裏的地是請族親料理的。
這會子變賣,多半是家裏急用錢。
喻商枝是個做郎中的,經常去外村幫人看診,說不準因此結識了什麽貴人。
這是人家的本事,有些人眼熱歸眼熱,可也沒有辦法。
總不能放下鋤頭拿起脈枕,也學着人家當草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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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消息傳到常金蓮的耳朵裏時,她卻是結結實實地砸了家裏一個碗。
在院裏的王百川聽見動靜,直接幾步跨過來,瞪大了一雙牛眼。
“這個月你砸的第三個碗了!你是手抖端不住飯碗了不成!這日子你要不想過,不如就別過了!”
常金蓮氣得渾身發抖,她嫁過來這些年,給王百川生了兩個大胖小子,還有一個出落地亭亭玉立的幺哥兒,婆母活着時都對她客客氣氣,何曾見王百川和自己紅過臉!
可自從王小玉出了事,這個家就全變了。
“你還有臉說!你的親生哥兒現在那般模樣,你就說究竟管不管!”
王百川簡直恨不得給常金蓮一個耳刮子,這婦人近來是越來越瘋了。
“還不都是你把玉兒慣成如今的樣子,我早說在村裏給他找個踏實本分的莊稼漢子就成,當初那麽些好人家的小子上門提親,你愣是一個都看不上,非要讓他去水磨村嫁書生,現在倒好!我告訴你,我就是念在他是我親生哥兒的份上,不然他犯的事情,合該直接被浸豬籠!”
“浸豬籠”三個字一出,常金蓮就好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她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終于軟綿綿地跌坐在地,捂住臉哭了起來。
王百川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只問你,那唐家人現在究竟是怎麽想的,他們還要不要娶玉兒?”
常金蓮猛地擡起頭,“那唐文對玉兒做出那般腌臜事,你還想讓玉兒嫁給他不成 ?”
王百川狠狠跺了跺腳,“我看你真是糊塗了!現今玉兒不嫁給唐文,那還能嫁給誰?我就問你,誰還敢要他!若唐文不肯娶,他這輩子就算是完了!你我還有一口氣便還好,若咱倆沒了……”
他看了一眼屋裏,也就是今日老大老二帶着媳婦都下地去了,他們老兩口才在屋裏這麽說。
“等咱倆入了土,老大老二一分家,你當誰還容得下他一個老哥兒!”
常金蓮一下子被他點醒,是了,她現今其實哪怕再恨,再罵,可到底也不想再把自家哥兒逼上絕路。
可若等自己和王百川都不在了呢?
那唐家害了她家玉兒後便裝死,是否就吃準了她們家會把這苦果心甘情願地咽下去?
常金蓮的唇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若真是如此,她就偏偏不能讓唐文如願。
如今她也不指望姓唐的考什麽功名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得娶她們家玉兒過門,給玉兒一個名分才成!
常金蓮當機立斷,說幹就幹。
誰也不知她夜裏都輾轉反側地想了些什麽,總之她隔天就換了一身最好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地立立整整,提着一個小包袱,還拉上了同樣收拾一新的王百川及自家兩個人高馬大的兒子,精神奕奕地去了水磨村。
王家如何,溫家這頭一概不知,因為小兩口又有了新的頭疼事。
那就是溫三伢病了。
這次算是自從喻商枝來後,這孩子病得最厲害的一次,咳喘症又犯,半夜裏躺都躺不下。
一開始只是因為前兩日的風雨,令三伢有些着涼,但初時只不過是尋常風寒,在喻商枝的看顧下沒多久就能好。
哪知某一日被喻商枝逮到,原來溫三伢成日躲在被窩裏看書。
這書,顯然就是喻商枝上回去鎮上買的那本,青衿書院夫子出品的參考書。
要說溫三伢手不釋卷,從拿到書那日就開始了。
實在是姐弟兩個得到了禮物後都很是興奮,比如二妞天天頭頂帶着大花出去炫耀,恨不得睡覺都不摘。
三伢則是有空就捧着書看,可他到底沒在學塾上太久的學,雖是識字,許多的地方仍是看得半懂不懂,每當這種時候他就磨墨鋪紙,把不明白的地方記下來。
反正他記得喻大哥說過,明年開春自己說不定就能回去念書。
到時候就拿着這些去請教夫子,兩不耽誤。
家裏現在桑皮紙足夠使,溫三伢便也不像從前一樣十分儉省着用。
後來染了風寒病倒,他卻正看在興頭上,只想趕緊把這粗粗地看完第一遍再好好休息。
因而哪怕喻商枝每日叮囑,讓他以保養身子為上,他還是偷摸把書壓在了枕頭底下,只要屋裏沒人,就翻出來瞅幾眼。
幾次三番的,終于把自己的病症折騰重了。
喻商枝沒收了溫三伢的書,心裏卻有些自責。
本來想着送一讓孩子開心開心,哪知這遭成了樂極生悲。
尤其是眼看三伢的生辰就要到了,若是如此病着過,聽起來也不是個好兆頭。
故而當晚,喻商枝就和溫野菜商量,自己和溫二妞換了位置,他陪着溫三伢在西屋睡,方便夜裏照顧,溫二妞則去跟着溫野菜睡,左右哥兒姐兒之間是沒有避諱的。
換過來的夜裏,溫野菜不放心,偷偷披着衣服出來看。
期間被大旺和二旺發現,他趕緊豎起手指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随後蹑手蹑腳地到了門邊,推開一條縫。
借着稀薄的月光,他發覺喻商枝竟還沒睡,而是靠在床頭時不時看一眼溫三伢,給他揉着止咳的穴位。
而在他推門時,就已經被喻商枝察覺到了。
他看到自家相公笑了笑,一顆心驀地就落了下去。
這回溫三伢病重,定然和從前那幾次不一樣了,有喻商枝在,定能化險為夷。
……
溫三伢徹底退熱的這天,溫野菜和溫二妞都出門了,喻商枝在家看診。
剛送走一個被毒蟲咬了的村民,就見傅家的傅老四提着一筐子東西走進來。
“喻郎中,忙着?”
喻商枝擺手,“不忙,這會兒沒病人,老四你來可是有什麽事,家裏老太太可好?”
雖這麽問,其實喻商枝一眼就看出來了傅老四上門的緣由。
這還要從傅老四那位心口不舒服的阿奶說起。
傅阿奶已經在喻商枝這裏瞧了好幾回,藥吃下去這段時日,眼看老太太精神頭好了許多。
唯獨因為家裏不讓她吃肥肉,成日裏的鬧騰,要麽不喝藥,要麽不吃飯,還經常坐在家門口,逢人就說兒孫不舍得給她吃肉。
村裏人都知道內情,拿這執着的老太太沒辦法。
後來還是喻商枝想出了一個主意,教傅家人如何用冬瓜僞裝肥肉。
“這是素齋慣用的法子,專門給那些說是吃齋念佛,實則吃不下青菜豆腐的人備的。只消把冬瓜厚厚地切開,中間挖一個洞,鍋裏少放一層油,加點清醬上色後煎熟。再取些口感厚實的菌子切丁,和豆腐、雞蛋混在一起做餡,塞進冬瓜的洞裏,以面抹平,最後再架在鍋上蒸熟,淋些糖、鹽、清醬混成的醬汁。”
傅老四是拉着自家媳婦來聽的,聽完之後,卻頭一個咽了咽口水。
“大戶人家吃東西就是講究,一個冬瓜還能裝成肥肉?”
喻商枝莞爾笑道:“瓜是瓜,肉是肉,非要說的話肯定是不同的。”
傅老四媳婦聽得入了神,琢磨了一下,這裏頭的食材也沒什麽貴重的,最多費一點油煎冬瓜。
但也不礙事,鍋裏的油用完,還能繼續炒下一個菜。
“謝過喻郎中,回家我們就試試。”
是以今日喻商枝一見傅老四,就猜測多半是冬瓜裝肥肉那事有了下文,果然傅老四喜氣洋洋地開了口。
“喻郎中,上回你出的主意真是好用,老太太眼神不好,加上冬瓜裏加了不少清醬,又用了葷油,吃得頭也不擡,直說是肉。這下家裏總算是清淨了,下回她再鬧騰,我們就再做一回。”
說罷就将手裏的籃子遞上來。
“這是家裏桃樹結的鮮桃,挑了些甜脆的,給孩子拿着嘗嘗鮮。”
“這哪裏使得!”
喻商枝如今是成日都要和村民上演這推拉大戲,着實頗有些身心俱疲。
其中最推不過的,就是傅老四這樣力氣和牛一樣大的青壯漢子。
所以這些鮮桃,喻商枝最終還是收下了。
等傅老四走後,他看了看,留下的足有十個桃子。
喻商枝想了想,先拿了一個脆桃打了水洗淨,去竈房用刀切成小塊,裝進碗中,端着去了西屋。
“三伢,可醒着?”
聽到喻商枝的聲音,溫三伢在床上翻了個身。
“喻大哥。”
他嗓子啞得厲害,不仔細聽都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喻商枝進去後趕緊把門關緊,不過屋裏的窗戶支起了一道窄窄的縫,好讓屋裏的空氣能夠流通起來,不至于太過憋悶。
“你不是沒胃口吃飯,傅老四方才送來一籃子鮮桃,可想嘗嘗?”
溫三伢嘴裏沒滋味,病得厲害時也察覺不到餓,不過看到了粉粉嫩嫩的桃子,卻破天荒地有些心動。
喻商枝見他喉頭動了動,便搬過了炕桌,扶他坐起來,将桃子和小勺擱在上面。
“桃子适當吃些不礙事,我也嘗過了,是清甜,不是那種蜜甜,不會害你咳嗽得更厲害。”
“謝謝喻大哥。”
溫三伢端着碗吃桃,沒過一會兒,外面兩條獵狗叫起來,是溫野菜領着溫二妞回來了。
喻商枝出了屋,見他和溫二妞的懷裏,各抱了只小母雞。
“還真被你們買着了?”
溫野菜摸着母雞的羽毛笑道:“可不是麽,村子那麽大,問一圈總能遇到舍得賣的。”
早就說想多抱一兩只母雞回來,好讓下的蛋夠家裏人吃。
這兩日得了空,溫野菜就去村裏打聽誰家有合适的蛋雞想賣。
一只蛋雞能賣好幾錢銀子,雖說留着母雞就有蛋吃,但也擋不住有人家急着用現錢的。
“先将這兩只單獨養着,熟悉了再合到一起。入了秋就有秋雛了,到時候買它十只八只的。”
溫二妞仰起臉,“大哥,到時候那麽些雞,加上鴨子,能全歸我管不?”
溫野菜看她一眼,“全歸你管?你口氣倒是不小。行,你要是真能管得了,到時候多餘的蛋賣來的錢就給你當零花。但如果三伢幫了你,你可也得記得分一些給他。”
溫二妞歡呼一聲,抱緊了懷裏的小母雞,這可都是以後自己零花的來處!
“大哥你最好了,你放心就成,我保管把雞鴨都養得結結實實,天天下蛋給咱吃!”
兩只小母雞很快都安頓到了後院雞窩,溫野菜撣了撣身上粘的雞毛。
喻商枝站在旁邊,用葫蘆瓢舀水幫他洗手。
“三伢怎麽樣了,可有再燒起來?吃東西了沒?”
“早上的面條吃了兩口便不吃了,方才傅老四送來些桃子,我切了一個給他,不知道這會兒吃了多少。”
幾瓢水過後,手洗幹淨了,溫野菜進屋瞧溫三伢。
出來時端了個碗,裏面就剩下了幾塊桃子。
“吃了不少,我讓他拿水漱了漱口,省得回頭牙疼。”
說罷他也拈了一塊到嘴裏,點頭道:“還怪甜的,傅家那兩株桃樹有年頭了,年年結的果子都脆生。”
反觀溫家的院子裏就有些冷清。
“以前家裏也種過果樹,不知怎的沒活,後來村裏人都說種樹不活,兆頭不好,我爹娘也不敢再種。”
喻商枝看了看空蕩的庭院,果樹從種下到結果,一般都要好幾年的光景。
若是種樹有忌諱,不如就種別的。
“回頭找找有沒有人家種葡萄的,要一根果藤來,以前我在家裏料理過葡萄,還算有點經驗。”
溫野菜已經把碗裏的桃子吃完,預備再去洗兩個,聞言道:“村裏沒有種葡萄的,我倒是在水磨村見到有人家搭葡萄架子,看回頭能不能要一根藤。不過原來葡萄是用葡萄藤種的,我以為是用葡萄籽。”
山上也有野葡萄,長得和家裏種的葡萄差不多,不過個頭更小,常吃到酸的。
要是能在家裏種葡萄定然是最好的,夏天還可以在葡萄架子下乘涼。
“把葡萄藤扡插到地裏就能成,按理說最好的季節是清明前,現在已經過了,就等秋天再種也不遲。咱們這裏的冬天不算太冷,不妨礙越冬。”
“葡萄,什麽葡萄?哪裏有葡萄?”
溫二妞從後院走過來找水洗手,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後好奇地湊過腦袋。
“沒有葡萄,有桃子,吃不吃?”
“吃!”溫二妞笑嘻嘻地接過溫野菜手裏的大鮮桃,“大哥你們歇着,我去洗。”
喻商枝眼含笑意,囑咐道:“桃毛洗幹淨,不然當心吃了嘴巴癢。”
或許是這個桃子徹底喚起了溫三伢的胃口,晚食的時候他自己喝光了一碗熱乎乎的雞蛋粥。
家裏剩下三人都松了口氣,若是能這麽好好将養着,到了生辰那日怎麽也恢複了。
沒了這宗心事,喻商枝也能安心地背上藥箱,去水磨村給唐文複診。
這回他沒讓溫野菜陪着去,不然既要占着牛車,又要占着溫野菜的時間,怪不劃算的。
以後出村看診的機會怕是還有很多,總不能次次都兩人一起。
溫野菜明白這個道理,也沒強求非要送喻商枝去。
上一回他特意要回家趕車,也是擔心吳郎中和唐文的老娘使壞罷了。
只是複診而已,用不了多長時間。
喻商枝依照出門前的估算,果然不到兩個時辰就回來了,手上還提了一刀豬肉,還有從樁子家買的一塊豆腐,此外還得了一碗豆花。
“豆花是樁子嬸非要送的,說是不值什麽錢,拿回來給孩子吃。”
這是村裏人送人情常用的說辭,一提到孩子,很多人家就半推半就地收了。
喻商枝也早就發覺了樁子媳婦對自己态度的轉變,看來确實說一萬句,也不及真的做點什麽來得有用。
“收就收了,下回我去買豆腐,送她點菜。這豆花來得巧,咱們也自個做碗紅糖豆花嘗嘗。”
黃鳝是昨天溫二妞和虎妞,還有孔麥芽三個人去釣的。
當然,孔麥芽是溫二妞硬拉上的,說喻大哥講了,黃鳝适合身體虛弱的病人吃。
她要釣回去給三伢,讓孔麥芽也給他爹釣幾條。
黃鳝和泥鳅一樣容易養,哪怕沒水也能活一陣,所以養到今天中午才殺來吃。
飯桌上,溫二妞提起孔意。
“麥芽說他爹現在可用功了,成天把勺子用布條綁在手指上,然後把石子從一個碗裏撈到另一個碗裏。有時候孔麥芽看着都着急,他爹倒是沉得住氣。”
喻商枝聽說孔意這麽不懈怠地練習手指力量,對這個漢子高看了一眼。
“明日也該去給他施針了,到時候我看看他練得如何了。”
溫二妞嘻嘻笑,“麥芽還說了,他爹可怕看見你了,說看見你就好像以前在學塾看見夫子考校功課。”
喻商枝無奈地搖搖頭,“你們幾個丫頭也真是,背地裏一個編排親爹,一個編排哥夫。”
溫二妞吐吐舌頭,随即給溫三伢和自己都舀了一勺豆腐和湯,把一碗米飯泡成了湯飯,吃得頭都不擡。
溫野菜卻注意到喻商枝回來後就情緒有些低沉,趁着飯後收拾碗筷時,他把人拉進竈房裏問:“怎麽感覺你回來之後就怏怏的,可是唐家那邊出什麽事了?”
喻商枝淺淺嘆氣,“唐文還是老樣子,這病被他拖了太久,急不得一時半刻,只要沒惡化就是好的。我也看了吳郎中送去的藥材,倒是品相不錯,也夠斤兩,這麽喝下去不成問題。不過……”
他把手上的碗放進木桶裏涮了涮,拿出來後才道:“唐文和王小玉要成親了,就定在這個月。”
溫野菜的眼珠子差點蹦出來。
“成親?這個月?這麽着急?”
喻商枝點頭,“何嘗不是,唐文他娘還問我,到了那日,唐文能不能起得來床?就算是別的辦不成,至少拜堂的禮數得走完,不然不像話。”
溫野菜撇撇嘴,“果然無論刮什麽妖風,最後還是得難為你,你怎麽說?”
喻商枝把幹淨的碗遞給溫野菜,由他擦幹淨放回櫥櫃。
“實話實說罷了,個人體質殊異,若是到那日唐文能撐得住,那也是他的本事。”
說罷他想了想又道:“不過走之前,我提醒了她一件事,就是王小玉哪怕有孕,孩子生下來也會帶胎毒。這事對她的打擊很大,可是我若不說,只怕又害了一個孩子。”
但這門親事多半是板上釘釘,唐文和王小玉除了彼此之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他們被綁死在這一艘船上,橫看豎看,都寫滿了人言可畏。
***
眨眼間,就到了溫三伢生辰的前一日。
入了夜,溫三伢早早睡了,絲毫不知家裏剩下三人在堂屋裏“密謀”。
你一句我一句,最後是溫二妞先聽煩了,頭一回打斷喻商枝和溫野菜道:“要我說,生辰禮就給我,我拿去藏在衣箱裏,明日就借找衣服的由頭讓三伢自己去發現,這不就成了?”
喻商枝和溫野菜對視一眼,也不得不承認二妞這個主意簡單粗暴,但好用。
見自己的辦法得到了肯定,溫二妞滿意地擺弄着兩根辮子,随即好奇道:“快讓我看看,你們給三伢置辦了什麽!”
喻大哥和大哥都有錢,想也知道定是去鎮上花錢買的。
只是當她看到鎮紙和筆墨的時候,整個人都沒話說了。
“誰家小娃娃過生辰,送這些當賀禮!”
不該送些點心、糖果子和玩具麽?
她還想着能蹭兩口沾點光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三伢的性子,你給他那些哄孩子的,他反而不樂意。”
溫野菜小心翼翼地把布包袱重新包好,随即饒有興味地看向溫二妞。
“你呢,給三伢準備了什麽?”
溫二妞看了他一眼,得意道:“你肯定猜不到。”
說罷就從背後拿出另一個布包袱放在桌上,大方道:“就允許你們提前看看,可別太驚訝。”
喻商枝離得近,上手把包袱解了,兩人得以看見賀禮的全貌——
居然是個上學塾用的書包。
這個時代的書包更像是現代的斜跨布包,不然去學塾路遠,一路抱着書也不是回事。
“你是從何時開始做的?分明先前還不知道要給三伢慶生辰。”
溫野菜拿着那書包翻來覆去地看的,大為意外,而喻商枝則注意到書包的一角,繡了一簇小小的嫩芽。
溫二妞揚着下巴,故作淡定道:“喻大哥不是有一回說起,三伢以後還能回去上學麽?從那會兒我就扯了練女紅的布頭給他縫了。這幾日又趕了趕,總算是做完了,也不是很難。”
說完她打了個哈欠,一看就是昨晚偷摸熬夜了。
舉起來的手上清楚可見,指頭尖都泛着紅。
“明天你們就瞧好,什麽時候聽見我拍巴掌再進來。”
溫二妞覺得自己的安排非□□,很快就抱着包袱蹑手蹑腳地回屋了。
月落日升,總算等到了四月十九這天。
入夏後白日變長,清晨天還蒙蒙亮,各家就有不少人提着農具下地。
等太陽一升起來就會曬得人受不了,不如早幹完早回家,最熱的時候便能在家裏吃頓飯,躲個閑。
喻商枝和溫野菜卻不在其中,而是醒了後一道在竈房忙活。
過生辰的習俗是早上就要吃一碗長壽面,以一根完整的面條拉成,中間不能斷。
溫野菜一早就醒好了面團,喻商枝則自告奮勇要幫忙揉面。
哪知他揉了半天,盆裏的面還是沒有成團,反而是他的手指上沾了不少黏糊糊的面糊。
溫野菜無奈地接過手,換了喻商枝去給溫三伢熬藥。
他一邊熟練地揉面團一邊道:“也是奇了,你做什麽都能做出幾分模樣,偏偏進了竈房就兩眼一抹黑。”
喻商枝其實自從眼睛好了之後,就沒少跟着溫野菜甚至溫二妞學燒飯。
哪怕溫野菜說除了廚子之外,沒有漢子會圍着竈臺轉,讓人聽了去多不像話,喻商枝也依舊堅持。
“別家的人怎麽想我管不了,但我覺得無論是漢子還是姐兒哥兒,一家人既在一處過日子,這家裏的活計也該分攤着來做。”
既如此,溫野菜也沒再攔着他進竈房。
然而這麽久了,到如今還是只會煮個粥熱個饅頭,哪怕是煮面條都會變成奇形怪狀的面坨坨。
“等我再練練,總有一天能學會。”
有這份心就足夠難得,溫野菜抿着嘴唇暗暗地樂。
做面條的面團要揉一會兒再醒一會兒,這樣最後出來的面條才勁道。
藥罐放上泥爐後就不必再管,喻商枝不願閑着,去後院摘了幾把青菜和幾個柿子,這是要放在長壽面裏的。
可惜這個季節蘿蔔還沒有收獲,不然喻商枝還挺像拿蘿蔔片刻幾個字擱進面碗裏的。
但他算了算,溫野菜的生辰在九月,到時就有蘿蔔可以用,這個小花樣的第一次,不妨還是留給自家夫郎吧。
很快面團就準備停當,溫野菜小心地将其揉搓成一根完整的面條。
除此之外,面團也還有一些剩餘,早食溫三伢吃面,他們三個吃揪面片,過水煮開了就能吃,配菜也都用一份,最是省事。
至于大餐,還得留到晚上那頓。
等到就差面條下鍋,西屋也傳來了聲音,他們便知兩個孩子醒了。
一起輕手輕腳地走到西屋門前,各自不說話,側耳去聽屋裏的動靜。
尚不知溫二妞用的法子好不好使,畢竟她的腦瓜子可遠不及三伢的靈光。
但很快,二人聽到了溫三伢的一聲驚呼。
溫二妞趕緊拍了三個巴掌,這是他們昨晚商量好的暗號。
喻商枝與溫野菜迅速推門而入,三人齊聲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同時遲到了多年的祝福。
“三伢,生辰快樂!”
作者有話說:
王家快下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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