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他不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只是現下裏,宋雲谏用來拒絕程修最有效的借口。
今天程修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跟他求婚,的确證明了他對自己有着非比尋常的情愫,說他瘋子也不為過,他是一個理智又有手段的瘋子,和那些追求他宋雲谏的少爺們完全不同,如果不叫他死心,明天,他就能再次找上宋雲谏的門。
而宋雲谏遠遠可以一走了之,不入傅靖琛的局,可是今晚之後呢?他就甩得開這麽一個執迷不悟的瘋子了嗎?程修是認真的,比別人都離譜得多,他宋雲谏盡管拒絕,只要他不怕被騷擾,只要他搬得起家,經得起一次次的折騰,他大可以一走了之。
可就是這個心思,他被傅靖琛拿住了,宋雲谏不怕流言蜚語,不怕外界的聲音,他最怕的是無休止的糾纏和騷擾,他最怕這個,就注定今天要被人牽着鼻子走。
比起程修,傅靖琛或許還分寸點,他只是讓宋雲谏感到一點心思上的恐懼,僅此而已。
左右為難,無路可退的宋雲谏,将一腔無奈和怨氣化為綿綿的拳頭,一拳打在傅靖琛的胸膛,而後又死死地揪住傅靖琛的外衣,沉默着不再說話了。
傅靖琛知道,他投降了。
安撫地揉了下宋雲谏的發絲,傅靖琛擡起頭,和追出來的身影對上視線。
程修不能确定傅靖琛的身份,以及跟出來看熱鬧的其他人,不明白眼前這一幕是怎麽回事。
“你是?”程修站在高處,俯視階梯下的男人将宋雲谏抱個滿懷,他隐隐不高興,攥緊戒指盒的力道不斷加大。
“你猜猜。”傅靖琛還有心思跟人開玩笑,只不過他的語氣實在不像是什麽玩笑話,跟出來的人有人認出了他,驚了一聲。
“傅靖琛?”
程修立馬尋着聲音來源看過去,今天在場的人也有身份厲害的,能結識到傅靖琛,傅靖琛很少出現在大衆視野裏,大家都聽過的名字,并不代表人人都能對得上號。
因為不小心被人爆出了身份,一群人慌慌張張的,發出一陣唏噓聲,大家為了見到本人而驚喜,也為了這個鬧劇的撲朔迷離而感慨,怎麽着今天晚上來赴宴的人都是不虧的,從衆人的唏噓聲中,便知道明天會有一個驚天動地的新聞。
“你們好像……”傅靖琛拉長音線,低頭疼惜地看着懷裏的人,語氣不善地迎接上衆人看戲的目光,“吓到我們宋老師了。”
他沒有說宋雲谏是他的男朋友,因為他的行為已經很能表清楚他們的關系,連是非不明的吃瓜群衆都看得明白,一個擁抱比千言萬語的解釋都更能證明。
宋雲谏和傅靖琛的關系。
程修頓時成為了那個不可信的說謊者,彼時大家對他的目光變得非常詭異,而站在身側支持程修的朋友,也不敢在此刻多一言一語。
“又有人看上我們宋老師了,是嗎?”傅靖琛擡頭望着程修,“站出來,讓我認識一下,那沒分寸的膽。”
傅靖琛是直直盯着程修的,這話就是對程修說的,即使站在高階上的男人後撤了一步,衆人的目光卻暴露了他。
無知觀衆是把雙刃劍,他們可以是氛圍的烘托者,能助勢程修,也能在危急時刻暴露想要退縮的程修。
傅靖琛看見了程修後退的動作,那嚣張的戒指盒也被藏進了身後,他低頭問懷裏的人:“你想讓我拿他怎麽樣,你說,我就做。”
傅靖琛從不高估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地位,他不算是自傲的人,但他也絕不是多麽謙遜的人,他在蘭寧有什麽樣的權利,他自己心裏很清楚,他說出這番話,就代表他有能力處置什麽。
宋雲谏是個有自己判斷的成年人,他會結合各種因素想出他最希望看到的結果,傅靖琛不幹預他的判斷,他希望宋雲谏想清楚,做出那個對他自己最好的決斷。
還有,他方才氣到了人,現在就把選擇權給他,無論宋雲谏要求他什麽,傅靖琛都會照做,絕不開玩笑。
只是,宋雲谏沒想好。
他躲在傅靖琛的懷裏沒出聲,這是今天他們的第二次擁抱,頭頂傅靖琛的呼吸亂了宋雲谏的思緒,他腦袋裏一片亂麻,丢下一句:“回去。”
傅靖琛向他确定:“你确定?”
宋雲谏的指尖蒼白,沒有血色,他滑動喉結閉眼說:“我确定,傅靖琛,帶我離開這裏。”
既然宋雲谏發話了,傅靖琛就沒有什麽可猶豫的,他凝視着高階之上的程修,沒有說話,卻對之露出一個陰恻恻的笑容,好像在說這事沒完,又好像在警告他,下不為例。
傅靖琛帶着宋雲谏離開了這裏。
這件事算是短暫地平息。
他們沒什麽地方可去,傅靖琛将人帶上了自己的車,如果有條件,他現在願意給宋雲谏倒一杯熱水,他們的宋老師受了不小的驚吓,別看他現在表現得那麽冷靜。
宋雲谏坐在副駕駛,傅靖琛給他披了一件外衣,他才回神過來,對他道了句:“謝謝。”
傅靖琛輕笑調侃:“別又道早了,你方才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嗎?”
宋雲谏擡眸看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大門口的地方,像是知道他會從那裏出來,這麽多扇門,這麽多種可能,他偏偏就在準确的路線上等着自己,這讓宋雲谏想破腦袋也沒個頭緒。
“碰巧了,我是不是跟宋老師說過,我的運氣非常好,從小我就沒賭輸過什麽。”傅靖琛坐回原位,他擡起一只手,撐着額頭,打量着副駕駛的人。
宋雲谏不相信,他是賭的?賭他會從那扇門走出來?這簡直荒謬,如果傅靖琛給不出合理的說法,他真敢聯想他跟程修是一夥的。
不過那不可能,且傅靖琛的樣子,不像願意給他其他解釋的,好像那真的就是碰巧,命運讓他落入他的局。
“你說對了,”宋雲谏扭回頭,不再看向傅靖琛,他抓着傅靖琛披給他的衣服,低語道:“他真地打算在大庭廣衆下逼迫我。”
從沒想到,完全沒有預料過,他沒有遇到過這麽離譜的人,他也低估了程修對自己的迷戀程度,宋雲谏想來心有餘悸。
他不擅長擺平這種事,今天只是一個例外,他讨厭遇到這種事。
傅靖琛冷哼一聲,不見驚訝地說:“我想他也沒什麽別的招數了,對付宋老師這種有教養的知識分子,無賴的方法最有效,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們講究體面,因為你們有底線,不願意在大庭廣衆下駁他人的面子是你們的善意,但也難免因此受限,所以我說宋老師的冷漠是優點。”
傅靖琛是另一種人,不是那些纨绔子弟,也不是程修那種沒底線的瘋子,他相當理智,理智地讓人感到可怕,果然,他從前分析他的商業例子,所感受到這個人的危險氣息都不是空穴來風,這麽年輕,達到這種成就的人,怎會簡單。
他定然有別人所不及的能力,定力,把他丢在那裏,嘴上說着喜歡他,卻能克制住不打擾別人向他的求婚,情緒聽從他的調遣,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間,這種人……宋雲谏自認為不及。
他自己都沒有忍住情緒上的沖動,大庭廣衆下為了打擊程修搬出傅靖琛來,其實他大可以不必這麽做,私下裏用傅靖琛去壓程修也夠了,偏偏,他沒能克制住滿腔怒火,真應了那句小不忍則亂大謀,他現在身陷囹圄,所有人都會覺得他是傅靖琛的人。
本來,他只需要程修一個人知道的事,卻因為情緒上的沖動,鬧得人盡皆知。
“宋老師是不是在想,接下來該怎麽辦,這麽多人看着我抱着你,雖然證實了你的确是我的人,但也要被別人誤會了你我的關系?”傅靖琛一下便解讀出宋雲谏的心态,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幾乎是透明的,他承認他多數時候的冷靜很有魅力,但那也不耽誤,他能把這個人剖析得徹底。
其實宋雲谏跟那些讀書人沒有什麽兩樣,總是講究這些分寸和得體,他只不過是表面上比他人冷漠得多,但傅靖琛卻知道,那顆心一定火熱。
“放心吧,”傅靖琛道:“我怎麽會以此來要挾宋老師呢,我說了,我是真心甘願被你利用,我是個絕對聽話的棋子,等那個人安分之後,宋老師完全可以把我一腳踢開,我不會有任何怨言。”
他說自己是棋子?可宋雲谏怎麽覺得,主動權都在傅靖琛的手裏?
他可一點都不像棋子,于是宋雲谏想看穿傅靖琛的心思,想知道他到底要什麽,但是對方就是不提,他的神色那樣坦然,成為一顆聽話的棋子,為他所用,好像目标就只是這樣而已。
但宋雲谏可沒這麽天真,他在傅靖琛的眼底尋到了深深的渴求,目的,野心,和欲望。
他在藏。
“你想要什麽?”他看不出真正的目的,便只能親口去問,他希望對方坦誠,經歷過程修的事,宋雲谏不希望自己欠任何人情,那樣他就能随時擺脫自己。
傅靖琛反問:“我的表述還不夠清楚嗎?”
“我不相信,”宋雲谏目光毒辣,“我不相信一個成年人毫無目的的幫助,你剛剛說了,你在做局,我想知道你的目的,傅靖琛,我不想欠你。”
又聽得傅靖琛低沉的笑聲,他的笑相當迷人,在那張秒殺絕大多數男人的臉上更顯嚣張,傅靖琛搖了搖頭,從前方的置物盒裏拿出一根皮筋,說道:“宋老師,我随口一說,你還當真了?做局,我要什麽沒有,我又要做什麽局,別說的那麽離譜,我是正經人,能圖什麽呢。”
傅靖琛翻上車身,單膝跪在座椅,他向宋雲谏靠過去,卻遭到了宋雲谏的抵抗和防備,宋雲谏握住傅靖琛的手腕,他知道傅靖琛要做什麽,但是他不樂意,他不喜歡這種被拿捏住的感覺,這種不清不楚的……暧昧。
“宋老師,你頭發亂了,”傅靖琛盯着那散落的發絲,貼在宋雲谏輪廓分明的側臉,他的眼睛裏是深深的防備,看起來很好欺,更有種莫名的勾人和妩媚,“我幫你整理整理。”
宋雲谏的手仍然沒有拿開:“我自己來。”
他欲拿傅靖琛手裏的皮筋,但是對方卻刻意躲避,宋雲谏摸了個空,手指砸在傅靖琛的掌心。
“或許這就是我的目的,”傅靖琛低頭,盯着宋雲谏的眼睛,“我今天幫了宋老師,這一點目的,宋老師也不願意滿足?”
頭頂暈黃的燈光也遮不住傅靖琛眼裏的認真,他有一種相當強烈的氣場,只通過眼睛就能感受到的壓迫性氣息,憑借宋雲谏多年的經驗,他想,這個人成長的環境也絕不會跟別人一樣。
他和彥文修的氣息很像,那種運籌帷幄,玩弄他人于鼓掌,又潇灑又強勢,令人着迷,也相當致命。
讓人無法抵禦。
宋雲谏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放松了指尖,任由着對方将雙手伸向他的腦後,貼着面頰的頭發被收了回去,一張清麗的臉蛋逐漸顯露,只有二人的環境裏,呼吸是那樣清晰,灼熱。
“他根本就沒有看見我們。”宋雲谏無比篤定的聲音,通過簡單的追問,他知道程修并沒有出去尋他。
傅靖琛坦蕩蕩承認:“是,我在撒謊,宋老師也要追問目的嗎?”
宋雲谏收緊指尖道:“你會跟我說嗎?”
沒料到的,傅靖琛竟然開了尊口:“為了擁抱一下宋老師,這個理由夠嗎?”
宋雲谏沒有當真:“傅靖琛,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有什麽值得你算計?”
“有什麽?”傅靖琛為他綁完了頭發,他一手撐着宋雲谏的座椅,一手擡起宋雲谏的下巴,“宋老師要不要對着鏡子看看,或許就能找到答案。”
這個角度的傅靖琛,高傲,野蠻,深不見底,唯獨那眼睛充滿的東西,讓宋雲谏聯想到課堂上緊盯着自己的學生。
那些學生的眼神便是這樣,那絕不是什麽正經的眼神,那是一種遐想,一種上不了臺面的無限幻想,光讓人看見,都能羞得無地自容。
于是他宋雲谏假裝看不見,假裝不知,不知那些學生,對自己講臺上的老師在做什麽臆想,那說出來簡直荒唐。但他不能對傅靖琛的眼神假裝不懂,假裝不知,那是明晃晃的欲求,對着自己,毫不掩飾。
宋雲谏匆匆偏開頭,躲開了傅靖琛的控制,他擡手去開車門,無論現在在哪,他都不想對上這樣的目光,那種寫在臉上的情/欲,是因為濫情黑夜的到來,還是他傅靖琛……本就這樣流氓。
車門沒能打開,宋雲谏的手腕也被人抓住。
他以為傅靖琛要做什麽,抵住他的胸膛警告:“傅靖琛,你放肆……”
傅靖琛将宋雲谏的雙手抓住,往車座一砸,這是一個相當具有侵犯感的姿勢,他不悅地皺起眉頭,騰出一只手來扣住宋雲谏的下巴,啞聲在他耳邊說:“宋老師,你要是再亂猜我在想什麽,我就真地放肆給你看。”
宋雲谏呼吸急促起來,傅靖琛的臉和他只有咫尺的距離,彼此的呼吸交纏,那雙令人難堪的眼睛在宋雲谏面前放大。
“我定力很強,你大可以放心地跟我待在一起,我是成年人,宋老師也是成年人,我的目的是什麽還不夠明顯?我喜歡你,這就是我的目的。”傅靖琛的拇指壓住宋雲谏的嘴巴,這張讓人失魂落魄,心神蕩漾的臉,曾在另一個人的面前展示喘息,而他對自己呢?是防備抗拒質疑。
傅靖琛想到便不受控地狠了聲線,野蠻氣息直撲宋雲谏的面頰,前所未有的粗魯話語竟這般挂在了嘴邊,在未曾深入關系的時候不體面了一回:“呼吸放輕一點,知道我在亂想,就別這樣激我,否則我一定讓宋老師知道,我不只會在亂想中,幹你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