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梧桐樹下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夜色暗湧, 天上點綴着幾顆黯淡的星子。明月投下慘白的光,将無人的街道照得詭異寂寥。
元妩身體猶如一支離弦的箭,幾乎與清風化為一體, 直直地朝着暗中的人飛去。
那刺殺者正站在街邊房屋的屋頂上,冷眼旁觀着這一切。見元妩目的明确地沖她而來, 她輕蔑一笑, 微微擡手,十幾道黑水箭随心而動、再次凝結。
随着一聲令下, 原本停在她身前的黑水箭顫抖幾下便急射而出,只在空中劃過幾道暗影。
元妩靈敏地跳上屋頂邊一棵大樹, 輕盈落在細細的樹枝上, 周圍茂密樹葉随她的動作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些樹葉多少起到了一些阻擋視線的作用,那些黑水箭雖仍緊咬着她不放, 但在這茂密的樹葉間卻如同丢失了方向一般失去了原本的靈活, 只能任由她一劍一個。
刺殺者見此情形皺起眉頭, 一個借力躍上相鄰另一棵大樹, 手上瞬間凝成一把黑色刀刃。在繁茂枝葉中與元妩展開了殊死搏鬥。
月光慘然, 将她的面容照亮, 那是一張十分普通的臉,沒有任何能吸引別人注意的記憶點, 即使在街上與人擦肩而過, 也不會被人記住。
感受到她那不同尋常的靈力流動, 元妩肯定她服用了某種能改變容貌的丹藥。是保險起見改變了自己的樣貌,還是說她曾經見過她, 為防止被認出才改變了容貌?
只要擒住此人, 便能得到答案!!
念及此, 元妩手中玄烏劍舞得更快。劍光交織在一處, 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蛛網。樹葉在劍氣的吹動下紛紛揚揚飄落,片刻便落了滿地。
那刺殺者也不甘示弱,兩手一轉,一對黑色峨嵋刺翻出,朝她襲去。她個子不高,動作靈巧,那峨嵋刺在她手中飛旋,總能以各種奇詭的角度冷不丁地朝她刺去。
元妩跳上更高的樹杈一個旋轉倒挂而下,玄烏劍從上方直取她面門。刺殺者一驚,正欲跳開,背後兩道靈刃襲來,堵住了她的退路。正是在一旁圍觀、伺機而動的金雪信!
眼看着前有狼後有虎,她被架在樹上,已是進退不得,那刺殺者咬咬牙一個飛身,險險躲開元妩的致命一劍,肩膀處卻被金雪信的靈刃劃傷,留下一個深可見骨的傷口。
抓住這個空檔,她如同輕盈燕鳥一般躍下兩層樓高的大樹,朝着夜色中奔襲而去。元妩與金雪信對視一眼:“追!”随即也朝着那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那人本就靈活,看起來又極為熟悉西城的布局,游魚入海一樣在大街小巷中肆意穿梭。只是元妩二人速度也不慢,遙遙地跟着,竟也沒有跟丢。
刺殺者的速度越來越慢,眼看着就要被她追上。元妩眼中劃過勢在必得,禦使玄烏劍飛到她前方攔截,自己則是同金雪信一起在後方追堵。
卻見那刺殺者跑着跑着,一個猛剎車,竟轉過身,冷冷地看着二人,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那肩上傷口流着血,浸濕她肩膀上的衣料,她卻神情鎮定,全無痛苦神色。
不好!
神色一動,元妩忽然注意到了什麽,高聲道:“先退出這裏!”
話音未落,便見那刺殺者的身體不斷膨脹,如灌了水的氣球一般變得極為臃腫起來,那薄薄的一層幾乎可以看到皮膚下的血管。
在兩人驚駭的目光中,她的身體漲大再漲大,最後随着一聲巨響,那氣球“嘭”地爆裂開來。
可那身體爆射出的卻并非想象中的血肉,而是不知名的黑色液體。那液體被濺的很遠很遠,加之量又極大,将整個小巷子都染黑。
幾乎瞬間,小巷子野蠻生長着的茂密野草被黑色液體覆蓋,在瞬間便化作飛灰,連小巷兩側的磚牆都被腐蝕殆盡,只剩一片坑坑窪窪的斷壁殘垣,這黑色液體的威力可見一斑。
元妩的衣角被濺上了一些,瞬間便多出幾個破破爛爛的洞來。她皺眉看了看,最後沿着沒沾到的衣擺将這一片直接撕了下來丢到小巷殘餘的黑水中。
布料浸泡在黑水中,瞬間便化為灰燼。那黑水揮發得極快,這麽一會,小巷中的液體也沒了個七七八八。
至少不用擔心誤傷路人了。
只是這東西威力着實大,和她之前在系統裏買的化靈水有得一拼。只是化靈水不能用在活物身上,倒是和它不同。
幸好兩人提前察覺到了危機,趕在她自爆之前退出了小巷。否則這詭異的毒水兜頭澆下來,就算是金丹期,也只能剩下點骨頭渣子了。
那女人死了麽?
看樣子是屍骨無存了,只是元妩想起了那女人最後的神情,便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她是誰?為什麽要襲擊她和金雪信?這一切和西城城主有沒有關系?
元妩完全想不透。
——可惜,差點兒就能抓住她了。
不過事已至此,後悔也只給自己徒增煩惱,總歸人沒事,真相早晚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
這樣想着,沒抓到人反被陰的郁悶也少了些。
兩人走在回臨時住所的路上。月光的冷輝從路邊樹葉間穿過,投在他們的身上,将并肩而行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元妩還在想剛剛的事,卻見金雪信躊躇片刻,問道:“你沒事吧?”
“嗯?”元妩一愣,意識到他在詢問自己有沒有受傷,便笑道:“我沒事。”
又問:“你呢?有沒有被毒濺到?”
金雪信下意識地縮了縮手,飛快答道:“沒有。”
元妩點點頭,兩人繼續沉默地向前走着。雖是沉默卻并不尴尬難熬,只是一種誰也不開口,靜靜享受着此刻的默契罷了。
為了探查西城的事,兩人臨時在城主府附近租了個小院。反正對于不知道什麽身份但絕對有錢的金雪信和剛繼承了燕風閑小金庫的元妩來說,租下這個小院全無負擔。
一推開院門,便見到伫立在院落中央的梧桐樹。這樹似乎也有幾十年的歷史了,在此處紮根,繁盛的葉子訴說着這座城池的往事。
元妩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反而是站到樹下,目光挪到金雪信寬大的袖子處:“手拿出來。”
金雪信後退一步,一雙眼瞳在月光下澄澈而明亮。
——罕見地拒絕了她的要求。
她還以為無論她說什麽,金雪信都會聽從呢。
元妩不禁有些意外。
看他如同戒備的小綿羊一樣,又覺得好笑,便佯裝成要回房的樣子:“不願意就……”
見她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金雪信松了口氣,又略微有些……失落?還沒等他搞懂自己在想什麽,便見她猛地湊近,一把拽起他的手腕:“不願意也不能算了!”
金雪信被她拽得一個趔趄,慌忙保持住平衡,又忍不住去看她的神色。
只見她眉頭輕輕蹙起,神情嚴肅地看着他的手背,半晌才嘆了口氣,将他拽到一邊。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道歉:“對不起。”
元妩都要笑了:“對不起什麽?”
“……不該騙你?”
“坦誠确實是好品德。”元妩搖搖頭,“不過有好品德的人,就算不坦誠也算不得什麽。”
像她,就很喜歡騙人。
但她只喜歡騙聰明人,一點也不喜歡騙金雪信這種單純的笨蛋。
金雪信歪歪頭,不是很懂她在說什麽。
不過只要沒生他的氣就是好事。
元妩不知他所想,垂着眼看向他手背上的傷口。那雙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上此時多了幾處深深的傷口,似是被什麽東西腐蝕過,傷口看着不淺。
什麽時候?
追堵刺殺者的時候,因為金雪信不認路,兩人一直是她在前他在後。所以撤退的時候,也是後邊跟着的金雪信比她快那麽兩步。
走在後頭的她尚且沒事,金雪信怎麽還能傷着?
正疑惑間,腦中畫面一閃,忽地想起最後一刻,他似乎曾經伸出手想拉她一下?難道是那時候不小心受了傷?
心中得到答案,元妩又看了看他的傷口:“傷了就傷了,你藏什麽啊?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
像她認識的男修,一些不太熟的不說,就那李如斯,受屁大點傷也要給她看看,真真讓人受不了。他自己才是會醫術的丹修吧!
還有其他人,雖然不會“展示”一番受的傷,但也沒有刻意隐瞞的。
和那群人相處慣了,碰到金雪信這種,她居然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很沒用。”他低聲解釋道。
“……你不必這麽想自己。”元妩放下他的手,“再者你有沒有用不是你說了算的,是我說了算的。你不許随意揣度上司的想法!”
金雪信老老實實地點頭。
元妩一邊和他玩一些“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的把戲,一邊分神去系統商城買了點藥膏。
能祛疤的那種。
畢竟金雪信這也算是工傷了。
都說手是男人的第二張臉,要是他這第二張臉出了差錯,她會愧疚而死的。
她可不是雲重危那種黑心資本家!
将藥膏塞到金雪信手中,元妩讓他自己抹藥膏,她則是在一旁支着下巴看着他的動作。
那藥膏也不知是什麽成分的,聞起來還怪好聞的。甜膩膩的香味在空氣中蔓延,連月光都在這溫和的氣味中沒有那麽冷了。
金雪信的動作很慢。雖然平時他性格也溫吞,但今天的動作似乎格外慢。元妩不疑有他,只覺得他是因為一只手不方便才這麽慢的。
百無聊賴地看着他的動作,元妩晃了晃腳,忽然問道:“阿雪是不是因為想拉我才受傷的?”
金雪信動作一頓,目光仍然盯在自己的手上,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
“那我該謝謝阿雪啊。”元妩扯過用來包紮的帛片,“你一只手不方便,我幫你包紮一下吧。”
容不得拒絕,她自顧自地将金雪信的手包成哆啦A夢的樣子,而後美美地在手背上打了個蝴蝶結。
金雪信舉起成了一個圓球的臃腫右手,陷入了沉思。
“不、不用謝?”