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兩個元妩

    ◎人的一生，有幾只手、幾條腿呢？◎

    除了夜晚原地紮營, 其他時間衆人都在趕路。就這樣緊趕慢趕，那一小片綠洲終于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這些天在沙漠中趕路，入眼皆是黃沙。此時見到一抹綠色, 衆人都欣喜不已，覺得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

    結掉向導的雇傭費用, 元妩道：“我們初來乍到, 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人聚集在此。我認為應低調行事，免得被人盯上, 白白折損實力。”

    雖然仙域門派們不是傻子，即使認出他們是魔修, 也不會在這時候發難。但萬一真有比較軸的傻子非要替天行道, 對衆人而言也是無妄之災。

    這話主要是對魔修們說的。至于妖域，和仙域的關系沒那麽緊張, 用不着這麽小心。

    游紫君道：“道友所言極是。”

    說着, 吩咐身後衆人将能證明身份的物品都收起來。

    衆人整理了一下衣着, 這才列隊進入綠洲。

    這片綠洲面積不小, 但幾乎沒有什麽人煙村落。畢竟地處覆海沙漠之中, 不是所有人都能來到此處。

    凡人們做不到, 修士們也不想在這裏定居。這片綠洲自然而然就空了下來，偶爾有修士進沙漠采藥, 會将此處作為一個臨時的歇腳之處。

    衆人出發得不算晚, 只是路上有耽擱, 到達綠洲時，這處已經聚集了不少修士, 皆是在綠洲中紮起營帳, 等待着秘境的開啓。

    元妩遠目望去。只見綠色的草木之間, 有着一個碧藍色的清澈湖泊。而在湖泊的正中, 有一道隐隐的靈光。

    她頓時了然。想必這道靈光，就是還未開啓的“門”了。

    現在距離秘境開啓尚有一段時間，但湖泊的四周已經圍滿了修士。

    有些人席地而坐，閉目養神，有些人防備着四周，表情嚴肅，還有些人翹首以盼，等待着秘境的開啓。

    游紫君道：“我們過不去。”

    或者說，不是“過不去”，而是“不能過去”。

    現在這麽多人盯着這裏，若貿然動手，恐怕會引起不好的連鎖反應。

    游星臣眉毛一豎，手上燃起拳頭大的火焰：“畏手畏腳！一群烏合之衆，殺了便是！”

    他聲音不小，周圍人聞言紛紛看過來，投以不善的目光。

    游紫君真想把他那張破嘴縫起來。

    “秘境還未開啓，急什麽。”

    元妩淡淡說了句，目光掃過四周，在離湖邊不近不遠的地方盤腿坐了下來。

    一時的勝利并不是真正的勝利。坐在最前面容易被針對，反倒是待在不那麽顯眼的地方，容易混進去。

    金雪信和魔修們聽她吩咐，也在附近默默等候。游紫君思忖片刻，也同妖修們在附近安置。

    游星臣卻拔尖要強，不聽游紫君話，徑直向前，揪起前方一個修士的衣領，惡狠狠道：“滾開！”

    随即将那修士一扔，扔到後頭，又兀自向前。這套流程重複了幾遍，他也來到了最湖邊的位置。

    估摸了一下周圍的人比較棘手，他才安穩坐下，朝身後的元妩等人露出得意的笑容。

    元妩不理他，自顧自閉目養神。

    時間慢慢流逝，四周的人也越來越多。而最靠近湖邊的位置，已經換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游星臣實力倒是可以，又足夠兇惡桀骜。後來者心知他不是軟柿子，也沒有試圖挑釁他，是以游星臣一直坐在湖邊沒動過。

    人一多，紛争自然也多起來。時不時有人吵起來，所幸秘境開啓在即，沒人當場動手，但污言穢語是少不了的。

    就好像現在，元妩等人不遠處，曜日的弟子就和一夥兇神惡煞的散修發生了口角。

    “哈哈，幾個剛出師門的毛頭小子、黃毛丫頭，跑出來送死？”

    “前輩我啊，勸你們快回去吧，不然啊，可要吓哭了哦。”

    閑得無聊的修士們發出陣陣哄笑聲。

    陸思弦氣道：“送死的是誰也未可知！奉勸這位道友一句：莫要太小看他人！”

    那散修見自己被一個小輩頂撞，臉色當即陰沉下來：“你就是這麽和前輩說話的？”

    說罷，一對砍刀出現在他手中，刀鋒上泛着凜凜寒光。

    金雪信看了元妩一眼。他知道曜日的人對元妩很重要，因此也擔心他們吃虧。只是見元妩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便也不說什麽了。

    而面對那對猶有煞氣的刀，陸思弦神色也凝重了些許。

    這修士是金丹後期，比曜日衆人都要高，還有這不少同夥，若交手，必是要糾纏一番。

    可元師姐，此時卻是不在的……

    那修士見她猶豫，眼中快意一閃而過。

    其實他資質頗好，當年升仙大會，本已要被曜日帶走，誰料他自持天資欺壓他人，竟被曜日逐了出來，并放言永不收取。

    曜日不要，其他正經門派也不要。他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竟然成了散修。

    也正因如此，他對這些宗門修士有着極大的敵意，甚至曾經對人下過黑手。

    一個小修士，欺負一下又如何？他甚至不會傷她，只教她顏面盡失、道心碎裂便是。身為修士，他可太明白如何毀掉這些天驕了。

    雙刀朝着陸思弦砍去，金丹期的威壓毫不猶豫地釋放而出，壓得周圍修為稍低的修士一身冷汗。

    本來有些人看不過去，想賣個人情，替曜日弟子解圍，見狀也都後退一步，決意不摻和此事。

    陸思弦猛然拔出劍，洶湧劍意迸射而出。

    元妩眉梢微動。沒想到啊，一年未見，陸思弦竟也修煉出劍意了。可見她這段時間絕無懈怠，這進度比原著還要快上不少。

    只是相比元妩鋒利如風的劍意，陸思弦的劍意少了針鋒相對，多了源源不盡。或許這與她堅韌、不争的性格有關。

    那挑事散修也是一驚，更堅定了要毀掉她的想法。

    劍意雖強，但陸思弦修為比他低了不少，無法對他形成有效的壓制。

    散修嘴角勾出隐晦的笑意，裝作不敵一退，而後身子一轉，雙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陸思弦砍去——

    “噗！！！”

    利器劃破血肉的聲音響起，血珠在空中飛濺。周圍人震驚的目光同飛揚的衣袂交織在一處，雪亮的劍光在地上映出光影。

    空氣幾乎靜止了一瞬，随即，又被慘烈的哀嚎劃破。

    “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賤人！你怎麽敢！！”

    剛剛還張揚跋扈的散修狀若癫狂地站在原地，而他那持刀的雙手則連同雙刀一起滾落到地上，沾滿了覆海沙漠的塵沙。

    手臂整齊的斷面和散修驚恐的神色，無一不在訴說剛剛發生的慘劇。

    陸思弦臉上被濺了血，雙目微微睜大：“是你……”

    元妩甩了甩劍上的血。血珠落在地上，形成一道殷紅的血線。

    “他太吵了，擾我清修。”風吹起她帷帽的垂紗，元妩慢條斯理收劍入鞘，“一雙手權當賠禮。道友沒有意見吧？”

    陸思弦還沒反應過來。元妩剛剛出手太快，她只見到一條銀線劃過，然後那修士就沒了雙手。

    李如斯趕緊擠上前來：“沒有沒有，陸師妹沒有意見。多謝道友出手相助。”

    說罷給陸思弦使了個眼色。

    拜托，這等狠人，他們師門幾個綁在一塊都不夠她打的，哪敢有什麽意見啊！

    然而他們沒意見，有些人有意見。

    “你竟敢斷我雙手！！賤人！”那斷了雙手的散修可謂是目眦欲裂。他一身功夫都在手上，沒了手，整個人就廢了。

    便是能重修他道，那些被他得罪的人可不會給他時間。要知道他自恃武力，往日得罪過不少人。

    斷手的後果，他根本無法承受。

    想到此處，他只覺得怒氣上湧，擡腿就朝元妩的方向踢去：“賤人，你給我站住！！”

    他覺得元妩能斬斷他的雙手只是靠偷襲，因此完全不怕她。

    元妩嘆氣，微微側過頭。那散修信心滿滿的一腳便被她輕描淡寫地躲過。下一秒，她伸出右手，拽住散修的腳踝。

    只稍許用力，碎裂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随之而來的，是那散修殺豬一般的哀嚎。

    這次的叫聲比上次慘多了，可謂是響徹雲霄。圍觀群衆看看那散修的慘狀，再看看元妩，均是退避三舍，不敢招惹。

    元妩将散修扔到地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抱着右腿哀嚎，怨恨又不敢怨恨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

    “人的一生，有幾只手、幾條腿呢？”

    散修埋下頭，圍觀者們也埋下頭。

    “人有兩只手、兩條腿。”身後傳來游紫君的聲音，“卻只有一條命。”

    元妩道：“對于唯一的東西，總該要學會珍惜。”

    那散修戰戰兢兢的，眼中連怨毒都消散得一幹二淨，只剩下了深深的恐懼。

    游紫君從人群中走出來，看着元妩，目光中充滿了欣賞：“道友可解決好了？”

    元妩胡亂“嗯”了一聲，轉身跟在她身側。

    周圍修士見她走過來，如水波一樣自動讓開一條大道，偶有幾人不經意間和她對視，也像見了鬼一樣趕緊低下頭。

    元妩不在意。就如同飛鳥畏懼人類，人類畏懼惡鬼一樣，未知且更強的存在總會引起恐慌。

    她摸了摸劍柄，正想着陸思弦的劍意，忽然感受到一股視線定格在她身上。元妩頓了頓，微微側過頭。

    隔着海洋一般洶湧的人潮，她看到了遠處的人。

    說是遠處的人未免太過生分，不如換一個說法。

    比如——遠處的自己。

    她穿着曜日的弟子服，長發紮成一個馬尾。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泛出異樣的神采。

    她已經在此處站了許久了。

    而此刻，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如果這世界上只存在一個元妩，那麽誰才是真正的她呢？

    元妩移開了目光，好像只是不經意瞥過人海的一角。

    游紫君注意到她視線的偏移，皺起眉來：“怎麽了？”

    “沒什麽。”元妩摸了摸劍柄，“認錯人了。”

    認錯人？游紫君好奇地朝那個方向看去，卻什麽也沒有見到。索性也不多做探究，和元妩一起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元妩重新盤坐在原地，剛剛發生的一切好像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倒是其他人，無論是魔修、妖修還是圍觀者的神态都有了些許變化。

    沒人敢大聲說話，也不再有人惡意挑事。修士們都怕惹她不爽，莫名其妙地丢掉兩只手、兩條腿以及唯一的命。

    四周安靜了不少。連後來的人來到詭異的安靜中，也不敢大聲嚷叫。只有偶爾，些許破碎的只言片語随風飄到元妩的耳中。

    “那個人……金丹期……”

    “可怕。一劍就……”

    “不要招惹。”

    “什麽人……嚣張。”

    “還是，留意一些。”

    忽地，竊竊私語聲戛然而止了。

    元妩睜開眼。

    只見藍寶石一般的湖泊上方，那道靈光緩緩變大，其間迸射出更勝于靈石十倍耀眼的光芒。

    這光芒照亮了整個湖泊、整個綠洲，照耀到人們的臉上。所有人都站起身，激動地看向那緩緩打開的秘境之門。

    慢慢變大、慢慢變大……倏地，一道身影自湖岸上蹿出，如同一只靈巧的海鷗一般向入口飛躍而去。而後，一把長刀從岸上擲出，正中那只靈巧“海鷗”的背心。

    “海鷗”發出一聲哀鳴，徑直墜入湖泊，濺起一叢水花。

    這聲哀鳴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岸上變得混亂嘈雜起來，各色靈光湧起，不斷有修士試圖靠近入口又被擊落，一場混亂的戰争即将拉開序幕。

    【??作者有話說】

    最近文思泉湧，寫得那叫一個快樂（蒼蠅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